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你不跟你爹爹走吗?”
小九笑了笑:“爹爹说了,这次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风神秀神色一默,他不禁说道:“那你呢?”
小九摇了摇小手:“阿秀哥哥你就放心去吧。还有大和尚小和尚陪我呢。”
听了她的回答,风神秀大笑起来,他早该想到,小九和那醉僧该是臭味相投的。若是别人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也会大笑的,他自己岂非也是如此吗?
……
……
临安城外有长亭,亭中坐着两个人。
一位道袍老人,一位蓝衣剑客。
他们望着临安已很久。
剑客打破沉默:“我该走了。”
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已决定去东瀛?”
剑客道:“陆少楼主已说得很清楚,我已非去不可。”
老人沉默半晌,又说道:“天地双榜已开启。”
剑客“哦”了一声,忽然笑说道:“地榜第一,风神秀?”
老人抚着长须,道:“他承受的起,他也必须去承受。”
剑客道:“我很期待。”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山风拂衣,蓝衣剑客走出小亭。
老人淡淡看着远去的人影,沉吟道:“归葬易,究竟会是谁呢?观雪兄,老夫倒是希望你能带回樱花主了。”
……
……
三杯酒,一儒一僧,一个小姑娘。
酒已停,古寺钟声响起。
现在已是四月初九。
风神秀早已在路上。
醉僧的伤已好了七八成,他看着手中的榜单,说道:“想不到,连山先生修订三榜,第一项便是把天榜人数修正至二十位。”
王逸之长笑一声,道:“怎么,你也会为没有上榜而烦忧吗?”
醉僧道:“当然不是,这次天榜与以往多有不同,不仅算入朝廷中人,连四夷之地都囊括进来,实在不简单。”
王逸之不禁说道:“没有上榜,才没有麻烦。”
醉僧笑着摇摇头,再说道:“有麻烦的当然不是我们。”
“谁会有麻烦?”
醉僧道:“地榜第一,风神秀。”
王逸之闻言不禁拔下一根胡须,道:“年轻人多些麻烦才好。”
醉僧怪叫道:“你真觉得他当得地榜第一吗?”
王逸之回答道:“他的修为已足够,只需经过一番锤炼,凝气成罡,便可称为一方宗师。你说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醉僧眉头一挑,道:“这小子走得倒是挺快,不然定叫他与吾比试一番。”
正说得起劲,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大和尚,没酒了哟。”
醉僧面色一苦,这小祖宗喝酒的速度跟那小子不相上下,这印月寺负担又加重了。
见他如此神色,王逸之哈哈大笑起来,上一次见他这样吃瘪已是十年前了。
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第三十三章:鲜衣·怒马·少年
五月初九,一抹夕阳残照,官道之上,一人一马,映着余晖,缓缓走着。
人着一袭青衫,马如烈焰夕阳。
“马儿啊马儿,你的性子岂非太烈了些。”风神秀轻抚着马鬃叹息道。
那马儿打了个响鼻,不满地踢着马蹄,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风神秀不禁笑了笑,这烈马本是神威营的一匹千里马,却是太不听话了些,谁也降服不了。只因听说他要去洛阳,谢道宗便把这匹马送给了他,好做代步之用。
也幸好遇到的是这些好主人,否则早被宰了。
牵着马走到一处小丘之上,风神秀极目远望洛阳的方向,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寥落。
马儿吃着草,仿佛感受到这便宜主人的感受似得,马肚子向风神秀靠了过去。
柔和的光,铺洒在山丘之上,人与马静静地,都在享受着独特的风景。
行走,也是一种修行。这一个月以来,他亦感到功力大有长进,真元凝练,几近宗师。
武人的战力,修为与境界缺一不可,修为代表着真气的强度,境界则是运用之法,世间宗师人物,无一例外。
风神秀正思考着,赤焰马忽顶了顶他的腰部,鼻子翕动着。他解下腰间系着的酒壶,大笑道:“你这坏马,又打酒的主意。”
马似乎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着,风神秀却是打开酒壶喝了两口,也咧嘴一笑,在赤焰马未反应过来的片刻便一个箭步,跃下那小小山丘,如一阵风般狂奔起来。
烈马一声嘶鸣,发出仰天啸声,四蹄翻动,似燎原的烈火追赶起风神秀。
夕阳晚照之下,好似看不清人与马,只有两团青与红的影子追逐着,不时有人的笑声,马的嘶声传来,在空旷的原野飘荡着。
待到那马儿安静下来,风神秀已坐在了它的身上,也只有许这马儿几口烈酒,它才肯好好走上那么一段时辰。风神秀不禁觉得自己实在聪明,这烈马的品性已被他抓得死死的,耍些小性子也便无伤大雅了。
