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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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纪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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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下乘凉的颜惜仍是不紧不慢品着茶,目光若有似无落到何胜的刀上。何胜几斤几两他心知肚明,这些年他顶着栖霞掌门亲兄的头衔在武林也算有脸有面,可若论武艺实是资质平平,顶多只算中流之辈,不然掌门之位岂能轮到何虹玉?而云翎的武功回归云霄阁后虽鲜少动手,但她师从其父剑圣云过尽,想必即便不算顶尖,也是个高手。如此一来,何胜贸然跟云翎动手,定是占不到好处的。所以何胜无需顾虑,要防的是栖霞派其她高手,比如——何虹玉。
  颜惜瞟瞟那边的何虹玉,然后撮起嘴,斯条慢理吹吹杯中热茶,那杯盏中的茶水荡漾开来,倒映着他一贯面如暖玉的脸,他春水般的眸里浮起一丝凉意,而他未端杯的右手轻轻捏住了袖中玉扇,只待一发即起雷霆制敌。
  

☆、第二十六话 疑点重重

  那方何胜大刀锋芒一亮,带着滚滚杀气就朝云翎劈了过来,云翎却不拔剑,身子一转,早已蓄力待发的右脚漂亮一踢,脚底下方才踩着的小石头便像上足了火药的炮弹般发射出去,精准砸向何胜的刀面,那刀力道十足,可是石子力量亦绝不微弱,伴随着“铮”的碰撞声响,石子往刀面上剧烈一撞,竟将刀劈下的方向打歪了些,刀本是对着云翎右肩砍去,可落下的时候,已偏离肩膀好几寸。诸人看着这少女一个小小石子便能将暴烈的刀锋去势打断,心下暗暗一惊,心道好强的内力。而云翎轻巧避开了何胜的刀后,也不恋战,快若飞羽的一掠,揪住了何洪威的尸体抵在身前,喊道:“停!你再前进一步,我便让你连尸体也捞不着!”
  形势陡然一转,满院的人都傻了眼,这一场打斗才刚刚开始,诸人摩拳擦掌热血沸腾,正欲在门派师伯的带领下同仇敌忾,却万没想到,打斗还没进入白热化云翎便直接更换套路弃战,当真不按常理出牌。
  临州风俗,人死后若不得完尸体,死后便作孤魂野鬼永世飘荡,无法投胎做人,因此尸体一旦受损可谓大忌也。何胜正备全力击杀的脚步无可奈何刹住,睚眦欲裂看看云翎,却只能举刀怔在那。
  何虹玉面上的平和终于挂不住了,斥道:“萧姑娘,你休要太放肆!放下洪威!”
  云翎昂起头目光灼灼,与人群中徐徐扫过,最后绞上何虹玉的眼光,泠然道:“何掌门,这世上素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恋,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你侄儿死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何而死么?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一剑毙他,不留一丝活路吗?你再回想一下,你侄子前两天总戴着帽子或蒙着布巾,你不觉得事情蹊跷?”
  何虹玉神色微变,细细一想发现真如云翎所言,她沉下脸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我给你死前说话的机会。”
  云翎转了个话题:“敢问何掌门,武林正道是什么?”
  何虹玉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依旧答道:“匡扶正义,锄奸扶弱。”
  “何掌门这话说的真好,晚辈佩服。”云翎颔首继续道:“既如此,那何掌门,对于不仅挑衅生事,鱼肉百姓,强抢民女,更以迷香下作手段□□妇女,只因女子反抗便要将其扼杀之恶人,又该如何处理?”
  何虹玉沉思了片刻:“此凶徒该杀!”
