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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淑妃醒来后,见生下的竟是一个死婴,自是大受打击,从此便一病不起。而申皇后因生了皇子,地位更加稳固,所“生”的皇子便被立为了太子。这便是后来的英帝。
瑜淑妃虽然缠绵病榻,但二人思虑之下,觉得她始终是个祸患,若是留下,这个惊世的秘密早晚有被揭破的一天,而且,凭她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万一再有了子嗣,来日说不定还会出现“夺嫡”的场面。因此,李嬤嬤便给了申皇后斩草除根的建议。随后,申皇后差人偷偷在瑜淑妃的一日三餐里下了慢性毒药。不久,瑜淑妃便香消玉殒。申皇后又以照顾不周为由,将她宫中所有的宫女、太监处死,作为瑜淑妃的陪葬。就这样,除了申皇后自己和她最亲近的李嬤嬤之外,这个瞒天过海之计再无人知晓。就算是有人有所怀疑,也查不到半点证据。
众人听到这里,早已是心惊肉跳。英帝更是面色惨白,心如刀绞,他的身世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这一次,如果不是他触动了申氏的权柄,迫使太后酝酿了这场宫变,也许,这个秘密也许就永远成为了秘密,一直会被太后带入坟墓。
李嬤嬤讲完一切,向英帝磕了个头,哀婉道:“眼见皇上一天天的长大,老奴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辛酸。对于当年对瑜娘娘做的一切,老奴早已心生悔意,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得皇上的原谅,只请皇上看在太后抚育您多年的份上,饶恕了太后,让老奴来偿还这笔债吧。”
英帝面上涌起奇怪的笑意,眼神却是异常阴冷,语声却锋利如刀,“为了一己私利,你们阴毒地置人于死地,可怜朕的生身之母至死都不知道,近在咫尺的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你是为了心安才求得原谅,而你……”英帝一手指向太后,声音更冷,“你虽抚育了朕多年,却是为了成就固权的野心。这笔债,朕会一直记在心上,让你们全部偿还。”
太后在一旁冷笑,“哀家从来就没有后悔,在这宫里,胜者王败者死,亙古不变。若是一切再重来一次,哀家的选择依旧不会改变。”李嬤嬤面如死灰,默默摇头,低低叹了口气,膝行转身,对着太后拜了又拜,“老奴老了,今后恐怕再不能服侍太后了。请太后多多保重。”说罢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突然向殿中的朱红金漆蟠龙柱直直撞了过去,只听得“咚”地一响,李嬤嬤的身子顺着蟠龙柱慢慢软倒,额间冒出一大片猩红,竟是淋漓的鲜血。
太后的脸上终于出现失措的神色,奔上前扶住李嬤嬤倒地的身子,声音中带着哭意,“你为何要如此?”李嬤嬤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释然的笑意,目光深深地看着太后,吃力地道:“老奴,老奴内疚了三十年,如今终于可以向瑜娘娘请罪去了。太后,你,你,要保……”,话音未落,气息已断。但双眼犹自圆睁,似乎是仍在诉说着未了之事。太后眼神凝滞,似是欲哭无泪。她与李嬤嬤名为主仆,其实亦亲亦友,如今,李嬤嬤竟是殿前横死,太后的心都似被抽空了一半。
太后将李嬤嬤的身子缓缓放至地下,忽然站起身,向英帝与杜沅沅看了过来。尖锐地笑了几声,“你们既已知道,就无谓再浪费时间了。来人,请皇上和元昭仪上路!”
ˇ意外之变ˇ
太后话音刚落,殿门忽然大开,刚刚守在外面的禁军一下子涌了进来。太后脸上带着阴狠决绝的神情,厉声喝着,“把他们拿下,快把他们拿下!”
