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讽刺的笑里面的恨意又是怎么回事?
吉祥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索性取出判官薄,露出空白面直接抛到半空收集军士们的魂丝。只见判官薄飞快地翻着页,一根根魂丝在判官薄烙印下痕迹,继而生成一个又一个名字,底下数万鬼魂想挣脱想逃离却无能为力,只得双眼冒火地瞪着吉祥。
“你这是做什么!”男人出离愤怒地朝着吉祥大吼,“把我们困在这里还不够,还想毁灭我们,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人面兽心道貌岸然!”
待最后一根魂丝烙印完毕,收回判官薄,吉祥才抬眼望向那男人:“困在这里?难道你们不是执念太深自愿留在阳间?”
男人冷笑却不再开口。
吉祥将判官薄翻到男人魂丝烙印那页:“曹梓珑,南卫启康十九年武状元,二十三岁入中郎将,三十七岁封虎威大将军,统兵百万,领中军曹家军三十万,南卫延朝十二年战死沙场。”
“战死沙场?”男人,也就是曹梓珑仰头大笑,笑得眼泪迸发,“战死沙场?哈哈哈,笑死曹某了!”
“你等有什么冤屈,可与本官说。”忍着鼻酸,吉祥道。
曹梓珑笑了很久,笑声越来越低,讽刺冷漠恨意尽皆不见,两眼盯着吉祥,问道:“你真的是地府判官?”
“本官以官身与判官笔作证起誓。”
男人沉默半晌,才语含渴望地道:“我想知道我儿曹杰如何了,可否行得通?”
“南卫至今已有一千一百余年,本官勉力一试。”说罢,以曹梓珑魂丝为引,判官笔在判官薄上一页空白面写下曹杰两字,紧跟着页面爆发白色光华,随着光华越来越炽烈,空白页面上开始出现字迹。
半晌后,光芒渐渐收敛入页面中,字迹清晰显露。
“曹杰,启康四十二年生,延朝十三年以叛国罪被处斩刑,年十五岁。入地府因执念太深,至今未入轮回。”
“叛国罪……哈哈哈哈哈哈……”曹梓珑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数万军士陪以痛哭:“少将军!”
曹梓珑毕竟见惯生死,很快便稳定情绪,抬头望向吉祥:“曹家军愿意入地府,但是你要答应曹某两件事!”
“只要本官能做到。”吉祥也答应得爽快。
“八百年前有一道人将我等困在此处,从此我等重复临死前发生的种种,八百年来我等恨之欲食之肉喝之血,第一件事便是除此道人。”
“那道人名姓。”
“乾坤道,方年。”
吉祥:“已八百年,你如何确定还活着?”
曹梓珑咬牙冷笑:“那恶道即便死后轮回也要为之所为付出代价!”
生死薄上既然不见曹梓珑曹家军名姓,想来与被困在阳间有关,这方年行此恶事定然难显生死薄,如此一来便消了这一场因果。想到这儿吉祥点头道:“本官作为地府判官本就应当一啄一饮一因一果。”
“第二件事便是当年真相,即便已过去千年也不敢忘!”
这事容易。吉祥二话不说再次将判官薄抛向半空……
南卫十一年,西宁国举兵侵犯南卫边境,时任南卫虎威大将军的曹梓珑率领三十万曹家军奔赴西南保家卫国。
曹家军久历战场,战绩彪炳,令南卫周边国家闻之大名便色变,于是初期对战'南宁化整为散时进时退,有恰逢冬季来临,战事一时间就成胶着状态。
冬季过后,西宁国主动燃起战火,这一次西宁似乎有所准备,面对曹家军毫不畏惧,甚至频频挑衅,经过数场战役后曹家军迎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惨败。
“将军,西宁军似乎知道我军作战计划。”有副将猜测道。
“不是似乎,而是一定。”说这话的男子身材魁梧,明明看起来年纪二十出头却留着一脸络腮胡。“我军的每一步都在西宁军的意料中,将军,属下怀疑军中出现叛徒!”
此时三十万的曹家军只剩下数万人马,其中伤者超过一半,战败已成定数。想起那些牺牲的同胞,几名副将都红了眼眶。
“父亲,孩儿请求父亲为战死的将士能死得不冤,揪出叛国贼!”时年才十四岁的曹杰一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重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磕头。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将军,我等愿战死沙场,为保卫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但不甘心死的不明不白!”
原本打算战死沙场的曹梓珑看着跪了一地的属下,最终改变主意带着人马边战边等待朝廷大军赴援。却没想到最终他们等来的是朝廷大军的屠杀,曹家军先是惊呆后是愤怒,从狂喜到心死也就一瞬间的功夫。
曹家军想弄明白朝中发生了什么,通敌叛国的叛徒是谁,在这信念的坚持下,一众将领用生命护卫曹杰与几个年纪小的后辈逃出生天。曹家军全数死在朝廷铁骑的大刀下,因为心有不甘,执念太深,他们留在这一片战场上等待着曹杰为他们找到答案。却没想到曹杰等人潜入京城刚接触到全心全意信任的舅家就被自己的亲舅舅出卖,真正通敌叛国的人将罪名加诸在十四岁的曹杰头上,如此曹家背负叛国罪名,曹杰等人被判处极刑,死前曹杰高呼做鬼也不会放过陷害他曹家跟曹家军的人!
