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低低叹息,却好似别样温柔。天底下,最温柔的美人,只有一个。
谁能拒绝洛神的温柔?就连武帝,陈王也曾为之着迷。萧八绝呢?
他只觉得有几分痛苦,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洛神已是死了的。
而这叹息,分明是由对面的年轻女子所发的。偏偏又影响到了他。
洛神赋夺魄勾魂的威力,在他已失神之刻,更加突显。
死气已蔓延,萧八绝的意识开始模糊,刀与剑,已在他的脑海,以及他的眼前闪过。
雪更大了,纷纷扬扬。铃声更响了,那是谁的铃声呢?
风神秀走在大雪之中,他忽然回头,看着陆葳蕤,他说道:“你是不是该把东西还给我了?”
陆葳蕤眨了眨眼,酒窝里藏着的笑意也掩盖不了了,她就举起了青葱右手,手上正挂着一串铃:“你说这个?”
她轻松摇了摇头。
“从今天开始,很多东西都得是我的了,包括你,和你那把会喝酒的刀!”
风神秀微微一怔,道:“我又怎会是你一人的呢?”
陆葳蕤又笑了笑:“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再不必去悬剑了,你若是去了,我一定会捣乱的。”
“那我们该去哪呢?”
“东南海,风晚楼!”
风神秀清亮的眸子也不免闪过兴奋的光芒,那的确可称得上是一处绝美的去处。
叶忘情也在风雪之中行走,他的整个人,好像已融入到风雪中。
他本该与风神秀一起,可这一刻,他却选择了独自一人。
他的手中握着剑。
他自己的剑!
他又登上了超然台!
超然台雪茫茫,雪落在头上,落在白发上。
雪中藏白首,尘埃落满头。
他似乎已习惯了孤独了!
而在这个时候,风中终于又走来了几个人!
是两个,两个年纪比他还要小一些的人。
这两人并没有随着众人而离去,他们的确就在等待着他。
上官明珠和唐六,终于在咫尺之间,见到这一位当今之剑神!
此刻的他,并无逼人之杀气,只有茕茕孑立之孤寒!
有谁人能说清这江湖中已最富声名之人的孤独与寂寞?
上官明珠却有些理解,因为她的师父,也是同样的人。
唐六又何尝不知呢?他早在少年时期,就已见过绝顶剑客之风采,与眼前人相比,同样的孤独,同样的傲气!
忽然间,叶忘情抬头,他的眼神还是淡而冷的。
他抬头,是因为他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超然台上,风神秀独立,酒在杯中,杯在手中,一饮而尽。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有时候风神秀是个感性而孤独的人,所以他是叶忘情的朋友,他常常知道叶忘情心中所想,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的确是想见那个人的。
山脚,营帐仍在,人还在。
周墨和步轻尘还在帮着姜轩收编大军。
那道白色丽影在风雪中虽有些柔弱,却偏偏又十分之挺拔!
枝桠上纷纷雪落,枝上两个人望着他们,而下面的两个人,却在望着枝上这两个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风飘絮,话旧人
你若曾体会过在凛冬之际,飞雪漫天的山下,卓立于一棵高高的树上,凝望远处的归人,此中感觉,你一定会说“寂寞”二字。
上官明珠亦有品雪之好,昔日蜀中还珠楼,飞雪漫天舞剑时,虽然寂寞,但总是有几分美好。而这一刻,高山品雪,却只剩下寂寞了。她亦沉默,面对寂寞,最好的法子,就是沉默。而唐六虽不曾体会过,却有些理解,剑神总是与众不同的。但他心中已难免叹息几声,是否寂寞,才是剑客的归宿呢?他的神色已有些寥寥了。古往今来,于剑道一途,走太远的人,大抵是寂寞的。魔剑何尝不寂寞?还珠楼主与剑尊庄无道又何尝不寂寞呢?
指尖,有雪融化了。什么时候,雪落在了肩上手上都未曾发觉。雪为何又化得那么快呢?
是了,手中的酒还是暖暖的。寂寞的时候,岂非该饮一杯么?
所以,风神秀开始饮酒了。
叶忘情手中无酒,他的人本已成风雪。即使雪落在身上,又有何妨呢?
远处的人,远处的影,曾经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想起了听雪楼三个月练剑,天池的冷,他的剑已冷,他的心更是冷的。忘情的人,在练剑的时候,已忘了太多了。
然而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很多东西。
大楚,未央宫门,竹马青梅,剑也温柔写意如画。记忆里的画,何尝不美好?
十年迷影重楼现,酒酣意满春秋时。他又记得,风神秀把他们带坏的那些日子,盗尽宫中美酒,作闲时乐趣。
青城山下,江湖逢夜雨,红袖添香读书人。叶忘情哪里会忘掉?又怎么舍得忘?
