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候谭城及时赶到,救了长宁候父女,亲自将他们护送回长宁候府,此事在朝中不禁又是一阵热议,要知道,长宁候和威远候此时正为赈灾款项一事推卸责任中,若是一方死了,那么另一方就能豁免怀疑,可谭城气量宽宏,不在乎个人得失,就下了陷入危局的长宁候,致使朝局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第三十七章
言昭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下颚上的伤口,并不是很大,却有些深,仰起头来就看得到,大概指甲盖儿大小,红红的,翻出了一点肉,还没结痂。不过想着昨天的惊险,这点伤都算是她命大了。言昭华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要是她昨天一刚烈,没准儿就戳死在那剑上了,昨日之事,是她前世今生遇到过的最最可怕的场景了,那一瞬间,所有的仇恨全都忘了,只想着怎么活命。
可说来也奇怪,昨天自己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怎么就真的说懵了那些人呢?要是他们不听她废话,说不定她和言修已经被抬着尸体回府了,怎么可能还等到威武候去搜救他们呢?
染香和青竹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抹泪:“怎么好端端的去散心,就遇上这种事儿了呢?小姐还是个姑娘,要是真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呀!”
染香比较感性,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小姐和侯爷回来时那狼狈的样子,染香就觉得两腿发软,止不住的打颤。青竹虽然理智,可也是感触不已:“这一回,可正要多谢威武候了,若不是他救了小姐和侯爷,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青竹的话让言昭华的目光从扬起的下巴上调转过来,点点头道:“是啊,有机会真的要谢谢他。”
若非谭城及时赶到,就凭她爹流了那么多血,就算那些刺客不回来,她爹在林子里估计也熬不过一夜,而言修死了,就算她没死,最后被救回来,可名节肯定是毁了,那也和死了差不多,还不如死了呢。
正说着话,院子里传来一道声音:“大小姐,侯爷醒了,说要见您。”
来传话的是言修书房里的护卫,甚少踏足后院,言昭华刚刚梳洗完毕,听了他的话就出去了,对他问道:“我爹怎么样?”
那人回道:“侯爷已经醒来,血早就止住了,如今大夫给包扎好了,可侯爷不放心小姐,说什么也要见一见才放心。”
言修的伤是外伤,只要血止住了,就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便是,言昭华没耽搁,跟着那护卫就去了言修的院子,言修一般不住在主院,更多时候是睡在自己的书房里,他的书房很大,比寻常一个院子都大,好几间房连着,言昭华来过几回,却都没有这一回这般名正言顺。
护卫将她带到寝房外,通传一声后,就请她进去了,言修的寝房很简单,只有一些生活必须的用品,其他装饰并不多,连个床前的屏风都没有,言昭华进去转了个弯就看见了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言修,身边有个大夫还在开方子,威武候谭城也在。
言昭华见有外客,赶忙低下头请安,就听言修说道:“这是谭伯父,磕三个头,多谢他的救命之恩。”
言修的话,让言昭华不敢怠慢,规规矩矩的在谭城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诚信是说道:“多谢谭伯父救命之恩。”这不仅是言修的命令,言昭华自己也很感激谭城的,所以这三个头磕的心服口服。
“快些起来,内侄女不必多礼。”
谭城是个爽朗的武将,没那么多规矩,也就让言昭华起来了。言昭华走到言修床前,对言修问道:“父亲觉得怎么样?”
言修牵动了下嘴角,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了,血止住了。你跟你谭伯父说说,昨天我昏迷之后的事情,可有什么蛛丝马迹,他们说了什么,事无巨细的全说出来。那些人从京城出入,你谭伯父掌管五城,若有些蛛丝马迹,他肯定能查出些因果。”
言昭华正要把昨天跟言修说的那些话重复一遍,就听门外响起了谢氏的声音,说道:“世子太过客气,侯爷无大碍。”
谢氏竟将一俊美公子直接引进了门,那公子身长玉立,眉目如画,周身透着与旁人不同的俊雅,穿着一身苍色织锦玄纹云袖的直缀,无需配饰亦能见其芳华,脸色苍白却俊美无俦,一双眼睛透着睿智。
“父王与侯爷约了今早内阁相见,却不料听闻侯爷遇袭,心中甚忧,便着我过来探望。”
恭王世子裴宣突然到来,让言修和谭城都感到意外,谭城亲自迎上前,与裴宣寒暄道:“世子前来探望言候吗?”
