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忽而过,双剑交叉而过,周墨与伊贺东林在一瞬之间居然互换了位置。
“噗”,后者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以剑拄地,面色发白。此时众人惊觉周墨之狂意乃是实至名归,却有狂傲资本,便更加欢呼起来。
东瀛武者有一端坐于座位上,正在饮茶的中年人蓦地放下杯子,沉声道:“好强的剑。信子,快去把你东林师兄扶回来。”
“是,师叔。”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应道。
周墨卓立与擂台之上,静静观看着彼方动作,未加干涉,不说一招败在自己手中的伊贺东林的血红眼珠,必然有不少恨意,他根本无须放在眼里,他已知道,自己的目的可算达成,下一上场的,若不是这个中年武士,也相差不了太远,一定是个伊贺流的高手。
“干净利落,周兄悟性不差。”叶初尘眉毛微挑,笑着说道。
风神秀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是我指点的好才对。至于下一步,叶兄,我们就这么做……”又是一番几乎低语,说的不知是何等计策,竟令叶初尘的脸色也出现一种不知名的古怪表情。
第十八章:写意疏狂(下)
“料想不到,足下剑术非同一般,伊贺青木,便也向足下问一番剑道。”
话音刚落,周墨还未回答。便听到一阵奇特的声音传来。
“嗒嗒嗒嗒”,步履沉重而富有力道,予人一种极为强烈的节奏感,比之方才几人诡异阴冷的路子似乎要显得光明正大一些。
风好似也变得不再清冷。
动静之间,如高山,如流水,不显突兀,不显花俏,仿佛极平常之处所看普普通通的一件物,一个人。
当你在流离在高谷幽涧之前,赏风景之盛,若是有一个人携着一阵微妙脚步渐渐走来。离你越来越近的时候,你会有何等样的感觉?
是孤独,是隔阂。此时的周墨仿佛被这种奇特的韵律所吸引,乃至众人也被这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所吸引。
人竟好似完全融入这片环境之中,闹声不入耳,对手不入眼,渐进自然矣。
风神秀暗道一声不妙,此人武学精妙不在周墨之下,这种意境若是臻至巅峰,周墨想要击败他便算难了。
心头急转,他眼睛撇向台上一动一静的两人,忽高声大喊道:“嘿,那位公子,你要是能一剑把这个人也给打败咯,我就把我家妹子许给你,做小的都行。”
一声出乎意料的言语,轰然打破场间奇异的宁静,观者声又嘈杂起来。
那中年人乍听此声,脚步一顿,眉头微皱,一双阴鸷的三角眼环顾全场,杀机毕现,只可惜连他也找不到刚刚呼喊从何处传来,足见风神秀此人对内力的控制达到很高的境界,颇似道门中所言千里传音的武学。
周墨虽然依旧保持着卓然风姿,锦衣随风而动,内心中却好似已经进行过一场战斗,此时破韵而出,周墨眼神一凛,对方此刻已露出一处极大的破绽,心知出手时机刚刚好,他陡然重重一步,急速间再度出剑。
意在剑先,剑如风走。
“此剑,指东瀛。”
风渐长,名剑寒光更胜,周墨挺身出剑,旨在先发制人。此剑既不刁钻古怪,走的便是堂堂正正的路子,却是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由中门转攻肋下。
伊贺青木气势被阻,真气一滞之下,未想到竟被对手窥得破绽,对瞬息而至的黑色长剑逼得连连后退,剑风呼啸之际显然已落入下风。
周墨仰天长啸,狂态自生,仿佛脱离了一种桎梏般,运剑更加自如,真气流转亦仿佛合乎自然真韵。
写意精髓,其一,疏狂意也。
两人战至一处,周墨越战越勇,伊贺青木虽长于修为,气劲深远,一时之间也无法转守为攻。
场下东瀛人心系门派长者,寻常观者则是目不转睛,只想知晓这场战斗的高下胜负如何。眼见战况激烈,风神秀与叶初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暗道:“动手。”
众人浑然未觉身边两个看热闹的人,而另一边东瀛浪人处竟也丝毫未察有人悄悄靠近了他们。
叶初尘走到那边一位年轻伊贺剑者身旁,忽然右手呈剑指出击,打在此人背部一个穴位之上,一息之内便晕了过去。
同时他又大声说道:“这位朋友,你怎么了?”一时之间吸引了身边大部伊贺门人的目光。
此时,在场几乎全部伊贺门人目光要么放在台上精彩战斗,要么便放在突发情况之上。再也无人把着眼于方才伊贺青木所坐之处。
“机会来了。”风神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同时脚踩奇特步法,人如影,转瞬之间从人群中蹿至伊贺门人群之中,竟也未被人发觉。一阵风吹过,风神秀再展无双轻功,一瞬间又穿入普通人群之中。唯一改变之处,便是有一粒药丸渐渐消融在伊贺青木方才所饮茶杯之中。一番动作,前前后后不过三个呼吸。可见风神秀与叶初尘二人天衣无缝的配合。
眼神相交,叶初尘心知一切便算准备就绪了。
再往擂台上一看,周墨方战至酣处,胜负仍未分晓。
观者精神正在最紧张一刻,忽听得场间竟尔响起一段击掌声。掌声急促,短短不过三下,众人心下无疑,周墨听得却是耳边仿若一震,知晓离场时机已到,霎时浩运真气,一剑猛地一劈伊贺青木手中长剑,人却极速往后飘飞而去。
与此同时,一阵高声笑语从空中传来。
“哈哈哈,伊贺流剑者果然并非全是酒囊饭袋,阁下耐力倒是好得很,本公子就不奉陪了。”
高调而来,疏狂而去,真江湖风采也!
