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盛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面向闻瑜,闻瑜的眼睛紧闭,脸上红得厉害,秦盛皱了皱眉,干咳一声,又开始不正经,“刚才还说我轻薄你,现在美人儿又靠我这么近,怎么?不怕我无礼于你了么?”
心里想的却是——怕吧怕吧,别再近了……老天爷,他到底想干什么……两个男的,如何把气氛搞成了这样?
闻瑜不吭声,只握紧了拳头,秦盛又撩拨了几次,见闻瑜死活不睁眼,无言道:“美人儿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指条明路吧,我是真不明白。”
闻瑜终于睁眼,“干什么?难道我在你旁边躺躺不行吗?”
“当然不是。”秦盛皱了皱眉,为难地笑,突然又问,“你脸红什么?”
“我才没有脸红。”闻瑜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不看秦盛,心跳却快得不正常,他偷偷地拧起了手指,手心里一片潮湿。
要被发现了。
他略微有些颤抖,也不知怕的哪门子东西。
秦盛转过身去想了想,觉得闻瑜这个样子若不是怀春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便道:“你身上有伤么?”
闻瑜本想说没有,结果刚要说话的时候蹭了一下靠着地的那只胳膊,微微的刺痛提醒了他——正是秦盛抱着他躲开箭的时候被箭擦到的伤口。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固执地觉得不能让秦盛知道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脸红得厉害,于是偷偷地掀开宽大的袖子,掏出点毒,竟是往那伤口上撒了一点。
红色的粉末在那将将破皮的伤口上铺散开来,没多久就变成了粘稠的糊状。
“有。”他边说便把衣袖盖上,“手臂上有,不太疼我就没看。”
“那你冷吗?”秦盛又问,坐直了身子靠过去,“把伤口给我看看。”
闻瑜便一言不发地把手臂递给他,秦盛小心地掀开袖子,道:“啊呀,发炎了……怎么搞的。”又抬头看了看闻瑜,惊诧地问:“这还不怎么疼吗?”
闻瑜哼唧了几声,偏过头去说是没完全躲过那支箭,箭上怕是有毒,秦盛摸了摸他的手腕,点了点头。
“脉搏很快,体温也高。”他看着闻瑜,暗骂自己思想龌龊——生病的人脾气自然大,发烧脸红怕冷想和别人靠近点也很正常,自己怎地就想歪了呢?
又想起他连自己的伤口都没包扎就“昏死”过去,肯定是伤口闹的……亏他还觉得闻瑜气色不错,又觉得自己保护的好,他鼻子那么好也没闻到闻瑜身上有什么血腥气,还以为闻瑜没什么大碍,竟然只是大体的翻了一翻,就出去打吃的了。
秦盛这个老禽兽愧疚了,他挠了挠一团糟的头发,“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怪,原来是伤口发炎,又发烧了。”
闻瑜哼了一声,心里终于没那么虚,却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忍不住叫了一句,就感觉一只又温暖又干燥的手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他一下就失声了。
浑身上下的触觉仿佛都集中在额头上,他瞪大了双眼。
秦盛……秦盛他在摸他……
他沉浸在这个爆炸(哪里爆炸了……)性的消息中无法自拔,头上几乎要冒黑烟了,下意识地一把抓住秦盛的手。
触觉告诉他,秦盛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手指很长,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这让秦盛的手摸起来极为粗糙。
闻瑜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这样暧昧的触摸让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拽不住即将出窍的灵魂。
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口干舌燥。
秦盛让闻瑜整个人靠在自己的身上,滚烫的皮肤让他有些热,他拨开闻瑜拽着他的手再度摸上闻瑜的额头,顿时就皱起眉来,“烧的厉害……越烧越厉害了。这不行,我们出去吧,带你去看郎中。”
“郎中?”闻瑜迷迷糊糊地重复。
“对。”秦盛抱着他站起来,“你这样不行。我们进城。”
这下闻瑜可真是吓着了。
他哪里知道自己一个小谎能弄成这样,一时间有些慌,又知道他们玉花宫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带动那么多傀儡的罗落必然是有上家的——罗落就这么被他们杀了,现在旪城附近的城里的暗线肯定都戒严了,他们怎么能随便跑呢?!
“不,我……”他想拽住秦盛的领子,却发现秦盛的上半身光剩了几根用来包扎的布条,这下更是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秦盛就已经迈开了步子。
“别说了。”秦盛打断他,脸上竟是难得的严肃,“我自以为是。没能护住你……最开始就不该带你,你根本不听人说,啧。”
“不行,”闻瑜急了,“城里现在肯定会有搜查我们的人!!”
