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是,我和靳言之间曾经无比深刻的裂痕在这一次的旅途中得到了完美的修复,我们的感情像是在悬崖峭壁上开出来的石头花一样,已经不知不觉到达了牢不可摧的地步,我们在一起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浅显的“我爱你”,因为到了我们这个时候,到了我们这种生死相依的时候,这样的情话太过肤浅了。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啊……
一路上后座议论纷纷,而我和靳言谁都没有说一句话,我们要忍住所有的情绪,我们要积蓄所有的力量,我们如同被拉扯到最大限度的弹簧一般脑袋里那一根弦绷得生紧,我们一心只想快速奔赴河南,快速到达球球的身边,快速确认那是不是我们的球球……
靳言从未把车开得这么沉稳过,曾经的他开惯了跑车,无论走到哪里都莽莽撞撞,追求着那种飞一般的感觉。如今他不再那么莽撞了,他把车速控制得很稳,他的表情一路十分凝重,一路上没有休息,从天黑开到了天亮,终于来到了咫树所在的地方。
这个地方已经和十多年前我们曾经来过的地方不一样,路已经变成了宽敞的柏油马路,路的两边竖起了一栋栋造型独特的小楼,红红指着村口最显眼的一栋红砖绿瓦的房子说:“就是那家,我哥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那一刻,靳言忽然一下急刹车,趴在方向盘上埋着头,我感受到他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我感受到他在呜咽,我伸过手去,他猛地拽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在强烈地颤抖着。
小画和红红先下车了,父亲在车上哆哆嗦嗦点了一根烟,和我们一样不敢下车。刑风和大姐开的车紧跟我们其后,刑风和大姐也下了车。
我不敢看车外的画面,我和靳言一样,已经对这种情形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而父亲的心情,我想复杂程度不亚于我们。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谈的人,但是球球出生后,父亲对他的疼爱超出了我的想象。父亲常常在晚饭后把球球扛在肩上在村里四处转悠,逢人便乐呵呵地说这是我外孙。球球丢了之后,这个老人一念之间苍老了许多,他和我们一样,日日夜夜经历着煎熬。
“我们下去吧。”我拉着靳言的手,柔声说道。
“不,再等等,我还没准备好。”靳言轻轻地说道。
“要烟吗?”父亲在后座悠悠地问了一句。父亲一直没有给过靳言好脸色,父亲心里始终是怪罪靳言的。但是在这一刻,父亲终于完成了他内心的和解,主动问出了一句。
“好,我来一根。”靳言从方向盘上起来,转身接过了父亲手里的香烟。
我没有阻止他们,我甚至自己都想来一根。我不敢看窗外的情景,我心里有一种无法的害怕。
我和靳言的手紧紧拉着,我们都在期待着窗外的回音。终于,我们听到小画的一声高喊:“姐!快下车!是球球!真的是球球!”
生活之外 295 感谢经历
那一刻,我和靳言相互望了一眼,我们又极其傻逼地回头看了我爸一眼,三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范进中举一般癫狂的笑容,连忙奋力推开车门走下去。
只见到两边分开开来的人群最中央,我的球球紧紧抱住咫树的大腿,怯生生地望着周围聚拢的人群,我和靳言一步步朝着球球走去,大家自觉地为我们让出了道路,球球的头缓缓地转过来看着我,他的目光在刚刚触及我的那一刻强烈地怔了怔,我站定了脚步,脸上满脸的泪水,球球愣了好几秒之后,忽然松开了咫树的大腿,迈着小脚一步步地朝着我走了过来……
眼前的这一幕让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狂飙出来,球球的自然反应让所有人都看哭了,球球踮着脚一步步地朝着我走了过来,我蹲下来,泪眼婆娑地看着球球,大喊了一声:“球球,我的宝贝……”
我以为这么久没见,他一定忘记我了;我以为他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他一定已经叫咫树夫妇为爸妈了。可是,当他走到我的面前,那样自然地扑进了我的怀抱、并且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妈咪”的时候,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觉得那一刻脑海里仿佛有无数个气泡“砰砰”地蹦出脑袋一个个朝空中飞去一般,心里无限的满足,无尽的感恩。
我紧紧抱着球球温热的小身躯,他这大半年不单单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受到颠沛流离的苦楚,反而长胖了也长高了,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他替我擦掉我眼睛上的泪水,他对着我眼睛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像从前他顽皮时惹我生气那样抱着我说:“妈妈不哭,不哭。”
