茫雪听他这么一说,愣了。抬眸望着他微笑的面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女人本来就是奇怪的生物,她们的思想瞬息万变,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更是跳脱随意,你能猜得透的话我都想找你拜师了。”
茫雪望着他,那话语似乎在他耳边久久回荡,他的眼睛瞪大着,忽的笑出声来。
看着他笑的开心,夜魅斜瞅着他,也不说什么,只是等他笑完,才道。“茫雪,你很在意她在想什么,这重要吗?她是惩恶扬善的圣人也好,是作奸犯科的恶人也好,我都不在乎。” 忽的,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又笑了起来。“她那样的人,若不是触到底线,她是懒得管的。所以,她做任何事情,我都相信有她的理由。不过,有一点例外,她有些护犊子。”
护犊子……他们比起旁人,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吗?
想起上午的事情,茫雪心中一动,笑意不减反增。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笑反而严肃起来。“夜魅,你为何要跟着她?”他原本以为,他只是单纯地依附在她身边,可是如今,他竟是信任了这个小孩。要知道,夜魔一族深谙人心,城府极深,从来不会轻易选择相信。
夜魅沉默了一瞬,面前注视的那双眸子清寒含星,他问,眼中却没有太多疑惑。他有些无语,这狐狸一板一眼刨根问底的心性让他有些意外,真不知道该说他古板还是谨慎。
同时,茫雪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人,他脱去了白日里的风流肆意,这一刻,黑眸中暗自流转着隐光,看着自己的眼中带着种通透的睿智。他似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刻的他睿智而沉静的气质与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下一刻,夜魅眸子一动,轻柔地笑起来,这一次却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带着些温柔和无奈。“我喜欢她。”他答的很干脆,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喃喃地道。“我喜欢她带来的安心和快乐,不是新奇或者感动,我清楚地知道,我很喜欢她。在她身边待的越久,这种情绪越强烈。”
“人类的一生太短,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完成,我太弱,不可能与她并肩而立,所以我不会告诉她,但我已经在心里许下了诺言,护她一生。” 话到此处,他忽的抬眸,与茫雪对视。“此刻你既然问了,我便告诉你。我不管你如何想,但你最好不要伤她。”
话毕,夜魅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便转身走了,茫雪没有说话,一路注视着他回屋,依旧沉默地站立着。
他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夜魅的话语,心中似乎豁然开朗了一些,却又有什么越发纠结。
月色恬淡,静谧安宁。微寒的春夜之下,他久久地立在那,面带深思。
二十 平川会晤
离开上京已经一个月,禹临峰耐心地张罗着自己的事情,终于在不久前得到了密令,所有人将于平川——荆江发源地的江头齐聚,商量之前未果的事情。
这一个月里,他奔忙于各个城镇,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在知行身边,只是偶尔的,他也会注意到少年的失神和失落,便不经意地也想起那个小丫头。
说起来,自己在鬼斧没住多久,就有一群附近的居民涌到行馆里,各式各样的麻烦找上门来,他多少也从来人的言语中猜到了几分,十五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小丫头整的焦头烂额。想起之前的窘迫,男人嘴角一动,笑意扬起,却未达眼底。
如今,皇室卷入,这一年想必不会太平。
他抚上自己的右臂,盯着鼓起的青筋,想起少女的话,他如今邪气入体,却无暇□□,妖界之内又情况不明,该如何是好。
李付宇进来的时候,禹临峰已经表情一收正坐了起来。他几步踱到老大坐着的软榻边,朝着他一躬,旋即坐下。“今日正午苍鹫就会到达,下午就会开始会谈,老大,你可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禹临峰神情一肃,看向一脸担心的兄弟,左手一扬,拍拍他的肩,“皇室如今插手妖界,乍看之下是利欲熏心想要拓展疆土,实际是想要我法士一脉自相排挤、陷害,这个明眼人都知道。我们不用担心妖界之行,眼下该想的是如何躲过这一次的人祸。”
“通知会里的人,不管对方如何挑衅,大会作出何种决策,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禺山是如今最大的势力,稍有闪失,害的只会是自己人。”
“好。”付宇看着一脸疲惫的老大,领命沉沉点头,站起退了出去。
门内还是一片安静,李付宇关上门,向着楼下走去,正碰上四处张望的钟儒。“怎么了?”