秦盛皱皱眉,“那怎么办?万一你死了……”
“不会的!”闻瑜挣扎,“我比那些破郎中懂多了,你不用管我!!”
秦盛不信,若是闻瑜真能治好自己,又为何拖了这么久才让他看伤口,又是为什么等到伤口溃烂都不处理一下呢?
他怀疑地看着闻瑜,心里有千般不理解,可从来没人像闻瑜一样反复无常。秦盛有些懵,他一向以为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道鬼言,没有什么人是他摆不平的——闻瑜这个意外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我没事!”闻瑜皱起眉头,他一把拽住秦盛的头发,“当我下来!!”
秦盛被吼得耳鸣,他不得已放下了闻瑜,嘟嘟囔囔地坐下,“那你要怎么办嘛……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人。”
“我只需要时间。”闻瑜道,“我有药,你放心。”
“那你为什么刚才不用。”秦盛揪着这茬儿不放。
闻瑜半是心虚地不耐烦道:“因为我忙着给你先上药!!!”
秦盛的表情僵了一下。
“你满意了吗!!”闻瑜大吼。
秦盛张了张嘴,没说话,闻瑜就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处躺了下来,而后看着秦盛,命令道:“我冷,躺在我旁边。”
秦盛依言做了。
他躺着,睁着眼睛扭头看了看闻瑜,半晌之后爽朗地哈哈笑了。
闻瑜难以抑制地在心中开起了无数朵小花,可他突然想——如果自己真的有伤,自己还会像刚才说的一样,先给秦盛治疗吗?
“会的。”他的内心这样回答,可是他又欲盖弥彰地想,“这样才能得到信任。”
——会的,这样俊朗的人,怎么能在这里死呢?
他不知道,或是假装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些悸动,还有所有的所谓假装,都已经偷偷地变质成一种甘甜的感情。
它坚强地,勇敢地,痛苦地,穿过谎言,破土而生。
他们二人在那山洞住了好一段时间,这期间秦盛发现了一个不大的水潭,闻瑜也找到了些许草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闻瑜的伤早就好透了,秦盛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就是二人许久没洗澡,身上臭得厉害。
那水潭太浅,太小,清澈见底,应该是没什么人发现过,起初闻瑜闹着要洗,秦盛不得已,先放下了一块儿小小的布,就见那一小片水悠悠地污了。
“算了吧。”秦盛当时幸灾乐祸地看着闻瑜,“我们洗完了也就别喝水了……我可不想因为喝了自己的洗澡水而死……这太窝囊了。”
闻瑜不高兴,怎么哄都不高兴。
秦盛哄一次哄两次都没见着好脸色,知道这厮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也就不去触他霉头,自个儿该打打猎打打猎,该吃吃,该睡睡,本该是快活得很,就是愈发小心了,不让闻瑜离得自己太远,怕他遇着什么危险,又不敢挨得太近,生怕点着闻瑜。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经常被殃及池鱼,闻瑜暴躁起来根本就是无差别攻击,而作为闻瑜身边唯一的人,秦盛更是承受了闻瑜大部分怒火——可怜的俊男人一朝憔悴。
他刚受这怒火的时候愤愤地想,要不是心里还有点良心,知道闻瑜为他疗伤都顾不上自己了,也知道他二人是一根线上的蚱蜢,肯定早就逃之夭夭。
秦盛长这么大终于领会了一次什么叫欲哭无泪,被折腾了好几天的他甚至做起了噩梦,连梦里都是闻瑜耍脾气的模样——梦里的人竟生生把他折腾醒了,这情况直到最近秦盛彻底接受了闻瑜才好了许多。
☆、第二十五把刀
闻瑜这小子……也不嫌丢人,苦肉计都使了出来,秦盛可不得投降么!
呸,这人做的,憋屈!
就好比说今天吧,闻瑜爆发了一次大的,可究竟是为何呢?秦盛却又是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闻瑜的事他总是很不理解。
这事情还要从洗澡,说来就为了个洗澡,这之后一个月他们真是历经磨难,几十年后回想起来仍觉得历历在目。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秦盛一如既往地在山中打些野味,闻瑜就跟在他后面这里摘朵花那里揪根草。
今天一切都很平常。
“这里……”闻瑜沉吟片刻,一如既往地感叹道,“这里的草药种类甚多,多得不可思议。”
秦盛对草药没什么概念,光是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调侃道:“是是是,天材地宝遍地捡……说不定是什么神山!山雀儿长得那么大,我初看还以为是哪家养的鹅。”
“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山。”闻瑜嗤笑一声,顺手从耷拉下来的树藤上摘下一个青色的果子,袖子满了却又发现前面还有更好的,当下心疼得不得了,黑着脸闹开了脾气。
秦盛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又来了,便偷偷地往前走了两步,生怕闻瑜又犯毛病。
能把一个昔日风流的大侠逼到此番地步,不得不说闻瑜贡献巨大。
他一把抓住秦盛的胳膊,硬是把秦盛拽得一个趔趄,而后瞪着秦盛,“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难道会吃了你吗?”
