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举动,也同时点燃了易武的怒气。
嘭!
坚固冰寒的冰柱被震得粉碎,易武凶狠地扫视一眼血流成河的城头,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号,狠狠地吹了三声。
“攻击!”
嘹亮的军号从城门外骤然响起,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惊悟,城门外那辽阔的平原之上有更多的军队,驻扎守护。
“屠城啦!”
人群中,不知谁哀嚎了一声。一瞬间,整个城市都乱了。
屠城……
当年的惨剧,不过只是因为一句反抗。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也是站在那高高的城头上,朝着城外下令。三天,满城老弱妇孺哀嚎遍地,男人们被屠杀殆尽。血洗城郭,那样的画面,是每个人心中的噩梦。
混乱的人群里,一波波蓬头垢面的散妖自各处逃窜而出,也朝着城门方向去了。
城楼之上,伏雪停下脚步仔细地盯着渐渐走近的易武,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气势忽然有了变化。而城下的军队里,也忽然冒出了一群法士,朝着城门逼近。
陷阱吗?她快速地思考着,但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雪域虽然是玄狐的领域,但是整个雪域绵延千里,他们若不是下山来打探消息,几乎不会从这里经过。
那么这个军队,便是为了镇压克依里面生存的散妖的吗?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点。
“嗯!”
一声闷哼忽的传来,伏雪一惊,看向那坠楼而下的身影,逼近的易武却在这时发动了攻击。阻挡的冰墙瞬间碎裂,她来不及退,腹间已经中招。
挥手将伤口处的血液冻住,她狠狠地看向易武,低低地伏下身子,开始恢复兽形。
小心。要捉活的。绑住。喂药。
远处的声音不断地传来,她终于明白,这些人原本就是冲着玄狐而来!
“杀了他们!逃出去!”忽然的,一阵混乱自城下传来。身份不明的散妖群不由分说地加入了原本就混乱的战斗,已经开始倾斜的胜利天平再一次被动摇了。
“单个突围!”伏雪呼啸一声下了指令。不能再拖下去了,哪怕一个人突围而去,也比全部困死在这里好。殿下那里还需要他们。至于雪域,区区人类还没有这个能力端它玄狐妖宗的窝。
吼!
银白的狐身是两人高的庞然大物,自上而下俯视着易武。易武左手抚剑,将自己的鲜血涂满剑身,脱去碍事的盔甲,只剩下一件黑红的武装服,轻装对敌。
利爪拍下!易武就地一滚,抬手护住耳目,以保不被碎石所伤。尘土飞扬间,他只觉寒风一扫,转身躲过激射而来的冰锥。
易武飞跃而起,挥手洒出一捧东西,伏雪往后一跃,落地的脚却似是踩到了什么机关,地面炸裂开来!
炎魔花汁!
剧烈的疼痛自全身无数个细小的伤口传来,她痛苦地伏在地上,护体的“冰魄”自发地和无温昧火较量起来,但是她的“冰魄”还没有强大到熄灭昧火同时修复身上的伤口。
易武有一瞬的惊讶,这样的方式他不屑为之,不过此刻已经没有时间计较,生擒下这狐妖才是最重要的。
“啊!!!!!”痛苦的嘶吼自伏雪喉咙中发出,她生生挨了一剑,挥爪将背上的人甩出去,艰难地站立起来。“啊……”
小童,小童……可怜的孩子。你也是经受了这样恐怖的痛苦吗?更弱小的你,恐怕连抵挡昧火的能力也没有,活生生地被无温的昧火慢慢烧着!
“殿下……一切是伏雪的错啊……”
吼!!!!!
易武吃疼地自地上爬起,耳中有一阵耳鸣,他没注意狐妖口中呜咽的字句,只紧紧地盯着它背面那个豁开的口子,勾唇一笑。
“以言为媒,以血为祭,锁魂印成。”吟唱的声音低低地传开。
天下人都以为上京的守将并无法士或者说没有强大的法士队,其实不然。试想有哪个君王会放心把屠刀交给别人。这一战过后,恐怕整个天启都会震动,从开国一直隐藏的秘密将会浮出水面。
这几只狐狸,真的那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是一路困惑他的谜题。不过,也不重要了。
白光冲天,易武只觉得手上一热,那伏妖的咒印已经完成。
怎么会?以往伏妖总会有些挣扎和博弈,这一次,面对这样的对手,他几乎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却没想到,这就成了?