裴宣回礼,声音柔雅,慢吞吞的说道:“一来探望,二来问一问情况,京师重地,朝廷一品大员京郊遇袭,此等大事,连皇上都极为震怒,特命我来问询一二,若是有所头绪,可直接交予内阁,由军机处着手处理。”
谭城回头看了一眼由言昭华扶着坐在床边的言修,谢氏瞧见言昭华,眸中一惊,她不过离开片刻,言昭华怎么来了?却是不动声色,走到床边,接替了言昭华的动作,扶着言修坐起。
谭城走到言昭华面前,说道:“内侄女不必害怕,这位是恭王世子,他代替内阁来问候言候,将你昨晚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全都说出来,不要有遗漏,哪怕是你觉得奇怪的地方,也可以全都说出来。”
言昭华看了看谭城,又看了一眼目光如电的裴宣,没由来的言昭华心上就是一紧,就听裴宣说道:“大小姐不必害怕,只需直言便是。”
言昭华的脑中莫名想起了昨夜挟持她的那个黑衣首领的话,若是乱说,他会找到她的闺房,然后杀了她!言昭华深吸一口气,将昨夜的事情,连贯的告诉了在场之人,说的和昨夜对言修说的差不多,直接忽略了自己的戏份,只说了看到的杀人场景,半句也没有提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的事情,因为她觉得,其实这些人也许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判断,不过是想借她的口再确认一遍,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了什么,都不会对事件起到关键作用的,毕竟谁也不会以一个吓坏了的闺阁女孩儿之言去推演案情,问她,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言昭华说完之后,谭城和言修都陷入了沉思,倒是那裴宣饶有兴趣的盯着言昭华,一点都没有外男该有的矜持,言昭华暗地里瞪了他一眼,裴宣黑眸便是一动,然后就乖乖的收回了目光。
事情确实像言昭华说的那样,问她不过是个形式,问完了之后,言修就让言昭华回去歇着了。
言昭华给众人行礼告退,心里把这些折腾人的全都腹诽了个遍,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和谐大方的走了出去。
来的时候有人带领,回去的时候就没有这殊荣了,言昭华一个人走在回青雀居的花园里,可走了两步就被人喊住了,说道:“言小姐留步。”
言昭华回头一看,竟然是嘴角噙笑的裴宣,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言修的院子里没有多少伺候的人,这花园里也不例外,裴宣远远的就看见这丫头东张西望,心下更是觉得好玩儿,这丫头的行为似乎永远都和别人不一样,旁的姑娘若是私下被男子喊住了,第一反应是脸红和局促,可她呢,冷静的令人惊奇,非但不局促,反而更担心会不会被人看见。
“世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言昭华可不会花痴的以为裴宣这样的人会特意过来和她说话,肯定还是为了言修遇袭的事情,故有此问。
裴宣勾唇一笑,天生带着魅惑,言昭华肚中腹诽,也不知道恭王和恭王妃是怎么生的,居然生出个这么妖孽的儿子,让男人女人看了都把持不住,若她的内在真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没准今后就得把这位私下寻她说话的世子看作是春闺梦中人了。
不过裴宣可不知道言昭华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勾唇说道:“也没什么特别想问的了。只是觉得大小姐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处乱不惊,我听小姐描述便知昨晚情况艰险,可姑娘不仅无惧,却能镇定自若等到援兵到来,就连谭候都不禁夸奖姑娘,说他搜到你们的时候,你正给言候止血,真乃女中豪杰,裴宣最佩服这样的女子。”
“……”
裴宣的一番话说的言昭华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番似是而非的夸赞,听在言昭华的耳中,不仅没有身心愉悦,还颇有一股子羞耻的意思,这裴宣到底几个意思?是夸她,还是变相的损她?但不管怎么说,言昭华都觉得裴宣这人不太靠谱,在别人家里的园子里一点都不知道检点。
“多,多谢世子夸奖。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告退了。”言昭华不知道裴宣到底想干什么,不敢多停留,就想要走。
可转身之际,又听裴宣说了一句:
“小姐神情慌乱,似乎有所隐瞒。”
言昭华猛地停下脚步,不敢回头去看裴宣,正纠结之际,就听耳旁忽然响起男声:“我开玩笑的,小姐别放在心上。”
言昭华只觉得耳朵根子上麻麻的,心里却是没有来的发紧,捂着耳朵,身子僵立不动,裴宣说完之后,倒也没有纠缠,而是绕到了言昭华的前面,对着她抱拳一揖,然后便裹着披风乘兴而去了。
言昭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颊火辣辣的,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愤怒,这裴宣也太……太嚣张了!可听他的话,难不成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第三十八章