便在此刻,那健马又对着前方的山谷嘶鸣起来。风神秀这才发觉方才一番肆意奔跑,已跑到这处幽静山谷来。
谷口有一块巨石,石头上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白云山。
白云山上有人家。
他虽然没有来过这里,却曾经听说过。传闻中白云山处有一白云寨,寨中更有匪徒百余人。这批悍匪劫道杀人不在少数,官府曾组织围剿数次,只可惜每次都找不见巢穴所在。
正考虑间,忽然一声声呼和从谷中传出。
风神秀策马疾驰,不出片刻,已到幽谷中段。
此处已是极为空旷,只见一拨二十余人团团围住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为首一人,头发散乱,手提一口斩,马刀,再加左脸上一条寸许长的刀疤,更添凶悍。
马车旁只有两个人站定着,其中一位巨汉高有九尺,对视着刀疤首领毫无惧色,另一位却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冷峻。
风神秀甫已进入,便吸引了这两拨人的注意。
那刀疤大汉注视着一人一马,露出森白的牙齿:“好马。”
风神秀眉头一挑,强忍住笑,说道:“确是好马。”
刀疤大汉咧嘴大笑道:“想不到,日落之前,老子还有这样的好生意做。”
那冷峻少年忽插嘴道:“好生意从来都不是好做的。”
“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在白云山的地界,都是小爷说了算。”刀疤大汉冷哼一声,又对着风神秀说道:“兀那小子,看好小爷的马。”
风神秀不禁露出微笑来,这刀疤大汉口气倒是不小,想必就是所谓白云山的匪首了。倒是那边少年,面此境况而不改颜色,令他大感意外。
刀疤大汉振臂大喝道:“兄弟们,让这娃娃领教下我们白云寨的厉害。”
众匪徒口中应喝,人已向那马车围了上去。
风声萧萧,少年刹那之间拔出马车上的长剑,迎向前方杀来的匪徒。至于那九尺巨汉却是守在马车旁,一动也不动。
刀疤大汉掣刀出手,刀上毫芒顿生,真气倒是不俗。更出乎风神秀意料的是那少年,引而不发的强烈杀意透剑而出,刹那斗转,已与那斩,马刀相交。不过一个交手,那疤脸汉子面目剧变,疾步后退,呼道:“这小子武艺不赖,兄弟们,先给我收拾他。”
听得这话,九成以上的人各仗兵器围攻而上。那少年冷然一笑,旋身飞起,剑气如龙卷一般四散击出,顿时将这群小喽啰震飞开来。刀疤汉子躲过这少年一击,斩马刀已凛然下落。嘶风的刀气破空而来,冷峻少年双眸射出一道冷光,手中长剑以一种极为刁钻的方式往大汉腋下攻去。
另一边,巨汉守着马车,拳如钢铁一般,守得密不透风,叫那些悍匪有苦难言。
风神秀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攻防战,嘴角不住点评着。
“这一式青龙探爪,使得不错。”
“咦……这招剑起苍黄,应对极妙。”
“好,果断的盘龙吐信。”
少年在那十数人的围攻下,尤占上风,那刀疤大汉已是焦急起来。
……
……
“点子扎手,撤。”
战斗不过一刻,刀疤大汉忽大叫一声,那数十名好汉便狼狈逃入山林之中。
巨汉瓮声瓮气说道:“真没骨气。”
冷峻少年收剑入鞘,眼珠动也不动地看着牵着马儿走近来的风神秀。
“好剑。”
他凝视着少年的剑,淡淡说道。
那少年把目光移向风神秀腰侧,轻轻说道:“好刀。”
风神秀笑了笑,摸出腰间的酒,道:“刀是好刀,酒也是好酒。”
这句话刚刚说完,赤焰马又嘶鸣一声。
风神秀不禁莞尔:“马,更是好马。”
酒还有不少,风神秀给自己喝了一口,又给马喝了一口。他把酒壶递给那少年,那少爷不假思索便接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喝着。
“你早能赢了他们。”风神秀说道。
酒水落在衣衫上,少年却管也不管,待他喝完,他才说道:“我还不想赢。”
风神秀大笑说道:“想不到,刺鲸山庄的少庄主,已能这么沉得住气了。”
冷峻少年抬起头,平静说道:“我若是你,决不会笑得这么大声。”
说完这句话,他便往马车处走去,更没有回头。
风神秀满脸疑惑,不禁大喊道:“嬴公子。”
他依旧在走。
“小川。”
他走得更快。
“川少爷。”
冷峻少年不禁停下,他回头,没有说话,只带着一丝神秘笑意,看得风神秀不禁毛骨悚然。
他已上了马车。
马车上路。
风神秀也上马,马蹄声快,很快到了马车边上。
他依旧喋喋不休,巨汉不理他,少年也不理他。
只有马儿在嘶鸣。
第三十四章:吾有一剑惊风雨
现在已到了夜里,五月的夜却是很暖和的。
有一个美妙的月夜倒也是好的。
风神秀已跟着马车来到一处客栈。这客栈本就是行商歇脚之处,倒也显得热闹。他是高兴的,正好这里还有酒喝,酒也是很美的。
已有伙计迎上来把马牵到院子里,赢川和风神秀走进了客栈。
风神秀要了两壶酒,他知道这少年虽不是很想搭理他,但这酒,他却是很难拒绝的。
酒喝得不快,人也绝不会醉的。
赢川低头自顾喝着酒,那巨汉站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吭。
风神秀皱了皱眉头,道:“大兄弟,你怎么不坐下来喝两杯?”