对此一切一无所知的曹家军鬼魂还在战场上苦苦等待,这一等便是近四百年,然后他们等来一个叫方年的道人,那道人说可帮助他们,结果却是动用手段改变地势山貌将数万曹家军鬼魂困在此处永不得超生,日日时时重复死前的痛苦,随着时光流逝,这片曾经的战场最终成为聚阴地,集阴气化煞气,成为大凶之地。
“真正通敌叛国的人是徐绍岩,泄漏作战计划的人是王通。”吉祥很不是滋味的说道,徐绍岩就是曹杰亲舅舅,曹梓珑大舅哥,王通则是络腮胡青年的义父,已战死在对敌西宁的战场上。
数万鬼魂中,络腮胡青年震惊不已地跑出来盯着吉祥大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义父绝对不会背叛将军!”
曹梓珑也不敢相信,王通是为救他而死,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吉祥不忍看众人痛苦,将原因告知:“徐绍岩以王通老母性命要挟,王通至孝,一时冲动才行此恶事,最后看着曹家军一个接一个倒下,痛悔不已想将徐绍岩叛国的事转告曹将军,恰逢曹将军有生命危险挺身而出被一箭穿心,当场死亡。”
顿了顿,接着道:“王通一念之差置数十万人枉死,现在十八层地狱受火刑之苦,期限一千五百年。”
络腮胡青年嚎啕大哭。
☆、第二十二章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曹家军鬼魂加入络腮胡青年的哭声中。
“我能见见他吗?”曹梓珑希冀地望着吉祥。
对于枉死又承受一千多年折磨的忠魂,吉祥难以拒绝。“破了这阵法后本官亲自送你们入地府。”
曹梓珑低下头:“谢谢。”
吉祥侧身避开:“这是曹将军与曹家军该得的。”翻开生死薄,对着众人道:“请。”
曹梓珑犹豫了下,最终一咬牙第一个进入生死薄,之后数万军士一个接一个进入。
小判判不解,问出心中疑惑。
吉祥道:“曹家军受苦一千多年,戾气横生,轮回后一生也不会顺遂,这一千多年的苦也该够抵消他们手上的因果,本官不想他们再受苦。”
小判判沉默许久后道:“主人,你变了。”
“嗯?”吉祥不懂。
“变得仁慈了。”不再像当年有一是一,死板硬性不近人情。
吉祥笑了笑,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小判,去破阵。”
“是,主人!”
判官笔冲天而起,吉祥将缩小到巴掌大的生死薄藏于袖中转身往土丘走去。
朱嵘在土丘上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阿大阿二怕他累着,还取来兽皮地毯,软垫供自家主子休息。
夜色愈发浓重,朱嵘手里抱着暖炉,毫无睡意,即便已经看不清盆地形貌,眼睛依旧不曾离开盯着前方。
“阿大阿二,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朱嵘突然问道,皱眉回忆方才感受到的那抹震动。
阿大阿二一致摇头,摇到一半两人面色一变,远处军营也渐渐骚动,有人声隐约传来。
地动?阿大阿二面色有些难看。“主子,好像是地动,属下保护主子离开!”
那股震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却不为所动:“阿二你去通知所有人留在军营,本王在此等吉祥出来。”
阿大阿二来的时候可没看见吉祥的身影,如今听朱嵘提起吉祥,那意思还在说吉祥在附近,两人脸上更为惊讶。
阿大纠结道:“主子,吉祥姑娘在哪儿?”
朱嵘哼笑:“你们两个还认为吉祥是平常人?”瞪了阿二一眼,“还不快去?”
阿二转身就跑:“主子,属下这就去!”
