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的时候他总是高兴的,毕竟这是一件好事。
可斗笠男不高兴。他本来好好的赏着花,却有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把它们摘走了。
他很生气,是杀气,所以他拔出了刀。
月色下的刀很快,比月光还快,月光照到人身上的时候,刀也划过了人的身体。
风神秀没有死。斗笠男的刀虽然很快,但是风神秀跑的更快。
两个人静静的伫立着。
斗笠男漠然道:“我在赏花。”
风神秀答道:“我在摘花。”
斗笠男忽然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一弯残月,神情落寞喃道:“死亡,有时真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弯月是否已见证了太多的死亡与悲伤?
桃花这么美艳,为什么总会凋谢?
暗夜里,刀光再现。
第十三章:“零”与“一”
月。
弯月。
月色凄迷。
刀光凄迷。
风神秀不得不拔刀。
他的“饮醉”刀长而纤细,对手的刀却更细。
他的刀法不知是从何处学的,劈、挂、撩、砍各种姿势信手拈来,手法娴熟,却往往能出人意料。没有人能看出他出招的意图,你觉得他会往左,他就偏偏往右,你认为他要守,他却一定要进攻。他总能于不可能之处还击,如羚羊挂角,妙不可寻。所以他跟很多人打赌,却几乎没有输过。
可风神秀此时却感受到一种更加诡异的刀法。斗笠男的刀自黑暗中袭来,竟未带一丝风声。风神秀瞳孔一缩,劲步后退,同时横刀于胸。刀快而狠,斗笠男的一刀削过风神秀前方,劈在他的刀上,发出铿然声响同时,又爆出一段火星,足可见其骇人的速度与力量。
风神秀欺刀而上,势要以快打快,不让对方有丝毫蓄力之机。岂料斗笠男的刀法非同一般,每每风神秀欲进攻之时,却又把他拉入一个更乱的刀网之中。
两人缠斗之间,刀气纵横,每过一处,周围桃花纷纷破碎,晚风一吹,更显凌乱。斗笠男以“乱”字诀应对风神秀刀法的巧妙绝伦,竟是大占上风,迫使其只能处于守势,以这份见识与能力,实在不可以常理度之。
风神秀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乃是生平仅见的刀道高人,除去一些隐逸之士,便只有张家家主刀狂张九师能稳胜一筹。
心念微动,风神秀真气玄转,使出“震”字诀,青衣飘舞,瞬间飞身而回,竟是被强行逼退。片片残败桃花虽阵阵夜风飘舞,双方一战方知对手之强劲,终不及欣赏着美妙夜景,。
斗笠男子忽然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说道:“好刀法。以阁下的武功,足以见证神无月纵横东瀛最强招——‘零’。”
一语毕,斗笠男刹那间运转鬼魅身法,瞬息变化之间,竟连风神秀也只依稀看到一连串模糊的影子。风神秀心下一惊,不仅是讶异此人东瀛刀者身份,更对其最后刀法也从未听过。
场间只有纷乱的花影,和一道惊世骇俗的杀意。
阴冷而诡秘,似乎察觉不出从何处而来,以何种方式出现。
“零”式之微妙,没有开始,没有尽头。
风神秀微阖双眼,一股惊人刀意破体而出,把风中飘洒的花影撕得更碎。正在此时,一道锁定的刀如狂风席卷而来,掠过半空,傲然降临。风神秀脚步连踏,挺刀相迎,惊觉对方刀中霸道威能强势压下,似有千钧力道,刀式再转,风神秀正欲反击,对方却又弹射而出,更无踪影。
东瀛武学果然诡秘难测,叫人防不胜防。风神秀心下了然,若不能破解敌方招式,必定会被拖入消耗战中,久战必失。唯以最强对最强。
风神秀轻呼出一口气,惊人气量忽而内敛,感知天地变得更加清晰。只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杀意深深锁住周身三尺,但有异动,便有雷霆一击加身。
心下主意已定,风神秀右脚忽然往前一踏,精神却是提升至最高之处,真气充盈经脉。正在此刻,果有一道可怕刀芒从后方袭来,劲风透体,冰冷而危险。风神秀仿佛福至心灵般身体往前一跃,踩在一块石头上,如一张紧绷的弓弦一般,往后飞射而出,与刹那之间竟似挥出千百道刀光。
花影迷离,刀影迷离,此时已分不清花影与刀影。暗中的东瀛刀客对上纷乱的刀光,心下大骇,情急之下竟然生出一股不可能的气力与半空中身形再转,欲要躲过风神秀的神来一刀。
形势急转,风神秀捕捉到东瀛人的诡谲身影,挥刀而出。
以静制动,以快打快。
这一刀,仿若从风中而起,往最深最远之处而去,刀影纷乱,不断炫闪,破开尘世暗夜,使人睁目如盲,然而只有一道尖细的刀芒以极快的速度划过神无月的脸庞。
是谓“千一”。
千刀唯一,唯一的杀招。比以前击破写意剑的刀法更加危险,更加神妙。
“零”与“一”,最强对最强。
只听得一阵难言的摩擦声之余,刀刃交处骤然爆出强烈的劲气。身影斜分。“吧嗒”一声,乍见空中两瓣斗笠落至地面,发出清脆低响。
“好刀法。”背对着的神无月慨叹道,“神州大地,果然非须臾之地,高手辈出,敢问阁下出自何门何派?”
