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珏向着杜沅沅的方向抬抬手,似是在召过来。杜沅沅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只觉指尖冰冷,时之间所有悲辛酸痛都涌上脑际,不觉泣不成声,良久才问出句,“还好么?”
杜子珏眼中有疼惜,有不舍,最终都化成抹遗憾的笑意,“沅沅,、恐怕不能照顾、照顾。”“不!”杜沅沅忍住即将出口的呜咽,“莫要样不祥的话。不会忍心抛下的,始终记得,那年带出游时过,要好好保护,对样的好,不会失信的,是不是?”
杜子珏的面庞突然间亮起来,眼中似有星光闪烁,“是,那时的确过。在心里,能照顾辈子是今生最大的满足与快乐。”他叹息着,“只是,上不许相守,只允以兄长身份。日夜痛苦,备受折磨。曾逃避,也曾争取,但无意间却伤害。如今,总算是可以解脱。”
杜沅沅见他越越是流畅,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心中明白他已是回光返照,当最后丝心血耗尽,便到永别的时刻。时想让他休息,时又怕他闭上眼永不再醒来。心中激烈交战,几近崩溃,忍不住哭倒在他的肩上。
杜子珏温言抚慰,“沅沅,虽然食言。但相信,定会有人代好好照顾,保生幸福。想告诉……”
旁的阿芜再也忍不住,“只想着的幸福、的将来。可曾有想?么多年,默默守在的身边,只希望有哪怕是丝毫的眷顾,可是,可是……”再也不下去,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杜子珏转头看着涕泪满脸,面上也不禁泛起感动之色。“有句话,直想对。”他温和道,“句话便是‘对不起’。早就明白的心意,只是,的心中只有沅沅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人去,唯有负。今日山路上对的话都是真心的,希望重未遇过,便是想忘记切,重新开启另段人生。”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去,、会跟同去。”阿芜绝望地哭着,杜子珏微微喘息,“有件事求。”他看着,眼中是无遮无掩的诚挚恳切,阿芜使劲头,“好,,无论是什么,都会为办到。”
杜子珏欣慰笑,“因着宫家积怨,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如今想来,实是大错特错。所以求,回去告诉的族人,既然百姓富足安乐,何必挑起争斗,不若两国修书结盟,世代安好。”
阿芜眉现犹豫,杜子珏叹息道:“是最后的心愿,希望为达成。”阿芜终于头,“好,定达成的心愿。然后便去寻。、在黄泉路上走得慢些,等等。”
杜沅沅明白杜子珏是故意对阿芜番话。方面他确是想化解两国恩怨,另方面,他心里终究存怜悯之心,不想痴情的阿芜随他同就死。所以才要替他完成心愿的话。只是个心愿谈何容易,即便是阿芜能做得到,恐怕也要多少时日以后。到那时,心中悲痛平息,定是不想自寻死路。
边想着,边不住叹息,蓦然抬头发现杜子珏面色苍白如纸,眼中的光芒竟渐渐散去,连呼吸声也急促起来,似已到油尽灯枯的时刻。心中慌,握紧他的手,满面皆是恐惧。
杜子珏的声音微弱下去,“沅沅,要、要记住,哭有时,笑有时,欢乐有时,悲伤有时。定要幸福快乐,、会在九泉之下保佑着。”
杜沅沅已是哭得不出话来,忽听他又道:“沅沅,、还瞒件事,、要、要告诉……”杜沅沅凝神细听,却已没下文。低头看时,他的头歪在侧,双眼已闭,竟是断声息。
“大哥,”低低唤道,似怕惊扰他般,“累,好好睡吧。”罢,俯下头去,在他的额头上印下轻轻的吻,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面颊上,剔透晶莹,若明前的清露,寒沁而伤感。
的心仿佛下子空,又仿佛直落下去,找不到任何依托。闭上眼,往事波翻浪涌皆在眼前,依旧是那个身水润清华,云杉独秀的如玉子,依旧是那些温文真切关怀深深的叮咛,
“沅沅,大哥会好好保护。”
“沅沅,不论做什么样的决定,大哥都支持。”
“只要没事就好。”
但切为何是那么短,那么的短。蓦然转回头去,树繁花已落尽,几多欢笑成追忆,多少人事纷繁尽飞远。
的眼中已没有泪,的心中只剩下痛。他与的纠缠,也许早在转世之时便已注定,早在昏迷之中望进那双温润如玉的眼中时便已有牵扯。生,是欠他的,上留下如斯结局,令永远都欠他的。
“沅沅,定要幸福快乐,会在九泉之下保佑着。”语声如往昔,却是幽幽杳杳,如清晨绕在珠帘之上的轻雾,淡得抓不到形迹。而声尚未歇,个苍白缥缈的背影已渐行渐远。
“大哥,大哥,不要走,不要走,还有好多话要跟。等等,等等。”杜沅沅急迫地呼唤。那背影虽然走得款款从容,却始终没有回头,直至隐入片浓雾当中。
“沅沅、沅沅!”蓦地睁开眼来,眼前是沈毓焦急的脸。
“、在哪里?”杜沅沅有些恍惚。沈毓面上有如释重负的神色,“总算醒。”他面着,面从旁端水过来。
杜沅沅愣愣,沈毓盛水的杯子竟是半截青绿的竹筒。的视线从竹筒蔓延开去,才发现,他们竟似置身于个然的山洞之内。触目皆是青黛的岩石,壁还蔓生着青藤,的身前,正笼着堆篝火。
微抬手,想要翻身坐起,肩头忽然传来阵痛楚,“”声,不觉皱紧眉头。沈毓急忙按住,“受伤,还是不要乱动,需要什么叫来就好。”
“受伤?”杜沅沅怔怔,那些火光、剑影、人声、鲜血突然涌进的脑际,“啊”地叫起来,使劲抓住沈毓的手,“快告诉,大哥、大哥他在哪里?”
