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了一半,陆江庭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担心是某位客户,便接通了。但周遭同事们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对方说了点什么,他一点也听不清。
他拿着手机顺着楼梯走下楼,几乎走到饭馆的大门口时才渐渐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却来自两个渠道,一个是手机听筒,一个就在他身后:“江庭。”
陆江庭心里一紧,匆匆回头,竟是许久不见的王璐。
他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和她相视一笑,低头挂断了电话。
再见到王璐,陆江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剪短了头发,人也瘦了不少。他不禁心里有点难过,是自己让她变得不幸的吧?
“你好像瘦了。”他说。
王璐笑:“这么说是减肥成功了?”
陆江庭不由得一愣:“你还用减肥?”
“那当然了,年纪大了就容易发胖,所以现在在健身。”
陆江庭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她还想着健身,看来状态调整得不错:“我以为你离开S市了。”
王璐点点头:“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到处去旅行,最后觉得也没有别的城市想去,于是就又回来了。”
“哦,我当时去你公司找过你,听他们说你已经辞职了,那你现在……”
“我现在在创业的过程中,想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
“是吗?那挺好的。”
王璐看了看窗外:“能送我出去吗?”
陆江庭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背着包,应该是要离开了。他跟饭馆老板借了一把伞,把王璐送出门。好在比起他们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
两人撑伞站在门口,陆江庭说:“帮你叫辆车吧?”
王璐却说:“等一下吧,我朋友去开车了。”
“你朋友?”
陆江庭以为她是一个人来的,听她这么说就随口问了一句。王璐笑了笑:“忘了告诉你,我的病好了。”
这么久以来陆江庭一直在担心王璐的病,刚见到她时就想问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不想她却主动说起她的病来。
“那真是太好了。”
“我都说了,你就是我的病,所以离开你半年后我基本上就好了。”
陆江庭苦笑:“倒是我害了你。”
“别这么说了,两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就是互相折磨,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我们都不错,对吧?”说话间她狡黠地看了陆江庭一眼。
陆江庭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进门时就感觉有人在看他,看来那并不是错觉,想必那人就是王璐。那么她一定也看到他和许冬言了。
见陆江庭不说话,王璐很善解人意地笑了:“其实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你实际上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而我也看到你的努力了。如果是别人,可能就会死死地把你拴在身边,时间一长,结婚证一领,那事就过去了。但是我也有我的尊严,我还是想找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
“对不起。”
“虽然不相爱,但我们已经是亲人了,对吧?”
这话让陆江庭眼眶微微发热,他点了点头。相恋多年的人,或许早就从恋人变成了亲人。
王璐说:“既然是亲人了,还说什么谁对不起谁?江庭,我希望你幸福。”
陆江庭回视着她说:“其实,看到你现在这个状态,我也很为你高兴。”
王璐笑了笑:“我的状态很明显吗?”
陆江庭也笑了:“是啊,以前的你看上去很坚强豁达,现在的你看上去很快乐。”
“谢谢。”王璐耸了耸肩,“以前的你看上去隐忍善良,现在的你看上去愁眉不展。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吗?”说着,王璐朝着楼上扬了扬下巴。
陆江庭苦笑:“一言难尽。”
王璐见状微微挑眉:“那让我猜猜……难道她,爱上宁时修了?”