  云翎拍手鼓掌:“好极。”右手陡然极快地在何洪威脸上一拉,“嗤啦”一声,何洪威眼上的布巾被扯了下来。
  ——那只眼眶里的瞳孔上,一道细锐伤痕赫然显示主人在死前已被人刺瞎了眼。
  何虹玉何胜皆倒吸一口气。而一旁颜惜看着那个熟悉的伤口,眉头一挑。
  云翎指着伤口,道:“这伤口是前些日子你家何公子在酒楼强抢民女时,一位路过侠士看不过去,将何洪威刺瞎的,以示惩戒。”话到这云翎还冲颜惜挤了挤眼睛,递过去一个“相信我”的眼神,
  颜惜瞧着她戏谑的眼神,也回了她一个从容的神色,又听着她一番穿插打浑的话,心下不由暗暗好笑,当下也不说破,由得她闹去。
  徐徐和风携着花香吹过繁茂的枝桠,带落几片翠绿欲滴的新叶,颜惜视线追着那叶子轻落在少女脸庞。融融春日下,那清丽少女沐浴在暖金的光辉中,对着周身一圈森然刀锋,一派从容自若,一双眸子顾盼飞扬毫无畏怯。恍惚中颜惜仿佛看到当年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惹祸后习惯对同伴挤眼弄眉传达信息……
  罢了,她爱闹便闹吧,大不了天破了窟窿,由他顶着罢了!
  思及此处心底漾起柔软,像幼年里百花盛开的深春,自己牵着她的手躺在云霄阁后山草坪上晒日头,天空湛蓝白云朵朵,头顶鹅毛般的柳絮随风飘飘洒洒,落了满脸撒了满身,让人微微的痒。而身边小小丫头头发早已玩散,凌乱摊在草地上晒得久了,隐约有阳光的味道。
  旧时往昔,恍如迷离一梦,然梦醒时分,早已事过境迁。
  收回思绪,颜惜又喝了口茶,他抬头瞧瞧这晚春日光,忽然觉得这阳光跟回忆里一样好,而自己茶盏中的茶虽已凉了,可味道还是不错的。
  那头云翎继续道:“何洪威抢占那姑娘不成,还将那姑娘父亲逼死,那日区区我刚巧也在酒楼,行侠仗义本是我辈职责,再说我那时并不知这是你们栖霞的公子啊,所以为这事我也与你们栖霞公子杠上了。”她一面说,一面故意将“你们栖霞”咬得特别重,让人听起来更觉得讽刺。
  “后来我随颜少主来你们这祝寿,结果真是无巧不成书!我跟何公子又见面了,想来何公子对那日过节十分不满,当晚便派人去我的房间下了迷香,可巧被我发现了,我将计就计便装昏迷,被塞到一个大箱子里,就这样被掳了去那园内偏房,等我到那房间里,发现床上还睡着一位姑娘哪,哦,对了,便是那天酒楼里何公子要强抢的那位呀!何公子还说什么要将我们两人一起纳了去做第五姨太跟第六姨太,不过那位姑娘很是刚烈,你们家何公子见她不肯屈从,便干脆拿绳子将她绑了直接用强的,可怜那位姑娘誓死不从,惹怒了何公子,差点被活活掐死!”云翎说到此处,很是附和场景的唏嘘了两把。
  何胜打断云翎的话,怒不可遏,“妖女,你休要含血喷人胡说八道!”跪着的小四也跟着喊起来:“这妖女狡辩!狡辩!”
  “我可没胡说,哦,忘了告诉你们,我确实没盗困龙环,但是我确实是见过的!因为那会它正困在的手上!因为你们家何公子私自拿了那玩意出来,将我困着了,可惜我一身好武功,被困龙环困着动弹不得!”
  何胜顿时暴跳如雷:“你说我儿偷了困龙环将你困住,你说我儿给你们下迷香,你说我儿强抢民女!你空口白话!老夫不信!”
  “不信!”云翎刹那眼中精光暴涨,捋起衣袖,将雪白的手腕往何虹玉面前一递,愤然道:“何掌门!这齿印你看清楚了!你们困龙环内藏机关,被困住的人只要剧烈挣扎,环内必定伸出齿状细刃,将人手腕皮肉割破。你且看看我这伤口,是也不是?!”