英帝站在屋内,神色复杂地环顾着四周
当他带人奔到里时,已近午夜。村中浓重的血腥和满院死状奇特的蝙蝠帮众禁不住让他们都变脸色。而英帝的第个反应便是向屋内奔来。他的心跳得那样厉害,他怕,怕看到是遭不测。
所幸,小屋内空无人,只有几样简陋的陈设,看得出皆是民间所用之物。但是,在榻边折着几件子的衫裙,上面还覆着方丝帕,那素净的颜色,那浅淡的花样,分明都是喜欢的样子。
英帝举起方才在院中捡到的那朵珠花。花式是五瓣梅花,每瓣都以细小珍珠攒成,当中嵌着碧玺。样的珠花,虽朴素简洁,但无论是珍珠还是碧玺,都不是普通之物,望便知不是山间村所能拥有。
英帝几乎确定,住在里的就是。
项蓬从院外进来,匆匆上前道:“少爷,属下已全部搜查过,村中都是普通村民和蝙蝠帮众,均已毙命。未发现其他人。”
英帝听,暗暗松口气,心中又禁不住阵失望,“可看出发生过什么?”项蓬道:“属下已查探过,普通村民均是外伤,应是为蝙蝠帮众所杀。而些蝙蝠杀手,似乎是中毒而死。蝙蝠帮众齐聚于此,应是为居住院中之人。”
英帝来回踱数步,沉吟道:“此间并无外人,定是被蝙蝠追杀之人已逃脱。看些杀手的衣饰,都是普通角色。如此行动不可能没有主脑。定是院中人逃脱之时,主脑追出去。而后,又有人来,向些杀手下毒。而下毒人与院中人必有渊源,不定是来帮忙的。”
项蓬奇怪,“不知是何人住在此处,惹得蝙蝠如此出手?”英帝将手中珠花握紧,“住在此处之人便是咱们要寻的人。”
项蓬吃惊,耳听英帝已吩咐道:“派得力之人速去白铺集,以剿匪为名,命驻军守备出兵。要快!余下人等,分做几批,以村子为轴心,扩散向外搜索,有发现,以哨声为信。”
罢,当先向外行去,但因腿上有伤,走起路来明显不便。陆六福央求道:“少爷,您不如在此等着,让他们去吧。”英帝并不回头,“莫要废话,误事唯是问!”边着,边径自上山去。
愁云惨
洞中的篝火烧得很旺,干燥的松枝在火堆里不时发出“吡啵”的轻响。橘黄色的火光映在洞壁上,温暖而柔和。
沈毓的面颊上有火光的热烈,更多的是看到杜沅沅醒来的欣慰,但听问的那句“大哥在哪里”之后,神色却是黯然,半晌才勉强笑道:“累。”
杜沅沅的面庞本就苍白,此刻更是连嘴唇都没有血色,神色蓦然慌乱起来,把扯沈毓的袖子,急急切切道:“是真的,切都是真,是不是?”张皇地打量四周,又将惶然无计的目光投注在沈毓的面上,声音里带哭意,“他是不是死?大哥是不是死?要去找他,要去……”
嘶喊着便要挣扎下地,沈毓强忍下心头的辛酸,牢牢将抱在怀里,“不瞒。子珏兄、他、他确是去。”
他蓦然觉得怀中没有声息,低头看时,杜沅沅竟已晕厥。他心中大恸,将头贴在的鬓边,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痛楚和无奈,“告诉,要怎样做才可以让不再难过?”
