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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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纪事-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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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眸里荡起急促的涟漪,云翎已转过了脸,捂住自己的唇慌乱道:“我……脸上刚刚不小心……被那个……树枝擦伤了,所以……”
  她很笨拙的掩饰,但他岂会不懂她。他长叹一口气,道:“眼睛红红的,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哭过?”
  “是……今晚,我伤害了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朋友,我故意对他讲了些很伤人的话,我想我已经失去同他的那份情谊了……”
  “那个人,是颜惜吧。”
  云翎一惊,像是被大人看穿心事的孩童,窘迫又忐忑:“我都没说,你怎么晓得是他?唉……”
  云舒倾下身,以一个庇护的姿势拥她入怀,感叹,“莲生,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她将脸贴在他胸膛,声音低低的传来,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拿我自己怎么办……”
  云舒低头吻她的发,无奈道:“某些方面你很聪明,某些方面,你又很笨。”
  云翎老老实实的承认:“是的……”
  “好了,都过去了,别想了。”云舒拍拍她的背,将她耳畔散落的鬓发拨到而后,“只要我们俩一直在一起,这便是最重要的。”
  云翎偎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他淡淡的玉兰香缭绕在四周,他平稳的心跳仅隔咫尺,她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之前的慌张内疚平息了大半,她低低呢喃着:“是的,跟你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
  婚礼如期举行。三日后小王爷李承序一骑当先,率着身后长龙般的队伍,上了玄英山。
  新娘子大红嫁衣,正坐在镜子前摆弄着身上的饰物。妆罢后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禁不住问门外的云舒:“哥,我这样子是不是很奇怪?你有没有觉得脸上胭脂涂的像猴屁股?!”
  云舒转过脸来,目光刚触及到她便怔住。
  今日的她一改过去的素雅简洁,如缎青丝被高高挽起,头戴九凤冠,额前垂下一排流苏,肌肤如雪腮如红霞,眉间点花钿,平日里清丽的脸顿添妩媚。身着正红锦色牡丹金丝嫁衣,再佩上各路珠宝首饰,整套妆扮华美而精致。
  小丫头出去拿喜果了,房内只有两人。云舒静静站在门外看她,没答话,眼里有惊艳。
  云翎回望着他,看懂了他的意思,抿起唇羞赧一笑。
  窗外渐渐下起小雪,柳絮般飞旋不停,恍若天女摇曳那倾城之姿翩跹起舞,迷幻住整个飘雪的初冬。那一霎四周沉静下来,连落雪的声息都清晰入耳,光影流年化成咫尺之遥,天大地大唯余彼此。她凤冠霞帔羞赧地端坐新房,他长身玉立守护于身侧,四目交汇,两人腾起一种恍惚感,只愿今昔不是一场假婚礼,那新妇是她,那新郎是他,只待吉时一到,两人便十指紧扣,许下一生之约,从此朝夕相对,同品岁月旖旎。
  旋即他轻步上前,捧住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唇。
  很浅的吻,在彼此的呼吸间辗转,如春花落地,秋叶无声。须臾他松开她,将唇落在她鼻尖,说:“今天的莲生,很美。”
  她抿唇笑,眼里有化不开的情意。
  外头忽地一阵锣鼓震天,轰鸣的鞭炮声惊醒房内两人。紫衣兴冲冲地进来,道:“小王爷到了,快把盖头蒙上,花轿来了!”
  两人回过神来,云舒俯在云翎耳边轻声道:“你放心上轿,我会在后头跟着!”
  云翎点头,拜别了父亲云过尽,两个喜娘一左一右搀着她上了轿。
  又是一阵喜乐响起,小王爷的迎亲队伍终于将山云霄阁的新子娶走。
  迎亲队伍下了山,穿过衡镇,一路高歌凯奏,向京城而去。
  那样喧哗掀天的喜乐中,碧衣的身影遥遥伫于绝色坊高阁之上,将一壶冷酒,尽数灌下。
  酒意冰凉,咽下去激起割心裂肺般的疼痛。
  ……
  花轿是两天后抵达的京城,没做任何停留,直奔摄政王府。王府内处处张灯结彩,小王爷的婚事排场简直不亚于太子。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摄政王端坐高堂,主位上是盛装出席的皇太后,台下一排文武百官坐满宾列,热闹场面绝对不亚于上朝议政。而小皇帝李明治居然毛遂自荐做了主婚人,一言一行颇具风格。
  大殿内羊毛地毯踩上去有云朵般的触感,朱红的穿心莲花蔓宫帘配着合欢结穗子层层拉开,几百盏烛台将殿内照耀得亮如白昼。云翎一身榴红喜服凤冠霞帔站在殿堂正中,小王爷李承序红服金冠,与她一道并肩行礼。
  随着一声尖细而清亮的“礼毕”后,云翎不停躬身的腰板终于能挺直,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那只手手掌朝上,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完全不同于习武之人的孔武有力,甚至还柔腻白皙的类似女子,但在这喧闹的光影殿堂里,给予她一种无端的心安。
  她知道这是礼节之一,她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掌心忽地莫名颤抖一下,旋即用力将她牢牢覆盖,翻掌,握住,带着无比的郑重,似攥住了一捧稀世珍宝。
  热火朝天的喜庆中,两人被送入洞房。
  小王爷将她送入洞房后,很快又出来,因为外面还有一大摊宾客等着他应酬。
  一个时辰后,小王爷应酬完众人,踉踉跄跄回了房。
  房内云翎正坐在桌旁吃糕点——她一进洞房就将婆子丫鬟屏退,摘了盖头脱了笨重的喜服。
  李承序欢欣地走进去,暖玉般的脸被酒意侵染,一双独一无二的红色瞳眸波光璀璨,然而脚步有些不稳,还没走到床畔,“噗通”摔倒在地。云翎赶紧过去扶他,这才发现他软绵绵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拍拍他的脸道:“怎么醉成这样!”
