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盛:“……”
闻瑜:“……”
二人齐齐地将那一大排人好好打量了个便,若不是他们眼花看了重影,这光出个门就有三百多人跟着,还不希望兴师动众——这个女的真敢说。
“我看第一个花匠很不错。”站在轿子上的白熙朝下扫视一圈,“新意好,也漂亮,今年怕是能讨了那些个贵人的欢心。”
“只要能讨您欢心就好。”老叟忙拜倒。
白熙摇摇头,“我喜欢不管用,得要上面喜欢才……”
话说到一半,白熙突然顿住了,转而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了下去。
秦盛皱了皱眉头,白熙刚才是不是……
“她刚才是不是看了你一眼!”还没等完整的一句话浮上秦盛的心头,闻瑜便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让你招蜂引蝶!”
秦盛:“……”
天地良心,他就是站在原地不动都能引火上身么?闻瑜的醋劲儿未免太大,难道不嫌牙酸?
想归这么想,秦盛被这么一说倒觉得挺乐呵,被人重视挺好,被人喜欢挺好,被拴住也……咳,也不是不好,也挺好。
——要是以前的姑娘要是听见他这心声,再想想被骗的真心,估计能群起而攻之,把这对狗男男给活剐了吧。
可惜别人听不见,秦盛颇为无所谓地哄着闻瑜,哄也哄出了乐趣,他发现现在自己特别喜欢让闻瑜处于一种稍稍有些暴躁的状态——当然这并不难,闻瑜不暴躁的时候才比较少——这样让他有种诡异的怜爱感。
“都听你的,”秦盛说,“没人愿意看我……要不我哪天往脸上抹点灰行不?”
“那也挡不住你一身花花气!”闻瑜气道,“笑!还笑!真想抽你!”
“抽抽抽!让你抽!”秦盛道,“咱们回去就抽!”
哄到了最后,闻瑜怎么也不愿意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了,一扭身从秦盛的肩膀手臂上爬下来,气冲冲地走了。秦盛当然也忙不迭地跟上,一路笑嘻嘻地,全然不见紧张。
偌大的街道走了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奇事,人群中间也有许多步伐匆匆的生意人逆着人流走,只是轿子上的女人目光一直追着闻秦二人,无甚表情的脸上尽是沉思,她沉吟片刻,又扬了扬手。
她这一举动实在突兀,站在下边的丫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慌忙地道了句:“回府!”
人们发出了失望的呼声,白熙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只冰凉的一个眼神,众人便纷纷噤声了。
“回府。”她自己又说一遍,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跟下面的说,明儿……嗯,我明儿还会来。”
“说!什么关系!”
“哎呦真是冤枉,”秦盛趴在桌子上,“我能交待的都交待了!”
闻瑜一屁股坐在秦盛旁边,冷笑道:“你对牡丹花城这么熟,来过好几次吧?”
秦盛道:“是啊,来过几次……”
“别告诉我都是为了看花。”闻瑜喝了口茶,“我不信。”
秦盛噎了一下,他来牡丹花城还真不是都为了看花……嗯,怎么说呢,他是为了寻花问柳,不过那也勉强可以算是为了看花吧?
于是他心虚地摇摇头,“说什么呢,就是为了看花。”
虽然此花非彼花。
——但他和那白熙真不认识啊!
闻瑜闹起来就没没完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冤枉冤枉。”秦盛嘟嘟囔囔的,“就说以后就对你一个人好,你还不信我。”
他哪里知道闻瑜不是不信他,而是在撒娇,听他一遍一遍说“最喜欢”,“相信他”,“爱”——说到底俩人什么锅配什么盖儿,谁都别嫌弃谁性格别扭。
☆、第五十六把刀
江湖上有一个传闻。
传言在不知什么地方,存在着一个全是女门人的女门门派,她们修炼着一种不会老去的功法,个个长相极美。在许久以前,这个门派曾是女修道者修仙的圣地。
可是事实上有没有过这么一个门派呢?谁都不知道。
人是会老的,时间在皮肤上眉眼处发梢间心脏里刻下的痕迹逐渐加深,成了一道道沟壑,成了丑陋且珍贵的时间的见证。
白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轻轻摸了摸镜中的容颜,她的鼻子不算太挺,眼睛也不算大,唇是标准的菱形唇,脸颊稍显富贵的丰满。
摘下面罩的她长相有种奇异的和谐感,比戴着面罩漂亮了三分,只是她却怎么都不满意似的叹了口气,指尖戳了戳镜中细微的皱纹——这样看来,白熙却是有些年岁了,几分施黛也挡不住皱纹。
“时女。”门帘细细的响动,一个声音与白熙极像的女声响起,“今天的花展好看吗?”
