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荷包
圆圆可爱,又如此一板一眼认真回答,直惹人怜。
太后见他,也乐了,直到,“好,好。你若是还想吃些什么,让延延丫头给你夹。”
圆圆整了整自己身上略微宽大的衣袍,又板板正正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小小的孩子朗声谢恩,“圆圆谢太后。”
谁想到,向来以吃为己任的圆圆,如此也能轻易将太后哄得甚是欣喜。
太后上了年纪,也并未深究我与圆圆这师兄师妹的关系。只兀自叹了口气,道。“这宫里,沉寂了许久。自你们这些孩子长大之后,这宫中就一点生机也没有了。”
太后说着又拉了我的手,轻轻拍着,“延延啊,往日,总能听见你在后面的园子里跑来跑去。要么就是听说又将那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谁能想到,不过才转眼的功夫,你们就都长大了。”
“皇奶奶,您看,我这不又回来陪您了吗。”
太后闻言笑开,“你回来了,哀家自然是高兴的。若你与渊儿能早日开枝散叶,给哀家添几个曾孙子和曾孙女。就更好了。”
我可没忘记,当初偌大宫门外,太后是如何说一不二就解了我与慕渊的婚事。如今,她倒是只字不提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慕渊当初是如何抗了太后的旨意,抑或是使了何种手段,让老太后将这茬如此轻易就翻过去了。
酒吃了三两杯,太后便让人扶着先回了。
金樽酒冷,佳宴过半,我悄悄起身离席。
我知道,我的眼色,慕清一定能看懂。
果然,我俩常玩的那棵棠树下,他不多时就到了。
我本想问问他最近过得可还好,可看他那样子也知道,三个月的禁闭,他过得是不怎么好的。
“慕清。”
“延延,是我没做到。”
关于先皇离世那日的兵变,我已经听和顺说了个大概。且我也早就知道,慕清他怕是真的斗不过他那七哥。
好在,他除了被关了三月禁闭,又被完好无损地放了出来。他虽领了个闲差,可好歹仍旧能逍遥地做他的十王爷。
我从袖中拿出他曾送我的响云珠,递给他,“慕清,这个,还是还给你。待来日,你寻到了真正的意中人,再将这珠子给她吧。”
慕清低头看看我手里的珠子,道,“这送出去的东西,如何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拉了他的手,将那串珠子放在他手心里。
“慕清,若是别的也就算了。这东西于你,意义不凡。况且,先前的承诺,我也已经做不到了。”
慕清却趁势反握住我的手,道,“延延,你接受他了,是不是?”
他这问题突兀,我一时竟答不上来。
“我……”
他又追问,“延延,其实你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跟他过一辈子了,是不是?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连我送你的东西都不要了?”
与他过一辈子么?
细细思来,这些我与他日夜相伴的日子,好像过的也不算坏。与其说是做好了准备,不如说是渐渐习惯了。
最重要的是。慕清他值得更好的人。我已经配他不起。
“慕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这差事,虽清闲,却也重要……”
“延延,你别打岔!回答我!”
他已经容不得我逃避,非要我答了才算。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如今有他的生活吧。”
“习惯?”慕清摇摇头,“延延,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会再对他动情了。你今日可以习惯有他,以后也可以习惯没有他。延延,你等我,只要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能……”
“慕清!”
我怕他一时口快,将那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商河之行,我虽不知道他背地里在筹划什么,可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
比如说,霍松就曾说过,他屯兵已久。
“慕清,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当初斗不过他,如今更斗不过他。就算他登基为王,你也是他的弟弟。这朝中也依旧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也依旧是你的十王爷,这样不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延延,为何什么都是他的?江山是他的,你也是他的。好一个天之骄子,什么都让他占了!”
我一直以为,慕清性子温和,不争不抢。与他相识十几年,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
无论我如何劝说,他都丝毫不为所动,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忿忿离去,我只盼他千万别以卵击石,做了傻事。
一转身,不意身后站着慕渊。
“你怎么来了?”
“怕你迷路。”
“你的皇后在宫里迷了路,传出去岂不是沦为了笑柄?”
“笑柄倒不怕,只要能找回来就好。”
我与慕清见面,想必他也看到了。我与慕清的话,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慕渊,他是你弟弟。”
他却冷笑一声,道,“那你知不知道,若他不是我弟弟,如今该是何下场?”
