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边道:“你身子尚未复原,还是好好歇着。这些就不要劳动你的心神了,照顾好你自己才是正经。”杜沅沅笑,“你怎么越来越罗嗦了?”英帝只笑不语,却依旧坐在榻边。杜沅沅忍不住道:“你为何还不去睡?”英帝摇头,“等你睡熟,我还要出去看一下。”杜沅沅知道他必是不放心苑内的情形,也不再劝,径自闭上眼睛。
过了一刻,她还未睡着,却听见耳畔传来轻轻的鼾声,睁眼看时,只见英帝的头歪靠在锦榻的一侧,竟是已睡熟。杜沅沅心中一软,知道他已疲累异常,也不出声,只起身扶过他的头,靠在枕上,盖好绣被。自己也紧贴着躺好。
杜沅沅又躺了一刻,却始终无法睡着。她想着皇后一次次的得逞,心中宛如堵了块大石,禁不住暗暗发恨,难道真的就这样让皇后支手遮了天不成。她看了看窗外,光线已逐渐暗了下去,大火显然是慢慢熄了。这时,她的脑中倒想起一件事来,此次别苑内的四处楼阁失火,原本也不是普通之事,而搞出如此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若是到火场周围看看,说不定会发现些什么。想到这里,便推被而起,悄悄走到房门前,叫进碧痕,低声吩咐道:“你去沈太医那,就说这场大火扰得本宫睡不好,让他配些宁神丸来。”碧痕领了命,径直去找沈毓。
这场凑巧烧毁了鬓雾凝霜阁的大火,沈毓当然也同杜沅沅一般想法。众人忙着救火时,沈毓或远或近地窥探了一回,更坐实了心中的那个想法,皇后开始行动了。碧痕来传话时,沈毓并没有睡,而是在闭目凝思。他也在奇怪,皇后究竟是通过何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的目的。当他听到碧痕说贵妃娘娘受大火困扰,而要宁神丸时,立时便明白了杜沅沅的意思,便对碧痕道:“你先回去,等我配好了,就给娘娘送去。”
碧痕刚走,沈毓便换了件轻便的衣袍,轻手轻脚出了门,向火场方向去了。
杜沅沅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英帝早已不在她的身旁,显然是一早便到火场去了。她翻身坐起,守在一旁的碧痕立刻叫进伺候盥洗的宫女。杜沅沅一边净面,一面问碧痕,“皇后那边可有动静?”碧痕摇摇头,“皇后娘娘自昨夜进了房,一直没有声息。据刚分派到皇后娘娘身边那个叫惜巧的说,皇后娘娘一直在沉睡,想是受惊过度了吧。”杜沅沅冷哼一声,沉睡?只怕是在静观事态的发展吧。
盥洗过后,房内的大案上已摆好了早膳。碧痕道:“皇上留话,请娘娘先用。”杜沅沅点头,刚刚坐到案前,房门外忽然传来禀报声,“沈太医给娘娘送宁神丸来了!”杜沅沅的眼睛微微一亮,道:“让他在厅里等着,本宫这就过来。”
沈毓托着个丝绒小盒,站在厅里,神色安闲。碧痕扶着杜沅沅走了进来,到椅中坐好。沈毓刚要说话,杜沅沅忽然看了一下碧痕,碧痕心领神会,立刻招了招手,带着厅里侍立的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出。
待门阖上,杜沅沅才看向沈毓,“你可是配好了?”沈毓点头,将手中的小盒打开来放到杜沅沅的面前,杜沅沅伸头去看,却见里面的缃黄绫布上果真是两只朱红色的丹丸。不觉微有诧意,低声道:“这是宁神丸?”沈毓摇头,,微笑着取出丹丸,抽掉里面的绫布,露出下面的夹层,是半个巴掌大小的东西。杜沅沅抬头看了一眼沈毓,见他确定的神色,便又低下头去,仔细去看。
只见那东西边缘极不规则,应是什么物体的一部分。其色乌黑,有的地方却又露出星点的银白,显然是受烟火熏烤后变成的。而它朝上的一侧似乎还覆着一层似黄似黑的凝膏。杜沅沅离得近了些,鼻端隐隐闻到了一股腥臭之气。“这到底是什么?”杜沅沅问沈毓,沈毓沉吟着,“这是臣在翔凤居的废墟中发现的,应是银器上的一块。而这层凝膏,若是臣猜得没错,是石脂水。”“石脂水?”杜沅沅一愣,忽然想起,现代的石油在古代的别名就叫做石脂水。
原来,翔凤居中竟然藏着石油,那么,昨夜的那场离奇大火也就解释得通了。一定是皇后借助了石油,才造成了那样大的火势。但是,皇后是从哪里得到的石脂水,又是如何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不仅将其偷运进了翔凤居,还制造了这样的大火?皇后,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ˇ回宫ˇ