一招险胜,风神秀心里却丝毫不敢轻视此为东瀛浪人,说道:“江东醉刀,无门无派。”
神无月道:“好一个醉刀,不愧是可战宗师的人物。在下来日定要与君再诀高下。”
风神秀闻言正生疑惑,神无月却脚踏花影,在月色下瞬间消失,正是东瀛人所擅长的神奇遁术。
好一个可怕杀手。
猛地收摄心神,他摇了摇头,往场间看去,只看到纷飞的碎花充盈视野,不禁暗道一声糟糕,这下三百三十两鲜花的任务再无完成的可能。
以后半夜而论,今夜实在不算一个太好的夜晚。
风神秀只好苦笑,苦恼于该想什么妙计来躲过明日那丫头的问询。
他绝然无法想到,今夜的波诡云谲,只不过是江东风云变化的一个小小开端罢了。
第十四章:三榜重现(上)
这一夜虽然很长,但终于已经过去了。
昨夜虽然已经发生过很多事,有一些是朋友之间的趣事,有一些就成了别人的美谈,还有一些永远被人忘在一个肮脏的角落里,但还有那么一些,也许只要一件,就会让今天的人体会到十足的麻烦。
没有人会喜欢麻烦,像谢道宗这样守卫京都的将军就更讨厌麻烦。然而,麻烦来的时候,却总是在你最没有准备的时候出现。他已经急得都要跳了起来。
尤其是当他认出昨夜送回的那位伤者是二公子之后,更是心中惶惶,若这是一场阴谋刺杀,说不定便会动摇吴国三十年平静。公孙琉没有死,才是不幸中之万幸,而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公孙琉醒来。
此时将军府中已有多人来到,其中数人的来历简直大的惊人,第一位便是前太傅王逸之,左侧站着个僧衣芒鞋的大和尚,正是醉僧三痴,右边便有个气度恢弘,容貌雄伟的男子,正是以刀法名震天下的刀狂张九师,若再加上一个陆家,那江东四大家族便是聚齐了。除此之外,厅内尚有几位年轻小辈,叶初尘与周墨竟也赫然在列。
那立于上座,身披银甲的谢道宗沉声道:“方才诸位已仔细检查过三位死者的伤口,不知对于凶手你们有何等样看法?”
王逸之面色凝重,说道:“从伤口来看,切面平整光滑,不似剑伤,倒是与刀的伤痕颇为相似。以张兄来看,这是一种什么刀法?”
张九师道:“单从伤口看,直接切过心肺之处,瞬间毙命,三者的刀伤应该是在同一人用一把刀,在同一招之下死亡。换言之,凶手只出了一刀,速度、力量就已经达到巅峰。”
“谁能用出这样的刀法?”
“据我所知,能在瞬息之间杀掉三名好手,并且能逼得公孙琉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的刀客,在整个江东,只有两个人。”张九师顿了顿,环顾四周,再说道:“那就是醉刀风神秀,和我张九师。”
叶初尘插嘴道:“难道张前辈怀疑是醉刀?可昨日亥时,风神秀正巧和我们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作案。”
醉僧沉声道:“所以出手的人,一定是个从未在江东出现过的高手。”
……
……
晨间的风,吹在人的脸上,清爽舒适,吹走了风神秀一夜的疲惫。
他伸了伸懒腰,正欲踏入鲜花满月楼,忽然有一身着玄甲的军士走上前来。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风神秀,风公子?”
风神秀心下疑惑,表面却保持着平静,道:“我就是。有什么事情?”
“小人奉谢将军之命,请公子去一趟神威将军府。”
“神威将军府?谢道宗将军?你可知他找我有什么事”
军士道:“据说与昨夜一场刺杀案有关,现在王逸之王大人,张九师张大人,甚至叶公子,周公子都已被请去。”
风神秀更是吃惊,什么刺杀案居然会惊动这么多人,当即按捺住心思,随军士而去。
……
……
刚刚踏入将军府,风神秀便感受到数道高深莫测的气息,更有几双锐利的眼神扫过身体,其中上首一位,正是镇守吴都临安的谢大将军。
只听他瓮声道:“风神秀,昨夜亥时,你身在何处?”
