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接过王忠递来的乾净衣服,在大披风的遮掩下他俐落的穿戴整齐。
“爷,这些黑衣人……”小安子已经把所有黑衣人的武功都废了,让他们无法再为恶。
上官弘毅沉吟,冷漠的扫了眼正含怨瞪视著他们的黑衣人,“反正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移送官府反而会为我们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就让他们留在这吧,没被野兽吃掉算他们命大!”
朱昊赤接著说:“东西收一收,我们上路。”
※※※
小钏回望蜿蜒小径,确定那些陌生人没有跟过来,总算松了口气。
凭著武人的直觉,她知道那些人武功不弱,虽不知来历为何,但从穿著打扮看起来绝非寻常百姓。
“小姐,慈恩寺後山,地广人稀,位置偏僻,你怎么会去那里?还有那些人是谁,你离家这些时日该不会都跟那几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走在一起吧?”看金银芝点点头,小锰难以接受她毫无防人之心的大胆行径。“小姐,你这样做太乱来了,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金银芝深吐了口气,除了眼睛稍微红肿,她粉嫩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小姐,你知道他们的来历吗?”小钏冷静的问。
孤男寡女共行,於小姐名声有损,但是,每当有利可图,小姐往往忘了礼教和道德规范,这也是让老爷头痛的地方,无怪乎小姐至今乏人问津。
“管他们是何方神圣,重要的是……这个!”她秋波流转,慧黠一笑,从怀里揣出一张纸轻晃著。“你瞧。”一张五百两银票赫然闪入小钰眼底。
“赫,你连陌生人都不放过?”小钮惊愕不已。
金银芝点点头。这些天收获不少,还有那块黄龙玉佩看来就价值不菲。
“小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怎么可以随便跟大男人走在一起,这传出去有损你清誉的。”小锰没好气,受不了她的见钱眼开,有时为了一枚铜钱连形象都不顾。
“他们又没怎样,还帮我捡钱。”
“後山那里有什么钱可以捡?”小钮困惑的问。
“这不是。”穿透稀疏的枝桠,波动的日光随著风吹树影摇曳,投在金银芝雪嫩的掌心。
“好脏喔,小姐,你怎么把它放在衣服里。”小锰两道秀眉揽起,嫌恶的看著她从怀中掏出污秽残破的香囊。
“脏?嫌钱脏,这个月薪俸就别领,送我好了。”金银芝将香囊小心翼翼的收回怀里,语气云淡风轻。
“小姐。”小锰脸色刷白。
天下竟有这样爱钱如命的主子,连丫鬟少少的薪俸也要抢,没有人知道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就算被人戏称为杭州名胜之一也不以为忤,反而在门口摆起摊子要收参观费。
有这样的主子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小姐待她情同姊妹,如果没有小姐,被丢弃的她早就冻死在慈恩寺前。
小姐没什么缺点,就是嗜钱如命,敛财到无所不用其极,还说什么姊妹不分彼此,互相金援是应该。
小钏赶紧转移话题,拯救小钰。“小姐,这人家的铜钱掉进深潭根本不干你的事,你又何必为了这钱大费周章……”她清楚小姐为何会去捡钱,只是没想到她真的沿著溪流去找这被水冲走的铜钱。
金银芝拈起那枚铜钱,阳光穿透铜钱中的孔,温热的敷在她脸颊上。“一枚铜钱也是钱,有钱不惜枉为人,做人要知钱惜钱,当知一分一毫得来不易,既然让我知道那里有钱又怎能放过?”
说那么多就是“本性难栘,嗜银如命”!
“小姐你怎么会遇到那些人?”小钮忍不住好奇。
“我在那想办法,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刚好听到有马蹄声接近。”
“小姐,你该不会放声大哭吧?”
“哇,真是知我者小钰也。”收起铜钱放入囊袋,金银芝轻捏了下小钰的鼻,视线一溜,发现不知不觉已走回慈恩寺。
香火鼎盛的慈恩寺前有座宽广的天井,左是烧金纸的塔,右是许愿池。俯瞰下去还可以望见闪闪发光的金银铜钱,为了防人盗窃,许愿池筑了三丈高的围栏,让人看得到吃不到。
人声鼎沸,香客们不是忙著烧香拜拜,就是在许愿池前许愿,还有小贩来回穿梭叫卖,以及在路边乞讨的乞丐,但和谐的景象就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乍见嫋嫋行来的金银芝,众人都犹如见鬼的纷纷走避,连乞丐也拿著破碗转移阵地,生怕人去楼空敛财女把主意打在他身上。
一下子偌大的慈恩寺门前只剩下空摊子和跑不掉的佛祖。
“怎么人都走光了?”金银芝东张西望,视线落在供桌上被人遗忘的香,她顺手拿起对佛祖拜了拜,“佛祖呀,信女金银芝孤苦伶仃,身无横产,请佛祖保佑信女赚大钱,早日脱离苦海成为有钱人。”
在一旁的小钏和小钰忍不住翻翻白眼,连拜佛都三句不离钱!
