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手们似乎都想到了一起,然而当她们开始火急火燎画草图的时候,陈轻直接摒弃了其它的步骤,展开布料,凝神细看三四十秒,在布上做了若干标记,而后一把抄起锋利的剪刀,毫不犹豫开始剪裁,动作行云流水。
评委们的目光纷纷聚焦过来,旁边其它选手也忍不住侧目。
立体剪裁不需要打版,但精确度仍是个问题,她连最简单的设计草图都没画,还仅凭目测就敢动手……
这需要超强的判断力。
别人还在布料上划线,拽着布在假人模特身上来回试验,她转霎之间已经剪裁了大半,礼服样式初见雏形。
被她小小惊到的选手立时回神,忙不迭加紧手头作业。
在评委们齐齐注视下,陈轻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脑海中的设计图将布料裁好,并用珠针固定在模特身上。
之后,用相机拍了几张照,按下灯。
最先完成。
评委们打量的目光中都显露出了满意,打量完衣服,又顺带瞅了她几眼。
陈轻身旁的选手离得近,不自觉紧张起来,有的越发稳定,有的却忙中出乱。
整组人里,唯独只有一个,丝毫不被影响。
倒计时结束后,做完的没做完的全都停下手中动作,评委点评,从左起第一个开始。
那位选手正是所有人里最淡然的那个,陈轻有幸看到了她的杰作。
不得不说,光是料子就胜了台上所有人。
她用的面料并不是单一哪一种,而是囊括了针织、蕾丝、金属丝面料、皮革等好几种,以拼接、镂空、镶嵌、压纹等不同形式制成一份,展现在模特身上毫无违和感,加上她不俗的设计,美感十足,在一众作品里相当出众。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除了这种料子,她应该带足了足以应付大多数试题的面料。
这种使用面料的方式,是许多奢侈品大牌的名设计师们喜欢用的,其中还会加入个人的大胆改造,每每都能在国际时装周上惊艳众人。
那位选手似是对这种手法很熟练。
陈轻看了眼她腰上别的名牌——
两个字:
薛薇。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是也朝这边看了过来,陈轻皱了皱眉,凝神定睛,却见人家一脸笑意地面对台下观众,根本没注意这边。
前排坐了七八个女人,貌似是她的亲友团。
评委给了薛薇很高的分数,尽管她用的时间不是最短的,但她的作品令他们极为满意。
一个个轮过来,右起第一的陈轻便是最后一个。
对于她的分数,评委们似是有些争议,想想也正常,在座八个评委出身各异,学院派的肯定不会喜欢她的‘冒进’。
太轻狂了些。
陈轻做好了心理准备,本以为分数不会高,大概在能晋级的中间水平,没想到竟有两位给出了极高分数,几下一综合,她的分数好巧不巧和薛薇平了。
忽地感觉有道令人不太舒服的视线黏腻在身上,下意识侧头一看,身旁一众选手皆面容和善,没谁在阴狠盯她。
她暗道自己多想,压下古怪感觉,跟着上台来的主持人的节奏,继续接下来的步骤。
比赛结束,陈轻下台和郭书茉、叶杭会和,他们俩也是幼稚,同在一个会场看同一场比赛,却分坐两个角落,中间像是隔了条银河。
叶杭的态度陈轻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夹在他们两人中间,调节气氛。
出了会场,叶杭去取车,郭书茉到路旁便利店买喝的,陈轻站在路边等他们,等着等着,却等来了一个不太想见的人。
唐棠噙着笑意出现:“好巧,你来这里比赛?”
“是。”陈轻礼貌笑了笑。
“我朋友今天也来参加比赛,可惜,我有事只能拖到这时候来,赶个尾声。”她说着,目光朝会场正门看了一眼,又收回来,唇边笑意渐深,“钧言哥没陪你来么?”