猩红的一双眼。
对面的狐妖如同入了魔一般,那紫眸中带着血光,朝着他直扑了过来,那森然的狐口一张一合,死死地咬住他的右臂,整个撕扯开来。
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血幕中,他胸口一凉,那女子银发沐血的站在他面前,手臂贯穿他的胸口,念出了他此生最后听到的三个字。“血玫瑰。”
血液如焕然新生,破体而出蜿蜒成一朵朵绝美的玫瑰,晶莹剔透的花瓣沐血,成了整个天地最别致的艳美。
而伏雪,忍痛含恨地望向上京的方向,脊背一阵颤栗,终究还是没抵过法术的反噬和昧火的侵袭,朝天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自爆而亡。
悲怆的狐鸣此起彼伏,直冲天际,响彻整个克依,飘向雪域。
而城外一里处,一人一马正在飞速地接近。
一百零一 血途
天气难得的晴朗,万里无云的天空十分干净。与禺山隔江而视的襄州,似乎一点未受战火的影响,仍然是一片宁静。
巨斧门自经圣战没落之后,便自鬼斧迁出,来到了襄州。也不知是为了避世,还是为了见证禺山这后起之秀的辉煌。
君烨独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安静地看着拾级而上的众人,和他们身后陆陆续续来到的车队。
“君门主,许久不见。”钟烛第一个到达,朝着迎客的君烨一拱手,拂须笑起来。“你这地方着实不错,风水人气俱佳。”
“钟掌门见笑,时间尚早,您还是里面请,无需在这里陪我等了。”
面对君烨的清冷守礼,钟烛只是略微点头,道了句好,便随着来迎接的小厮走了。
一边,朱炼和肖闵也骂骂咧咧地上来了。肖闵还是那个痨病鬼的模样,爬了一半累得不行,拉住朱炼死活是不往上走了。
稍后些,周隽一个人边走边逛地也跟了上来,悠悠然地超过了停滞的两人,笑吟吟地朝着君烨走近。
君烨抬头看看天,晴空万里的天气不能再好了,可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天空压抑的很。是因为四处燃起的战火吗?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君烨只听得身后一声轻咳,回身看到自家的小厮,说是宾客已经到齐。
君烨沉默地颔首,看一眼大门口聚集的各门派人马,一阵沉吟。早前听闻墨鸢负伤,看来是不会来了。
“下去打点吧,茶水吃食依序上便是了。”
“是。”
“如今情势一片大乱,南方已成被弃之地,也不必再戒备什么了。”座中,周隽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起了个头,聊起了江南的境况。
“那是自然,只不过江南此次遭劫,富商们跑得干干净净,钟老和君门主该是很高兴才是。”肖闵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尖酸地接了这话题,却把矛头瞄准了两个人。
“肖闵,话可不是这么说。他们两位驻扎的地段靠近禺山,那是你自己蠢没选对地方。而且,人家可是要安置难民的。”朱炼粗犷的声音大喇叭似的,他回了一句,却是把这话题往更深的地方挖了挖。
“说什么鬼的难民,江南此次死伤无数,其余的都躲进了禺山城。如今上京那下令封江,除了那些自己有船的富商,连个蚊子都飞不过来。”肖闵那沙哑的声音又响起,话里的酸醋味更浓,带了些恨意。
“如今天下大乱,肖门主还有心关注这些,君烨叹服。”自外间走进的人不带一丝感情地回了这么一句,笔直地向着钟儒旁边的那个空位走了过去。
方才还一唱一和的两人话语一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沉默下去。
“君门主,你可来迟了。”钟烛拂须一笑站了起来,扬手指向左手末座的两个生面孔,道。“这两位赵氏兄弟,哥哥赵虎,弟弟赵武。两人均是隐世多年的民间高手,也是赤莲的成员。”
君烨转头看过去,那两人竟是双生子,只是相貌不甚平凡,丢在人堆里可能就找不到了。
隐世高手吗?如果真的隐世,朝廷又怎么可能找上他们。他在心里叹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些事情,只礼貌地一礼,到了钟烛身边。
“今日大家聚集在此,不过是借了君某的地方,无主无客,大家随意便是。”这里一共七个人,除去负伤的墨鸢,尚有两个人的身份不明。这次虽不是正式集会,但到底是上面下的密令,此二人……究竟是谁?
“既如此,我们就讨论讨论那狐妖的处置吧。”钟烛环视了一圈,也注意到了人数上的差异,不过大家都避而不谈,他自然不会去挑起这个事端。
“哼,那东西,不如照桐城那的做法,挂城头上便是了。”朱炼冷哼一声,看好戏般的看向肖闵,这事虽是官府所为,同在桐城的青桐却难免遭受牵连。
“照我说,不如来个毁尸灭迹,留着有何用?它既不为我们所用,不如毁了,一了百了。”肖闵狠狠地瞪了一眼朱炼,想起桐城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此事,周公子如何看?”钟烛白眉一扬,看向身边安静的书生,自君烨来了之后他就沉默了下去,此次处置事关重大,多拉上一个人,责任就会降低。毕竟,就算他们做错,也是法不责众。
“周隽愚钝,并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闲适自在的弱书生眉目一动,不做任何回复反而打了个太极,看向末位的两人,饶有兴致地一笑。“不知赵氏兄弟可有良方?”