我只顾着自己和球球的重逢,忍不住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又一口,忍不住紧紧抱着他恨不能把他塞回肚子里走哪里都不再想和他分开,我丝毫忘记了我身后还有两个比我更激动、思念更深沉的男人等着抱一抱球球、亲一亲他的小脸。这一次我像所有天底下的母亲一样内心有着对孩子无比专横的占有欲,来不及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只想好好地抱着我的宝贝,不让任何人靠近。
过度的思念已经让我进入了一种极端忘我的境界,直到靳言蹲下身来,伸手忍不住拉了下球球的小手,我才意识到靳言的心情。我慌忙松开球球,靳言用力对球球挤出了一个笑容,球球却怯生生地缩回了手,十分茫然地望着靳言。
靳言尴尬地笑了笑,大概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情绪,他随即站起身来,走到了咫树的身边狠狠拥抱了咫树一下,然后对咫树说:“兄弟,真是没想到,我们又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是啊,没想到。”咫树喃喃地说道。
我把球球抱起来走到了咫树的身边,咫树的妻子是一个朴实的农村女人,她看着球球的目光是那样的依依不舍,咫树也同样。
虽然和咫树的交集不多,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性情豁达的男人,不然也不会在得知球球是我们的孩子之后,毫无私心地等着我们来到这里认领球球。
我对咫树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真的是我们人生里的贵人。”
“你们才是我的贵人,没有遇到你们,我现在哪里能有这么好的生活,哪里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我是真的没想到球球会是你们的孩子,太意外了,也太神奇了。怪不得我第一眼看到这小子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咫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我们温和地说道。
“幸好球球最后到了你们的手里,不然真不敢想象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很感谢你们把球球照顾得这么好,真的,很感谢你们。”我连忙感激地说道。
咫树的妻子小芳一直恋恋不舍地盯着球球看,球球和他们相处了大半年也有了感情,虽然因为从小和我没有分开过的原因所以依然认识我,但是对小芳也十分依恋,见小芳这样看着他,他主动张开了小手要去小芳的怀里。小芳意外而又惊喜地想从我手里抱走球球,咫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小芳的手又缩了回去。
那几秒钟的微妙让我意识到他们两的心情,靳言给了我一个眼色,于是我笑着对小芳说:“没事,你抱球球吧。关于球球的事情,晚些我们静下来再好好谈谈。现在,我只要确定孩子平安无事就好。”
“小书你说这话就外了,球球我是坚决要还给你们的,我也听红红说了,你们为了找球球吃了不少的苦,我也很高兴孩子是你们的孩子,我真的很高兴。靳言,说真的,前两年每次打电话都听你心情不是很好,我也就不敢怎么打扰你。现在看到你们又在一起了,我这个多年的老朋友真的很开心,也很欣慰。”咫树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起来。
古人常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往往能够相处多年的朋友,不见得人生有太多密集的交集,不见得常常联系,但可以做到不管经历多久的时间后再见面,依然能够坦诚相待,没有算计,也不会计较得失。我想我们和咫树这样一次次在意外之外重逢,便是老天对我们的特殊安排,也让我们的人生里多了这么原本在离我们生活千里之外的君子之交。
当天晚上,咫树家里格外地热闹,为了欢迎我们的到来,咫树请来了村子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起,热热闹闹地为我们这两车人摆了好几桌丰盛的酒席。昔年年轻的时候我和靳言在这个村里里曾经住过,有些乡亲还记得我们那时候的样子,对待我们的态度亲厚得如同一家人一般。
酒过三巡,乡亲们渐渐走了之后,只有咫树一家和我们一家人坐在了一桌,这边农村的风俗女人是不能上桌的,所以小芳和咫树的妈妈都在厨房忙活着,直到酒席基本结束了,他们这才出来吃一口饭。
咫树妈妈舍不得球球,千宝贝万宝贝的,一抱球球就舍不得放开。小芳对球球也是同样的心情,婆媳两个脸上始终都是郁郁的神色。
靳言把我拉到了一边,在咫树家门外的弄堂里,靳言问我:“小书,接下来我们怎么打算?直接把球球带走,还是给他们一部分的补偿?”
