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雨笑道:「姑娘这打赏人的架式倒像练过似的,那般熟练,看得婢子一愣一愣。」
琴羽杉一笑。「正好给你们上一课,看到银子的重要了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她这是给她们打预防针啊,为她要大展拳脚赚大钱做准备,不然她一个侯府千金要亲自打理赌坊妓坊,不把她们吓疯才怪。
「今日香客倒是不多,挺是清幽。」桂娘抬眸望去,寺庙大殿的飞檐隐约可见,青石铺就的台阶通往山上,两旁皆有绿荫遮天,几个人便在石桌石凳坐下。
「是挺清静。」琴羽杉呵呵一笑,也不说破,只把脸上挂着的纱帕取下来。
她是刻意挑这香客不多的日子来的,她看过大萧国的农民历,今日是诸事不宜,自然很少人会来进香了。
「姑娘怎么把纱帕取下来了?」竹韵看着觉得不妥,还紧张的左右察看,生怕被人看了去。
桂娘也道:「姑娘快把纱帕挂上吧!」
琴羽杉见她们都十分紧张,想到自己如今是在礼教严谨的古代,便依言挂上了纱帕。
过了半刻钟,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了,马车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那车夫利落的跳了下来。
「敢问可是六姑娘?」
「这位正是六姑娘。」桃雨忙上前一步,不让主子跟那粗鄙的车夫说上话,免得辱没了身份。
「小的是媚香楼彩掌柜派来接六姑娘的,请各位上车吧!」
琴羽杉暗自好笑,敢情她应该跟彩娘定个类似反清复明的暗号才是,便于自己人相认。
这趟车程,她们主仆才真正放松地说笑了起来,不时掀开帘子看窗外的景色,那车夫又是快马加鞭,才半个时辰便到了汉阳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她们自然是不能由正门进去的,马车绕到了媚香楼的后门,那里已经有个婆子在等了,四个人戴上了纱帽,迅速跳下马车进入媚香楼。
「嬷嬷!」桂娘和那婆子四手交握,两个人都很是激动。
春嬷嬷擦着眼角。「桂丫头,这是多少年过去了?还以为婆子死前都见不到你了……」
桂娘斥道:「呸呸呸,怎么说这种话?嬷嬷身子硬朗得很……」
听见桂娘被唤做丫头,琴羽杉着实觉得有趣,便在一旁站着,也不打扰她们,直到桂娘一个拍额。
「瞧我,见到嬷嬷太忘形了,竟忘了先给嬷嬷引见了,这是六姑娘……」
「唉哟!六姑娘!是六姑娘啊!都长这么大了……」春嬷嬷在心里念了声佛,这下更激动了。
「彩丫头只让婆子来这里等人,都不知道是姑娘要来,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姑娘素日里爱吃什么?婆子马上差人准备!」
琴羽杉微微一笑,摇着手中的小扇,一派地怡然自得。「不忙,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吃,随便准备几样点心茶水便可。」
桂娘感慨地道:「姑娘,这位是春嬷嬷,是小姐的奶娘,姑娘还是春嬷嬷接生的,当初小姐怕彩娘一个人没法面面俱到,便让春嬷嬷跟着过来,两人好有个照应。」
「原来是春嬷嬷。」琴羽杉点了点头,面上一直露着笑意。「既是我娘的奶娘,便是我的长辈,我什么都不懂,以后要劳烦您老人家多照顾我了。」
春嬷嬷频频拭泪。「好好,老奴自会好生照顾姑娘,是我们家小姐的宝贝哪,老奴便是拚了一口气也要护姑娘周全。」
琴羽杉噗哧一笑。「没那么严重,我的意思是,我若过来这里时,您就给我做几样好吃的吧!