“没有。”
“这样啊……”
唐棠的眼里暗光微闪,忽地绽开笑容,如阳春三月花色盛放。
“秋姨已经在给钧言哥挑选合适的结婚对象了,这几天我们一起吃了好几次饭……喔,我忘了,秋姨是钧言哥的母亲。”
陈轻身子一僵,掩下情绪,面上却仍是无可避免地闪过一道黯意。
“我朋友来了,不说了,再见。”唐棠笑着别过,大步朝向出来的一群人。
薛薇被众星拱月地包围着出来,满面春风地迎上唐棠。
陈轻被她蔑然一瞥,却没有半点感想。
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是贺钧言回复的消息。
她一出来就兴冲冲地想把消息告诉他,电话没打通,只好改发信息。
眼下,他回复答:
“晚上我有事来不了,你们去吃,有事尽管和叶杭说。”
后面跟着两个字——“爱你。”
心跳的快,喜悦一下子冲淡,消散无踪,陈轻想打电话给他,却想到刚刚在信息里问为什么打不通他的电话时,他说的‘不方便接电话’。
手指在屏幕上缓慢按了几下,回复过去:
“我也爱你。”
☆、第46章 V章
有了会场外和唐棠对话那一遭,陈轻对薛薇的关注不自觉增加了许多。
恰好她们俩总是分在一组,轮换交替着拿最高分数,像是单衣设计改造那场,比创意大胆,陈轻拿了第一,后一场考基本功运用,则是薛薇拔得头筹,扣题最准。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
郭书茉和叶杭没有落下陈轻的任何一场比赛,全都亲自到场陪伴。而薛薇的亲友团人数时有变动,但每次也都有人来,偶尔能见到唐棠的身影,除了有时会用令人不适的眼神打量陈轻,其余时候,她大多都在看叶杭。
叶杭却没有正眼瞧过她,真正把她当成了空气,视若无睹。
陈轻对他们的事有点好奇,却因是外人不好干预,便没有问。
怪的是郭书茉对此也没有半点反应。
叶杭的车她这段时间坐了不少次,每到比赛当天,她都让司机早早把她送到陈轻家,等差不多时间叶杭来接了,跟着一块儿搭他的车。
每回陈轻到家后,都会让叶杭送郭书茉回去,不清楚他们单独相处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叶杭一开始挺抵触,后来渐渐没什么反应,虽然态度还是一样冷淡,但再也没露出吃了隔夜饭一样的表情。
郭书茉私下自己对陈轻坦白:“我坐他车回家的路上,从没主动和他说过一次话。我知道他烦我,为了不招得他更烦,有一肚子话只好憋着,每次提前在包里准备吃的,一路吃回去,好不容易才堵住自己的嘴,给我撑的,都胖了两斤!”
“这么久了你们一句话都没说?!”陈轻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忍得住。
“没有。”郭书茉摇头,“除了那次,你第四场比赛的时候,他中途去便利店买水问了我一句‘喝什么’,我答了一句‘矿泉水’。我俩加起来……一共就说了六个字。”
陈轻一时无言,不知该夸她明智,还是该安慰她。
他们的事毕竟不是她能插手管太多的,担心了一会儿,开始头疼自己的问题。
又一场比赛结束,逮着机会,陈轻忍不住问叶杭。
“钧言最近在忙什么?”现在三天能见他一次都已经算是不错。
说真的,她也不想在意唐棠的话,然而……不管怎样还是要问问。
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连面都见不到,根本没法好好谈。
“还是上回的案子,就是让他和他爸起争执的那个。之前告了一段落,现在到了要紧的时候,我也好久没和他出来坐了,上一次见还是上个礼拜的事。”叶杭说着看了陈轻一眼,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安抚道,“你别想太多,那么大的集团,就他的情况来说已经算是时间宽裕的了,他也想见你,没办法抽不开身,这不只能让我来作陪了么。”
“这样啊……我只是担心他累。”陈轻浅浅笑了笑。
叶杭又宽慰了几句,车开进她住的小区,她下车,目送他和郭书茉离去,后者趴在车窗边朝她挥手,她看着车影消失,叹了口气上楼。
回家休息了一会儿,陈轻换了身衣服,出去吃饭。
懒得再打电话把郭书茉叫出来,本想在附近找间餐厅,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改变主意,招手拦下出租车。
“去热闹的地方。”
司机一听,莫名不已:“热闹?小姐,这大街上哪里不热闹?我哪知道去什么地方,要不你报个准确点的地名?”
她闭了闭眼,抒了口气道:“东岸区,江浦路。”
那里繁华,那里热闹,那里人多,那里……
然而到了后,还是漫无目的随处走。满大街的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去向,只有她不知道该往哪。
肚子响了两声,陈轻停住脚步,正想抬头看看路上有没哪家餐厅看起来不错,来了个电话。
来电人显示:‘徐环环’。
她看了看,略顿两秒才接听。
徐环环先是问她人在哪,她答准备吃饭,而后便问起比赛相关的事。一一答了,徐环环说了声那就好,“事情顺利我也就放心了,你有没有想过比赛之后的事?”
