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然有侍从跑出来喊,“坏了坏了,少爷不见了!”
这话令整个夏府别院炸了窝一般,人人乱作一团。慕容汐羽也随着众人一同寻找。前厅、书房、寝室都不见夏明珠的人影儿,慕容汐羽忽然想起夏府别院的后面有个小花园,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平素少有人前往。
慕容汐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去寻找夏明珠,令她惊喜的是,远远瞧去,夏明珠就站在池塘的小桥上。慕容汐羽刚要喊,忽然,夏明珠纵身一跃从桥上跳了下去。
一百三十二 春漾
慕容汐羽见势不妙,也顾不得自身安危,紧跑几步一纵身紧跟着跃入池塘。
三九天池水寒冷,许多地方更结了冰。慕容汐羽强忍严寒将夏明珠拉拽上岸,夏明珠咳出几口水来,浑身冻得直哆嗦,“你、你干吗要救我!”
“有什么大不了的要寻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死了,你爹娘怎么办!你姐姐怎么办!”慕容汐羽对夏明珠吼着,打心眼儿里恨铁不成钢。
夏明珠眼泪肆虐,“我今儿在宫里丢人,当着陛下、康君殿下的面,也当着公主姐姐的面。我令公主姐姐蒙羞,恐怕公主姐姐以后都不会再喜欢我了。”
他一想到当时自己背错诗句萧宓失望与尴尬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连日的心血都付之东流。自从那日受了慕容汐羽的教训,自己努力用功,虽不指望多么出色出众,但求平稳过关。头一夜还背的滚瓜烂熟的诗句,哪里晓得一紧张竟颠三倒四张冠李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夏明珠是在众人的笑声中落荒而逃的。他回到夏府别院之后,除了痛恨自己不争气就是委屈难过,联想到萧宓从此之后会拿这个作借口再不肯迎娶自己,自己的将来还有什么指望?倒不如一死了之。夏明珠捂着脸,“漂亮话谁不会说,可我的心情你又怎么能懂?”
“我如何不懂?”慕容汐羽重重叹了口气,“你不过是一时遭遇挫折罢了,即便将来不能如愿嫁入王府,可你乃堂堂将门之后,又有个南院督军大将作姐姐,旁人总不敢看轻你的。而我呢,有情人被活活拆散,然后惨遭陷害沦落到有家不能回,我与你相比岂不是凄惨千倍万倍?”
“难道你也有喜欢的人?你说你们有情人被活活拆散,是谁拆散你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别看平日夏明珠瞧不起慕容汐羽,此刻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态。
慕容汐羽哀叹道:“我曾与他两情相悦海誓山盟,怎奈私定终身不容于家族,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我背道而驰。他为此还受了刺激变了心性,想来都是我的不是!”
自从在黑山牢狱与天骄相遇,天骄便把纪明宣的种种坦言相告。慕容汐羽对冤案的始末已经心中有数,更加觉得纪明宣的改变是自己导致,内心深处始终暗藏愧疚之情。
夏明珠受了慕容汐羽感染,越发悲从心生,“为何做人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事?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喜欢公主姐姐,从小就喜欢。可公主姐姐的心意我猜不透,我觉得无论我怎么追赶都跟不上她的步伐,我过得真得好辛苦!”夏明珠边说边哭,忽然将头埋进慕容汐羽怀里。
慕容汐羽从未见过夏明珠如此无助如此楚楚可怜,心下一软,便情不自禁围拢了手臂。……
傍晚时分,夏府派人来南院王府禀报,说夏明珠希望能多留慕容汐羽在夏府别院住一阵子,以便继续委任她教习师傅之职。
萧宓与天骄对视了一眼,即便心中狐疑却未曾多问。
入夜,天骄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才将慕容汐羽奋不顾身跳入池塘搭救夏明珠一事同萧宓仔细禀奏。
萧宓听后叹了口气,“没想到明珠脾气这般倔强,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否则本王岂能安枕。”
“大王,叫夏公子参加咏诗大会的主意是属下出的,没料到夏公子会因此险些出了意外,属下甘愿受罚。”天骄双膝跪倒。
萧宓伸手相搀,“怎么能怪你?这是连本王都没有预见到的事。”
天骄踌躇,“希望此事不要影响大王与大都督的关系才好。”
萧宓沉吟,“应该不妨事。如果鄞煦会因此与本王产生嫌隙,那么本王这些年也就白与她相交了。这样吧,你明日替本王去夏府别院一趟,看看详细的情形再说。”
第二天清晨天骄尚未出王府,仆从便禀报夏鄞煦已经前来求见萧宓。
天骄迎了出去,夏殷煦见到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且等着,本都督见过大王自会再来收拾你。”
天骄心中有愧,并不与夏殷煦争辩。夏鄞煦与萧宓在书房内谈了许久,天骄一直站在门外等候。夏鄞煦出来时脸色似乎已经缓和,她令天骄行至院中当面问道:“你说实话,当初是谁给大王出主意叫明珠去参加咏诗大会的?”
