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山绵延几百里,即使是在晁国国境,不久前就刚发生过浑夷小队翻山越岭来劫粮草车的事,但这一批粮草已经出发,来不及通知他们改变路线,孟华州只好请凛风出马。
凛风便在这座山上找了个好观察的位置蹲着,一只狼在山里不需要任何伪装。
等待总是无聊,哪怕是在战时。
“我真后悔答应跟你来打仗,这里吃不好睡不饱,最可恨的是一来就来了三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我什么时候才能过回喝喝小酒听听小曲的日子啊?”自从来了这里,凛风救从未停止抱怨荣霜。
“你什么时候过过那种日子?你怎么从没提过?”荣霜问。
“现在让我回去,我马上就能过上!”凛风大言不惭。
因为始终未能突破炼境,荣霜依旧是一个小姑娘,出现在军队太扎眼,她便一直未曾在人前现身,此时正难得的以一个小姑娘的模样靠在大狼狗暖融融的身上:“再说,你什么时候吃不饱了?这几年,这座山里的活物都快被你吃光了吧?要不是孟华州,恐怕你早就想吃浑夷人了。”
“还是你了解我!其实我不爱吃人,尤其浑夷那种冰天雪地里常年奔跑的人,一点都不鲜嫩。”
“在帝都的时候也没见你吃过。”荣霜说。
“我有时候也会吃素,排排毒。”
荣霜翻翻白眼,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太适应跟他抬杠。
凛风还想接着胡扯,眼中绿光闪烁,见一对车马进入视野,应该是粮草车来了,缓缓驶入咸山范围,距离他们的藏身之处差不多还有十里的地方。
荣霜也发现了:“看来还比较顺利”
能在这么远的地方发现目标,这就是孟华州派他们来的主因。
就这样看着,只要车队安全进入营地,他们就完成了任务。
但是,如果这么顺利也就不需要他们来了。
车队进入视野后走了没多久,四周的山林中便从四面八方窜出十几个黑衣人来,是的,只有十几个,来突袭护送粮草的一百多人队伍。
显然人少并不是劣势,顷刻间百余人的队伍倒下一大半,剩下的又有一半躲在粮草车下发抖,所以仅剩一小半还在顽强的抵抗。
“我觉得孟华州想要训练精英士兵的想法是对的,只不过找错了教头,你比士兵还懒。”荣霜看着那战场说。
“教头懒不懒不重要,还是他的手下天赋不足。”凛风不以为意,话毕便化身为狼要向车队飞去,忽然被荣霜拉住,“你看!”
那片小范围的战场上的不远处,忽然来了一个人,一身灰色道袍,头上高高的挽着发髻,虽然正在疾驰却依旧不失仙风道骨,最仙的是他竟手持一柄浮尘。
那人速度很快,并且本事也不小,三两下便撂倒了五六个黑衣高手。
虽不明此人来历,现在山峰上的两只妖怪也算看懂了这人可以算是自己人,他放倒了一些人,插空还照顾了几个躺在地上的晁国士兵。
但是很快他也暴露出,他并不是那群黑衣人里几个高手的对手,尤其当那几个还可以围攻的时候。
“看来还是得咱们动手啊。”说着凛风便飞了出去,荣霜也化作绿光跟上。
那个道士正如他们所料,已经被最后五个黑衣人围住,处于下风,已露不敌之象。
千钧一发之际,凛风接连扑倒两名,绿光缠绕上两名,道士奋力一搏放倒最后一名,总算有惊无险的保住了商队。
他们协助千恩万谢的护送士兵把还活着的黑衣人绑了,和粮草一起运进营地。
狼妖协助晁国军队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但他并没有在人前变幻过,便跟在队伍后面,知道确保那些兵士看不到并且已无危险,才变回人形,荣霜亦是。
只是他俩这次忘了身边还跟着一个道士。
“何方妖孽?!”道士眼见狼妖化人,本就怀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当即摆出一副待战的姿势。
他这副反应着实出乎那二人的意料,“刚刚救了你的……妖孽,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凛风不紧不慢的说。
如此事实让道人实在难以接受,他显然经过了很复杂的心理挣扎才开口道 :“贫道茅山张咸。”
“茅山的道士都无所事事,闲的跑到边境来做英雄么?”荣霜道。
“不是闲人的闲!是咸盐,咸甜,那个咸!”张道长有些气急败坏。
“原来如此,怪不得跑到这里来,你跟着山还真有缘。”荣霜说道。
张道长更加起急:“你们!你们到底什么来历?混在军队里有什么企图?”他激动起来,真气激荡,带的道袍飘起来。
凛风和荣霜无奈的对视一眼,凛风轻蔑的笑道:“原来还是个入了仙籍的,你这是想收了我们?”