末位的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略偏头,似乎没做什么思考,已经转头,回答道。“养尸。”
在座的人均是一愣,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所谓养尸,可不是存放着死尸这么简单。有些法士,为了研究妖物的玄术特性、创造应对之法,经常会将活着的妖物和着死尸囚禁起来,用类似剜心、剥皮、火烧、雷击的方法在活体和死尸之间一一尝试,这样即便那活的妖物承受不住死去也只需等待下一个活体到来,而不是就此报废。当然,活着的妖物作用会比死了的强很多,不过经过这种考验,存活下来的妖物几乎为零。
人族毕竟敬畏鬼神,所以此种不人道的方法流传并不广泛,懂行的人也从不明面讨论,故而有了这种暗语,称为“养尸”。
君烨皱起眉头,正准备说话,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忽然而至,打断了一众人的对话,莫名地让他松了一口气。
“什么事?”
“禀告门主,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女子……
不知是谁轻声一笑,在座众人看向君烨的眼神多少有些变化,变得暧昧起来。
君烨面不改色,只看着那小厮,示意他说下去。
“那女子坚持要见门主,而且样子古怪得很,我们拿不定主意,只有上来禀报。”
这厢,小厮还在战战兢兢地禀报着,那阻隔大厅与外界的屏风之后,无声地踏出一只雪白的短靴,施施然走出一个女子。
乌黑的发高盘,她一袭雪白的长裙,衬得人清冷素雅。那衣裙不同寻常,紧致的裁剪更贴身,少女曼妙的身姿一览无遗。少女光洁的脖颈上挂着一串兽牙坠饰,玉白的皓腕也露在外面,一左一右佩带着两个木制链饰。而那双乌黑的眸子,安静得像是没有星子的夜空,莫名地让人宁静,却又宁静得不安。
“君门主。”她直视着他,越过呆住的小厮和众人,停在他五步开外。
“你……是谁?”君烨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她是……她是禺山的紫玲!那个押送夜啼烈士回城的少女!”座中,还是肖闵第一个回过神,嚷嚷了一句。
就在不久前,她的画像自法会之内传播开来,只是面前的她美得太让人意外,让人一时没有想起来。
紫玲……
“就是那个与妖狐为伍的女人。”
“罪魁祸首!”
“哦,禺山山主的干女儿。”
“呵,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和妖为伍的人,就是罪人。也不知道禹临峰怎么想的。”
“禺山的耻辱。”
“敢问门主,方才讨论的那妖狐,身在何处?”
君烨有些惊讶,身边男人们的话题已经越来越龌龊难听,面前的人却仿佛置身在一个完全隔绝在外的空间,安静如初地看着他,等着一个答案。
君烨沉默片刻,终于敛衣站起,抬手一躬,做了一个工工整整的谢礼,回看她。“君烨谢紫姑娘将家兄遗骨带回,大恩铭记于心。”
人群有一瞬的沉默。没有人能够否认夜啼一战中这个女人的功劳。
“敢问姑娘,何以知道那妖狐就在襄州巨斧?”周隽自座中站了起来,却没有走近,只是面向对立的两人,问话道。
“是啊,这女的怎会知道妖狐在我们这里?”
只是一个问题,一针见血地直指疑点,让所有人再不能冷静对待。叛徒?间谍?如果有,会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他在哪?”这一次,紫玲忽的动了,朝着君烨逼近两步,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
君烨有一瞬的呆滞,那双安静的眼睛仿佛有了魔性,直直地看进了他的内心。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全部都被人窥探了一般。
忽的,肖闵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那狐狸,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你要尸首做什么?”
“肖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紫玲姑娘职责所在,收尸押回的工作还是得让她尽职的嘛。”听到肖闵开腔,朱炼一笑,一如既往地添油加醋起来。
一瞬间,紫玲的脸色变了。原本就白皙的面庞变得毫无血色,那眼眸仿佛翻搅的波涛一般,将一切宁静吞噬。
“嗯。”
一瞬间,那个纤弱瘦小的少女一手掐住君烨的脖颈,竟是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
“他……死了?”
四周仿佛一瞬掉入冰窖,紫玲的气息陡然紊乱起来,仿佛是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