冰壶沉坠,晨曦微露。充满杀戮血腥、离情悲意的漫长夜终于过去。此刻正是黎明时分,山间湿气浓重,放眼望去,四周雾气沼沼,充满不可名状的神秘和危险。的ac627ab1cc
英帝深脚浅脚地走在林中。他的袍角上早已泥水淋漓,他的神情是焦灼夹杂着疲惫。
已连搜寻几个时辰,但是,除无穷无尽的树木、艾草、枯叶,几乎什么都没有。时间慢慢的逝去,他的心已绷得越来越紧,就如同根拉到极致的琴弦,稍用力就会断掉。
遥远的林间忽然响起声尖锐的哨声。英帝猛地停住脚步,身后的陆六福上前道:“少爷,定是有发现。”英帝头,“咱们过去。”
众人循着哨声走入片林间空地,先至的项蓬急忙迎上来。还未等英帝发问,便回道:“属下发现具尸首,是被人剑刺死的。看衣着象是蝙蝠的人。”
英帝“”声,走上前去,见长草当中,具背插长剑的尸首俯身在地。那尸首身周散落着断折的枝条和碎屑的树叶,似乎是经过场剧斗的样子。而就在那尸身不远处,在片明显被压倒的艾草周围,有大片暗红的血迹。
英帝心中沉,从此地情形来看,此处定发生场相当激烈的比拼。结局虽是蝙蝠杀手被杀,但另方显然也受重创。另方是不是杜沅沅,英帝并不敢深想。但从具尸身上,不定可以找到星的线索。
英帝缓缓踱至那尸身之前,冷眼看着那具早已僵硬的尸身。尸身穿袭珠灰的袍子,袖口和衣角都绣着蝙蝠的图案。英帝心中动,普通的蝙蝠帮众都是袭短打,颜色都是暗赭色。而看此人的装扮,身份似乎不低。
他示意旁的侍卫将那尸身翻转过来。此时,色已是大亮,有晨辉从树缝间淋漓而下,洒下斑驳的光。那光打在那尸首的脸上,他细细看眼,面现讶异之色。
当初在查赵静敏来历之时,对于当年定情的那个匪首头子,后来的蝙蝠首脑,他曾下令无论如何都要绘出图影。虽因此人太过神秘而无法达成预期,但其间总算得些。而此刻横尸就地的人,与他曾看过的副影像倒有八分相像。
英帝冷笑下,尸首必是那人无疑。赵静敏伏诛后,紧接着便是杜家谋反暴露,杜沅沅火遁出宫,他还没得空闲处理个直辅助赵静敏的幕后高手,没想到此人竟意外死在此处,也算是网恢恢
但他的心随即提起来,到白铺集便失却踪迹,屋内的丝帕是喜欢的样子、院中的珠花不是凡品,直至意外出现的蝙蝠首脑,些无形中都证实杜沅沅就在此地的事实。
英帝心中又喜又悲,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就在里,就在片山林之中。
他大声的叫着项蓬,猛力地挥手,衣袖在愈发明亮的阳光中滑出有力的弧度。项蓬自然是明白的,立即带着众人加大力气搜索各处。
而英帝却在那挥之后,直直地倒下去。
等英帝醒来,已是两日之后,且已身在穹宇坛之内。陆六福诚惶诚恐地跪在榻前向他禀明切,他虽是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
那夜他带着众人入山时曾坠马,当时腿部便已受伤。后来,因着寻人心切,连番走动,不曾刻休息,伤口也未及时处理,身体早已是虚弱不堪。虽然言行举止如常人,不过是心中执着念,强自支撑。待后来他证实心中所想,心神松,大喜之下,意力自然弱下去,便晕倒在地。
毕竟是子贵体,陆六福和侍卫们哪里担得样的干系,也顾不得再寻,急忙打马出山,火速回穹宇坛。
英帝连连扼腕叹息,他费尽周折,眼看将要成功,却不意功亏篑,毁于旦。
他站在穹宇坛高耸的圣台之上,心中是灰到极处的失望和落寞。眼下斋戒十日之期将尽,随行的太监们已经开始打理回宫事宜,他是再也不能微服出行。
他扶正头顶金色垂珠冕冠,夕阳将他的身影长长拖曳在圣台白玉镶雕云纹的砖地上,虽然是孤单的个,却充满无上的威严。他叹息着转过身去,慢慢走下笔直宽阔的阶梯。他是帝王,必须要承担帝王的责任。
至于生死未卜的,他虽已派人暗中找寻,但心底永远是无以复加的惋惜,他与曾如此接近,甚至于气息相闻,但终究还是错过。
里是片莽莽苍苍的松林,枝繁叶茂,苍劲青翠,其间藤缠萝绕,挡住明媚的阳光,投下明明暗暗的斑驳树影。
在三棵松树之间,不知何时起座新坟。只是简简单单的抔黄土,立着块无字墓碑。
杜沅沅就跪在座新坟之前,捧捧地向坟丘上加土。的指甲有的已断裂,指尖已渗出血丝。但的神情依旧木然而呆滞。
沈毓在身后立良久,面色益发不忍,终于发出声沉沉的叹息,上前柔声道:“该回去。”杜沅沅恍若不闻,沈毓微迟疑,只得在腰畔下。杜沅沅猝不及防,软软地倒在沈毓的怀里。
沈毓温柔将抱起,步步走回他们暂时栖身的山洞。怀中的轻若片羽毛,瘦削而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