张咸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我!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们!可是……可是降妖除魔本就是我辈义不容辞……我……我……”
“忘词了?可以打了吗?”凛风说着便作势要扑,还没扑,张咸便吓得矮了一截。
荣霜在一旁笑的快要站不住,“你这个小道士,可要笑死我了!”
可怜张咸都快哭了。
面对两个比自己强大太多的妖怪,哪怕刚刚一起拯救了粮草小分队,张咸还是很受伤,本想着借此机会攀上军队,为国效一分力,可是自己虽然终一生之力入了仙籍,眼下却根本不是这两个妖怪的对手!
不用他俩动手,张咸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灰心,眼泪真真的快要掉下来了,又羞又愧又无奈,竟然一跺脚一声吼,转身扬长而去,跑了!
凛风与荣霜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咸道长和小白都会什么?
☆、诡异珠子
回到营地,便有士兵来报说将军急招凛风,已经找了几次了,叫他快去。
在边境待了这几年,孟华州很少这样大张旗鼓的直接找他们,果不其然,孟昭离的一封家书,另大将军一筹莫展。
孟昭离的家书只说了一件重要的事:沈念初病重。母子深知将军带军与敌军周旋,这些年战况一直没有稳定,不敢求将军回家。但求凛风回家探望,因孟昭离认为母亲病情与几年前被小樱妖气所侵类似,但是更加严重,不得已才来信请求父亲。
孟华州也觉得儿子的建议可行,虽然自己不能亲自回去十分心焦,可这也是没办法。只是如孟昭离所说,妻子似乎遇被比几年前的鹦鹉妖更厉害的妖怪缠上了。
当年小樱的事后没多久便带兵出征,并未对此多加防范,想不到留下这么大的隐患。于是他拜托凛风荣霜务必将这件事调查清楚,最好确保沈念初之后不会再招惹邪祟,或者就算再被招惹也可以提早防范。
把心里的这些担心都告诉了凛风和荣霜,在他俩面前他一向无法是一个骁勇而又决绝的将军,只能是一个为家人无法尽到全部的父亲和丈夫。
凛风和荣霜也不耽搁立刻赶回帝都,当初发兵边境的时候,十万大军走了将近三个月,孟华州估计他自己通过驿站换马最快也要两个月出头。这对他们俩来说要比普通人快得多,但也要用上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当凛风风尘仆仆的回到将军府,沈念初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整个人形容枯槁,将军府一片阴霾,连棺木都准备好了。
孟昭离来迎的时候他都不敢认了,这小子还不到十七,个头已经快赶上他爹,眼看就跟自己比肩了!
见到孟昭离的变化,荣霜更加不愿现身,依旧挂在凛风手腕上。
日夜赶路太过辛劳,回到将军府时已将近宵禁,便先休息,次日一早凛风在府内上上下下搜寻了几遍,都没找到任何妖物邪祟,沈念初身上也不似上次那样被妖气环绕。
一筹莫展,难道这次沈念初真是命数已尽?
过了晌午,他回到内院主人房,孟昭离在他的行动里已看出端倪,摒退了下人,独自歪跪在床边守着母亲,见他进来道:“我是不是应该再给父亲写封信?母亲现在这个样子,皇上会不会同意他回来?”
绿光一闪,荣霜落在他迷离的眼神中:“夫人这样,莫声棋怎么说?”
孟昭离一瞬间没有想到为什么荣霜还是五岁的样子,答道:“你们走后不久,清槐的身体也开始不好,每年都要药浴两三次,为了准备给他药浴的药草,莫伯伯几乎每年都要有几个月的时间出城去采药。”
“采药的时间不一定,短则十几天长则三四个月都有,母亲晕倒的前两月,莫伯伯就已出了城。清槐也常来看母亲,但莫伯伯至今未归。我也找了很多其他的大夫来看,但他们……他们都没办法。”
孟昭离声音颤抖,双眼无焦,已经是一个人失望到极点的样子。
“夫人的身上我看不到妖气,府里也没有。”凛风没有往下说,也不用再详细说了。
“有些地方,你们不能仔细的检查。”荣霜需要站在床榻前的矮凳上,才能和孟昭离平视,此时这个高度正好也可以让她和沈念初靠的更近,她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沈念初。
那两个人眼前一亮,她这是已经爬上了床,跪在沈念初旁边:“你们和医生,想必谁也不会也不敢直接碰她,伺候她的丫鬟们也注意不到。”
说着她便解开了沈念初的衣领,孟昭离和凛风都猜到了一些,“需要我们回避么?”