“不管怎么说,他领了粮草的闲差,又有傅大人替你看着他,往后应该不会在掀起风浪了。”
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筵席散了,我与慕渊回到兰因宫没多久,圆圆就抱着棋盘冲了进来。
案后,我正坐在慕渊膝上,且慕渊那手已经伸进了我的衣衫。
不意有人会突然冲进来,我一下在他怀里僵住。
圆圆身后跟着追进来的浣浣。
浣浣一个头磕在地上,“皇上,娘娘,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拦住他。”
圆圆力气见长,光凭浣浣一个,稍不留神怕是拦不住的。
慕渊有些不悦,却也将手撤了出来,又顺手拢了拢我的衣襟。
我从他身上下来,对浣浣道,“算了,你出去吧。”
“谢娘娘。”
浣浣得了我的话,就匆匆出去了。
剩下圆圆先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道,“皇上,我今日与宫里太傅学了一招。特来讨教。”
慕渊看了看我,又看看跪在地上仰着小脸满眼期待看他的圆圆,叹了口气。
我笑道,“皇上稍等,我去给你们沏茶。”
也不知道圆圆究竟是新学了什么招数,这一局,他们下得格外长。
我打了几个呵欠。先回了里间,躺在了榻上。
慕渊不在,我扭头看他平日躺的位置。发现他枕下好似有什么东西露出一角。
我将枕头掀了,这才看清了,那露出一角的东西是个荷包。
荷包做工精细,一看便知主人极其用心。
我还真是好奇,慕渊的荷包,里面会装些什么东西。
将那荷包打开,竟从里面拽出一绺发来。
那绺发的一端仔细用红线缠了,打理得一丝不苟。
因着习得异术,我一眼便认出,这头发的主人年纪尚轻。在仔细一看,嗬,这发丝中间居然还夹着一根情丝!
我愈加好奇,慕渊这荷包里发丝的主人是谁,如今身在何处。还有,那情丝里的人又是谁。
水,哪里有水。
我捏着那缕发正要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圆圆吵吵闹闹的声音。这小家伙八成是下棋又输了。
“原来,那个太傅,也不过如此。皇上。我改日一定再来!”
我赶紧将那发丝塞回荷包,重新放在慕渊枕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躺好。
他掀了珠帘,进来在床边坐下。
“延延,你这小师兄,甚是磨人。”
我躺在他身后笑他,“皇上。你现在知道小孩子的难缠了吧。”
他却一回身,着一身龙袍,还未脱就压了过来,“难缠又怎样?难缠朕也要!”
他居高临下,身子一动,猛的入了几分,手指掠过我脸颊,又道,“况且,朕的孩子,一定会听话又懂事。”
虽然早就入秋,可仍不觉得冷,况且,慕渊就在我旁边,他身上很是温热。所以,我就只搭了一条薄毯。
慕渊将那毯子往上给我盖了盖,莫名叹了口气。
我睁开眼睛,转头看他。
“你怎么了?”
他看了看我铺在身侧的发,问道,“延延,你这所谓的情丝。真的就这样不见了?”
这都多久了,他居然还问这样的问题。
我一下笑出来,“慕渊,你如今是皇上了,我自然不敢骗你。别人不说,晚薇和琴笙,你也都知道的。怎么还会问这个问题。”
我说完将他这个问题仔细思考了一番。觉得有些不对,遂又问他,“慕渊,你可是觉得,我这个样子,配不上你这九五之尊了?”
他要天下,要江山,估计,也是想要人心的吧。帝王要的臣服,应当从里到外,彻彻底底。
他却说,“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又问这个老掉牙的问题?”
“延延,我想问的是,有没有一种方法,能让你这情丝再重新生出来?”
他这两个问题都甚为可笑,我只听说过有人想法设法要除去烦恼的,却还未听说过有人想将这烦恼在生出来的。
“师傅教我,世先有情,化而为丝,斩之,百忧可解。却从未教过我如何让人萌情生意。况且,我也的确不知道人脑袋上的这情丝是如何长出来的。”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哭哭啼啼要跟他回来的小丫头,霍菁。
“慕渊,你还记得霍菁吗?那个小丫头口口声声与我说着对你一见钟情,要我成全。其实我早就看过了,她的情丝尚未见踪影,心里也空空如也。她呀。是骗你呢。”
112 荷包2
我与他说霍菁的事情,他没什么反应。古来帝王多薄情,看样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不记得那个一心要跟他回来的丫头了。
我又问他,“慕渊,你当真不会因为这个嫌弃我?”
