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停车场取了车,慕晨脑子里还回绕着徐正新的话。赵安诚死了,那这案子还怎么查?许晚宁的信是谁寄来的……
出市局大门的时候,刚巧打了一道闪电,慕晨很感谢这突兀的光亮,它适时阻止了爱车与路灯杆的亲密接触。
大雨将至,路上行人少得很,即使有,也是在急切的挥手打车。而稳稳当当坐在公交车站等车的简直是这场景中的异类,偏偏眼前这个异类慕晨忽视不了。
“上车!”他停下车,对那个“异类”说。
“你先走吧。”异类并不买账。
“要下雨了,你没看见啊。”老天爷倒是买账,配合着加了两道闪电。
闪电之后是几声闷雷,还带了几颗雨点下来,在地上落了星星点点的印记。晚宁看了看眼前的形势,还是上了车。
“不见棺材不落泪!”慕晨在心里送了她一句,不过嘴上倒还算和善,“你就倔吧!”
“先去一下我家行吗?”车上了主路,晚宁才说了句话。
“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不是说了让你先走。”
“你又没说明白。”
“你也没问啊。”
慕晨一时没话了,能说啥,人家说得头头是道。
“那在路边停一下,我去坐公交。对了,你给我一会儿假吧,我很快就回去。”晚宁说道。
“让大雨浇坏了,可别赖我!”他说归说,还是在前方改了方向。
车窗玻璃上也落了些雨点,因为惯性的关系雨丝被拉得长长的,晚宁看得出神,“我什么时候赖过你?”她低声叹息。
可慕晨听得真切,他面色微变,竟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车里的沉默,远比天际的乌云更令人窒息。
慕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走进这个家门。
到了晚宁家楼下,慕晨的忍耐也终于到达了极限。憋得满头汗找了一圈卫生间无果之后,十分挫败的回到了他那银色辆自由光旁边。
“这附近没有公共厕所。”从车那头忽然就冒出了一句。
慕晨吓了一跳,险些酿成“大祸”,但他更生气,“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会随便找个地方。”
“那我宁可憋死。”慕晨咬牙切齿了。
许晚宁从车那边绕了过来,她看了看慕晨的囧样,又转头看看楼上,才说道:“走吧,跟我上去,我借你卫生间。”
慕晨跟在晚宁身后,当她打开房门让他进去的时候,他有一刻恍惚。这座旧楼房,这个屋门,他曾经长久的注视。当一切扭曲变形,这里无疑成了他的禁地,而此刻,禁忌之门已开,他该进还是不进?
当然是进了,膀胱都要炸了,哪还有心思矫情!
进来的时候过于匆忙,都没来的及打量这屋子,等卸下了“头等大事”才有了心情观察。屋里的陈设简单得甚至有些简陋,但每一处却都是很整洁的,而最显眼的却只是阳台上葱葱郁郁的盆栽花草。
“你先到那边坐一会,我马上就好。”许晚宁拿了一件衣服从里屋走出来,又从卫生间门后取出了搓衣板。
“你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洗件衣服?”
“嗯。”她拧开了水龙头,自来水喷涌而出,很快便浸湿了布料。
“你没事儿吧!”慕晨想起了那封信,那是她所有反常举动的根源。
“嗯,我很好……”晚宁全神贯注的搓洗着衣服,她大概是极用力的,发出的声响都节奏鲜明。
在这样的等待中时间便过得很慢,待她洗好了衣服出来,慕晨觉得像等过了半生。
舒展抖落一番后,她将衣服挂在高悬的晾衣杆上,“徐正新说,会帮我争取立案重查。”她背对着屋里,手还抚着衣服上的褶子。
慕晨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看着她抖落衣服、看着她费力的翘脚够晾衣杆,他很想走过去帮忙,但行动明显滞后于他的心。
“你就那么确定,也许那信是假的……”慕晨低头说道。
“慕晨……”她已站在他身前,慕晨赶忙也站起来,等着她说话。
“我过去或许说过很多谎话,捉弄你很多次、骗你很多次……可关于这件事,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她抬头看他,眼光真切。
慕晨此刻的眼中全是她!他太明白她话中所指,这是他埋下的业障,他们俩人的理不清的孽缘。
疾风鼓开了窗扇,带进了骤来的雨丝。大雨终至,窗外天地一片混沌。
慕晨赶紧过去关了窗户,却不小心刮到了晾着的衣服。
他这才注意到,这寡淡的白色衬衫上竟有些点缀,那是些淡淡的红色斑点,像极了绽放着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哦,今天更晚了呢!