英帝将杜沅沅拉到身后,面对着向前围来的禁军,眸光一寒,忽然大声道:“来人!”随着英帝的语声,只见承宸宫左右两个配殿内,突然如潮水一般涌出无数铠甲闪亮,兵刃锋利的护卫,将太后、赵奂及一众禁卫等牢牢围了起来。
英帝冷眼看着面面相觑的太后和赵奂,沉声道:“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但你仍一意孤行。不过也好,正因为如此,才让朕知晓了身世之秘。朕本还念着你的养育之恩,只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已将与朕的恩义一刀斩断。你如今已是败了,还有何话好讲。”太后听罢,突然仰天长笑了起来,直笑了好一会,方才止住。面上竟显出了笃定的神色,道:“你太小看哀家了。今日之事,哀家策划已久,你以为真的如此简单么?”英帝面色不为所动,却也不再插话,面上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太后得意地笑道:“哀家本只安排了两枚棋子,一枚便是你眼前看到的,另一枚则安插在京城之内,待控制住天都城内的驻军后,便攻入宫来。原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是你昨日自动送上门来,言语间诸多试探,哀家早就听出你已有所察觉。所以,哀家便将宫外发动的时辰提了前,还连夜布了枚暗棋。今日一到这承宸宫,宫内竟然仅有你和陆六福两人,哀家便知道所料不差。”英帝仍是不语,只是脸色已转为铁青,太后继续道:“这枚暗棋,哀家本想一直留着,以备日后万一。只是哀家实在是低估了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查到了蛛丝马迹,也罢,棋逢对手,不如就放手一搏吧。”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是有无数人向承宸宫涌来。杜沅沅紧紧握住英帝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之色。
不一刻,有无数兵丁出现在大殿门前。但奇怪的是,这些兵丁停在大殿门前后,便自动散开,竟是将承宸宫又团团围了起来。眼见兵丁人数虽众,却排列整齐,纹丝不乱。
兵丁们站好了队形,将承宸宫的殿门自动让出一条通路来,有两人越众而出,直向殿内走来。那两人走到英帝面前,跪下道:“臣项蓬,臣杜子珏参见皇上。”英帝虚扶了一下,道:“可办妥了?”项蓬躬身道:“回皇上,已然妥当。”站在项蓬身边的杜子珏虽未答话,脸上也显出自若的神色。杜沅沅微有些紧张地向杜子珏看来,杜子珏几不可察地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杜沅沅自然明白,这一场宫变,胜负已然分出了。
英帝看着人丛中的太后,唇角已带了从容的笑意,缓缓道:“带上来,给太后看看。”项蓬向殿外点头示意,立时便有兵丁押着两个人从人丛中走出,进了大殿。那被押的两人一个蟒袍玉带,容颜与英帝十分酷似,正是河间王齐昊琨。另一个穿着太监服色,却是景宁宫里的太监总管王兴。太后一见到两人,本是得意的面色已转成了死灰,指着英帝,语音颤颤连说了几个你,便再也接不下去。
英帝直视着太后,突然长叹道:“你我原是母子,却也逃不了今日的诸般算计。”太后的目光已失了神,只是低低重复了一句,“算计?”英帝接道:“朕昨日到景宁宫中的目的,你只猜对了一半。朕的确是试探,除了为我们的母子情份做最后的努力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故意让你看出朕的试探意图。”英帝转回头看着杜沅沅,面上忽然带了温柔的笑意,“是沅沅说的一句话提醒了朕。朕查出你有谋逆之心后,沅沅无意间说,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尤其是一个充满仇恨的女人。因为,你永远都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杜沅沅听了英帝这番话,报以一笑,而太后却恶狠狠地向她看了过去,杜沅沅只当不见。
英帝继续道:“朕听了沅沅的话,忽然觉得,你的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简单。仅仅动用了两班人马。以朕对你的了解,一定还有一股暗藏的力量是朕不知道的。因此,朕便故意到景宁宫中打草惊蛇,为的就是要引起你的警觉,从而迫使你动用那股暗藏的力量。你大概想不到,朕与沅沅人虽出了景宁宫,但布的眼线还在。虽然那眼线并不得你的信任,但因已是策反前夕,你自然是略有放松,那眼线还是查出了端倪。”太后听到“眼线”二字,面上显出大大的惊愕。杜沅沅看到太后那个愕然的神色,心思暗转,太后并不知道,这个眼线,便是她派凌海早早安插下的那人。在这次的宫变中,虽然那人起初并未直接查到什么,但最终却立了大功。
英帝扫了一眼齐昊琨和王兴,对太后道:“你偷偷送信给河间王,让他提前起事的时辰。又嘱咐王兴,动用你那股隐藏的力量。在你进入承宸宫时,在禁宫内四处放火,以转移朕埋伏的护卫的注意。这个计策的确是天衣无缝,但是,就因为朕早已经知道,所有的一切便都不值一提。”
英帝转向杜子珏,道:“平叛的过程朕并没有亲眼所见,个中精彩,还是由你说给太后听听。”杜子珏上前一步,应了声是,然后道:“臣接到皇上的密旨,知道河间王动手的时辰提前,便也提早做了安排。待河间王一出王府时,就将他拿下,所率兵丁自然也束手就擒。随后,臣直接入宫,与项大人会合。听项大人说承宸宫内已全部安排好,臣便兵分几路抓了宫中纵火的叛贼,这才赶来。现叛贼都已绑在外面,请皇上发落。”
太后听到这里,早已是面无人色,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深秋树上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枯叶,寂寥而苍白。英帝冷冷一笑,断然道:“你已经败了。”