风神秀与叶初尘相视一笑,暗道,周兄真会玩,竟将高调进行到底,实在太贯彻吾等的方针了。
伊贺青木面目满带霜冷,脸上尚挂着汗珠,可见方才斗剑颇费心力。虽亦好奇这位剑客为何突然弃战,转念一想,虽然此子一旦占尽先机战力只在顶级高手之下,却必定因年轻气盛、真气未盈而不堪久战。也幸好凭借一身修为支撑到现在,一旦落入败局,在后辈面前就大大失了面子。
他长呼出一口气,施展轻功如如燕归巢般回到座位,高声道:“不知还有哪位高手,再来挑战?”场间鸦雀无声,也许是因为东瀛来客不过数日,尚未引起江东各大世家注意,竟然连应者也寥寥。
暗处的风神秀笑了笑,心道:“就先让你这老小子再嚣张一会,打了那么久,等你喝了那碗茶,嘿嘿……”那种神态与恶作剧的孩子一般无二。
伊贺青木见无人回答,面色复轻松起来,不出风神秀所料,他饮一杯香茗,再高声说道:“既然无人应,那我等就明日再来。伊贺青木可真希望到时候能见识到更多中原武学。”
一言说罢,他便缓缓起身,在伊贺门人的簇拥之下渐渐离开了石鼓大街。与此同时,众观者亦散去,只余三三两两的低声叹语。
伊贺青木既未察觉所喝之茶有何问题,更未发现身后竟还有三个不一般的高手悄悄跟随着。
他绝不会知道,接下来自己将会面临着怎样非人的遭遇。
……
……
三月的阳光已脱去旧日小巷的湿意,令人不觉慵懒起来,这种时候,本用来饮酒谈天最为合适。
然而一场恶战,已令伊贺青木颇感乏累。
街道上行人渐少,他也需要带领门下弟子前往下榻之处商议各类大小事宜。掌门师兄遣他前来,便是为了一探江东虚实,如此观之近段时间他必定不会好受,想到此处不觉略感苦恼。江东素来人才辈出,多有俊彦,不说各大世家弟子,单单方才一位未报名号的小辈便有如此实力,实在令人惊讶。
唉,算了,掌门师兄向来谋定而后动,这些事便交予他罢。
如此想着,伊贺青木面色微缓,不觉加快了步伐。
眼见伊贺流派门人走入了“如云客栈”当中,一路跟随着的风神秀三人便也在街角显出身形来。
周墨目光仍锁定在伊贺青木身上,沉声道:“风兄的目标便是此人了么?”
风神秀摸了摸鼻子,道:“这些东瀛人中唯以此人颇有实力,也唯有他有一丝可能知道那名嫌犯的更详细资料。”
听此回答,周墨忽然笑了笑,说道:“莫非风兄已有把握在如此多人中将他手到擒来吗?”
风神秀嘴角一挑,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
叶初尘一双好看的眼睛,仿佛也带上耐人寻味的味道,只听他说道:“若是他在人群深处,便是难上加难,可若是他遇到逼不得已的急事,那就给了我们机会。”
机会从来都是靠人自己争取,周墨也没有想到方才论剑之时,风神秀便已策定妙计,不过他早知道每当他做出这幅表情,就一定会有人遭殃,曾经在姑苏他便已领教过了,那种滋味真是不堪回首。
“那如今呢?”周墨问道。
风神秀笑语道:“我们便去这客栈的茅房处,来个守株待兔即可。”
“茅房?”
“若说一个客栈里的客人,一定会去的一个地方,那一定就是茅房。所谓人有三急,我断定,不用半盏茶的工夫,他一定会去的。而且,他去的会很爽快。”
风神秀的双眸中竟像是充满戏谑之意,周墨不禁暗叹,这个伊贺青木也太倒霉了些,风兄捉弄人的本领可算不小。
偶尔捉弄一下朋友和对手,岂不是和喝酒一般痛快吗?