天骄脸色一白,急忙告罪,“大都督息怒,在下当初并无恶意,未料夏公子会因此想不开。大都督想如何处置,在下都毫无怨言,只恳求大都督不要埋怨大王。”
“你是大王的人,本都督又怎么敢随意处置你?”夏鄞煦不满地哼了一声,口气中竟生出几分无奈,“况且大王再三声明你只是奉命行事,本都督就弄不明白,你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叫大王如此偏袒?”
原来萧宓已经将一切责任都揽了过去,天骄内心荡漾起一阵暖意。
只听夏鄞煦又道:“近来总有些闲言闲语,说大王私养了一名绝色的禁脔在王府内,每日朝夕相对,夜晚同榻而眠,你可知大王名声因你受损,你该当何罪!”
“大都督,旁人不了解大王,您不会不了解。在下样貌粗陋,难以以色侍人,况且夫君也居于王府,不过是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外界以讹传讹。在下同大都督一样,都对大王忠心耿耿……”
“你住口!你一个小小的秦奴,怎能与本都督相提并论!本都督对大王的忠心日月可鉴,绝不是那种攀附姻亲的小人,也只有像你这样心怀叵测的东西才会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
夏殷煦到底对天骄成见颇深,起先压着火气,慢慢就不知不觉宣泄出来,训斥声越来越大。
天骄理亏在先,更不想在书房外与夏殷煦争执,于是躬身道:“大都督教训的极是。大王与大都督姐妹情深,关系紧密无人能撼动。在下人微言轻,寄居于王府全靠大王的恩典。在下别无所求,只想尽微薄之力为大王办事。在下知道夏公子落水受到惊吓,大王昨夜就命在下今日前往夏府别院探望夏公子。”
“不必了!”夏殷煦断然拒绝,“马总管你时时刻刻留在王府伺候大王才好,舍弟怎敢劳你大驾?”
天骄讪笑,“在下奉大王之命办差,也是为了带去大王对夏公子的一番心意。其实在下尚有私心,除了探望夏公子之外,在下也很想知道我那妹子……”
“你说的是那个慕容汐雨吧?”夏殷煦见天骄点头,冷冷道:“你怕本都督为难于她?你放心,本都督恩怨分明,她现在是舍弟的救命恩人,夏府当然会待她如上宾。昨日她感染风寒,虽不太严重,也不宜挪动,于是暂且留她在夏府别院休养。”
“如此多谢大都督!”
“马总管你不用多礼,本都督可受不起!”夏鄞煦说完拂袖而去。
天骄去见萧宓,萧宓其实早就听到院内的嘈杂,于是开解她道:“鄞煦的脾气一向如此,你若受了什么委屈万不要往心里去。”
天骄抿嘴一笑,“大王说的哪里话?大王已经揽去全部责任,大都督自然不会再为难属下。看样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王与大都督之间的心结应该已经解了。”
“是呀,本王将肺腑之言坦诚相告,鄞煦自然能够明白。其实,本王若不在乎她这个知己,大可随意应承这门婚事。”
“可平心而论,大王始终不愿毁了夏公子一生的幸福。我想大都督定能感念大王的苦心。”
“嗯,说起来本王好福气,鄞煦忠义干练,天骄你坦诚聪颖,你们犹如本王的左膀右臂。”
“大王缪赞,属下能得到大王的重用,是属下的福气。属下乃待罪之人,身份卑贱,自不敢与大都督相提并论。”
“呵呵,说到底你还是生了殷煦的气。”萧宓拍了拍天骄的手,“知不知道本王为何愿意同你时常相处?”
天骄摇头表示不解。
萧宓诚恳说道:“你与本王年龄相仿,性情也有几分相似。本王在遇到你之前,很多心事无人倾诉。你是这大辽之中令本王最安心最放心的人,本王情不自禁想同你亲近,想把心事说给你听,本王也知道你对本王没有私心没有猜忌,咱们相处就好像亲姐妹一样。天骄,人贵在自重,旁人怎么说我们无法阻止,但求胸怀坦荡无愧于心。”……
一百三十三 试探
三月乍暖还寒,但辽宫御花园之中的桃花已经含苞待放,煞是喜人。
萧宓陪同康君在御花园里散步,远远瞧见萧珽陪着和卿站在湖边观景,于是驻足不前。
三公主萧珽眼下正春风得意,二月里辽皇刚刚下旨嘉奖她恭顺仁孝。这旨意表面上没什么,可实际上辽皇只剩三个女儿,特意彰显一个女儿的孝顺,就是在暗地里斥责其他两个女儿的不孝。
二公主萧绩一向不得圣眷,萧宓反复思量自己从萧琛死后的所作所为,按理讲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可辽皇偏偏对她日渐疏远,甚至猜忌、提防。
官面上辽皇依旧是笑若春风,可母女之间往常的心有灵犀已经被辽皇生生阻断。萧宓觉得辽皇态度的变化与萧珽的迅速崛起绝对是紧密相关的。就好像当初培养扶持自己一样,辽皇有意在培养和扶持萧珽。萧宓由此作出一连串的猜测。或许是辽皇怀疑她的忠诚?又或许辽皇认为萧琛死后她成了皇权最大的威胁?再或许革新派与保守派的斗争中,辽皇已经倾向于保守派,不能容忍她血脉中有秦人的成分,于是把目光转向了萧珽。
康君见女儿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温言说道:“父君衣裳还是穿少了,未免感染风寒,咱们回吧。”
“父君您不会是平日里都躲着和卿走吧?”