白熙忙回头,站起身又单膝跪倒,“门主。”
进来的是个和白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她看起来比白熙眉眼间更加温柔,身材也更加瘦弱。只见那人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摆摆手,“起来吧,你我相识多年,如今已近三十载,何须这般礼数?”
“白熙大人……”原本被人称呼为白熙的女人摇摇头,低下头忙乎了一阵之后揭下了一层薄薄的皮,抬起了一张很普通的脸,诚惶诚恐道,“属下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逾矩!”
原来她是易容了,眼前坐着的瘦弱女子才是真正的白熙。
“没事儿的。”真正的白熙笑笑,“我身体太弱了,实在是不能经常出门,幸好有你……你今天看花展感觉好吗?”
时女想了想,答道:“有很好的作品。”
“那就好。”白熙欣慰地笑了,“我牡丹花城有望,这样即使我去了,也能安心。”
时女忍不住站起来,“门主,您不会去的,我,我今天……”
“我知道,”白熙打断她,笑着看她,“你看见了刀鬼。”
“是……只要能拿到他手上的刀,有了藏宝图,等我们有钱了,歧山上的仙人就会救你的命了!”
白熙轻轻地笑了几声,“这又是何必?我女门的门人,何时这样不择手段了?”
“女门早就散了!”时女不禁急道,“门主……白熙,女门散了,我们不用再这样了!”
“算了。”白熙仍旧不在意,“寿数到了,自然命归天数。”
“可是……”
“算了,”白熙强硬却温柔地拉住时女,“算了。”
时女直直地看着白熙,最后不得不在白熙坚定的眼神下点了点头,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花展持续了很多天,稀奇古怪的花层出不穷。单单是漂亮的花已经不能满足评判的标准,即便是一花七色,大家也不过就是象征性的鼓鼓掌,而那些真正称为神花的花,都是极其特殊的。
有种花落地生根,花期只短短一天,却能在这短短一天之内生出万千株;有种花开了的瞬间便凋谢,可能引动天地异象,招来吉祥红云;有的花的花粉能发出莹莹幽光,转眼就让天空一笔成星星点点……
秦盛带着闻瑜看了好些天,倒是没对这些花发表什么意见。闻瑜自称不怎么喜欢花,却仍看的津津有味,一方面实在是赞叹这些花匠的才智,一方面是对秦盛带他游历一事儿美在心里。
今天已经是花展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作品,台子上站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朵火红的花,花瓣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这,这花……”男人哆哆嗦嗦地说,“这花是西洋人用来表达爱意的,很娇贵,牡丹花城的土种不出来,我就……试着种了种,这是好花,西洋人都说这血色是心脏中的血染红的。”
话未说完,中年男人已经泣不成声,他摸着那朵花,大概是明白自己凭着这样的凡品会得到怎样的成绩,竟扭头跑下台去,台下的人稀稀落落地议论,可惜,表态的人不多。
坐在台子上伪装成白熙的时女点点头,沉吟片刻,象征性的点评了一下花展,大赛得主果然是最初那名老叟,老人神采奕奕地上台——很快他的花便会栽在皇城那个王侯将相的家里,奖赏自是不会少的。
而颁奖完了之后,人群本该散去,时女却突然道:“我作为牡丹花城的城主已经很多年了,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助手,今次花展,我却是想招一个的。”
话音刚落,台子下面便如同油里进盐了似的炸开了锅,人人的脸上都挂上了新奇,直到彼此看看,确定了自己不是听错了之后,声潮如同浪般缓缓掀起,又缓缓地落下。
时女看着底下的人,“唔……我倒是没什么主意,也不知倒不如让大家推荐推荐?”
人们于是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异象突起,仪仗队的一护卫突然暴起,刀架住了时女的脖子,“都别靠近!”
“你!”时女大惊,“你……怎么是你!”
“我找你这么多年了,”男人狞笑道,“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他将时女从台上架走,护卫们早就排好了阵法将他团团围住,只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将时女架着一步步走向人群外围。
每个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这若是让他走到没人的地方,“白熙”怕就凶多吉少了!
时女面上慌乱,眼神却很淡定,男人将时女一路架到秦盛身边,然后用刀用力地按住时女的脖子,“谁都别过来!”
“大侠救命!”哪想时女一把抓住秦盛的衣角,“大侠!大侠救命!”
