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监话有些啰嗦,英帝微皱眉头,将手中的画向前举,“画中人可认得?”老太监凑近两步,“不是瑜娘娘么?”英帝吓跳,画中的子竟是当年弘帝的至爱,他的亲生母亲瑜淑妃。
申太后逼宫之日,他虽得悉自己的身世,但当年申太后为防事情败露,早已将切线索涂抹得干干净净,他便再也无缘见窥见生母面容。后因此事关涉皇家颜面,他只是追封母亲为端敬太后,却直未对外公开真相,因此,不仅外人知悉内情不多,就连他自己对生母之事也知之甚少。
此刻,英帝禁不住又惊又喜,难怪他直对画中子有份奇怪的情愫,原来面对的是生身母亲。那他所在的地方,显然是属于母亲的。
“可知道里是什么地方?”英帝问那老太监,老太监道:“当年先帝对瑜娘娘极尽宠爱。听娘娘祖籍江南,便专门在芸樗宫后院为娘娘修院子。据常伴着娘娘盘桓在此处。”
英帝此时方恍然大悟,难怪他直都不知道有里的存在。芸樗宫是安置先朝遗留嫔妃的寝宫,因着申氏的跋扈,先朝嫔妃或死或废,到他执政之时,并未留下个。因此,芸樗宫便空置下来。平日里,他自然是不会到个废置的寝宫去的,而手下的奴才们自然也不会白白的到他面前提起里,因而他便直未发现此处。今夜,若非他心智迷乱,也不会误闯入里。
“们都下去吧。”英帝挥挥手,让众人退下,他要在里独自呆上刻。
他将那幅画轴摊平在案上,细细地看着。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母亲竟然是样的婉约宜人,样的高雅美丽。而他的父亲弘帝为做如此之多,想必二人也是情深意重,令人称羡吧!是否就如他与沅沅样,“在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而接下来是,“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又无法抑制地想到里,他苦笑着摇摇头,重新将目光投注到画轴上。他忽然发现那画上有奇异之处。
幅画的运笔是极精细的。无论是流泻的月影,还是松松的衣褶,勾划,都异常严谨传神。从画中的纱窗、书案、砖地,可以看出描绘的正是间房内的情形,而那奇异之处就在那片洒满月色的砖地之上。月色是从半掩的纱窗漏进来的,与未被纱窗掩住的地方相比,透过纱窗投注在砖地上的月影显然是要暗些的。但就在片稍暗的月影之中,却明显有处过于明亮,看上去突兀异常。
从整体画风来看,出现样的败笔,显然是不合情理的,除非是故意如此。他心中震,视线不由得落在那砖地之上。
房内的砖地是莲青色的琉璃拼缝花砖,块块相连,组成莲花式样。比照着手中的画轴,英帝找到那块与众不同的砖地。那是块与其他并无二致的花砖,只不过恰好在花心的位置。
英帝俯下身去,以指轻击,传来“空空”的声响,很显然,花砖下面是空的。他略略怔,起身从案上的紫檀双耳薰炉旁取过只银钎,不假思索地向砖缝隙中插下去,只是轻轻地撬,那块花砖翘起半边,竟然是块活砖。
待整块砖翻转过来,英帝才看清,那下面不过是个小小的暗格,暗格内只放只泥金如意洒金信封,除此外并无他物。
英帝的心狂跳起来,样的信封他的南书房内也有,是专供帝王所用的。留下信的人莫非是先帝?而将封信样小心谨慎地藏在里,难道里面藏什么不能被外人道的秘密?
他努力平复心情,将那信封取出,信的封口是方小小印鉴,印泥虽因时间过久已变做赭色,但仍十分清晰,是“寅祉”二字。英帝脑中阵轰鸣,“寅祉”便是他父皇的名讳。封信是弘帝留下的没错。
信封内是数页描金云龙边蜡笺,样的纸张,极是耐腐,上书字迹历久弥新。英帝已顾不得太多,立即靠近灯火看起来。
第页上仅有寥寥数句,笔迹凌乱,墨汁纵横,显是书写时心绪烦乱。
大齐开朝百年,国力兴盛,百姓安乐。然,先祖立国,因情势所迫,铸成大错,终生引以为憾。朕乃大齐子孙,自当偿先祖心愿,百般察访之下,真相竟是如此……
此事干系重大,于齐氏皇族、大齐社稷都是极大动荡。朕心中实是矛盾,唯有尽数记述,且藏书于此。若能为人发现,将可避免同门操戈,于齐氏族,可算大功件;若常埋于此,则江山永固,于齐氏本脉,也属幸事。
切唯有交上裁夺。
英帝背心冷汗涔涔而下,从信的字里行间,看得出弘帝的语气极是郑重,又充满矛盾,他如此大费周章在此间留下样的隐秘,到底是发现什么?