看我娘喜欢吃什么,便做什么,相信我娘喜欢吃的,我也会喜欢。」
春嬷嬷又是频频欣慰点头。「好好,老奴自然要给姑娘做好吃的,这包在老奴身上,老奴什么好吃的都给姑娘做……」
知道自己在春嬷嬷眼里就如同孙女一般,琴羽杉很善解人意的给了春嬷嬷点时间平复情绪,这才微微笑道:「想必彩姨已经在等了,这就劳烦嬷嬷带路吧!」
这才在春嬷嬷的引路下,绕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来到了后院,眼前出现一栋幽雅恬静的小楼,门口木雕写着「摘星小楼」,院子里种着桃杏树和银杏,有两名小厮守着门,营造着一股闲杂人等不得擅入的气氛。
琴羽杉打量着地形,这里跟媚香楼的主建筑有一段颇远的距离,就算酒客再怎么醉也不可能误闯到这里来。
四人随春嬷嬷入内,里边一个穿桃红绣芙蓉花衣裙的女子已经迎了出来,她梳着高耸的云髻,满头的珠花步摇,很是光彩照人、艳色无双,但此时她那风华动人的脸容却一脸焦急,年纪与桂娘相仿,想来那就是彩娘了。
琴羽杉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对方已经仆跪在她眼前,顷刻间泪如雨下。「奴婢彩娘见过姑娘!」
琴羽杉再度知道了自己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理素质有多丢人了,还以为那彩娘会高高在上的问她一句你谁啊?没想到人家是忠仆。
她连忙把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彩娘扶起来。「什么奴婢啊,彩姨快别这么说了,快起来,可折煞死我了,还有,以后不许自称奴婢,不然我不来了。」
彩娘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这怎么可以?奴婢身份低微,一日为奴,终身是奴,奴婢是老爷夫人赐了姓蔺的,这一辈子是姑娘的奴婢,不敢有二心……」
桂娘嫣然一笑。「彩娘,你就听姑娘的吧!姑娘也不让我称奴婢,还称我一声桂姨呢。」
听桂娘那么说,彩娘才答应不再自称奴婢。
琴羽杉一笑,提醒众人,「进去吧!一路过来,我还真是渴了。」
彩娘吩咐跟在她后面的大丫鬟紫烟。「快去泡茶,就泡张御史前儿送的那山岚龙井,再拣一盘最好的点心过来。」
吩咐完,她转身问琴羽杉,「姑娘说要住上一夜,房间都准备好了,一早上这样往返奔波的肯定累了,姑娘要不要先去房里歇会儿?」
琴羽杉不紧不慢的一笑。「我想先看看账本,至于桂姨你们三个就先去吃点心歇会儿吧!这里有彩姨在,不打紧的。」
彩娘忙道:「是啊,这里我会伺候姑娘,你们去歇会儿吧!」
桂娘等人见琴羽杉是想单独跟彩娘说话,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另一名大丫鬟紫雾下去了。
「账本在账房里,咱们到账房去吧。」
琴羽杉暗自观察着彩娘的脸色,彩娘听到她要看帐,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还雀跃不已,就好像一个把功课写好,等着被老师夸奖的小朋友一般。
进了账房,她都还没坐好,彩娘便忙不迭拿出好几本大账簿来。
她这可佩服古人的节操了,她那个娘不管帐,彩娘大可以卷款潜逃,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却死心眼的守在这里。
「这是这三年的账本,姑娘先看看,之前的锁在库房里了,我这就亲自去取过来。」
琴羽杉微笑点头。「有劳彩姨了。」
彩姨出去后,她翻开了账本,开始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前世她要管理好几间夜总会和赌场酒店,不但学了企业管理,也特别学了账目管理和会计,在她这个专业人士的眼中看来,彩娘的账本做得那叫一个井井有条、巨细靡遗,毫无缺失,即便是再小的支出都列在了帐上,收入更是列得一套套的,一点儿也不隐匿,即便她没学过会计也看得懂。
彩娘回来了,后面跟着四名小厮,各抱着数本账本,把账本依她指示放好之后便出去了,此时紫烟也端了茶水点心来。
打发走紫烟,彩娘亲自关上了门,还谨慎地落了锁,她慎重其事的取来其中唯一一本红皮的本子交给琴羽杉。
「这是当年小姐交给我的蔺家财产清册,这些年凡有添上庄子还是店铺的都记上了,存在银庄里的数目也在这里,姑娘请过目。」
琴羽杉接过那财产清册,才翻开第一页,一颗心似乎要跳出嗓子,面上故作沉静与淡定。
这是多少产业多少银子啊?还有那金银珠宝玉器的,她活脱脱是富婆了……不,是富可敌国的富婆才对,不但这辈子吃喝不成问题,带着一大家子逃难也绰绰有余……
但是,这大萧国的银子可不是国国通用的,当务之急,要先把银子换成黄金才行,黄金是千古以来的最佳保值圣品,带着逃难也方便,等到了落脚处,再把黄金换成当地的货币即可……
她蓦地抬起头来看着彩娘。「彩姨,这里可有金库?」
大萧是个风雨飘摇的国家,把黄金存在钱庄里当然不保险,等到边关或城门一破,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谁还管开门让你提取,当然还是放在垂手可得的地方才安心。