秦盛勉强勾起嘴角,干脆地认下了:“我的错。”
闻瑜不依不饶:“错哪儿了?!”
“不该走太快。”秦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摸了摸闻瑜的脑袋,“别气别气。”
闻瑜这才雨过天晴,拉着秦盛往前又走。
你说怪不怪,只要秦盛轻轻地摸摸闻瑜的脑袋,就算在发再大的火(虽然那些所谓的暴怒一般也不是为的什么大事儿),闻瑜也会突然安静下来。
别的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不好使,非要摸上一摸,抱上一抱,哄上一哄。
当然认错的态度也很重要,闻瑜那点儿烦人的小性子一股脑地全堆在秦盛的身上,恨不得淹死他。
秦盛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孩子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活活把自己给烧糊涂了。
你说怪不怪吧。
要说起初,秦盛也只是被闻瑜折腾得厉害了,不知哪里出了毛病随手摸了摸闻瑜——权当是敷衍的安慰罢了,结果闻瑜却上瘾了,硬是让他摸了再摸,恨不得把自己摸成个秃瓢,按照闻瑜的话说,他就算是秃瓢,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秃瓢。
秦盛那个喜欢顺着人说话的家伙当然顺着说是是是——把闻瑜惯的么!
这下,只要闻瑜一生气,秦盛若是不去摸摸脑袋,或者抱着哄一哄——绝不善罢甘休!闹上一盏茶,一柱香,一时辰,一整天……总之只要没点儿好处,这事儿保准没完。
他不让秦盛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好好睡觉……就连秦盛打个嗝都要含沙射影地讽刺半天。就算秦盛这样好的脾气也受他不住,眼看着这一段时间都憔悴了,那双总是充满深情随时发(hexie)情的眼睛下边儿多了一对很不雅观的黑眼圈。
他最后壮烈了,投降了。
不就是出卖*,出卖色相……对于他这种情场的老手而言似乎也不算什么。不就是哄孩子似的啰嗦两句——算什么?
秦盛终于发现尘埃落定,开始安之若素,只是有一次听见闻瑜的梦话,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
闻瑜迷迷糊糊地叫了声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秦盛最开始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便随口应了一声,直到闻瑜又叫了一句,他才听明白——哦,闻瑜在叫爹爹。
秦盛看了他一眼,发现那十九岁的半大孩子总是充满戾气的脸上挂了泪水,突然就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大旱,饥荒,人吃人。
没有饭吃,他的家里人把他卖给了城里的一个员外家做仆役。
怎么就是卖的他呢?他倒是也没哭,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被卖掉的,只是坐在牛车上发呆,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家里三个孩子,他是老大,按理说不应该卖,可没办法么,人家就是看上了,再说实在是太旱了,他又太小,有他也顶不上什么用。
再后来,他被他师父从员外家要走了。
他仍旧记得他师父当年的身影,高大,俊朗,但是憔悴,只是问他愿不愿意学刀,他当时年纪尚小,随口就是一句学,然后为了这句随口跟了秦周十五年。
天亮后秦盛再去打趣地问闻瑜梦见了什么,闻瑜便死都不承认了,通红着脸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梦到。秦盛一时想起自己以前的事,烂好人之心顿时泛滥成灾,他当时就摸住了闻瑜的头,道了声:“没关系,我也……和你一样,想我师父了。”
又说,“以后你叫我哥,我……尽量保你。”
干脆利落地把闻瑜当成了缺爱儿童。
闻瑜哪里买他的帐,半是嘲讽地哼了一声,拧过头去不理秦盛了——却是在偷偷地笑,这个秦盛,当真是好骗。
他可是从来不说梦话,他也没告诉秦盛他那句“爹爹”是梦话——他甚至都说了自己什么都没梦到,是秦盛自己不信,怪不得他。
他和他那个疯子爹真的是没有丁点感情,不喜欢,可也绝谈不上讨厌或者恨,闻瑜只是平淡地接受——哦,那是我爹。
又怎么会哭着梦到他呢?
刀鬼能在五个□□中间不失去警惕和锋锐,能在无数女人之间玩弄感情——那是他怕走上他师父的老路,可他从来不忌惮兄弟情。
哪怕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情。
这就是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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