第十九章:惊闻
如云客栈向来是个热闹的地儿,如今也一如既往的热闹。这个地方虽然不算太大,但布置却是极为豪华,服务也甚是周到,酒菜美味,更有姿色出众的舞女。纵使价格高点儿,也总有人会来这种地方享受的。这世上的有钱人虽然不算多,但也不能说少,像临安这样数十万之众的都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遑论别地来的人。伊贺青木在东瀛还算是个苦修的武士,但在这个地方,也已经开始享受着。
人生若是没有享受,岂非太无趣了些?
分别了众弟子,伊贺青木正要在温暖的房间里休息一番,忽然脸色一变,连剑都未带上,人已经急忙往一处地儿跑去了。
客栈里依旧热闹着,吃食,饮酒,赏乐,总不会有人对一个冲向茅房的人感到奇怪的。
……
……
茅房一侧,三个人早已到了。
周墨此刻方知晓,这两个人所做的把戏。先是诱出伊贺青木来战,吸引众人目光,再是叶初尘故意制造小动静,最后才是风神秀施展绝妙轻功在那厮的茶里加了一点小小的佐料。
叶初尘忽笑问道:“其实令我十分好奇的便是,风兄如何能有把握擒住此人而不引出半分动静来呢?”
周墨亦正疑惑在此点,不觉露出一种好奇的眼神来。
风神秀笑了笑,说道:“你们若是觉得那枚药丸只有这么一点点功效,那就错了。可别小看我在里面加的一点点那东西,闻一闻就不好过,吃下去,嘿嘿,那种情景……”
叶初尘疑道:“你所说的东西到底为何物,真如你所说那般神奇吗?”
风神秀低声道:“你们总该知道一帘幽梦‘玉生烟’吧。”
周墨面容一惊,道:“此乃武林奇物,莫非那东西便是幽梦楼镇楼之宝‘玉生烟’么?”
叶初尘忽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这‘玉生烟’定是在那夜船上顺手牵羊来的。”
风神秀笑语道:“那东瀛人吃了混杂了‘玉生烟’的药,你说会发生怎样的事?”
说到此处,三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而就在此刻,叶初尘耳朵微动,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同一时刻,一道颇为狼狈的身影跑了过来,正是那肚子生疼的伊贺青木。
此时的他不仅有大解的冲动,脑子里竟也生出不同的幻觉来,面色发白,急不可耐之下冲入第一个厕间。
眼看着他进入其中的风神秀三人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只听得里面不时传来一阵一阵咿呀的声音,或高亢,或低沉,不知是是痛苦,还是快乐?
忽然风神秀又拿出一条黑色丝巾来,叶初尘见此便低问道:“你怎么不多带两条?”
抱剑而立的周墨噗嗤一声,道:“叶兄可别想岔了,这又不是给我们用的。”
叶初尘呆了一呆,正欲说话,忽然看见那门已经打开。
伊贺青木正舒服一阵,忽然见到眼前三道影子,“你们”二字方出口,便已被瞬息而至的风神秀拿住了督脉命门穴,惊觉体内真气竟有所减弱,同一时间,眼前一黑,连人脸都未敲得清楚便被击晕了过去。未曾料到在一息之内,自己竟然已被拿下。
如云客栈里一切仿佛与刚刚一样,以伊贺青木的身份,等到那些东瀛人发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
……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蒙蒙之中,伊贺青木悠悠醒转,却发现自己双眼不仅被蒙上一层黑布,四肢竟也微微无力,疲惫之极。
正欲开口询问,忽然听得一声似乎夹杂不了多少感情的低沉语调。
“阁下若是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如若不然,嘿嘿……”
连叶初尘也不得不承认,风神秀每每扮起坏来,真是又可爱,又可恨。
伊贺青木心头一惊,这才发觉回忆起自己已然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下。正欲以东瀛所重武士道精神抗衡一二,不觉又陷入一种迷人的幻觉之中。
玉生烟的奇效,化气,迷神,散功,即使是只有一点,也绝不可小觑,也只有风神秀这样的神秘怪胎竟然怕也不怕,更何况此人是直接喝下,玉生烟的药劲已散发在经脉之中,根本无从抵抗。
风神秀又说道:“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如此多东瀛人出现在江东?是否与连山先生所排天、地、名三榜有关?”
一语问出,三人精神便一下集中,冥冥之中仿佛感觉到背后一张巨大的网,等待着他们。
伊贺青木眼神无光,只喃喃道:“大约两个月前,樱花主传下圣谕,责令伊贺、柳生两派弟子速往江东,以我的身份尚不能知晓真正的目的所在。倒有部分弟子确实为了连山榜而来。”
三人闻言俱是一惊,怎的又冒出一个樱花主来了?
“樱花主是谁?”风神秀表情凝重问道,他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