言昭华回到青雀居休息了会儿,核对嫁妆的福伯来求见,言昭华换了衣裳,梳洗一番后就去见他了,福伯看见言昭华进厅,赶忙上前去给她行礼问安。
福伯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生的老实巴交的样子,据说是柳氏的陪房,不过早年死了老婆,留下两个儿子,他拼了一辈子的血本,将两个儿子的奴籍给去掉,两个儿子如今在外面都开了自己的铺子,算是成才的,儿子开店铺赚了钱之后,就让福伯也赎了身,不过福伯在谢家做了半辈子账房,老了老了不愿意跟着儿子后头过日子,所以,就又做了不卖身的账房短工,这一回言昭华要清算嫁妆,柳氏才将他从谢家的账房给划了出来。
“大小姐,账目已经核对清楚了,没什么问题,老张和老王已经从库里固有的物件儿开始盘点了,这些东西没什么问题,从明儿开始就要盘点店铺和查店铺的帐了,这一些事情可能要费很长时间,因为店铺经营这么多年,账目都是变通的,所以要花费些时日去核对,大小姐稍安勿躁。”
言昭华点点头,对福伯说道:
“好,那你把那些店铺的资料给我摘要出来,我单看看好了。”
福伯抬眼看了看言昭华,笑着说道:“小姐要这单子做什么,反正咱们现在不是在帮小姐核对嘛,等核对清楚了,给小姐交个结果就是了,小姐何必劳神自己看呢?”
言昭华沉吟片刻,不动声色,又问道:“那固定物件儿盘点,也没见你们交个结果给我,总要我签字画押的吧。”
嘴角含笑,一脸天真无邪,仙女般的可人儿坐在那里活像一尊可爱的瓷娃,问的话却是一针见血的。言昭华看福伯表情一窒,便知道昨日言修突然要带她去灵一道场散心不是偶然,言修也说了,是谢氏建议的,可谢氏为什么要将她从府里给支走?肯定是为了这个原因了,她不在府里,有些交接上的事情就可以带一点马虎了。
福伯赔笑,看着言昭华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稚娃般,哄骗般说道:“哎哟,我的小姐想的也太多了,那些东西无论是您还是大公子都能签字,您昨儿不在府里,小的们就去请大公子签了,反正没什么问题,东西和单子都齐全着呢,不会有错的,您就放心吧,再说,不是还有老夫人盯着嘛,最终这些帐您要不放心,我们再全都交给老夫人去看一遍,总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言昭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道:“你把东西拿去给大公子签了?没人来问过我一声?”
福伯瞧言昭华的语气不对,心道小丫头还挺精明,不过再怎么精明,那也只有十二岁,随便糊弄吓唬几句也就得了。
“侯夫人的嫁妆是大小姐和大公子两个人的,昨儿大小姐不在府中,小的们就拿去给大公子签了,反正最后结果一样,老夫人每日也在催,我这儿跟大小姐禀告过了,还得回国公府禀告老夫人去,这一天天儿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福伯说着话,看言昭华并不做声,便想就这样糊弄过去,接着说道:“大小姐要是没什么吩咐,小人就先回去了,整理整理册子,去国公府复命去了。”
说完就转身要走,却只听言昭华面带笑容说了一句:
“你回去之后,也别过来了,我会直接跟外祖母重新要一个人过来。”
言昭华的声音很清脆,在偌大的厅内显得有些空灵,一如她此刻嘴角挂着的那抹笑一般,叫人没有来的就心中胆寒起来。
福伯僵硬着转过身,与言昭华对了一眼,自然是不敢再往前走动的,又回到言昭华面前,赔笑道:“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是小人哪里做的不对?若说签字的事情,大小姐执意要重新签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要等小人回去回禀了老夫人,老夫人说成,小人二话不说就给大小姐送来。”
言昭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云淡风轻的说道:
“老夫人是让你来协助我核对单子,是助我一臂之力,不是让你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是让你来替我做主,我娘的嫁妆的确是我和大公子的,可大公子年少,一心要读书,他从来没有经手过这些,你让他看,不是存心了为难他吗?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我,所以才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背后操作?”
声音虽然很轻,但气势特别足,福伯在心中暗惊,面上倒是不露,原以为这丫头好糊弄,没想到还是个硬茬儿,不过他也不是豆腐做的,被这黄毛丫头吓两句就哆嗦了?福伯依旧一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模样,没说话,嘴巴就咧到了耳朵根子,给他老实的皮相上增添了几分油滑。
“大小姐这番话也着实伤了小人的心,小人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给小姐帮忙的,小姐不仅不领情,还怀疑我们背后做手脚,这话就是闹到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