巨汉没有回答,反而是赢川开口了。
“阿横是从不喝酒的。”
风神秀不再说话,他只好又喝起酒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只见到,月夜下,一队骑兵已到了客栈之外。
三两个行商惊呼道:“是白云寨的人!”
不错。风神秀虽然已喝了不少酒,瞧得却很仔细,那第一排二,右边那位披着白色披风,阴鸷的目光扫视着客栈;左边一位,满目凶光,正是黄昏时分幽谷中所见的那位刀疤大汉。
刀疤大汉一下就看到了风神秀三人,喝道:“好小子,跑得倒是挺快。”
他转向中间那人恭敬道:“大当家的,就是他们。”
大当家眼睛一眯,冷笑一声,忽然摸出一副弓箭来。
弓如满月,激射而出。
众人只看到一道黑光如冷电一般,那青衣人略略一个转身,“叮”的一声脆响,利箭竟然被套在了一个小小的瓷杯之中。
箭在杯底冒出个头来。行商中眼力劲儿好些的看得眼睛都直了,这青年好强的武艺。
风神秀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与箭。
大当家瞳孔一缩,知道这青年不好惹。
骑兵们大气也不敢出,大当家的箭术他们早心知肚明,未想到那青年竟能以此种不可思议的手段接下。
就在这个时候,赢川忽然站了起来,接着他便一步一步走出客栈。他在十步之外站定,然后看着白云寨的一干人,平静说道:“吾有一剑惊风雨。”
刀疤大汉不解,那大当家却面色一变。
他从未认得这少年,但他知道越国有一刺鲸山庄,庄内有一杀人剑,一剑镇东海,一剑杀匪寇。
杀气已盈四野。
剑已出鞘。
风忽然急了,健马嘶鸣。
赢川微微冷笑,人已飞奔起来。
十步之内,瞬息而至。
客栈内的烛光也恍惚起来。
晚来雷声,晚来雨。
天空传来一声惊雷,雷光闪烁,反射着迷蒙的剑光。
这不是雨,是血,喷薄而出的鲜血。
大当家已来不及后悔,因为死了的人,是没有机会后悔的。刀疤大汉脸上的疤痕已裂开,鲜血冒个不停,他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二十余骑忽然同时倒了下去。
好快的剑,好狠的剑。
赢川已收剑,鲨鱼皮做的剑鞘上没有沾染一丝鲜血。
“好剑法。”风神秀赞道。
其余人却是大气也不敢出,这个少年的杀气尤未散去。
赢川静静坐下,说道:“确是好剑。”
风神秀淡淡说道:“只是杀气太重。”
赢川喝了一杯酒,道:“我的剑,本就是杀人的利器。杀鲸剑,更是利器中的利器。”
他说的很慢,吐字也很清晰。
杀人的剑。
风神秀想起初次见这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在杀人。
昔日太湖三十六洞水贼纵横水路,是他领着刺鲸山庄弟子一路杀穿太湖,三十六匪首悉数毙命。
现在,他又杀人,杀的也是匪类。
风神秀低头喝酒,他不禁觉着,有些人,确实是该死的。
赢川冷峻的脸上忽然有一丝笑意,这人倒是没有再多嘴,他很高兴,因为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人太多嘴了,不禁跟他干上一架,倒是不打不相识。
他又问风神秀:“你的刀呢?”
风神秀抬起头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道:“我喝酒的时候不打架。”
赢川又说道:“可你非打不可。”
说完这句话,他人已飞出这客栈。
风神秀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昨天他说的话,说得太早了些,这少年的胜负心还是很重。
但这就是少年意气。他还有吗?他当然有。
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