倚风崖上风已去,他却还在,她也在。
很多事情,他只是尘封了去,因为这些美好与残酷,给他的,唯有寂寞,痛苦和挣扎。自从楚王下令铲除叶氏一族以来,他就已回不去了。
春秋泡影,填满脑海。叶忘情的眼已迷蒙。
他叫叶初尘。他也叫叶忘情。
可惜他已白了发,可惜他的剑,他的心,已只剩下深深的寂寞了。
他看了很久很久。风神秀饮酒,也饮了很久很久。
雪不知何时变得小了些,但此时,天色已有些黯淡了。
夜已将至。
风神秀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他走得太慢太慢了。
他往西走。
他终究选择做的是忘情的剑客。
也许他已放下,也许他还在执着。但风神秀知道,无论是何等样境界,叶忘情都会走的。
上官明珠与唐六眼看剑神来,又见他走。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刀声。
刀的声音,从来就不简单。但他们从来就没有听过。
风神秀的人似已醉了。他的刀光虽迷离,却有些凝滞。
“旧事如烟消,故人如云散。何时能够再相见呢?”
“快雪山庄的雪,是否可埋你的剑……”
那是一个好去处。他想得到,叶忘情一定会去找一个人的。但他想不到,那个小孩子,会给那座山庄改名字。
直到数年后的那一次相聚,他终于知道,有时候,变与不变,只在你一念间罢了。环境与心境,终会相融。
而快雪山庄开满鲜花的那一刻,就是它改名字的那一刻。
风神秀也走了。
他走时斩却枝上一抔雪。那是往事如刀,旧人如刀,虽不能常相伴,却能常存于心。
所以这一刀,称为旧刀!旧人,旧事,旧刀,这是回忆的刀法。
……
……
风吹起雪花,打着转儿入了大营。
姜轩一身白甲,英姿飒飒,然而就在弹指间,她的心中忽有一丝悸动,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后她看见了陆葳蕤。
陆葳蕤就在她的身边。
她们又看向远处的一棵树。
然而树边的人刚刚才走了。走得缓慢,却坚定。
姜轩仿佛心头被战锤击中了,但她却偏偏假装镇定。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呢喃着。
陆葳蕤眯着眼,也沉默了。
感情是万万不可勉强的。虽然他们未曾见这可能是人生之中的最后一面,但相见争如不见。
至少,叶忘情在雪中已见姜轩之影。而姜轩也见过他的影踪。
“你们有各自的坚持与牵挂,如此也好。”
“如此也好!”
……
……
鲜花满月楼。
此时已是春天了,有花,有月,有酒。风神秀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喝酒。
他本该走了。但这一次,他还是来了这里。
南悬剑没了他,但还有顾朝雨,周墨,以及嬴川三人,再加上点苍,南海两大剑派,已是武林之中最强大的势力了。
但他却不得不来。固然是因为他有些舍不得他的朋友,但更难的是,他的朋友,也舍不得他离去。江湖中若少了他,岂非少了许多乐趣?
杯中酒已满。人也到了。
顾朝雨是第一个到的,接下来就是周墨,再是嬴川。
还没有过去多久,他们的气质已胜过从前许多了。
顾朝雨又板着脸了,周墨的脸上也带着遗憾,至于嬴川,这时就好像风神秀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一般。
风神秀只好苦笑:“以往风某人在江湖漂泊,也不见你们这么上心哪。”
顾朝雨道:“从前本姑娘可还不认识你。”
周墨只是叹息道:“你走了之后,悬剑可不就落在我们三个身上了,你怎么就放心?”
嬴川却没有劝他,他只是横剑于胸。
“赢了我,你就可以走。”
风神秀的眼睛一亮,嬴川果然是爽快极了。
“不,”顾朝雨忽然打断了他,她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赢了我们三人,你才能走。”
周墨同样笑了,他是笑着出剑的。
风神秀大笑。
于是,在这样一个与从不同的夜晚。
鲜花满楼,月色满楼的时刻,刀光剑影亦满楼!
第一百一十八章:三年
东海无垠,白浪滔滔。
海中有座小岛,岛上有座青山。
山上有精致优雅的亭子。
春风来得不早不晚。可风晚亭的人却已不禁醉了。
桃花已开,酒已盈樽。
风神秀浅笑着。
还有什么,比一处有酒,有花,有女人的世外桃源要好呢?
三月三的春风多么得意,三月三的女子却在山泉中沐浴。
风神秀的醉意已有些浓了。
所以很快,他提着酒已从风晚亭走开。
哗啦啦的水声忽传来,继而是一股淡淡的,与花香迥异的独特香味萦绕在笔尖。
这无疑已是一种享受!