何去何从
清晨的阳光透过朴素的木格花窗,暖暖地照在窗下的张软榻上。杜子珏半靠在那里,身上盖着袭妆锦踏花的绸被。阳光在绸被上跳跃着,引得那些花纹闪烁出大大小小的光晕,映着他稍嫌清瘦的面庞,也映着他眼中的深深阴霾。
空气中有晨露的润泽与清新,还弥散着股淡淡的药香。药香是从窗外飘进来的,那里支个红泥小炉,炉上的青釉陶罐里正熬制着汤药。小炉旁,个窈窕的身影正坐在那里,不时调整着火势。红红的火苗照着线条柔美的侧脸,那脸上的神情充满专注。
杜子珏的目光痴痴地落在那身影上,眼中的阴霾便分分地淡下去,有淡淡莫名的喜悦浮现在他的眉梢眼角。
自那日杜沅沅与他在弄翠阁中相见,到同寄居在方小小院落,晃已过去十余日。段时日,杜沅沅始终陪伴着他,絮语闲话,递汤喂药。日子变得宁静、恬淡而温馨。在他生之中,从来都没有过样的体验。每每午夜梦回,想起那些无法摆脱的恩怨情仇,他总黯然,样的预支来的幸福,他还能持有多久。
杜沅沅掀碎花布帘走进房来,手中的药盅还冒着热气。见他正坐在那里,面将药盅放在榻旁的小几上,面笑吟吟道:“今日气色不错,待会喝药,咱们到院中坐坐。”
穿着葱绿色的衫子,因着熬药,两臂都衣袖都半挽着,露出截莹白的手臂,衬着那葱绿,更显得肤凝脂细,皓腕如雪。再加上软语巧笑,杜子珏呆呆,竟是忘答话。
阿芜掀帘而入,见此情景,发出声冷哼,自顾自坐到榻前杌凳上,端起药盅送至杜子珏嘴边,“不劳费心,还是让来吧。”
阿芜般无礼,杜沅沅并不以为意。些日子,阿芜紧随杜子珏身侧也居留在小院之内,表面对不理不睬,但背着杜子珏时也常冷言冷语。对于与阿芜的恩怨,杜沅沅早已释然。当初是因为立场不同,阿芜几番要置于死地,如今大家已在条船上,何苦要争长短。何况,阿芜对杜子珏的心意,也略知二,到底,阿芜不过也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子罢。
便笑着向杜子珏头示意下,“且喝药,去找沈毓问问的伤势。”杜子珏还未话,阿芜阴阳怪气的声音却已飘来,含着丝妒意,却是向着杜子珏的,“的宝贝妹妹手腕向高明,总能引得人为赴汤蹈火。还不快些好起来,否则,可是轮不到。”
阿芜今日反常态当面叫板,杜沅沅倒有些意外,想起方才阿芜看见杜子珏对的那般神色,定是心生妒意,时忍将不住。的心中不觉有几分可怜。并不想理会,举步便要出门去。杜子珏却已忍耐不住,将嘴边药盅推,面上已有怒意,“的什么浑话,还不去向沅沅陪个不是。”
阿芜见杜子珏竟是丝毫不顾的颜面,心袒护杜沅沅,眼圈不由红,嘴中却强硬道:“的根本没错,就是被给迷惑。因为,们才落到般田地。不仅不警醒,却只顾享受美人温存,早已忘复仇和允诺们笛羌之事。、、太让失望。“罢,将手中药盅重重向小几上放,掩面奔出门去。
因着杜子珏的伤势,杜沅沅直小心地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而杜子珏也未曾讲过半句,此时,阿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二人脸色都微微发白,房中气氛有些尴尬起来。的598b3e71ec
杜沅沅慢慢走回榻边,端起小几上的药盅,默默地将汤药递到杜子珏嘴边,杜子珏也无声无息地将药饮下。
杜沅沅待杜子珏饮罢,端起药盅欲走。不意手腕被杜子珏死死攥住。“不要听的疯话,切根本不是的错。”他的语声有些急切,杜沅沅转回身,眼中有深深的内疚与惋惜,“不杀伯夷,伯夷因而死。杜家有今日,确系之过错。若是早些处置高昌,此事便不至不可收拾。原本还在想其他的法子,切却已是迟。”
“们所行之事,原本就极是凶险,意外暴露也不稀奇,无需自责。”杜子珏脸上有安抚的笑意。杜沅沅犹豫下,面色渐渐凝重,不经意望入杜子珏眼中,“几日,直想问句话。”
杜子珏面上的笑意忽然淡下去,“知道要问什么。想问是否还要复仇。”“是。”杜沅沅叹息,“话纠结心头许久,知道定会猜到。”
杜子珏深深地望着,“可否让先问句;
来日如何打算?”“?”杜沅沅神色有些恍惚,半晌没有答话。杜子珏忽然激动起来,“不知道是么?好,就让来告诉,心里始终惦记他,所做的都是为他,仍想着回到他的身边去,是不是?”