“比赛之后……”
“温馨是熟人,在她店里做设计师固然好,但是你如果能在这个比赛里拿到好名次,身价自然与现在不同,以后的去向出路你要考虑清楚,温馨那边你要是不好开口,我会帮你说。”
她顿了顿,“我现在还没想那些……不过环环姐你说的我回去会好好琢磨。”
徐环环的声音难得严肃:“人这一辈子机会没有多少,能把握的就要尽量把握。陈轻,你要记住,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我知道了……”陈轻道,“谢谢你,环环姐。”
温馨也是她的朋友,但她明显站在了自己的出发点为自己考虑。
通话结束,陈轻收起手机,抬眸见身边就是一家餐厅,进出客人很少,看大门的装修风格,价位应该不低。
她吸了吸气,昂首走进去。
贵就贵吧,就当做犒劳自己。
二楼多是包间,陈轻懒得上去,在一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四道菜,合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嘱咐上菜快些。
前菜、主食、汤品、甜品一一上桌,她抛却烦心事,兀自沉浸在食物中,像是怕一停下来,就会被不知名情绪侵袭。
正吃着,一道刺耳声音突然传来——
“哟,这是谁?”
她握着汤勺的手一顿,看向声源,目光并不轻松。
“一个人吃饭?”穿着西装的男人径自在对面坐下。
他半路突然拐来这里,为他引路的服务生略微无措,只好也跟了来。
陈轻眼神微沉,不想搭理,却还是不得不应声:“孟先生不也是一个人?”
“我可不是。”来人正是孟敬,他一双眼睛亮着光,眯了眯眼,唇边笑意仍是那么讨人厌,“怎么,贺钧言呢?”
她抿了抿唇,没答。
“早先听说贺钧言身边时常带着个女人,我就猜是你,应该没猜错吧?”
“孟先生想说什么?”
孟敬噙着笑,如许久前因秦瀚的事与她见面时说的那样,果真是乐于看她有气不能发,不得不憋屈自己应付他的模样。
“好歹我也帮了你和秦瀚一个大忙,不然你们现在指不定还满世界在找仇人。”他道,“在这碰上,这么有缘,和你叙叙旧聊聊天,你紧张什么?”
“我不紧张,孟先生想多了。”
“是么?”孟敬笑得欢畅,牙口白亮,却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痞里痞气的幸灾乐祸。顿了顿,他道:“我前两天碰见贺钧言了,你猜他在干什么?”
“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不需要孟先生……”
陈轻毫无底气的话说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得了吧。我碰见贺钧言和他家人一起去餐厅吃饭……”孟敬打断她,盯着她的眼睛道,“同行的人里有两个和他同辈的女人,一个是唐家的女儿,另一个是蒋家的幺女。”
“……是么。”
“是么?”他嗤笑,“你是不知者无畏,还是真的缺心眼?还是说贺钧言压根一点都没告诉你?这段时间他妈到处帮他物色对象,连我这个无关的人都知道了。可惜啊,你这么费力抱上的大腿很快就要有主了。要不要我再帮你介绍其他人?这样以后你还有依傍,见了我也好理直气壮地和我顶嘴……”
陈轻没吭一句,只是他越说,她的视线就垂得越低,捏着银汤勺的手也越用力。
“我说你真一点都不在意?想得很开嘛。”孟敬不满她的反应,故意刺激。
她没动。
“哑巴了?”
仍是没有半点反应。
孟敬眉头一皱,伸手去探她的下巴。
陈轻猛地别头躲开他。
“你……”发脾气的话戛然一顿,“哭了?!”
孟敬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愣了愣。
以前不管怎么刺激她,她都拧着死活不肯低头,即使面上服软,心里还是照样不服气,所以他越发想要打碎她那副了不起的面具,让她看清自己站的位置。
以前挨打、被整、威胁都不肯低头,现在却被他这样几句话弄得眼红欲哭,一下子失了志气,好似丧家之犬。
他最讨厌她那股不知所谓的傲气,可眼下看着她这样的神态,心里没来由有点不爽。
“哭什么!屁点大的事值得哭?没了贺钧言你不能再找一个,世上男人都死绝了?!”
陈轻胡乱抹了把脸,不理他,扬手叫来服务员,“买单!”
付了钱,也不等找零,拎着包起身就要走,孟敬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孟先生又有什么指教?”她冷着脸,眼里的红消散不少。
孟敬哑然,讽刺她、嘲笑她,刚刚已经做了,现下拉住她要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陈轻勾起唇角,七分自嘲,三分讽他,“除了贺钧言以外,这世上的男人在我眼里就跟死绝了没区别,这个答案够明确么?”
孟敬自认对她没有别的心思,不可能因她这像是对贺钧言告白表忠的话产生什么情绪,然而事实却是——他的的确确产生了一丝丝浅淡的不悦。
他将此归咎于自己被她的话骂了进去,所以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