陆江庭深吸一口气:“你还真是蛇打七寸,一针见血,说你一点都不记恨我,我都怀疑了。”
王璐笑了起来:“女人都有所谓的第六感,当时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时侯,我就觉得他俩会相爱。今天我虽然看到你们俩手牵着手,但总觉得你们的状态怪怪的。”
陆江庭不再说话,连王璐都这么说,或许真是旁观者清吧。
王璐见状叹了口气说:“如果你觉得有希望改变她的心意,我祝你成功,但是江庭,有时候人的心是很难改变的,所以,当初我才选择了放弃。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是彼此的归宿,或许你和她也不是。有时候,放手是给自己多一个选择。”
雨依旧在下着,身后的人声鼎沸仿佛离他们越来越远,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雨声。
又等了一小会儿,一辆黑色的奥迪A6停在了前面巷子口能过车的地方,隔着几十米,驾驶座上的男人快速地下了车,撑着伞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对王璐说:“等久了吧?车子停得有点远。”
王璐很自然地从陆江庭的伞下钻到了那男人的伞下,她挽起那男人的胳膊,向他介绍道:“这是陆江庭,我的老同学。”又对陆江庭说:“这是我未婚夫,秦叶。”
两个男人用力地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王璐就和陆江庭道了别。临走前,她想起什么似的说:“刚才那个号码你存下,是我现在的电话号码。”
陆江庭朝她摇了摇手机,表示听到了。看着她上了车,然后渐渐消失在雨夜中,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天。天空黑得看不到边际,只有银色的雨丝在路灯下微微闪着光芒。
他转身回到店里,把伞还给老板,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众人还在推杯换盏、吵吵闹闹,只有许冬言坐在人群中,没有太高的兴致,显得有些遗世独立。
陆江庭突然想起王璐刚才的话,说他愁眉不展,如今看来,许冬言又何尝不是?他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她并不快乐。
他走到许冬言身边坐下,许冬言问他:“干什么去了?”
“接了个电话。”
“哦。”
她没再多问,他也不再多说。
聚会结束后,陆江庭驱车带着许冬言离开。路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已经成了他们常有的状态。
陆江庭想了想问:“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许冬言眸光微微闪动,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她说:“从来这里就没回去过。”
“不想家?”
她看向窗外:“这不是工作忙嘛!”
陆江庭笑:“都让员工忙得回不去家了,说得我这个老板也是颜面扫地。”
许冬言也笑了:“是啊,要给我涨工资吗?”
陆江庭嘴角噙着笑意:“如果你愿意,我的就全是你的。”
许冬言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陆江庭会这么说。这样的回答看似玩笑,实则却是暗示,还是很有分量的暗示。她不禁有点心慌,也有点愧疚,面上却仍尽力维持着:“人家都说当了老板人就抠了,果不其然。算了,你就当我是随口一说。”
陆江庭瞥了她一眼:“可我不是随口一说。”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车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许冬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陆江庭也只是开着车,不再说话。
直到两人要分别前,陆江庭才说:“冬言,你还是回家看看吧。”
他的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许冬言微微一怔。陆江庭叹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还放不下他吧?”
许冬言依旧怔怔地站着,她没有否认,但也没办法承认。她无法在陆江庭面前说,她已经努力过了,但是她还是没办法忘掉宁时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陆江庭是这么好的人。
她想了想说:“或许,时间再久点……”
他打断她:“有些事情你还不清楚,你最好先回家看看。如果在你知道那些事后还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我当然愿意给彼此时问。”
许冬言垂下头:“还能有什么事?他都要结婚了。”
陆江庭说,“别感情用事。就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是那种对感情不负责任的人吗?”
他不是,他当然不是。虽然在她离开B市后,她曾听说了那么多有关他的事,但是她始终无法把那些和他联系到一起。
“那……”许冬言想了想,心里陡然浮上不好的预感,她倏地抬头看向陆江庭,“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陆江庭说:“你家里没事,但是他……之前做了个手术,怕你担心,就没有告诉你。”
许冬言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突然就想通了——她走之前他明明说了要等她,可是她走之后,他却没了音信;还有温琴,想方设法不让她回家,说来也有点怪。
许冬言突然急了:“他到底怎么了?”
“他心脏不好,做了移植。你也不用太担心,手术已经做完了,他目前没什么事。但是心脏移植手术算不算成功,要看的是存活率——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许冬言的视线已经模糊:“他是因为这个才瞒着我的?”
陆江庭点点头:“刘玲只是他的主治医生,跟他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要瞒着你,也是你母亲的意思,当然主要还是他的意思。”
看着许冬言茫然无助的眼神,陆江庭心里也挺难过,他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冬言,原谅我的自私,这么晚才告诉你这一切。”
许冬言摇了摇头,已是哭得无法自已。
第九章此生:此生不换
“回头看,不曾走远。”
————乌云冉冉(来自仙剑奇侠传三插曲青鸟飞鱼主唱,《此生不换》)
除了陆江庭,许冬言没有跟任何人说她回B市的事情,以至于温琴开门看到她时,竟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许冬言自顾自地拎着行李进门换鞋。温琴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许冬言没有应声,直接上了楼,一把推开宁时修的房门。里面还像以往一样干净整洁,然而人却不在。
她又转身去了画室。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收了起来,那些稀奇古怪的模型上都蒙上了厚厚的布。看样子,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许冬言回头,发现温琴跟了过来,温琴初见她时的诧异已经不见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神情异常平静。
“宁时修呢?”她问。
温琴面无表情地说:“出差了?