他的眉心有丝丝缕缕的酸意,语气愈发咄咄逼人,“样问,无非想就此算,莫要找他的麻烦。他如此对,、、心里还是只有他。、样又是何苦!”他向后靠,忍不住阵咳嗽,面色已是苍白。
杜子珏的话句句到子上,杜沅沅已是心绪纷乱,眼见他激动若此,时也不好再什么,忙去抚他的心口,“莫要,先把身子养好,些们以后再谈就是。”
杜子珏闭眼,神情无限疲惫。杜沅沅暗叹声,“好好歇着,出去。”
理理杜子珏身上的绸被,再看他眼,低低叹口气,转身向外走去。杜子珏慢慢睁开眼来,去看的背影,那葱绿的衫子并不合身,有些松跨地挂在的身上。他的眼神不由黯,些日子,也受不少苦楚,明显清减许多。他忍不住道:“对不起,不该样对。冒极大风险假死出宫,有半也是为。”
杜沅沅听得鼻中酸,面上泛起个苦笑,却并不回头,只道:“没有怪。”放慢步子,“还有,从未想过劝放弃什么,只是想,莫要苦自己……”话音未落,人已去得远。
杜子珏猛地怔住,父亲临去前的那句话蓦然浮上心头,“人生短暂,不要太苦自己。”他思来想去,心头益发苦涩难言。即便是溺毙在苦水中,他也是无可奈何,尚书府场变故,他已是退无可退,只能扛起千斤重担,直向前。
沈毓见杜沅沅垂着头走进另间房内,方才闪身出来。他刚从外面探得些消息,原本欲与杜子珏商量,不意碰上二人样的情形。
他看着杜沅沅消失的方向,怔怔地站刻,心中直如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搅在处。几日,他的心中也颇不平静。
尚书府中灵堂那夜,他就发现杜子珏对于杜沅沅的态度有些奇异。段时日,大家朝夕相处,他终于明白杜子珏的心意,竟是同他样,可怜腔情思系在个并不爱自己的子身上。
他甩甩头,心中又是自怜,又是无奈,想他沈毓,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怎会将自己逼到今日样个微妙的境地。事实已经是十分清楚,杜沅沅只有对皇上才称得上是之爱,至于对杜子珏和对他,只不过是手足之情和朋友之义。
但是,理智是回事,感情又是另回事。他的所思作想、所言所行,偏偏都与理智背道而驰。看来,他同杜子珏还有样相似,同样是受重伤,只不过杜子珏是伤在身上,他是伤在心上。身上的伤可医,心上的伤却是无药可治,何况,他也没打算医治。
沈毓自嘲地笑笑,向杜子珏的房内走去,此时还不是他自怨自艾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杜子珏。
“朝廷撤下缉拿的文书?”杜子珏猛地坐起身来,不意拉动身上的创口,痛得他面色白。
沈毓按住他的肩膀,“小心的伤。只需听就好。”他查看下杜子珏的伤口,见无大碍,方才继续道:“原本缉拿的捕文张贴各处,但昨日上街去,竟发现全都不见。觉得奇怪,便找个内线询问消息,那内线也并不清楚,只虽未接到朝中颁下的恩旨,但确是上头下令撤的海捕文书。”
杜子珏面上有深深的疑虑,“难道是那个皇帝放过?”他又摇摇头,“不可能,不合常理。”沈毓头,“同子珏兄样的想法,私通敌国样的大罪,怎可能消弥无形?”“除非是……”杜子珏与沈毓对看眼,不约而同道:“圈套!”
杜子珏蹙紧眉头,“看来,们必须要做件事,那便是离开里。”他看着沈毓,沈毓也头道:“的确是要离开,马上去打,只不过的伤势……”“的伤并不妨事,”杜子珏打断他的话,“不需为担心。”
沈毓明白此事耽搁不得,转身便要出门,忽听杜子珏道:“且先行打切,还有件事要办。”沈毓心中突地跳,回身追问道:“伤势并未痊愈,是什么事非要在此时办妥?”杜子珏也不隐瞒,“要回趟府中。”“什么?”沈毓面色已变,“不行,此时情况不明,不能去冒险。”
杜子珏眼中有浓重的悲伤,语声也是片黯然,“身为宫家的子孙,多年的努力就样毁在的手里,已是大大的不孝,不能再让先祖的东西落在仇家的手里。必须要去。”
“……”沈毓时语塞,心知杜子珏得句句有理,但又不想让他以身犯险。杜子珏恳切道:“放心,自有的道理。尚书府地下有密道,应是早年战乱前人留下的,其间纵横交错,地形复杂,极难为人发现。因此,父亲便将宫家的应物件藏匿在那里。尚书府被查抄后,坊间只是流传杜家通敌,却并未听有关宫家之事。想,应是尚未被发现。另外,当然不会愚笨到从尚书府正门而入,会从个隐秘的入口进入,然后再神鬼不知的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