“还不是小少爷,又不知道去哪发呆了。”钟儒嘴巴一瘪,仇大苦深地皱着一张脸,无力的心情一表无遗。
“赶快去找回来,苍鹫就快要到了,正事要紧。”付宇将钟儒朝着门口一转,一把推了出去。
“哦。”钟儒神色一振,一双浑圆的大眼注视着四周的建筑,抬脚走了出去。
= = =
黝黑的泥土之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在这不大的脚印前方,巨大的飞石之下,磅礴的瀑布一泄千丈,带起漫天的水汽,让这片天地也蒙上壮丽而神秘的色彩。
少年站立在潭水边,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水幕沉石,玄青色的长衫已经微湿,他却没有一点动作。
少年的眼闭着,英气的脸几不可察地皱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浮上一丝淡淡的笑。
“喂,那边的小鬼。”
身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粗着嗓子喊了一声,像是不确定自己能否听得见,越发地走近过来。
禹知行张开眼,转身看向一路小跑的男人,淡然地扫了一眼来人身后不慌不忙的一队人,收回眼神。
“小家伙,这里到江头怎么走?”奔上来的人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腰间微喘着,浓厚的五官挤在一处,越发衬得人肥硕起来。
少年立在那,静静地看他一会,感觉到男人口气中的猖狂和蔑视,嘴唇一动,干净地答上一句。“这里就是江头。”
“这里?”胖男人一惊,四处一张望,除了这小鬼一个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他们要找的地方。“说什么谎话,我们要找的是江头,这里怎么可能会是?小子,别插科打诨,赶紧告诉我,不然要你好看!”
禹知行理理身上,抬脚正要走,闻言一滞,神情莫名地看向身边明显愤怒起来的男人,收回迈出的脚,带上一抹笑。“我没有打诨,这里就是江头。从这里到你们来的路上十里以内,都属于江头,你面前这座瀑布就是荆江的发源。”
“你?!”被将了一军,胖子一堵,整个脸潮红起来,他瞪着一对豆大的眼睛,胖躯一抖就要上前,不想身后传来一个森冷的声音。
“胡仑,你还没好吗?眼见就要正午了呢。”低哑的话语从黑衣锦服的少年口中传出,却无形地带上威严与寒意,让人为之一凛。
知行抬眸看向那边,少年的眉目并不清晰,只是那一双漆黑的墨眸,直直地望着他,让人不自在。
“你们要去会场吧?我正好要回去,你们跟着我吧。”呼吸一舒,少年礼貌地朝着近处的男人一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胖男人一愣,看看已经走出一段的少年,身子一转,跑回自家少主身边,耳语了几句。面色阴沉的少年盯着那个背影许久,才嘴角一撇,道了句“跟上去”。
行出不久,少年七绕八绕,后面的人跟的越来越紧,小路蜿蜒,总觉得越来越荒凉。跟在后面的一众脸色渐沉,正要发作,眼前忽的一换,现出宽阔的道路来。
走出丛林,众人才发现之前置身偌大的密林之中,不自觉地被那小子不知道框着多走了多久。
季绚林感觉身边人一声轻笑,背脊不禁一凉,不着痕迹地瞥一眼一脸莫名笑容的少主。
少年的眉目轻轻地扬着,眼中是饶有兴味的慵懒神色,他跟在少主身边十余载,只见过这个表情四次,然而每一次,都代表着一个人将被划入悲惨结局的行列。
那个少年……
男人别开眼,恭敬地轻轻一欠身,低下身子。“少主,时间有些晚了,我们还是快些到达会场吧。”
视线里的少年已经变成一个小点,冠玉的少年一动,若有似无地在季绚林面上扫上一眼,若有似无地颔首。
“少爷!”一路寻到了会场外面来却没有找到人的钟儒哭丧着脸,正想着如何交差,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悠哉地一步步走进视线。
看见钟儒脸上数道污迹和头发间的草屑、叶片,禹知行一惊,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钟儒。“怎么了这是?你被打劫了?”
没好气地扫下头上的赃物,擦拭着脸颊,他幽怨地瞪一眼一脸疑惑的少年,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把他折腾的这么惨,还好意思问他。他爬山上树穿林下水,说出来显得矫情,人家还一脸的无辜,还让不让他活了!