秦盛看那大排场的城主全然没点儿惊吓的模样,便知里面肯定有猫腻,没准就是要拖谁下水,本想看看热闹,结果猛地被这么一抓,女人冰凉的手刺激得他煞气顿出,下意识地出手,刀冷冷出鞘,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便逼得那男人不得不松手。
护卫们在瞬间便将那男人围了起来,绑好架住,剩下的人则自发地围住时女,时女摸着自己的脖颈不住地喘气,端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没事吧?”秦盛礼节性地问问,“姑娘小心。”
时女抬头看了秦盛一眼,竟幽幽地红了脸,她微微福了福,“谢,谢谢大侠。”
“无碍。”秦盛道,“小事一桩,既然没事儿了,那么我就先走了。”
“别……”时女脱口而出,随即便低下头,做一副小女儿的模样,“不如,不如我请大侠喝一杯吧?”
闻瑜在一旁用力地干咳一声。
时女看了他一眼,用那种谁都能看出来是勉强的宽宏大度道:“啊,大侠还带了朋友出来么?没事儿没事儿,也一起吃嘛。”
这话说得好像秦盛已经同意了一般,自信得让人堵心。
闻瑜狠狠地瞪了时女一眼,秦盛暗地里握住了闻瑜的手,如果说刚才他还不想卷进什么奇怪的事件之中,现在他则是想看看这不漂亮的老女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那就有劳白熙城主了。”秦盛哈哈大笑。
时女也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三人一起去了城里最好的餐馆,时女出手阔绰,一下便点了一桌的菜,宴席中言笑晏晏,俨然一副芳心暗许的模样。秦盛心有警惕,面上虚与委蛇,实际下嘴的每一样菜都验了毒。
时女果然不愧是伪装城主多年,一举一动皆有风范,阅历又广极了,轻易地便能博人好感,惹得闻秦二人有时候都能会心地笑出声。
“白熙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秦盛起身敬白熙,“那我就也客套客套,干!”
“不敢当。”时女谦虚道,却是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酒,还将碗倒过来,示意已经喝得干干净净。
“好!”秦盛叫好,“好!”
闻瑜冷眼看着二人觥筹交错,他能看出秦盛的防备,也不便发作,于是干脆将计就计,摆出恼怒的表情,坐了一会儿便气冲冲地要离开。
“哎!”秦盛刚才还在赔笑,下一秒便已经抓住了闻瑜的手,“做什么?”
“你说呢?”闻瑜睥睨着他,胡搅蛮缠的样子做到了极致——反正也是本色出演——手下在秦盛的手心里划了几下,“你坐吧,我走了。”
秦盛感觉到闻瑜的安抚,本来不太明白,看闻瑜冲他挤了挤眼,便知他是在帮着自己做戏,于是顺势放开闻瑜的手,也作生气的样子,沉下声音道:“随便你。”
闻瑜眼眶一红,扭头就走。
他一路走出了餐馆,本想在餐馆附近守着,若是见势不好便冲进去救秦盛,只是参观驻守的护卫太多了,他左右看了一眼,终于还是认命地在那些人的眼睛底下离开了。
他得相信秦盛。
在街上游荡了片刻,灯已经都点了起来,路上的人也不那么多,他逛着这个处处都充满了花的地方,走到了一座桥前。
“情人桥。”他念了几次桥上刻的字,突然笑出声来,走上那小小的拱石桥站在桥边,低头看水下的鱼。
行人不断地在他身后穿流而过,河中有一对不知什么水鸟在交颈缠绵,他看着看着,只觉得刚才对秦盛的不满烟消云散,微微地眯起眼睛。
蓦地,一个贫困潦倒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男人拉着一个眼睛蒙着布的女人蹒跚地走着,时不时回头细声细语几句,表情十分温柔。
女人有时点头,有时摇头,最后咯咯笑了出来,闻瑜听见那女人说,“你用血浇灌的花他们不懂,我懂。”
“你懂什么呀?”男人逗她,“你也不会种花。”
“懂你稀罕我啊!”女人笑着,摸索着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懂你爱我。”
闻瑜看着二人恩爱,羡慕得不能自己,他想——干脆就退隐江湖吧,以后他就在家种种花,秦盛打打猎,一辈子也不要见别人,入江湖。他这么想着,不知道自己为何已经走到了那二人面前,男人感觉光线变暗,便回头,正看见表情总是充满了煞气的闻瑜,吓得一抖,却是第一时间护在了女人的身前,“你,你要做什么!”
“怎么啦?”女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在和谁说话吗?”
“你的花……”闻瑜犹豫了一下道,“你还有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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