金银芝拜完起身,来到庙前广场边的许愿池,随手捡起地上石头投下,双手合十,闭上眼诚心许愿,然後拍拍手。
“好啦,我们逛街走回去吧。”看能不能再捞些银子。
第五章
人潮熙攘的杭州城内,街道以南北官道划分为东西市,东市尽是整洁美观的店铺,出入非富及贵,门禁森严;西市则是聚集了来自西面八方的贩夫定卒,街道两旁摊贩林立,南北杂货一应俱全,人车如织,即使过了午时,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在龙蛇杂处的西市,穿著绫罗华服的金银芝一行人自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可是却没有人胆敢上前动她的歪脑筋,除非是想被剥层皮。
“林大妈,好久不见,卖古玉的生意不错,改天……”金银芝笑咪咪的,话末完就见对方急忙用布覆盖住摊子,扁担一挑的脚底抹油,连声招呼都没打,令她一脸错愕,“我又没说她卖仿玉,她干么跑那么快?有钱大家赚嘛。”摇摇头不觉莞尔,眼波流转,她惊喜的大叫,“啊,方老爷,好久不见。”这回她机警的直接踱到对方面前,让人想躲都无所遁形。
一脸福态的方老爷心凉了半截,跨大步後退的脚跟只得若无其事的放下,抹了下额头老汗,乾笑。
“金、金姑娘。”
金银芝笑盈盈的拍了下他的肩膀,“那么见外干么,叫我银芝就好,前些日子多亏了你的捐赠让我家小黄得以有栖身之所,我一直想把感谢函送上,偏偏走了几趟你府上都没有人应门。”
谁敢开门,瘟神进门,破财伤身!
方老爷乾笑著,“因为、因为大家都忙嘛。”只有她最闲,专抓别人小辫子藉机勒索,再不然就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谁受得了?要是给外人听见还以为方家死了人……呸呸,晦气!
所以大部分的受害者都只能花钱解厄驱霉气。
“既然这样,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我等会要搭车南下营商,恐怕无暇招呼金姑娘。”边说边试图绕过她并加快脚步,保住荷包要紧。
“没关系,我有带你捺上手印的借据和收据。”金银芝说时从怀里掏出一叠据条,厚厚的像本书。
看得方老爷头皮发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像他一样惨遭迫害。
金银芝慧黠的眸光瞟了眼他身後拉长耳朵的奴仆,嘴角微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狡猞,“收据你留著,小女子万分感谢你的大恩大德,至於借据,你上回在芳红苑跟我借的十两银——”
方老爷闻言一惊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的低语,“小祖宗,算我怕了你。”因为他身後奴仆都是家中母老虎的眼线。“多少钱开个价吧!”
金银芝嫣然一笑,拨开他肥大的咸猪手,揣出脖子上挂著的金算盘轻拨,“三个月本金以日计息,共二十两银。”
“你敲诈?!”
鼻一酸、眼一眨,豆大泪珠在眼眶中翻转,呜咽一声,她掩袖低泣,“呜……你怎么可以说我敲诈?我真是好心没好报,要不是看方老爷为人海派,乐善好施,我也不会找方老爷捐献,上次也是怕打扰到你与秋香姑娘相好才拿了借据快快走,你却说我敲诈,呜……”
“嘘、嘘!”来不及捂住她的快嘴,方老爷回头瞄了眼众奴仆,见他们全露出不苟同的眼神,他感觉头顶飘来黑云,苦著脸只想赶快打发掉金银芝,“银子给你,你快走吧。”
瞧她哭得委屈,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以为他欺凌了她,到底谁是受害者?他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多谢方老爷,贪财、贪财。”金银芝眼泪收放自如,脸上绽开笑,接过方老爷递上的钱袋,低头检查银两数目无误,抬起眼。“下次……”话才起头,方老爷已经率众奴仆逃之天天,肥胖的身材媲美泥鳅在人群中钻溜,看得她傻了眼,喃喃自语著,“又跑掉了,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狡猾的笑意在眸底一闪而逝。
无怪乎旁人自动绕道,金银芝得以畅行无阻,又相准了下一头肥羊……
“小姐,已经天黑了,我们快回去吧!”身後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还要逛?!天哪!
“你们好罗嗦。”她今天的收入比不上朱昊赤一次给的银两……怎么想起那粗暴的野蛮人,她该不会是中了他的蛊?她不禁抚摸著怀里那只温润的黄龙玉佩,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姐。”
“好啦、好啦,全天下只有你们敢管主子。”金银芝嘴里虽犯嘀咕,却也知道她们是尽忠职守。
“多谢小姐配合。”小钰和小钏相视一眼,不由得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
天空披上夜衣,月牙儿躲在夜衣後探头采脑,兴味盎然窥看著人世间,群星也跟著来凑热闹,在夜衣上下嬉戏,使天空变得热闹非凡,突然一声暴吼划破宁静,惊得星月都楞地挂在天际——
“太乱来了!”咆哮声回荡在金宅大厅。“简直太乱来了,我真的会被你活活气死!”