如此大阵仗之下,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风神秀知道此时最好老实撇清嫌隙,否则以这糙汉子的铁面无情,说不得要你吃一顿苦头。
“昨夜亥时时分,我正与几位好友深夜访美,却不料被人赶了出来。”
谢道宗说道:“莫要跟老夫耍贫,到底是去了哪家人,被赶出来之后又去了何处?”
风神秀笑嘻嘻道:“去的便是陆家别院,被赶出之后我就去了城西桃花林处。”
王逸之霍然站起,道:“风小子,你昨夜在城西可曾碰到什么可疑的人?”
风神秀说道:“可疑的人?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诸位如此慎重以待?”
醉僧默默呼了一声佛号,说道:“昨夜亥时城西断桥,吴国二公子公孙琉遇刺,三死一伤。”此时方把刺杀之事向风神秀娓娓道来。
细思之下,风神秀忽然脑中闪出一个人影,脱口而出道:“昨夜我确在桃花林遇见一个怪人。”
谢道宗闻言大喜道:“是什么样的人?”
风神秀回忆道:“他戴着一顶斗笠,身穿紧身黑衣,所用武器乃是一把细长的刀刃。加上此人刀法甚高,极擅隐匿。我与他战过一场,堪堪险胜一招而已。”
谢道宗长身而起,目光炯炯道:“此人嫌疑最大。风公子可还知道什么其他的讯息?”三言两语之间称呼竟变得亲近起来。
风神秀再说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来自于东瀛的浪人。”
“东瀛人?”谢道宗语道,“眼下最紧要处,便是搜捕此人入案,给吴王一个交代。对当地所有东瀛来客都要好好查探一番。道宗在此多谢各位,若有需要,还须诸位帮衬一二。”
“风公子,叶公子,周公子,不知三位可否留下协助本将军查办此案?”
叶初尘与周墨相视一眼,拱手道:“晚辈愿供大人驱策。”至于风神秀,则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
……
将军府外,叶初尘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我查探藏剑楼踪迹尚未有何端倪,此刻却要卷入另一场案件之中。”
风神秀笑道:“叶兄大可不必担忧。世事总无常,有的东西,你想找他的时候偏偏找不到;你不想找它的时候,它又往往会自己找上你来。”
叶初尘说道:“风兄虽然见过那个东瀛人,可想要再找到他却绝非易事。”
周墨道:“凭借江东四大家族的势力,东瀛人一出现,必定逃脱不了他们的眼线。怕只怕暗中还有幕后黑手的存在。”
风神秀道:“东瀛人虽多擅长诡秘手法,但是东瀛人与中原人的生活习性、风俗习惯总是有些不同的。所以只要这个人没有离开江东,是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叶初尘说道:“你与他既然在桃林缠斗过一场,对于此人可还有更深层次的认识或感觉?例如武功,个性,习惯等等。”
风神秀细细思考了半晌,忽然低笑一声,道:“正好,我们也可兵分两路,你们且到各处酒馆小店打听东瀛人的消息。”
“那你呢?”周墨说道。
“我要再去昨夜桃林看看对方是否留下什么线索。一个时辰之后,鲜花满月楼见。”说罢,风神秀便独自向人群中走去,未过多久便失去了踪影。
只留下叶初尘与周墨二人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第十五章:三榜重现(中)
在一夜晚风的吹拂下,桃花林变得越发纷乱。
风神秀又踏上了这片柔软的土地。三月春风是清凉的,他的思绪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喜欢这种在极致的平静中思考,正如他喜欢在孤独的夜晚喝酒一般。喝酒给人以感情的升温,而平静则仿佛在暗色云层中的雷霆一般蕴含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力量。
刀光,诡秘轻功,零乱的刀式,接近宗师的境界与力量,这样的人,在东瀛绝对不多见。
一个可怕的杀手,和这偏僻无人的地方有何联系
斗笠是普通的斗笠,仿佛随处可见,黑衣,也没有特别的标识,纷乱的鞋印,似乎也找不到任何有利的线索。
风神秀清俊的脸庞依旧保持着平静,他在桃林里不紧不缓地走着,不停地踏在落红和枝叶处,渐渐的,整个桃林竟仿佛陷入一种奇特的韵律之中。
桃花,风神秀忽然面色一变,想到昨夜陆家别院的相会,莫非陆丫头和这件案子有什么联系?正在思考之际,桃林中忽然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箫声从极远到极近之处,仿佛清风拂过,水波澹澹而起的美妙音乐。
风神秀心神陡然生起波澜,身形往后一倒,脚步微踏,一袭青衣紧挨着柔软地面急速掠过。犹若一只翻飞的蝴蝶般,倏尔静止于地面。飞身急退之际,风神秀同时仰首往上看,顿时脑海之中再生一种极度惊艳之感。
只见从桃林最上空,伴随着漫天鲜花翩翩而舞,一个妙曼而丰满的白色身影缓缓降临。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