  何虹玉仔细看了去,那白皙手腕上果然一圈深紫色齿状伤痕,部分皮肤还留有血痂,脸色霎时大变。何虹玉身侧何胜连连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树下颜惜亦是微怔,万没想到云翎那晚竟受如此羞辱,眸子立时一沉,那怒意在眼里浮动片刻,渐渐化为肃杀之意,脸上笑却愈发浓烈,“何掌门,你们栖霞口口声声指责我这位朋友偷了你们困龙环,可她满手伤痕,哪里像是盗宝者,倒更像受害者!而困龙环这种至宝,操纵机关机要向来只有帮中重要骨干才知,我这位朋友怎知机关操作驾驭之法?况且……”颜惜又是一笑,笑意料峭,“说来家父当年也曾被栖霞无礼困过,不过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可这次我们好意贺寿,我这位朋友却再次被困,惜想着大概是有人居心叵测,所以想问问何掌门,究竟是栖霞圣物当做儿戏太过好玩,还是觉得颜某我势小人微好受欺负,便由得人轻贱去了?”
  何虹玉闻言想起当年苦恋颜致远,而落花有情水无意总让人郁郁,年轻气盛的她一气之下用困龙环将心上人锁在地道,逼其留下娶了自己的往事,不由老脸一红,一腔话堵在喉里。
  何胜瞧着掌门没出声,忍不住道:“颜少主休得信口雌黄,这东西不是那妖女偷的,我们栖霞难道会自己去偷了那个来暗算你们?”
  云翎摸着手腕上的伤口,道:“凡事都要有动机,你们说我盗宝,我盗宝做什么?自己困着自己好玩么?再说你们甄宝阁机关重重,若非熟知阁内机关并有能力拿到钥匙者,谁敢进去送死?而能有钥匙又知晓宝物操纵机密的人,思来想去也只有何洪威这种身为掌门亲侄子,掌门师伯独子的内贼才最合适!”
  庭院诸人面面相觑,联想起何洪威平日依仗身世的胆大妄为,隐觉得那少女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第二十七话 箜篌作证

  “大家千万不要被这妖女所骗!”何胜挥着手臂打断众弟子的猜测,此时一个年长的栖霞管事者模样的人若有所思:“我想起来,前几日洪威确实向我打听过甄宝阁机关一事……”
  “守阁吴长老!”何虹玉向那老人道:“你说他跟你打听过甄宝阁的机关?”
  “是,掌门。”那老者面有愧色,“说来属下真是该死!那晚他突然热情邀请老头儿我去满月楼喝酒,小老儿我念着他是您亲侄子,不好拒绝就去了,结果那晚上被他灌的烂醉,自己也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但隐约记得他席间确是借着敬酒的名义问了一些宝阁中机关破解之法……”
  何虹玉脸色瞬时乌云密布,那老头慌忙跪下去叩头,“掌门!属下知错!我不该将宝阁之事轻易泄露出去!请掌门惩罚我护阁不力!”
  “你糊涂!甄宝阁乃我派历代重中之重!你怎能如此马虎大意!”何虹玉斥了老者几句,“你且退下,这糊涂账等下再算!”
  那老者起身,颤巍巍退了下去。
  何胜脸白了白,却仍抵死不从,“我不信……我不信……”
  云翎哼了一声,“由不得你不信!正义自在人心!好,再来说说迷香一事,你不信你儿下迷药意图奸污民女,我便给你证据!”手一摆,一个黄色颗粒便掷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何虹玉脚下。
  “何掌门!这是你侄子那晚给我下的迷香!”
  何虹玉看了一眼,失声道:“七日散!”