「姑娘是说金库吗?」彩娘一愣。「咱们本家祖宅老爷的书房里是有个小金库,这小楼当初是我监造的,却是没有造那金库。」
琴羽杉已在心里打起了造那小金库的主意了。「彩姨,你可有能信任的泥瓦匠?」
闻言,彩娘莫名其妙的脸一红,有些羞涩地道:「是有一个能信任的泥瓦匠,当初这小楼便是那人造的。」
琴羽杉看在眼里,便知彩娘跟那人肯定有点什么。
她徐徐一笑。「彩姨,那人还没成亲吧?是不是对你挺好?」
彩娘的脸腾地一下子又红了,她低下了头。「是对我挺好。」
琴羽杉没再问下去,心里有数定是那人来此建造小楼,两人日久生情,但可能碍于彩娘这媚香楼大掌柜的身份,两人无法再进一步,情意却是有的。
她一笑揭过,只道:「我连夜把金库的设计图画出来,你明天把那人叫来,问问能不能照着我的图在这小楼里增建金库,此事务求保密,便是你的贴身丫鬟也不能透露。」
彩娘忙收摄了心神,应了下来。
琴羽杉喝了口茶,微微沉吟了一下方道:「我看了账簿,这一年来媚香楼的生意似乎有渐走下坡的趋势?」
听到这个,彩娘秀眉也蹙拢了。「姑娘说的没错,新开的烟波楼买了许多皮肤白皙的波多国女子,虽然样貌普通,但胜在新鲜,倒是把咱们的生意抢了大半。」
琴羽杉是第一次听到波多国,心想会是波斯国还是古代的俄罗斯人?不过不管是哪国人,她心里已有了主意,陪酒的花样她脑中随便也有一、二十种,把生意抢回来于她不过是小菜一碟。
「彩姨就不必烦恼这个了,先把金库建起来,要怎么把生意抢回来,我日后再告诉你。」琴羽杉笑笑,又问道:「赌坊的生意倒是不错,现在由谁在打理?」
「是老爷一个死忠手下方大奂和他的儿子方展钰在打理,老爷对他们爷俩是有恩的,当年他们流落街头没得吃喝,偷了酒楼的吃食差点被活活打死,是老爷救了他们回来,就此一直对老爷忠心耿耿,账目都交到我这里来。」
琴羽杉点点头。「改日我再见见他们。」
她今天跟彩娘谈的这些事,若被桂娘、竹韵、桃雨听到,她们一定会吓傻,难得的是,彩娘一点也没把她当丫头片子,对她的态度就像对待主人似的,只要是她的吩咐,没有半个不字和犹豫,那些奴大欺主的情节全没发生。
看来她娘还是有慧眼的,将这偌大产业交给一个奴婢不是没原因的,定然就是看到了彩娘这份忠心耿耿。
她一抬眸,竟看到彩娘在偷偷拭泪,不由的大惊。「彩姨,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彩娘拭去泪水,哽咽道:「我是太高兴了,如果老爷夫人小姐还在世,看到姑娘对咱们家的产业如此上心,不知道会有多欢喜。」
「你尽管放心好了,以后我还会更加上心的。」她不想彩娘又往感伤里钻,便伸伸懒腰起身。
「看了许久账目,肚子也饿了。」
果然,彩娘收了眼泪,忙道:「午饭已经备下了,姑娘这就去用饭?」
琴羽杉微微一笑。「好。」
彩娘仔细把账房上了锁,两人边走边聊,琴羽杉道:「先前我派来传话那小厮是桃雨的弟弟,名叫沐阳,我看他倒挺利落,识得几个字,讲话也清楚,彩姨,你让他来你身边当差吧,有事便让他到侯府给桃雨传话。」
彩娘不住点头。「我也这么想,他们姊弟俩说说话,旁人不会疑心到姑娘身上去,否则若给侯爷知道姑娘来这里,恐怕连侯府的屋瓦都要掀了。」
琴羽杉呵呵笑道:「若知道我来这里,上房揭瓦的会是那大夫人,不会是侯爷。」
彩娘点头如捣蒜。「姑娘说的对极了,大夫人有多恨小姐,自然巴不得把姑娘也赶出侯府了,原先我还担心着呢,如今我看姑娘凡事都有定见,可不是会任人欺负的主,也不会怕那大夫人就是。」
琴羽杉淡笑不语。
两人下了楼,转进偏厅,已经有桌席面摆在那里了,桂娘、春嬷嬷、竹韵、桃雨、紫烟、紫雾也在那儿,琴羽杉招呼大家坐下,但她们哪敢啊?
琴羽杉知道这时代不只男女不能同桌吃饭,主仆也不能同桌,她使出无赖手段来。
「一起吃热闹点,就这么一次,你们就依了我,不然我就不吃。」
众人都掩嘴笑了起来,不过也依言坐下了,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可比在侯府用饭的滋味好上了千倍百倍不只。
大白天的,甘露殿已经传来笙乐和笑声,大殿之中有无数层粉色的薄纱帏帐随风飘荡,营造着夜晚的氛围,还有大批的乐师、乐伎,殿角香炉中,诱人发热的广华香冉冉升起。
年届知命之年的萧明帝歪在榻上,长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使他保养得玉面朱唇、俊逸风流。
两名身段妖冶、衣着暴露、云髻成姿的华衣美女在两侧伺候着,一个巧手喂他吃葡萄,一个温婉为他斟美酒,殿中央有数十名歌姬在跳彩带舞,但他却显得意兴阑珊。
就算明日汉阳城便要被胡人破了,他也不会忘记纵情声色,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取乐更重要了,何况那胡人都攻打大萧国几十年了,每年边关皆告急,却也没有见那胡人真正攻进来过。
所以,他从不去想城破后自己的下场,反而一直自诩是鸿福齐天的皇帝,龙椅还可以坐很久,尽量享受他身为皇帝的福利便是,至于地方上那些天灾人祸自有各方势力去摆平,比较烦恼的是宫中的开销,因为赋税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