☆、活下去的希望
“我遵循了她的意见,但对于你们家属,我还是有些歉意啊!”刘主任拍拍慕晨的肩膀说道。
“您别这么说,我也该感谢您呢!”
“我与你母亲算是同龄人,她的想法我是可以理解的。心病仍然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她的问题不是单靠治疗就可以解决的,至于症结所在我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刘主任说得语重心长。
见慕晨了然,刘主任继续说道:“目前不需要再用药治疗了,但你们还是要多与她沟通。”
与刘主任又说了些话,慕晨便退出了诊室。诊室外,有人正等着他。其中有他的母亲,还有她………许晚宁。
见他出来,母亲微笑着问:“可以回去了?”
慕晨也笑着回答:“嗯,我们回去!”
晚宁起身打算推轮椅,慕母拍了拍她的手,“这重活让傻小子来就行,你歇着!”又用眼神给慕晨示了意。
“我来吧。”慕晨轻轻推开晚宁,又担心她不乐意,便把手里的单据一股脑的塞给她,“这个你帮我拿着。”他小声说道。
“我推是没什么,不过咱得先说清楚,是谁傻啊?”慕晨笑着说。
“谁傻谁知道!”慕母瞅瞅晚宁,又斜眼看他,小声说道。
慕晨就在她身后,当然看清了她的所有小动作,都说知子莫若母,这话果然不假!“咳……”慕晨也只能假装清了清嗓子。偷偷瞄了一眼许晚宁,这家伙就在旁边闷头走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们在外面坐一会再回去吧?”慕母轻声说道,带着询问的语气。
“那也行,就去花坛那边坐会儿……”慕晨理所当然的回道。
慕母看都没看他一眼,“我又没问你。”然后又转头看向许晚宁,“晚宁,你说呢?”
“可以啊!”听见叫她名字,晚宁才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
“切!”慕晨□□裸的被无视了,内心愤愤!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轮椅推到了花坛边。夏的末尾,花坛里的花已开过了盛期,徒留着些无处安放的姹紫嫣红。
“坐一会就得了,今天有风。”慕晨把轮椅停在阴凉些的地方,自己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晚宁先他一步坐下,见他也坐了过来,顺势往旁边挪动了下,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慕晨可不乐意了,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几眼,“我身上是有毒气吗?赶紧的,再离我远点,可别中毒了!”他甚至挥了挥胳膊,像一只张扬的公鸡,样子滑稽极了。
晚宁瞅瞅他那咋呼样子,不但没笑,反而扭过头去,连眼神交流都免了。
无视是对人的最大侮辱,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无视,真是够了!慕晨为自己打抱不平,正欲开口发作,却有人先他一步说了话。
“小早,我看外边那苹果好像不错,你去买点吧。” 慕母说。
慕晨的脸色不但没和缓,反而更悲戚了,他随即站起身来,“我买苹果去,离你们远远的。”走过母亲身边的时候,又刻意的给她使了眼色,“别再叫我小早了,我都多大的人了!”
慕母望着他背影,笑而不语。花坛边便只剩下这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花在凋零之前香味最浓,连风都留恋这味道,在他俩身边不停吹拂。
“晚宁啊,有话就直说吧。”微风中,她轻声说。
晚宁闻声抬头,想从眼前人的面庞中窥探出意图来,可那娴静的侧脸除了浅笑再无其他,这笑让晚宁也平静了下来。
“您从一开始就认出我是谁了吧?” 晚宁想了想,问了一句。
“对,我知道。”她微一颔首。
“既然您知道,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身边?您……不恨我吗?”
“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晚宁,你说活着的人需要什么?”她不答反问。
晚宁并未作答,等着她说下去。
“既然活着,就该有个活着的样子。饿了马上吃饭,困了就去睡觉,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爱谁就去爱谁……晚宁,这些年,你是这么过的吗?”微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发,她抬手请轻拨,幽声问着。
晚宁扪心自问,如果这就是活着的标准,那她即使不算已死之人,也是行将朽木,她的三魂七魄已丢,只剩这幅驱壳在这人间游荡罢了。这话拨弄着晚宁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直教她鼻子发酸。
“这些年,我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的时候,我觉得活着毫无意义,除了还能喘口气,和死了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后来啊,我开始期待自己变得糊涂,糊里糊涂的,也就想不起来那些事……”
她说到这里,微笑着看看晚宁,见晚宁低头沉默,她又继续说道;“可我毕竟老了,糊涂也好,清醒也罢,还能有多久活头?可是慕晨,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可以像我这样活着?”她扭头看向远处,晚宁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她们的视线终于集中在某个共同的焦点,不远处的水果摊前,有慕晨挑选水果的身影。
“其实见你的那天,我只觉得有些眼熟,你变了太多。”她含笑而语,在晚宁的注视中,她又说道:“可我一见慕晨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不只是他这些年来的心病,还是……他的希望!”