“他们从人贩子那里购买球球的那十万块钱我们给他们,另外补偿他们5万的精神损失费,这件事情我不打算通过警方,要不然他们的处境很麻烦。球球我们是必须带走的,这个我必须得坚持。”我说。
靳言听我这么说,于是声音又放低了一些,他说:“小书,我是这么想的,我们让球球依然认他们做爸妈,只是抚养权归我们。这样,他们情感上会能接受得多。给他们的补偿是一定的,另外,我打算让咫树考虑去福利机构领养一个孩子,那里的孩子太可怜了。”
我一心只顾着想带球球回家,倒是没有考虑得这么全面,靳言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如果我们现在直接把球球带走,他们一家人一定会很伤心。我们这辈子蒙受了咫树三次帮助,每一次帮助对我们而言都是巨大的,这一份恩情,我们怎么能够不领。
“靳言……”我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也正用无比温柔的目光看着我,他说,“找到球球之后,我发现你眼里已经完全没有我了。”
“球球还不怎么认识你,你是不是特别难过?”我望着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好像老了,皮肤没以前那么嫩了。”
“很快就会鲜嫩起来的,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菜了。”他望着我,目光千回百转,忽然他轻轻地说:“现在找到球球了,我才终于敢说一句话。”
“什么?”我不禁疑惑地问道。
“我很感谢这一段经历,我心里特别明白,要不是因为有这么一个插曲,你或许永远不会再原谅我了。”靳言轻轻地说道。
我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我说:“千万别感谢这一段经历,我宁愿我永远不原谅你,也不想和球球承受这样一次痛心疾首的生离。”
我们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他伸过手来揽住了我的肩膀,他说:“进去吧,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我点了点头,和他一起牵着手走了回去。这时候,大姐和刑风也喝了不少酒。大姐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大姐破天荒头一次喝酒,没喝多少就醉醺醺的,她走过来大力地抱住我,勾了下我的鼻子,怜爱地说:“过来,姐抱一抱你,这段时间你辛苦了。靳言,你也过来。”
大姐抱着我,又拉着靳言和我一起,把我们两的手放在了一起,醉醺醺地说:“从今以后,你们的手可要牵好了,踏踏实实地给我好好在一起,可别再弄丢了彼此。不是随便谁,走散了还能走回来的,像我和刑风现在,我就打算和他离婚了……”
生活之外 296 不带刺的在一起
我和你听得都是一愣,刑风听完后猝不及防地奔了过来,和我们一样蒙圈地问道:“什么?你打算和我离婚?为什么?”
大姐明显已经醉了,她抬起手醉醉地指着刑风说:“让你不要招女秘书,你怎么又招了?这么不听我的话,我还和你一起过什么过!”
我还是头一次见大姐吃醋,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来不过是大姐喝醉了说胡话而已,哪里是什么真的离婚。
刑风和靳言不由得相视一笑,刑风知道大姐从来没有醉过酒,生怕大姐说出什么自毁形象的话来,连忙护着大姐往里屋的方向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好言哄着大姐,我和靳言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把手握到了一起。
小芳和她婆婆舍不得球球这么快就要离开,所以一直抱着球球各种哄着,等我们进来的时候球球已经睡着了。
坐在咫树和小芳卧室里的长条沙发上,我望着地上铺着的厚厚一层地板革,看着床头凳角都绑上的海绵,还有球球躺着的那张咫树自己亲手打造的儿童摇篮床,再看了看面容沉重的咫树夫妇,心里也不是滋味得很。
对他们而言,他们多年辛酸的求子之路又何尝不是充满艰辛,他们对球球所倾注的爱又何尝不是发自内心呢,我不敢想象假如球球不是被他们夫妇两收养,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又能从哪里去找他?
“我和靳言商量好了,球球我们接回去抚养,但是球球依然是你们的孩子,以后我也会让球球依然叫你们爸妈,你们如果想去看他,我们随时都欢迎你们来。”我坐在沙发上缓缓地开口,那一刻,我心底最后的一点隔阂没有了。
我觉得这是球球的缘分,球球多了两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来疼爱他,这是他的运气,也是他的福气。
咫树和小芳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说,咫树先是诧异,继而激动不已地说:“真的吗?那就太好了!从知道你们要来接孩子开始,这娘们就一直哭个不停,舍不得孩子,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我一开始也想跟你们说,我们有这个想法,但又怕我们高攀了你们……哎,小书,靳言,我就知道你们和别的有钱人不一样,你们的心和我一样善良。”
咫树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两只手来回地搓来搓去,小芳本来就内向不会说话,听我这么说,就一个劲地傻笑。
我和靳言也笑了起来,隔了这么久,我们无比沉重的内心终于在那一刻变得轻盈起来。
靳言笑着说:“我们算什么有钱人,以后兄弟之间就不要说这种话了。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们去哪儿找到球球。以后你们可以经常去h城看球球,如果你们想到那边工作,我也可以给你们安排。”
把话说开了之后,我们四个人之间那种原本微妙的隔阂逐渐打消,我们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的老友聊天模式,我们彼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