“爹……”金银芝跪在地上,低垂著头,红著眼眶,她已经被罚跪了一整天,脚好酸。
“我明明跟你说过张媒婆要上门造访,要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结果呢?你居然给我偷跑出去,害我面子都给丢光了!”金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粗肥的手指著女儿不停的颤抖。
“我不是偷跑,我有留书一封在爹桌上。”
虽然爹很疼她,但骨子里还是传统保守的大男人,在他观念里,女孩子就该温柔婉约,遵循三从四德,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嫁了,相夫教子终其一生。光用想的全身就起鸡皮疙瘩,她自认无才无能无法当个贤妻良母,她的兴趣只有银子,所以她当然要跑了!
“你还有脸说?留那什么书?我不想嫁人,所以请爹回绝这门亲事,我出去走走散心,日後定当回府领罚。”金老爷愤怒的大声念出纸条内容,再用力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到女儿面前。
金银芝的心口随著那张纸落地而打了个颤。看样子爹气得不轻,连她拿手的哭功都无效果,白白浪费了眼泪。
“你看看你像什么话,都怪我把你宠坏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念什么私塾。”金老爷重哼了声,猛拍了下桌面後坐下,连桌面的茶杯杯盖都给震翻了。瞪著不肖女,他顺手拿起茶囫图吞饮,和缓怒火,免得被气死。
“爹,你别气,气坏了要花银子请大夫,划不来。”金银芝低声安抚。
“你、你还有脸说,不好好待在家里学女红,成天在外抛头露脸,有哪家闺女像你一样?外头传得多难听,你知道吗?”
金银芝垂著螓首,羽扇似的眼睫眨了眨,两滴清泪适时的从明眸中无声滚下,希望能发挥一点功效。
“老爷,这不能怪小姐。”小钰试图帮她说话,心底也佩服她这掉眼泪的技巧,说哭就哭,掉几滴泪都算计的刚刚好,绝不会浪费半滴,连戏班花旦都自叹弗如。
“你们这两个丫鬟也给我跪下,让你们当小姐的贴身丫鬟是要你们看好她,不是让你们跟著她胡闹。”
“老爷恕罪!”小钰和小钏只得跪下。
“爹,别怪她们,是我自己不好。”
金银芝低泣著,幽怨凄楚的神情,就算铁汉也会化作绕指柔,但,这回她的眼泪却让金老爷看得满肚子火。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他气冲牛斗的冲到她面前,指著她破口大骂,“什么爱哭千金女,你以为多风光?!整日哭哭啼啼的,你看看你,都已经十九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遇事就哭闹不休,让左邻右舍看笑话,你不要脸,我还要。”
“老爷,喝茶。”一旁的老总管随即奉上热茶来安抚金老爷,还边朝金银芝使眼色。
“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金银芝收到暗号,会意这回泪眼攻势失效,忙不迭以袖擦去泪水,换上一脸内疚惭愧。
金老爷见她已有忏悔之意,火气稍缓,但仍忍不住唠叨,“你娘在你这把年纪就已经生了你,而你呢?不思振作,学习女红持家,天天往外跑像什么话?你说有哪户人家敢要你!”
爱哭千金女,乏人问津,明明长相不差,家世背景无一不优,偏偏没有媒婆登门说亲,要不是他重金礼聘,只怕她就真的嫁不出去了,这也是他这两年白发狂冒的主因。
只是他前脚才出了门,这丫头後脚就往外跑,好不容易请来了媒婆上门,她竟给他溜得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在外头又干了什么好事?都怪她娘死得早,他又忙於生意以致忽略了她,不过,从今天起,他不会再这样纵容她了!
“爹,我只是去慈恩寺礼佛。”谁要嫁人,嫁了就不能继续光明正大的敛财,若是嫁得好,有奴仆伺候,公婆温和明理,日子还可以乎顺的过;要是嫁得不好,规炬多如牛毛,说不定得跟人共享一个丈夫,做妻子的还不能有所怨言,什么三从四德蔚为美德,她才不想自找活罪受。
“是吗?慈恩寺也不过是在杭州东郊,可你算算你离家几日了?”金老爷放下杯子,旁边伺候的奴仆立刻奉上热茶。
“那些天我都在慈恩寺吃斋念佛祈祷爹长命百岁,不信你可以问问小钰和小钏啊!”金银芝朝她们绽开艳丽如罂粟花的微笑。
“对对对,老爷,你就原谅小姐这一回,她也是一片孝心。”小钰识时务的忙不迭点头。
金老爷半信半疑的两道老眉揪在一起,“你这孩子逗留那么多天也不捎个信息回来,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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