“别管我了,老大在找你,快回去吧。”
两人说话间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后来的那一群人已经跟了上来。
钟儒理理衣冠,迅速地收拾好一切对上来人,心中暗呼一口气,幸亏没有让人看见他的窘态。
细皮嫩肉的男人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并不知道黑印被他越擦越多。知行看着顶着一张花猫脸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一口气堵在胸前,迅速地抬袖掩脸。
无视知行明目张胆的嘲讽,钟儒看清一众人中的一个身影,对着队首的少年抬手一拱,行了一礼。“钟儒见过苍鹫少主,会议定在未时三刻,还请各位尽早做好准备。”
少年邪气一笑,没有应话,只是随意地瞟一眼钟儒衣角的那个标志,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头,算是作为回应。
“多谢禺山的朋友提醒,我们这就回去休整,失陪。”季绚林一拱手,适时接过话茬,解了钟儒的尴尬,朝着身后一看,众人立马动作,迅速地朝着会场内走去。
人群散去,只剩下四个人。少年散漫地跨步而出,就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苍鹫,墨鸢。”
知行一愣,看着近在咫尺含笑看着自己的少年,浓眉轻轻地挑了挑,并没有在意对方那种莫名的眼神,向后退开一步,规矩地一礼,“禺山,禹知行。”
= = =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三个半时辰。
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禹知行独自坐在房间之中,依然没有等到归来的父亲。
春季的夜晚仍然清寒,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窗,又发起了呆。青衣的少年坐靠在低矮的窗柩之上,抬头静对明月,手中持着一杯茶汤,有一搭没一搭地缀饮。
幽香绕鼻,他靠着微凉的木窗,忽的想起白日里碰见的那个少年。苍鹫一派亦是后生崛起,在发展的速度上却输了禺山一截,两派交集不多,也并不亲热。
只是行会中终究会有些内部消息流传,那个少年,肯定就是苍鹫唯一的一位正主,比自己仅仅大一岁的传奇少年。
自己如今还是个不入流的法士,人家却已经是一派之主了。
一念及此,知行皱了皱眉,不禁右手一抬,猛灌一口茶。想着如此怪人,他忽的神思一转,又想起那个小丫头。相比之下,高低立分,那个小家伙可是这世上他见过最大的异数。
少年的眼定定地看着头上的明月,夜逐渐地深了,他偶尔晃动的双腿渐渐轻缓下来,接着呼吸绵软,睡了过去。
黑夜之下,少年手中的茶盏无声地掉落,那茶汤之中的一抹暗蓝散在地上,不一会便消失无踪。
禹临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窗柩之上已经睡熟的小子,他宽眉一挑,蹑手蹑脚地挪了过去,一张大手就想要偷袭。右手却在空中一停,轻柔地落在少年的脑后,高大的男人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安置回床上,自己躺在了一边。
男人的脸侧向一边,疲惫地闭了闭眼,而后聚精会神地看向身边的小子。他真正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比钟儒和付宇陪着他的时间还少吧,自家小子从来都不会和自己抱怨,他也从来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
他甚至一次也没有给他庆祝过生辰。
你真的舍得吗?
那一句轻柔的话语再一次地在禹临峰的脑中响起。不是没有人跟他讨论过这个事情,可是那个孩子站在他面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第一次地有了一丝害怕。
会谈直到深夜,如今十个法会聚在一起,有帮手有后援,他又如何能够放过这个一探夜啼的机会?!然而,结果出乎他意料,禺山不仅孤立无援,还要被分派去西岭!
这结果想来就让人生气,可是如今决议已定,执意拒绝的话,禺山被卷进去的风险颇大。如何是好?
他苦闷地瞪着床顶,心中的郁结却无法散去,只能烦恼地干瞪着眼睛,而后迷糊地睡去。
二十一 再见少年
“还没到吗?小夜子,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闭嘴,不是你一直在我旁边聒噪,我之前怎么会走错出口?!”
“哎哟,自己能力不足还怪起我来了,啧啧,好意思!”
“你!”
“紫玲快醒了,夜魅,还没到吗?”
马车平稳而安静地行进在小道之上,车厢内传来茫雪平静的询问,两只小声争论着的妖一顿,斜眼一瞟开着一道缝的车门,连呼吸都轻下来。
“没有,但是不远了,天亮之前就会到的。”
清早,禹临峰是被门外隐约的讲话声吵醒的。自从右眼失明之后,他的耳力就比常人好上许多。他安静起身,帮未醒的知行掖掖被角。
他迅速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向着声源走去,大清早的,昨夜又谈的那么晚,竟还会有人这么早起来?
“嘘,别吵,有人来了。”
禹临峰一滞,整个人警觉起来,这声音鬼鬼祟祟的,而且他并没有听过。来了四个人,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他居然没有提早发现!
远远的看见三个站在一团的人,男人检查一遍身上,只带了一把匕首。对方两男一女,可是,另一个人去哪了?
“禹叔叔。”
白衣的男子身形一动,露出身后车厢内的一个小脑袋,女孩尚揉着眼,柔顺的发松散地束起,一副睡眼惺忪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