太后的目光惶然,满面俱是无法置信之色,眼光掠过英帝,掠过殿内的众人,快得如一尾水中冰凉的小鱼,那么急迫,又那么生怯。嘴中只是翻来覆去地道:“我败了?我败了?”说着说着,向后退了几步,颓然跌坐在地上,容颜仿似老了十岁。
英帝看着眼前这个华贵宫服里苍老的女人,心竟有些微微的抽痛。谁还能相信,这便是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太后。褪掉所有的光环,她也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尽管她谋害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回想那些流逝的年年岁岁,在那些将她认做母亲的日日夜夜,自己的确也体会到了母亲细腻的温情和关爱。英帝的心中泛起一丝不忍,手一扬,屏退了殿内诸人,只余下他、杜沅沅和太后。
英帝将杜沅沅扶至椅中坐好,缓缓走至太后身边,慢慢俯下身去,黯然道:“朕再叫你最后一声母后,朕之所以有今日,你也确实费心不少。若非你牵涉朕的生身之母,朕也许还会网开一面。”太后听了英帝之语,隔了好久,似是才反应过来,将头一点一点地转向英帝。面上绽开一个苦涩之极的笑容,幽幽道:“哀家败了。都怪哀家看轻了你,你已不是当年的黄口小儿,你如今已是一位真正的一国之君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入另一边的袖口。
杜沅沅听着太后的语气,似乎心中仍是不肯服输,便忍不住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错了?”太后眼中冷光一闪,忽然嘶喊道:“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我一切都是为了申家。今日事败,一切只能怪我谋划不周。”杜沅沅摇头叹道:“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人生苦短,你这一生,却将全部的青春都耗费在了为你们申家维护权柄上。如今回过头来,你自己又得到了什么。你真是可悲!”
太后听了这一段话,面上突然现出迷茫之色,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我得到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话到后来,已几不可闻。突然又抬起头来向英帝和杜沅沅看了一眼,目中似是愤恨,又似是悲凉,到最后已转为木然。忽然低低道:“原本都是空的,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紧接着便发出一声低呼,竟然仰天向后倒去。
英帝与杜沅沅心知情况有异,急忙抢上前去,只见太后横躺在地上,面色如纸,已经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而在她的胸前插着一把玉雕花把金鞘匕首,那匕首已直没入胸。原来,太后竟是自裁了。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明白,太后眼见事败,已经生无可恋,必是趁着和他们说话之机,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一刀了结了自己。
看着太后垂死的面容,空蒙的双眼,杜沅沅暗暗叹了口气。自她入宫后,太后一直对她恣意为难,从未给过好的脸色。但如今,竟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她的面前,杜沅沅的心中也不禁一阵恻然。
太后仰躺在地下,目光已经涣散,眼前的一切仿如都在飞速地旋转。恍惚间,她看到了少女时代的自己,穿着浅粉的衣裙,握着书卷,对着面前那个眉目清俊的西席娇憨而笑。太后不自禁地笑了,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英帝扶着杜沅沅站在太后的尸身旁边,二人惊奇地发现,太后的面上竟然逐渐显出一丝甜蜜的笑意,那笑意是如此地纯真,二人注视良久,都说不出话来。杜沅沅轻轻叹息,“她这一辈子都为了申家,却从未想过自己。对她来说,这样的结局也许是个解脱。”英帝揽着杜沅沅的肩,面色复杂,默然不语。
天业十九年秋,端和太后于承宸宫中发动宫变,事败自刎,因事关皇家脸面,对外自然秘而不宣,一应罪责,全推到赵奂、齐昊琨及王兴身上。三人被立即下狱,不久,赵奂被直接处斩。齐昊琨除名宗籍,以庶人身份也被斩首。王兴则按宫规仗毙。没过多久,英帝颁下圣旨,称端和太后暴病而卒,因属意外晏驾,恐怕会冲撞了先帝的灵气,故不能与先帝合葬。而是将其独自葬于京城东郊。又过了一段日子,英帝称先帝托梦,称对早逝的瑜淑妃心怀内疚,要英帝完成他的心愿。众人自然深信不疑。英帝便摆下了水陆道场,吹吹打打十几天,超度瑜淑妃亡灵。而后,又追封瑜淑妃为端敬太后。不久,英帝以重整先皇陵寝为由,将端敬太后陵寝挪到弘帝一旁。至此,英帝终于了了为人子的心愿。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二人眼见太后已死,宫变已然平息,都长长地松了口气。而此时,杜沅沅已是摇摇欲坠,疲累不堪。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杜沅沅还要坚强地陪伴在他的身侧,英帝又是感动,又是怜惜。急忙让陆六福备了步辇,送杜沅沅回宫。杜沅沅见诸事已尘埃落定,加之身体确实再无法支撑,便也不再反驳,乖乖地被英帝抱至步辇上坐好,耳听得英帝说了一句:“你先回宫歇息,等我了了这里的事,便去陪你。”依言点了点头,感觉身子一阵轻晃,发觉步辇已被抬起,向怀玉宫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