  云翎淡然道:“这是你们栖霞独门秘制的迷香,那晚何洪威对我使用迷香时,幸亏我早有预料,屏息过去,这是香料里面小小一块,还没燃时碎了一点点,刚好滚到了我的脚下,我趁那些人无意间藏了起来,没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何胜气急败坏,“妖女,你少来栽赃嫁祸!凭这么点香便要诬赖我儿盗走栖霞禁忌迷药,拿来对你们做苟且之事么?”
  “你觉得是栽赃嫁祸?可是栽赃嫁祸也得有赃才能栽啊!看清楚了,这是七日散,是你们栖霞从不外传的禁忌迷香,由阁内最有资格的元老保管,我一介小小女子何德何能有资格拥有?想来也只有何公子这样的资格,才能弄到手了!”
  何胜咬牙切齿道:“哼,我儿已死你要怎样诬赖他,他也是不能再反驳的了!”
  “谁说死人不能说话?”云翎还没答话,一旁颜惜出了声,他信步走到何洪威身边,“何掌门请看看何洪威,各位栖霞兄弟,也请你们好好看看何洪威。”
  诸人莫名其妙看向何洪威,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何洪威的尸体软绵绵倒在云翎脚下,此时正值暖春百花开放的季节,众人纳闷看见几只蝴蝶不采花蜜,却一个劲绕着何洪威飞来飞去。颜惜与云翎快速交换眼神,然后手一挥,跟台下一位弟子说:“劳烦这位小哥将你们家公子放到榻上。”那几个弟子得到何虹玉许可的眼神,便将尸体端端正正放置榻上摆正,而那蝴蝶更是怪了,居然一路追着何洪威的尸身飞个不停。不多时,又有更多的蝴蝶朝何洪威飞了过来,十几只蝴蝶围着何洪威打着转。
  颜惜微微一笑,问:“各位不觉得好奇么,这蝴蝶不去采百花,却偏偏围着一句尸体打转,莫非……”颜惜顿了顿,“啪”地玉扇一展,胸有成足道:“莫非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这些蝴蝶?”
  何虹玉目光一沉,大步跨到何洪威身边,伸手便往何洪威身上探去,果然摸到一个鼓囊囊的东西,何虹玉那将那东西拿出来只瞧了一眼,脸色立时阴沉。台下有弟子好奇伸头去看,就见一个小小药瓶,白底彩釉描花绘蝶的做工甚是精细。
  七日散!
  一旁何胜瞧着那药瓶,两眼发直。
  “惜这些年一向喜好游历江湖,虽然资历尚浅,可大名鼎鼎七日散还是略有耳闻的,相传里面有几十种香料,其中一味便是百花香,据说这百花香香味沁人,随身携带一点便能招蜂引蝶,眼下何洪威带了含有百花香成分的七日散引得蝴蝶不住围绕,如此看来果真不假!”颜惜嘴角含笑,向尚在纳闷的诸人解释了一番,又向众位弟子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各位,刚才我连碰都没碰他,便是抬到那榻上也是那几位兄弟代劳的!”言下之意便是他绝对没做什么手脚,更别提栽赃了。
  那几个抬尸体去矮榻的弟子点头,公允道:“颜少主确实没碰过少爷。”
  何虹玉怔在那里,默然不语。
  “何掌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喊了出来,何虹玉抬头看去,便见一个女子挤过人群,走了进来。
  众人偏头将目光朝着女子投去。那女子身姿削瘦,容颜憔悴,但一张雪白脸庞,容貌明丽,待她走近,却见下巴上明显有道道淤青的伤,似是有人用力扣捏所致,诸人心下一紧,暗想着如此一个娇弱美人,谁能这么狠心下得了手,当真歹毒。
  这女子自然是曲箜篌,她昨夜被掳,身上伤痕累累,被颜家主仆送到安全的偏厢诊疗休息后没多久,便听到门外丫头们交头接耳说少爷被杀,掌门抓了一男一女来拷问,心下担心颜惜云翎出事,于是拖着伤躯一摇一晃来到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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