接到朱嵘命令的将士们安心下来,不过经过这地动的惊吓再没人睡得着,陆续出了营帐。
阿二传完命令就急急忙忙跑回主子身边,虽然不知道吉祥在哪儿,但他有预感那位新晋成为主人身边人的吉祥夫人今儿个夜里又要有让所有人惊吓的大动作。如今军营里已经有传言吉祥夫人是半仙。
阿二急急忙忙地赶回主子还没顾得上喘一口气,一阵剧烈的地动将他撩倒在地,紧跟着一束似血红光冲天而起,紧随之后是一束更为耀眼的紫金色光束迅速将那束红光吞没。
“那,那是……”好眼熟的颜色啊,阿二坐在地上望着天空,看起来有些傻。
看到那熟悉的颜色,朱嵘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盆地里发生了什么事,吉祥临走前也告诉他不会有事,可是在吉祥突然消失那一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如今看到与吉祥有关的紫金色才终于放下心来。
远处军营将士们看到这诡异的光束都跑了过来,有将领看到朱嵘在,怕他危险连忙喊他离开。
朱嵘见那些人有跑上来的迹象,让阿大阿二去拦阻:“都留在原地不许动,本王无碍!凡不听令者,军杖五十!”说完,转头继续盯着紫金色光束。
地动山摇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因没有地裂等灾难迹象,就是站不稳,渐渐的大伙也放下心来,注意力都放在光束上。地动平稳后,紫金色光束也消失不见,仰着脸看着夜空的众人都发现到不一样之处,曾经乌沉沉的天空能看见寒月冷星了。
“那是月亮星辰?”有人揉眼睛不敢置信。他旁边的人也揉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后说道:“好像是的。”
朱嵘没有看向夜空,他的目光落在盆地里,因为有了月光,盆地形貌清晰可见,他看见吉祥正望着他笑。
朱嵘朝她伸出手,吉祥抿嘴微笑,伸手与他相握,走上土丘。
“都好了?”朱嵘问,见她手冷,便用两手握着,置于嘴便呵气取暖。
阿二在旁边见着,目光落在主子方才丢下的暖炉上,心说主子真是越来越擅长调情了,他得跟主子好好学,争取早日娶到媳妇。
吉祥点头:“都搞定了,不过我要离开一趟。”
“离开?去哪儿?”这下子朱嵘有些不淡定了。
吉祥见他一脸紧张的连忙小声解释:“就是回去睡一觉,我得去地府一趟。”
朱嵘松了口气,想着终于可以上床了,兴奋得很,搂着吉祥转身就走,边走边对闲杂人等挥手:“都散了散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朝军营走去,阿大阿二收拾好东西快步跟上自家主子,瞅着其他人的目光得意得很。
主子厉害,做属下的与有荣焉吶!
进了营帐,朱嵘就迫不及待地脱吉祥的衣裙,吉祥红着脸推开他:“干嘛呢!”
朱嵘表情无辜:“睡觉呀。”
你这猴急猴急的样子是睡觉?信你才怪!吉祥娇嗔低瞪他一眼:“当真?”
“当然当真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啥?来,吉祥儿,为夫为你更衣。”
吉祥觉得跟这人越相处越对他的厚脸皮程度就有新的认识,而且她也知道不顺着他,这人定会缠个没完,只好无奈妥协。
朱嵘大灰狼嘿嘿给吉祥小白兔脱着衣裙,脑子里已经幻想出好几套曾经在春/宫/图上看到的姿势。待两人都穿着中衣躺进被窝后,大灰狼露出本色,小白兔想睡也睡不着,最终被吞吃入腹,折腾大半宿才官身离体前往地府,临走前不忘红着脸唾弃一口躺在床上的某王爷。
这一次吉祥没去城隍庙,而是直接去了地府,从孟婆的摊子边路过,顺便打了个招呼,刚准备走上另一条通往阎罗殿的路,想到什么停下来问道:“南卫延朝十五年因叛国罪被处以极刑的曹杰现在何处?”
孟婆主管投胎,手上也有个名单,查了查,回道:“大人,曹杰在望乡台。”
望乡台就是个亭子,所有投胎的鬼轮回都会在那儿看一眼这一世的阳世告别。
孟婆说完又叹了口气:“大人,那个孩子太可怜了,可惜执念太深,死活不肯轮回,这耽搁了一千多年,原本注定的福气都被浪费啦,大人你既然来了,就去劝说下那孩子吧,再不投胎可就再也投不了胎了,说不定还会被投进十八层里。”
吉祥点点头:“我去看看。”
望乡台边,十五岁的小鬼坐在亭子边,稚嫩的脸颊上犹带血泪,身上还穿着死刑囚服,孤苦伶仃,叫路过的鬼们无论善恶都心疼不已。
“你是曹杰?”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
曹杰茫然抬头,就见一个身穿紫袍头戴紫冠的女子垂眸望着自己。曹杰眨了眨眼睛,一脸空白地盯着吉祥看了会,又收回目光望向来路。
“曹杰,一千多年了难道还放不下吗?”吉祥问道。
曹杰恍若未闻,动也不动,吉祥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有些心酸:“想不想见见你爹?”
曹杰依旧不为所动,一千多年的时光,他的思维早已经静止不动,旁鬼的话进不了他的耳,如果有鬼碰触他,他会撕咬对方,也会咬自己的手指头,手指头啃光就是手掌手臂,这导致没有鬼差敢碰他。
吉祥想碰触他,瞥见他突然狠厉的眼神急忙收回手,想了想唤出曹梓珑。
曹梓珑一出现就盯着曹杰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到曹杰现在这般模样说不心痛后悔是假的,如果早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他宁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