“用不着,”说着她就把手从沈念初脖子里伸进去,摸索了一会,她跪在沈念初旁边,身体挡住了大部分,孟昭离和凛风也不知道她在干嘛,然后她扭过头,拿着沈念初的贴身心衣。
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这玩意确实是他们……无法想到的。
见到他俩的尴尬,荣霜才意识到不太合适,但她也只是觉得自己撕了将军夫人的衣服不太合适,而已。
“哦不是这个,”她在那心衣上摸索着,最后在中间的位置用力一扯,“叮”的一声,从里面掉下一个弹珠那么大的好似珍珠一样的东西,荣霜捏起来:“是这个。”
“喔!”凛风发出一声惊叹。
孟昭离回头看他:“你认得?那是什么?”
“不认识,”凛风摇头:“我只是,终于看到了妖气,好久没见过这么强的妖气了!”他盯着沈念初说。
孟昭离有点迷糊,被他们两个推开,荣霜拿走那珠子之后,凛风便动手吸走了妖气,之后荣霜再次为她续命,这次却不能再如三年前那样了,沈念初迟迟未醒。
荣霜才对渐渐了解了情况的孟昭离道:“夫人这次的情况,我恐怕也不能再令她起死回生。即使我能令她醒转,也不过是一时光阴,之后……不如期待莫声棋早些回来,也许他还能有办法。”
本以为母亲可以转危为安,孟昭离听闻荣霜这番话,真真是比之刚才还要万念俱灰,倒在桌旁深深的呼吸了良久,才悠悠的问道:“莫伯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在这之前,我母亲还有多久?”
“我可以为她续气,大概还有三四个月吧。”荣霜道。
“或许,我该想办法求父亲回来了。”孟昭离好似自言自语一样的说。
“这个等下再想,我们还有件事,需要现在就做。”凛风望着院子,曾经鱼群嬉戏的池塘正悄悄的往上冒了几个泡,“那珠子是怎么来的?能遮住这么强的妖气!”说着人已经飞了出去,只听到扑通一声!
“他?跳进池塘了?”孟昭离惊道。
“看来是,一起出去看看吧。”荣霜说着便出去,孟昭离也快步跟上,只是他惦记母亲,并未离开房门太远。
凛风跳下去之后,池塘平静了好久好久,久到孟昭离开始担心,他的印象里,狼似乎并不擅长游泳,不知道狼妖是否擅长?
就在他觉得凛风可能不会再上来了的时候,哗啦啦巨大的水声,凛风泼水而出,箭一样射向天空,还是一只水箭!夕阳照的天空有些发红,他们在其中划了一道闪着银白的水线,只可惜不太唯美,也不太持久。
不过等他落下来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声音那么大了,他还抓着一个人,一个……熟人。
和凛风一起湿漉漉的站在荣霜和孟昭离面前的,正是小樱,只是她与当年大不相同,不仅仅是全身湿透的差别。
小樱的着装还一如当年,但那身衣服好像长在她身上一样,现在裙摆和袖口都变得更长更大,头上那一攥发髻也更长。
她身上还捆着没完全解开的绳子和……水草,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旁的凛风好些,但也憋得够呛。
小樱成长了许多,比之当年强大了许多,但却明显显得非常虚弱,不确定是因为溺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孟昭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还是无法抑制的颤抖:“真的是你?当年我们不仅没怪你,反而还帮助你,你竟然……你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他太不擅长指责别人,哪怕对方切切实实的伤害到自己。
再看小樱,她才从刚刚的生死线上逃出来,现在的她除了比当年更强烈的恐惧,那些小宠物的可爱,伶俐劲儿荡然无存。趴在地上缓了这么久才像刚意识到自己在哪一样,倏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直瞪着她的孟昭离!
但她似乎完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只在认出他之后惊恐万分的大喊:“你在这!她呢?夫人呢?夫人怎么样了?她在那?她……她还好吗?”
孟昭离终于控制不住眼泪,“你既然担心她,为什么还要害她?”
小樱像听到了噩耗,一脸的不敢相信:“不不不不不不会的!我我我一直在控制,一直在对抗!再说他说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需要五年才会要她的命,现在刚三年,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的话引起三人的注意,荣霜上前,踮起脚将手搭在她头上,如当年帮她控制妖气一样,一股暖流灌顶,片刻之后,她才平静下来。
同时荣霜问道:“他是谁,你在控制什么?对抗什么?”
小樱并没有马上回答,先开口的是凛风:“可能跟那颗珠子有关,在水下的时候,她身上可不止这么一点水草,她应该在下面待了很久。”
“多久?”问话的是孟昭离。
“也许,她根本不曾离开过。”荣霜看着小樱,悠悠的说。
小樱瘫在地上,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