“去哪儿出差?”
“不知道。”
“去多久?”
“不知道。”
许冬言抑制不住地气道:“你们疯了?他都那样了还让他出差?”
温琴沉下脸来:“都哪样了?”
许冬言静了静说:“我都知道了。”
温琴见事情瞒不住了,只好说:“有刘玲在,不用你操心。你回来干什么?什么时候走?”
许冬言不可思议地看着温琴:“妈,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了?难道等着看你去给人家捣乱?”
“他和刘玲的事我也知道,你们别想再骗我了!”许冬言拿出手机就要打给宁时修。
温琴冷冷地看着,也不阻止,因为她知道宁时修根本不会接。果不其然,宁时修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冬言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的忙音一下子就急了。她连续打了几次都被挂断了,最后,他干脆关机了。
温琴见状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劝她:“姑娘啊,人家都这个态度了,你还要硬贴上去啊?”
许冬言不依不饶地重拨着,再开口时已经带着哭腔:“妈,你明知道他为什么不理我!”
温琴看她这样也心疼,但是为了她好,她只能硬起心肠:“你刚回来,先歇一歇,说不准他过两天就回来了。”
许冬言却仿佛没听见一样,不死心地给宁时修连发了几条短信,内容都一样:“回电话。”
自然还是没有回音,许冬言呆坐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她等不及他回来了,她一定得去找他!
温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不阻止,也不离开。
许冬言突然想到卓华和长宁还有合作,她连忙打电话给小陶,向她打听长宁项目的事。
小陶一听是和宁时修有关的,也不多问,记下许冬言要打听的事,说是过一会儿回电话给她。
看着许冬言挂断电话,温琴连忙问:“怎么样?”
许冬言斜着眼睛看她,什么也没说。她才不信温琴不知道宁时修去哪里出差了。
没多会儿,小陶的电话打了回来:“他在新疆,还是之前那个援疆的项目。”
我把具体地点发你手机了,你一会儿看一下。”
“新疆?”许冬言倒吸了一口气,他那种身体状况,跑到那边去能受得了吗?
小陶问:“你要去找他?”
“嗯!”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许冬言露出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挂上小陶的电话,她连忙订了去新疆的机票。
听到她订机票,温琴有点坐不住了:“你真要去啊?”
许冬言还在生她的气,什么也没说。
温琴继续劝道:“冬言,你听妈妈说,这事你可得想清楚:时修已经不是过去的时修了,他这个病啊,可说不准……虽然很残忍,妈还是要跟你说……”
许冬言起身推着温琴往房间外走:“既然很残忍,那就不用说了。”
把温琴推出房间,她连忙锁上了门。
温琴并没有离开,站在门外对着房间里的女儿继续说着:“你爸走了之后,咱娘儿俩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你忘了吗?你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妈吃了多少苦,你忘了?你以为妈不希望你如愿以偿啊?妈是不希望你重蹈妈的覆辙,是怕你以后后悔!”
许冬言不耐烦地捂着耳朵大声嚷嚷:“谁说他会早逝啊?他会长命百岁!”
温琴站在门口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转身下了楼。
飞机是第二天一早的,许冬言的行李都是现成的,她早早起了床,正打算出门,却发现房门被锁了。
她鼓捣了几下门锁,这才意识到是温琴把她反锁在屋子里了。她急了,不停地拍门:“你放我出去!你到底是不是我妈啊?这么狠心!”
连喊了几声,温琴终于应声了:“正因为我是你妈,我才不能放你走!”
“你总不能一直锁着我吧?我还要上厕所,要吃饭!”
“等我换了家里的锁,自然会放你出来。”
许冬言知道温琴的脾气,一时半会儿她是绝对不会放自己出去的。许冬言看了一眼时间,绝望地贴着门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她听到楼下来了几个人,叮叮当当一番,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温琴这才上来给她开了门:“要上厕所还是要吃饭啊?”
许冬言二话不说就冲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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