  李承序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酒深了。云翎连拖带扯将他弄上床,替他脱了鞋盖上被子,最后自己抱了床被褥在床脚打地铺。
  地铺打好后,云翎还没躺下一会,床上李承序突然翻了个身,嘟囔起来:“口渴……水……”
  云翎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李承序,一看他烂醉如泥的样子,只得将茶杯凑近他嘴边喂给他。李承序喝了一杯又要一杯,待得第三杯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紧握着云翎的手,梦呓般道:“小火,我又做梦了是不是?”
  云翎没听懂:“做什么梦?”
  李承序眯眯眼睛,“我梦见你喂水给我喝,就像那些年一样……我受伤躺在地牢里,动不了了,你偷偷送水给我喝……”他的表情同声音一样恍恍惚惚,“这些年,我老是做那个梦,梦见你喂我水喝,梦见你救我……”
  云翎按住他动来动去的手,以免打泼茶杯:“这不是做梦……”
  “没做梦吗?”他笑了一声,含糊不清咕哝了几句,又睡去了。云翎便也抱着被子,躺回地铺。
  窗外的天空,夜色如墨,圆月如盘,寒星闪烁。
  不知不觉过了大半夜,李承序迷迷糊糊转醒,宿醉的大脑还有些晕乎,他口有些渴,欲唤下人进来倒茶,眸光移至房间那侧,倏然凝住。
  光影迷离,重重垂下的锦缎宫帘,高脚金丝烛台仍高燃着,红色烛蜡却已然矮了大半截,延下一道道朱红泪痕。那烛台不远的地面,少女抱着被褥,睡的很沉。
  李承序自床榻上坐起身,低低唤了一声:“亲亲?”
  地铺上的人没有回答,李承序恍然道:“哦,差点忘了,自地陵那一次重伤后,你总是睡的极沉,如今又点了安宁香,多半是打雷都听不见了。”
  他话落,又尝试性提高声音唤了两声,见地上的人果然没有反应,他起身下床,鞋都没穿,光着足走到地铺旁挨着云翎坐下。
  烛光温柔燃亮着,少女侧脸枕在枕头上,微微蜷着,似一只安静而可爱的猫。那映在灯火下的眉目清丽如画,李承序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那柔软的睫毛蹭在指心,微微的痒,像是被春蝶的翅翼拂了拂。
  李承序吃吃笑起来,似一个发现有趣事物的孩童,他换了个姿势,翻个身半跪着趴在地上,手肘支起,撑着脸去瞧云翎。顺着少女的脸颊往下看,下颚曲线优美,绣花衣领里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颈项,有细弱的银光在烛火下闪现。
  李承序好奇探出手去,将那玩艺从衣领后拉出来,原是根细细的银链子,上头坠了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
  李承序将那夜明珠掂在手里把玩片刻,道:“云舒送给你的就这么宝贝么,竟穿成了项链挂在脖子上,平日里让你给我瞧瞧都不依,小气巴拉。”
  他絮絮叨叨,手肘不经意擦过云翎的腰,觉察到一个冷而硬的物体,“腰上藏了什么东西?”他在云翎腰间摸索几下,竟摸出一把短匕。
  那短匕呈暗青色,刀身流转着幽幽的光,他眯起眸子,吐出几个字:“守情?”
  “又是姓颜的?”他手一挥,做出要扔弃的动作,可还未实施又收了回来,恨恨道:“算了,绝世名刃,丢了可惜,给你防身也好。”说完将守情重新放回云翎腰间。
  他放回刀,却并未释然,托着下巴苦恼地道:“云舒送的东西你贴身带着,姓颜的东西你也留着,可我送的宝贝你一样也不带。不行,你也得随身带一样我的东西才成!”
  他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自语道:“我得找一样能代表我的,独一无二的宝贝。”
  他倏然双眼一亮,“有了。”从柜里翻出两个香囊跟一把剪刀,剪下了自己鬓旁一缕乌发,将那发丝卷成一团装入香囊,然后小心翼翼系在云翎腰带上,他怕云翎会取下来,还将那丝绳打了个死结。
  他瞧着云翎腰间的香囊满意的笑,过了片刻又嘟起嘴来,“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可你还没给我礼物呢!”