风神秀喝醉了么?
也许醉了,也许,他假装自己醉了。
然后他就挑着刀走了过去。
他也许已拔过刀了。陆葳蕤分明看得清楚。
他总是笑得很愉快,特别是如今日这般情景,这般模样。
赶着桃花来的男人,她怎么拒绝得了呢?幸好,风神秀仍旧是可爱的风神秀。
陆葳蕤也还是曾经的陆葳蕤。
“你为什么笑?”
“看见漂亮女孩的身子,我总该笑一笑的。”
“你难道没有见过么?”
风神秀笑得更开心了。
“我虽然见过很多次,但要在桃花池中见一见,却总是太难得了。”
陆葳蕤不知何时手中有了美酒,那当然是从风神秀的私货里盗来的。
她本也是个爱酒的美人儿。
“你说,桃花山庄的花,是不是要比我们这还要美?”
风神秀笑了笑:“桃花山庄?九公子的信你看了?”
陆葳蕤露出了好看的酒窝,她笑的时候,甜甜的酒窝就出现了。
“九公子,好一个九公子。明明是喝酒的小孩子嘛。”
“可是九公子要去见三姑娘了。”
“那我们也不如去江湖走一走,也好见一见我们的老朋友。”
……
……
超然之战距今已三年。
三年并不长。但三年之后,江湖上的变化已很大了。
从那日后,江湖中就没多少人见过风神秀与叶忘情。
传闻中的刀仙风神秀,似乎只在东海之上逍遥自在。
而还珠楼主口中的剑神叶忘情,从来也没有人到过他的居所。
传闻中,他住的地方,叫桃花山庄。
即使江湖中很多人都想找一找这个听起来就很美的地方,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了。
周老夫子预示的江湖顶尖人物,风神秀虽在东南逍遥,叶忘情则在桃花与雪中悟剑。
只余了一位顾惜音还在江湖。
但他在两年前,已和昔日幽梦楼的传人成了亲了。
据说他们除了江湖,又成了学宫的教习了。其琴箫合奏,渐渐名动江湖,惹得无数少年们去学宫求学。
而在南方武林,悬剑三尊之势已成。
悬剑之下三处堂口,已将悬剑之宗旨发扬光大。
以顾朝雨为首的雨楼,已渐渐承继过昔日剑雨楼的势力,又是悬剑对外的堂口。而墨宫,则是学剑,练剑的好去处。至于嬴川的刺鲸山庄,隐隐是赏罚之所了。
南悬三剑,已成飞龙在天之势。
南北悬剑交相辉映,南北武林也连为一体,重现昔日天刀所在之江湖,以侠义为宗,中天悬剑,剑之光芒,可比日月星辰。
这无疑是令风神秀满意的,他早知道,这些人的能力不比他弱上多少。相反若以他的个性来看,似乎也做不到更好。
大江南北走了走,他一路上都是笑的。
路上见到了九公子,果然还是那么爱酒。
“小九,小九,你怎么这么爱酒?”
小九笑得更开心了。
“没有酒的江湖,就像少了佐料的美食,本公子怎么下得去口呢?”
陆葳蕤说得一点都不错,九公子比以前还要有趣,还要好玩了。
所以风神秀,陆葳蕤和所谓的九公子,走过了大和尚的印月寺,偷偷喝了他的酒,还在半夜里看他骂了骂小和尚。小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醉僧骂人的本事,倒是很早就学会了的。风神秀还在的时候,这一招他就炉火纯青了。
他知不知道风神秀抽空来偷他的酒呢?
大抵是知道的。江湖上,能偷他藏起来的美酒的人,只有两个,而这两个人一起来偷,就更惨了。
但在那夜夜晚,他在中庭饮酒的时候,嘴角上分明挂着笑意。
墨宫的几个学生在某一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逛了逛南边的写意园,发现好多花儿已凋零了。
一坛美酒好端端放在园子的石桌上。周墨来的时候不由笑了。
“在我的园子里捣乱一番,就只赔我一坛酒,岂非太便宜你了。”
……
……
雨楼的雨下得最动人了。
而在某天下雨的夜里,在顾朝雨的闺房,忽然多了一件美丽的物事。
那是一张面具,蝴蝶般的金色面具,它好像会说话,说的是俏皮话。
顾朝雨轻抚着这精致的面具,呢喃着说道:“要不是雨下得太小了,我一定留你们过夜!”
不知江湖中多少地方走过,风神秀曾经的记忆,陆葳蕤的记忆,在江湖,在天下,他们慢慢走着走着。
走到了四月,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