杜沅沅将那块银片拿了起来,举到眼前,仔细端详。那银片虽被烧得残缺不全,但拭去表面的黑色灰渍,仍能看到一些雕刻精美的花纹。而且,把它凑近鼻端,除了那股来自石脂水的腥臭之气,她还嗅到了隐隐的檀香气息,以及另一股中人欲呕的难闻气味。
沈毓站在一旁,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看着杜沅沅的左右翻看。忽然,杜沅沅象想起了什么,眼中一亮,紧接着便叹道:“皇后,真是让人越来越佩服了!”沈毓看得奇怪,问道:“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杜沅沅苦笑,举起手中的银片,“你可知这是何物?”沈毓摇头,杜沅沅一字一顿道:“这便是翔凤居中的如意桶。”
“如意桶?”沈毓脑中豁然开朗。禁不住拍掌叫好,“真是绝妙好计!”说罢,二人相视苦笑,心中都是一沉,均感到面对的这个对手,实在是机变百出,让人防不胜防。
如意桶乃是恭桶的别名,之所以称为“如意”,只不过是讨了个口彩。而皇家用品自是与民间不同,有金制、银制,也有瓷制和木制。一般情况下,如意桶都会放置在宫室寝殿左侧的一个小小的隔间内,桶里铺着檀香粉,用以去除污秽之气。按宫规,如意桶的收集和倾倒均由司库的杂役小太监负责,而且倾倒如意桶有固定的时辰,因如意桶内乃肮脏之物,怕冲撞了旁人,沾染了晦气,故定在每日的丑时。其时天色还未亮,连负责洒扫的太监都还未起身。虽然此处是千液苑内,远离禁宫大内,但依然循着宫例,只不过因苑中未设司库,故而,哪处楼阁有人入住,便给哪处楼阁分派临时杂役小太监。而倾倒之处则是通过别苑侧门,倒入后山。
杜沅沅虽然派人对皇后的一举一动多加注意,但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上头。而皇后恰恰就抓住了这个弱点,在无人注意之时,利用如意桶将石脂水挟带进了翔凤居,放置在寝房内的隔间里。而这样的地方,当然不会有人前去查看。而在事发前夕,皇后一定是派人在苔枝缀玉馆内也洒上了一些石脂水,而起夜撞翻灯笼的小太监只不过是个引子,火势波及到翔凤居后,又引燃了翔凤居内的石脂水,再趁着风势,大火便绵延开去,直至烧了鬓雾凝霜阁,达到了最终目的。这个计策真可谓是瞒天过海,巧妙之极。
如今二人虽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却也是无计可施。其一便是苔枝缀玉馆中的肇事小太监已被烧死,已无法查证是故意,还是无意。其二是翔凤居的诸人,除了皇后,一干宫女和太监也都成了替死鬼。其中,便包括皇后自己的心腹宫女岫烟和杂役小太监,就算这两人是知情者,现今却已被灭了口,已是死无对证了。
二人一路推理到这里,却仍走入一个死胡同,均觉得十分泄气。厅内一时静了下来。过了半晌,沈毓忽然道:“还有一条线索。”杜沅沅抬起头,看着沈毓略显兴奋的脸庞,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点头道:“确实还有一条线索,你去查一查,一定可以查到漏洞的。”
沈毓点点头,还未答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碧痕的声音,“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杜沅沅和沈毓对视了一眼,皇后真会挑时候,竟然在此时来了。杜沅沅微一沉吟,将手中银片塞入了袖中,又将案上锦盒恢复了原样,递到沈毓手中,正襟坐好。
皇后看着面前福身的碧痕,碧痕手中端着一只托盘,托盘内是一只青瓷茶盏,似乎是刚要进厅送茶的模样。皇后晤了一声,道:“谁在里面?”碧痕垂下眼帘,一副恭顺的模样,“贵妃娘娘睡得不好,一早便请沈太医过来诊脉。”皇后点点头,推门径直走了进去。碧痕脸上掠过焦急之色,急忙跟在身后。
杜沅沅面色端严地坐在上首,沈毓手里托着锦盒远远站在下方,神色恭谨。碧痕一见此情形,一颗心落了地,施施然上前敬茶。
杜沅沅见皇后进来,急忙站起,迎上前亲亲热热道:“姐姐醒了,昨夜可把妹妹吓坏了,今日一早有心过去看看,又怕扰了姐姐的好眠。”皇后微笑,“妹妹真是有心,姐姐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受了些惊吓。”说着,面露恐惧之色,“昨夜真真是把人给吓死了,要是……,唉!就再也见不到皇上,见不到妹妹了。”杜沅沅见她表情真挚,竟无一丝作伪的模样,心中实在是恨极,但面上却笑靥如花,握住皇后的手,“姐姐是什么样的人,福深泽厚,再说还有皇上庇佑着,又怎么会有事。姐姐还是安下心来,养好精神,这宫里的大事小事,还都仰仗着姐姐呢!”