  他想了想,又把金丝小剪刀取来,挑起云翎头上一撮发丝,“咔嚓”一声,一缕乌发悠悠落于他的掌心,他将那发丝放入另一个香囊中,别在自己腰带上,笑道:“这下子公平了,我们俩都将对方的礼物随身带在身上……哦,还有云舒呢!我要不要再装一个,要他也系在身上?”想想又否决了,“算了,依他的性子,定然不会要的!”
  他含笑的酒色眸子波光潋滟,云翎却相反,她不晓得梦到什么,眉头颦起,李承序触触她的眉,疑道:“为什么皱眉?是不是因为云舒不在身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衣架上挂着的大红盖头,低声道:“还是因为……嫁给我,你不开心?”
  李承序喃喃地道,似乎很困惑:“可是为什么我这般高兴?”
  “我明知这是做戏,可还是欢喜的紧,就连平日里看不顺眼的老头子都亲切了许多……”他捡起地上云翎脱掉的大红嫁衣,将那华丽的布料捻在指尖摩挲着,那上面绣着孔雀百花图,一片锦绣盎然,他笑起来,“你晓得么?你今儿穿这一身嫁衣真是好看……”
  “我之前一直不想娶妻,宁愿整天花天酒地,或许是不愿再成为老头子的棋子,亦或许……”他突然顿住话头,有些惆怅,又有些欣喜地叹气:“好在,如今是你……”
  良久他挨着云翎躺下去,他学着她的姿势,侧过身子微微蜷着,两人并排躺在一起,他的脸对着她的后脑,他的胸膛挨着她纤瘦的背脊,只需向前稍稍伸手,便可从她的后背环住她——一个温暖极贴心的姿势。
  他将她脑后散乱的发拢了拢,揽住了她的肩,房内明晃晃的烛火映在他眸中,他脸上渐渐浮起恍惚,“小火,我们现在像不像那些年?”
  “那些年我们三睡在地牢里,地面冷得人直打哆嗦……我们便这般抱成一团,互相取暖……”
  他将脸贴在云翎发上,轻声道:“小火,我曾听一个嬷嬷说,夫妻俩死后在碑上刻上彼此的名字,去了地下便还能继续做伴……自那以后,我便分外排斥老头子给我挑的那些女人!眼下真好,你成了我的正妃,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日后黄泉碧落,我再不用跟另一个陌生人结伴了……”
  “小火……”他的声音愈发含糊不清,“我晓得你爱的是云舒,可有什么要紧呢,几十年后,你我的名字被人刻在墓碑上,紧紧相联,哪怕风霜雨雪也无人能磨灭……就这样吧,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便足够了……”
  他突然又否认自己的话:“不行……只刻我们俩,那云舒去哪?不成,到时我得把云舒的名字也加上……去哪儿,我们仨总是在一起的……”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漂亮眸子慢慢阖上,似乎睡着了。可没一会他翻身起来,脑子清醒了些,他摸摸身下的地铺,道:“不,不能睡在地上,地上凉,亲亲会生病……”
  大红喜烛依旧温柔燃亮着,重重合欢花藤蔓宫帘后,长身玉立的风致男子躬身将地上女子抱起来,赤着脚一步步走到塌旁,将怀中人放到了柔软的被褥上。
  

☆、第一百二十三话 心碎独酌

  山高水远的千里之外,今夜满腹心事的人,不止李承序一个。
  衡镇的绝色坊内,小书童托着下巴守在房门口,对身旁的绯衣女子说:“素年,少主连着都酗了几天的酒了,你倒是想个法子啊!”
  素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他是主子,我是下人,难不成我可以命令他不许喝?”又道:“莺莺姑娘刚进去了,便让她去劝少主吧。”
  “莺莺姑娘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也不知道她的话中不中听。”颜葵忧心忡忡道:“哎,大夫说了,少主身上有伤,这段时间不能碰酒的,可他如今喝成这样……”
  素年问道:“那伤是怎么回事?”
  颜葵道:“还不是那次在东辽马贼手上伤的,伤口很严重,我们劝他好生休养,他却听不进去,草草包扎下便赶去云霄阁去找云小姐。后来燕北的事务一忙,他忙的没日没夜,更没法好好休息,伤势便一直没好……”
  素年蹙眉道:“少主平日里一向极有分寸,怎么这次这般……”后面糊涂二字她没说出口,只摇头道:“再怎样忙,也不能这么拼命啊,总得把身体养好才行……”
  颜葵凑近素年,低声道:“其实不是因为忙,而是为了云小姐,他想尽早忙完燕北的事好去陪云小姐,所以伤也顾不得了。”
  素年摇着头道:“可惜啊,世事难料,造化弄人,眼下云小姐是晋康王妃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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