微风吹落了残败的花瓣,落在了晚宁手边。她将它拾起,在手中把弄,“我连自己的希望都找不到,怎么能给别人?”
“刚才的问题你没回答我,其实人活一辈子,需要很多东西,但如果没了希望,那就活不下去。我们这代人犯下的错,不该由你们来承担。你问我恨不恨你,晚宁啊,我只希望你们年轻人,能比我们活得好,千万别像我们这样活!”她抬头看着晚宁,眼光切切,“如果可以,你也把慕晨当成希望,不行么?”
晚宁看着那眼光,心里像涌进了千万股暖流,哄得她熏熏的,漫长岁月中还有谁曾这样对她循循而语?可她不能就此沦陷,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于是她说:“不,不行!”
“忘了吧,晚宁……”慕母想抓起她的手,可一道声音突如其来。
“妈!”慕晨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旁,拿着袋子的手举了举,“这苹果真不错,我们回去洗来吃?”
不过还没待母亲作答,他便推动了轮椅,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妥。转身把苹果袋子硬塞到许晚宁手里,话也不说一句,莽莽撞撞的,搞得晚宁莫名其妙。
回到病房他这股劲儿反倒变本加厉了,连扶母亲回床也不让晚宁插手,这期间别说说话,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别提有多别扭!
晚宁自认为还有些这眼力见儿!既然人家不让插手,咱也就别恬不知耻的往前冲了。转头看见茶几上放着的苹果,便拿起来准备去洗洗。这屋里气氛诡异得要命,正好出去躲躲。
她手才刚拿起袋子,便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哎,放那!”
好家伙!这一声不要紧,晚宁着实被惊到了,手下意识的一松,袋子便落了回去,苹果挣脱出来,有几个还滚到了地下。
晚宁赶紧低头去捡,平复之后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走过来,他长手长脚的,很容易便拿起了滚到角落里的苹果。他站起身来,嘴里冷哼了句:“不劳您了,我自己洗就行!”然后便拿着苹果袋子,出门去了。
又自找没趣了!这若换成别人,难免会有些失落甚至自卑。但对象是许晚宁,则全然不会受此影响,这些年就数冷眼儿看得多,她早就免疫了!
“他愿意洗就让他去,你别理他。”慕母眼含笑意的说。
“嗯,没事。”晚宁说着便坐了下来,不过她椅子还没坐热,便有人敲门进了来。
“晚宁,晨哥买的东西到了,你们谁下去取一下啊?”护士小刘开门之后,看了一圈,才对晚宁说道。
晚宁认得她,这护士小刘原本与她还算友善,但直到她和慕晨的“绯闻”传开之后,小刘便开始对她阴阳怪气的,以至于晚宁都不愿意与她过多接触。今天她大概也是借着传话的机会来找慕晨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再说她也希望那些可笑的误会早点解开,于是晚宁说道:“我去吧。”
可晚宁一看到那邮件就有些后悔了,摆在那里的是一个一米多高的纸箱,晚宁过去试了试,箱子沉得很。
慕晨回来的时候,正迎上从病房出来的小刘,小刘一见了慕晨便眉开眼笑了,看见他手里洗好的苹果,更加娇呻起来:“哇,看起来很好吃啊!”
“咳,那挑一个呗!”慕晨有点无奈。
小刘伸手拿了一个过来,又娇笑着看了看他:“谢谢啦!”
慕晨心里不知道抖了多少个激灵,但面上依旧笑着,“别客气。”
“你买什么了啊?那么大件。我刚刚让许晚宁去取了。”小刘随口一说,还眨巴眼睛看着他。
慕晨这下更不看她了,嘴里念叨了一句:“疯了!”便把苹果盆子塞给了小刘,自己则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
小刘见他一溜烟的没了踪影,又低头瞅了瞅手里的一盆苹果,万分踌躇:“哎,都给我了?”
当然没人回答她。
慕晨下到了二楼便看见她了,她正拖着大箱子往上走,那箱子的宽度更显得她瘦小。她先自己往上走两步,再回头将箱子拖拽到和自己平齐的楼梯上。这只蜗牛背了太大的壳,也只能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了。
但这种方式进度实在太慢,她使出了浑身力气外加满额汗之后,也才走了半程不到。晚宁停下来抹了抹额头,又看了看走完的路,当即觉定采取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