皇后被说得眉开眼笑。二人坐到椅中,沈毓上前来见礼,皇后问道:“沈太医是来给妹妹诊脉的?”杜沅沅不以为意道:“妹妹昨夜睡得不好,让沈太医来给瞧瞧。还有,”忽然向沈毓道:“还不把东西呈给皇后娘娘。”沈毓疾步上前,将锦盒举过头顶,跟在皇后身后的惜巧上前接过,呈到皇后眼前。皇后看向杜沅沅,“这是?”杜沅沅笑道:“这是妹妹特意让沈太医配制的宁神丸,姐姐受了惊吓,这几夜定然是睡不好的,据说,这个宁神丸有奇效呢!”皇后立刻命惜巧收起,感激道:“多谢妹妹了。”
英帝大踏步走了进来,此时,沈毓已告退了出去,皇后和杜沅沅谈得正欢。
二人见英帝进来,都急忙站起,上前见礼,英帝略一摆手,“免了。”杜沅沅看英帝满脸疲惫之色,吩咐随侍的宫女立刻去准备汗巾香珠。英帝看了眼皇后,问道:“你可是没事了?”皇后持重的一福身,“谢皇上关心,臣妾已经没事了。”英帝点了点头,坐入椅中,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杜沅沅看着端庄而坐的皇后,心中一动,皇后表面虽风平浪静,却难保不对昨夜之事心存忌讳。不如借机敲打一下,说不定还会有些收获。
想到这里,便关切道:“皇上一早便去了火场,可是有什么发现?”一边说着,一边眼角注意着皇后的动静。皇后端起面前的茶盏,低下头去,似乎是在喝茶。英帝道:“朕带着人在火场内外看了个遍,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什么事?”杜沅沅听了吃了一惊,英帝竟真的有所发现。一旁的皇后虽然未搭话,却已放下了茶盏,凝然不动,显然也是颇为注意。英帝道:“朕到了火场后,大火早已熄灭多时,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让人看了颇有些惊心。朕分别看了被焚的四处楼阁,发现这四处的火情并不太一致,似乎是苔枝缀玉馆和翔凤居的火势要大一些。而且,在燃烧时伴随着滚滚的浓烟。看这情形,倒似是放了什么引火之物一般。”
厅里突然响起“啪”的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皇后的脚边,散落着一些碎瓷片,当中的一个盏底,还在兀自摇晃着。正是刚刚皇后手边放的那只茶盏。皇后不悦地看着身旁的惜巧,斥道:“怎么如此不小心!”惜巧微微一愕,急忙跪下,颤声道:“奴婢,奴婢……”,皇后打断了惜巧的语声,“好了,本宫知道你听了心里骇怕,还不下去。”惜巧张口结舌,顿了一顿,低低说了声“谢娘娘!”急急收拾了地上的瓷片,低着头出门去了。
杜沅沅看着惜巧的背影,若有所思,只怕这只茶盏不是惜巧的失手,而是皇后并没有料到英帝能够想到楼阁中事先会藏了引火之物这一点,而一时惊慌,自己打碎的吧。转头再看看皇后,已恢复了平和的神色。
英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说到这里,只是定定出神,半晌才道:“你们退下吧,朕要独自呆上一会。”杜沅沅见他的模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心中暗暗生疑。因皇后在场,也不好细问,只好和皇后一同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二人走出厅外,皇后脸色有些难看,只顾低头前行,杜沅沅暗笑,皇后只怕是疑心英帝发现了什么,面上却状似无意道:“姐姐,你说皇上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怎么神色如此奇怪?”皇后脚步微顿,脸色更见苍白,杜沅沅急忙关切道:“姐姐不舒服么?”皇后面上勉强浮起个笑容,“姐姐有些头痛,还是回去小睡一会。”杜沅沅点头道:“那姐姐还是好好歇着吧。”
惜巧扶着皇后已经走远,杜沅沅看着皇后似是急于逃开的背影,心头略松,皇后心怀鬼胎,只怕是要受几日的折磨了。
她刚要向后院走去,陆六福突然从身后赶了过来,低声道:“皇上请娘娘到厅里说话。”杜沅沅一惊,急忙返身走了回去。
英帝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竟是动也未动。见杜沅沅进来,忽然问道:“沅沅,你可曾听说过我大齐开国之事?”杜沅沅愕然摇头,英帝迟疑道:“沅沅,你……”忽然顿了一顿,低低一叹,“你歇息去吧。”杜沅沅更加惊愕,忍不住叫了声,“昊祯!”英帝摇摇头,神色间似是无限疲累,依然道:“你去吧。”杜沅沅心有不忍,只得点头,“这几日苑中事多,你也不要太过劳累。”说罢,便转身出门。刚跨出门外,隐约听见英帝的自语,“太祖到底做了什么有负宫家的事,这么多年还不肯罢手。这一世,竟然还害到了朕身边的人。“语声越来越低,到后来已是几不可闻。
杜沅沅听得更加糊涂,脚步一顿,几乎就要回去问个明白。他们之间,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一向是开诚布公,坦诚相对。而此时的英帝,心事重重,欲言又止。杜沅沅心中有个奇怪的感觉,英帝似乎并不是发现了皇后的什么,倒象是受了其他的困扰。大齐开国?宫家?这些都是她从来都没有听过之事,难道,英帝是将这些与皇后策划的阴谋联系在一起了么?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接下来的几日,千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