“怎么会呢?毕竟还是父君掌管后宫,和卿不敢放肆的。”
“听说和卿称身体不适已经接连半月不到父君宫中请安,如今看起来却好端端的,丝毫不像是报恙在身。”
“或许是太医妙手回春。宓儿,你知道父君从不在乎什么虚礼,和卿不来请安,父君反而觉得清静,不必总敷衍于他。况且你母皇最近常常去他宫里,即便不留宿也会用膳,父君不想和他生什么嫌隙,免得你母皇不悦。”
“母皇近日待父君还好吧?”当年贵君在后宫飞扬跋扈,康君就要时时刻刻夹起尾巴做人。萧琛死后贵君失势,本来还巴望着康君能从此扬眉吐气,结果即便统辖后宫却仍然要谨小慎微处处忍让,萧宓打心眼儿里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父亲。
康君明白女儿心中的介怀,于是笑了笑,“父君半生坎坷,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荣宠富贵都是过眼云烟。父君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你母皇和你能母慈女孝,再无芥蒂。父君不知道你究竟怎么得罪了你母皇。但父君伺候你母皇也有二十年了,你母皇是个重情念旧的人,这一点父君不会看错。对了,前些日子听说明珠不慎落水,如今他身子可大好了?”
夏府不敢说夏明珠跳池塘自尽,只好对外宣称是雪天路滑不慎落水。康君虽心知肚明,却不挑破。“那孩子可怜见儿的,咏诗非他所长,一时紧张才会颠三倒四,真真难为他了。”
萧宓讪笑,“他不碍事了,听说早就恢复如初,难为父君还惦记着他。”
“唉!其实父君一直都挺喜欢他的,只可惜你们没有缘分。”康君又追问道:“他落水之后夏府没说什么吧?夏都督那里……”
“父君就一百个放心吧!”萧宓笑得很笃定,“明珠落水的第二天,鄞煦就跑来王府。孩儿与她坦诚相对,她理解孩儿的一番苦心,也对孩儿一如往昔。王府与夏府是断不会有嫌隙的。”
“那便最好。”说话间已经回转了眷延宫。有侍从奉上茶水点心,康君驱退众人,拉住萧宓的手神色感慨,“自从你上次跟父君说起你母皇态度的变化,父君后来一直有留心。几天前父君寻了个机会试探你母皇,果不出你所料,你母皇对你同明珠的婚事颇为敷衍,还说什么明珠年龄尚小,且再缓两年不迟。”
萧宓唏嘘,“由此可见,孩儿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康君踌躇半晌,嘴唇咬了又咬,“宓儿,容父君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真到了你母皇驾鹤西去的那天,你三皇姐继承了皇位,你当如何?……”
“父君……”康君冒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令萧宓有些措手不及。
殿内一阵静寂。康君脸色有些发白,额上似乎冷汗涔涔。片刻之后,萧宓笑了,“若真有那么一日,孩儿奉诏就是,一定尽心竭力辅佐三皇姐,遵从母皇的旨意。”
“你这话当真?”康君释然般又惊又喜。
萧宓仿佛小儿撒娇一般摇晃康君的手,“孩儿什么时候欺骗过父君。不管母皇因何误会了孩儿,母皇就是母皇,母皇的意思孩儿绝不会违背的。好了好了,孩儿饿了,赶紧传膳吧。”……
萧宓回府的时候,天骄正站在院子里同夏府别院的仆从说话。待那人走后萧宓问道:“怎么了,夏府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说夏公子还想留慕容妹子在夏府别院多住些时日。大王您看?”从二月初二住到现在已经超过了一个月,再有什么寒症也早该好了。天骄嘟囔着,“谁知道那位夏公子到底打得什么鬼主意?”
“随她们吧,慕容汐羽能得到夏明珠的青睐也算她的造化。”
“造化……?”天骄一愣,随即笑了,“不知是不是真的造化。咦?大王脸色不好,您今儿不是进宫去了,难道康君殿下身体不适?”
“来,跟本王去书房谈。”等进了书房关严了门,萧宓便把今日康君在宫中古怪的举动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天骄沉吟,“难道皇上已经对康君殿下有所暗示?”
萧宓冷笑,“母皇为人谨慎多疑,绝不会真跟父君提什么立储的事。而父君一向懦弱,又对母皇言听计从,想必今日这话是母皇借父君的口试探本王。”
“这么说来,眷延宫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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