其实他心里应当也清楚,他可以用皇权要我臣他服他,恪守规矩,做一个皇后该做的所有。却永远无法要求我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爱他。
“延延,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既然明明知道还娶了你,又怎么会嫌弃你。”他将手伸进我的发里,轻轻一顺,道。“若你这情丝里的人不是我,我倒庆幸你一早就除了它。至少,你心里没有我,也同样不会再有别人。”
我那情丝里的人是谁,我早就看过了。
那人,还真是他。
“慕渊,那我若是告诉你,我这情丝里的人其实…”
“其实什么?”
我忽然想起来,此刻,他枕头下面,有一个荷包。那荷包里藏着的头发的主人,才真正是他心头上的人吧。不然,我当初又怎会一冲动就去找了师傅沈婆,自此断了对他的一切念想。
“没什么。”
我重新在他身边躺好。“慕渊,你知道太岁么?”
“太岁?”
“对啊,太岁。传说中,只在战乱年间才出现,是实实在在的煞星凶兆。可就是这不祥之物,食之,能长生。更有传闻说,若是吃了这太岁,只一口,就能让百病全消,断肢重长。断肢都能重新长出来,这生个情丝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想这太岁多少代帝王求而不得啊,慕渊,你居然不知道。”
“那,延延,你可知这太岁哪里可寻?”
本就是没影儿的事,毕竟那所谓的太岁只听过,谁也没见过。
“这太岁逢战祸才现人间,如今国家政治清明,四海安定,又怎么会有太岁呢。”
慕渊叹了口气,“除了太岁,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略略一想,“应该也不是吧。我听闻,古有乔女,幼子早亡。乔女悲恸,便日日剖心,滴自己心间一滴血在幼子坟前。那坟上,三年长一株,六年开一花,九年结一血果。终有一日,血果落地,幻成一婴童,抱着乔女便唤娘亲。我虽不知这事儿真假,但由此看来,若是有心,这心间血也是有起死回生功效的。”
他喃喃,“心间血么”
“嗯,心间血。”
我说了许多,有些困了,便翻了个身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毯子薄,这睡了没一会儿,便觉得身上有些冷。
我揉了揉眼睛,方知并不是什么毯子薄,而是原本躺在身边的慕渊不见了。
抬头看看窗外,这天亮明明还早。
我披衣起身,月光洒在地面上,也不算太暗。
掀了珠帘,忽见外厅寒光一闪。
却是慕渊站在那里。外衣也没穿,赤着上身,手里正拿着一柄匕首。
我快步走到他跟前,只见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玉碗。
“慕渊?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却转过身来,道,“延延,不过是心间的一滴血,我给你。”
原来,我睡前说的乔女救子的事,他当了真。
我夺了他手里的匕首,“慕渊,那只是个传说,是故事,不是真的!”
他却说,“延延,我活了二十余年方知世事多诡奇。何为灵,何为不灵,这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真假呢?”
他又抬手抚着我的发,“若能让你能重新生出情丝,这点伤和疼,也算不得什么。”
我片刻恍惚,还是不敢相信,一个帝王,能为我剖心取血。遂将他面前的玉碗一并收了,干脆问他个清楚好了,“慕渊,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认真回答我。”
他取了件披风,搭在我身上。
“延延,你说。”
“慕渊,这些日子以来,你待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以前姑且不论,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现在,究竟是不是爱我的?”
月色清明,洒进殿来,铺成一地光华。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慕渊,若你回答是,我虽不能回报你同等的感情,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一生一世,只守你一人。”我又想起了那个他藏在枕下的荷包,还有那一绺被他珍藏的发丝,“你若回答不是,不论你心里的人是谁,你尽管将她接在身边。哪怕要我立刻收拾东西离开给她让位。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慕渊,感情没有理智,也无须算计,贵在坦诚。你也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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