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鹅站在中间,张开翅膀,一边勾一个,贼笑兮兮道:“咱哥仨,谁跟谁……”
今儿是出了点血,不过早晚能要回来,以后它去昆仑,这俩秃毛好意思不回礼么,它也不多要,昆仑天池里泡个澡就成,想当年,它跟着逍遥老儿,可是在昆仑天池里泡了整整七天七夜,那滋味,爽翻天了。
“练道友准备何时回昆仑?”
远远看着交头接耳的三只灵兽,林莫南心中生出诡异的感觉,他希望练红尘带着两鹤早日离开,不然总觉得再这么下去,两只脑残鹤恐怕被黑鹅卖了还帮着数钱。
“啊?哈……哈哈……”练红尘干笑。
“嗯?难道练道友不打算回去?”林莫南意识到什么,他突然想到,练红尘的迷路属性虽然令人哭笑不得,但鹤大仙又不是路盲,没道理会让练红尘一直迷路到现在,莫非练红尘到魔门来,其实另有目的?
练红尘看到他的神情,顿时表情越发尴尬起来,完全就是一副被猜中的样子。
林莫南觉得头隐隐作痛起来,似乎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这意味着麻烦。但话已经问出口,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
“其实……练某是想去万魔巢……”练红尘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吐实,“偷一把剑。”
偷一把剑?林莫南双目瞪圆,亏得有面具遮挡,不然他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滑稽。
如练红尘这般纯善的君子,居然会去偷剑?
“那把剑本是我昆仑一位前辈所有。”练红尘连忙解释。
林莫南顿时释然,一转念,又惊诧道:“昆仑前辈的剑,怎么会在万魔巢?”
练红尘叹了口气,道:“千年前,昆仑一位前辈被万魔巢追杀身死,随身配剑就此遗落万魔巢。”
这也不对啊,千年前的事,千年前昆仑不派人来取剑,怎么千年后才让练红尘一个路痴来了?就算是历练,这个难度也太高了,分明是让练红尘送死吧。何况,昆仑走的是无为道,以无为而胜有为,换句话说,这把配剑丢就丢了,反正剑就在那里,不会消失,放在昆仑和放在万魔巢,也没啥不同,至于要让堂堂一位首席真传冒险进入魔门去偷取吗?
练红尘大概也知道一句话解释不清楚,索性就一股儿都说了出来。
“那位昆仑前辈,道号青云子,当年曾潜入万魔巢,偷取了一株优昙花,因此而被万魔巢追杀,青云子前辈未能逃脱,身死于魔门境内,但那优昙花被送入蜀山……”
等等,这个故事怎么这么熟悉?林莫南双目再次瞪圆,原来为肖红衣而甘冒大险以致身死道消的那个痴情种,出自昆仑,这可真是太意外了,昆仑的无为道,怎么会冒出个情痴来?
“练某当日拜访蜀山,见峨嵋叶道友身堵地缝眼,日日受剐身之苦,十分可怜,欲代之求情一二,然而肖前辈性情古怪,十分刁钻,练某思来想去,唯有青云子前辈之遗剑,方可使肖前辈心软一二,所以就……”
竟然是为了救了叶知秋,林莫南沉默不语。叶知秋大好人缘,先有郑袖为之救到三仙宫玉清仙君的门前,这还可以理解,毕竟是同门,而练红尘与之仅一面之缘,竟也这般用心,甘冒风险。
“练道友,你之修为,比之当年青云子前辈如何?”他缓缓问,一针见血。
练红尘顿时一呆,半晌方道:“远不如矣。”
当年青云子潜入万魔巢时,已是渡劫巅峰修为,离飞升仅只差半步,这等绝高修为,尚且没有从万魔巢的追杀下逃出生天,练红尘一个借助外力突破的渡劫真人,自然更是一线生机也不会有。
林莫南叹了一口气,他相信练红尘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纯善归纯善,这位昆仑大师兄,其实并不蠢。
“练道友,你还要冒险吗?”
“是。”练红尘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练某修的是无为道,无为而无不为,心念一起,心虽无为,而万事无不为,否则,道滞矣。”
练红尘也是天之骄子,尤其是三大顶级古派的首席真传,他第一个破入渡劫,尽管是外力所致,但也足以说明,他在长生途上,比叶知秋、何道理都快了一步。可是,当他看到叶知秋身堵地缝眼,日日都要受灵潮剐身之苦,那份毅力与执着,带给他的震撼,前所未有,以致于当时他都心生效仿之意。
但他并没有坚持,叶知秋的选择是叶知秋的选择,他是练红尘,何必东施效颦,无为道,自有所为,所以当时他就动了把叶知秋从忘情川内带出来的心思。
这无关其他,不是古道热肠,也不是心生悲悯,更不是蓄意破坏叶知秋的修炼,这只是无为道与忘情道的一次较量,练红尘不在乎胜负,他在乎的是过程,是做还不做,这是两种境界。当叶知秋还在忘情川内执着地坚持着的时候,他也在魔门的地界里,冒着风险,他成功了,那就是叶知秋失败了,他失败了,那就是叶知秋的成功。
练红尘以这种独特的方式,与叶知秋隔空过招,看似不伤和气,其实其中之险,如履薄冰,然而也正是这份如履薄冰的危机,在这些年里,助他圆满道心,助他磨砺心境,将他借外力突破的隐患一点一点的消弥。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修炼方式。
林莫南沉吟许久,方渐渐听明白这段话的意思。这就是无为道,无为而无不为,以前他没有接触过昆仑弟子,对无为道一直没有直观的理解,仅因名生义,又因为昆仑弟子向少入世,一派与世无争的姿态,所以他以为无为道就是不追求,不争取,不作为,顺其自然,以天意代人心,而现在他才明白,无为道不是顺其自然,而是百无禁忌,万事皆可为,亦皆可不为,为还是不为,存乎心中一念。
我想做,就一定要去做,不做,我的道就会被“不做”所阻滞,我做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无关紧要,成功不会使我喜,失败不会使我忧,自由自在,无挂碍于心,才是无为。
事涉道途,林莫南顿时就不好再劝,再劝,就是阻人道途,不共戴天。
“练道友既然心意已决,林某就不多说什么了,唯有请道友小心行事,万勿冲动,事不可为,不妨蛰伏待机,长生途漫漫,来日方长,吾辈修士,志在大道,不争朝夕。”
几句老成话,尽朋友之义。
练红尘微微一笑,道:“林道友金玉之言,练某记下了。”
林莫南遂不再多言,转过话题,道:“这黑货巢虽是鸡肋,但灵气浓郁,于休养、修炼皆有大益,道友这些年奔波,也该休养几日,何况……”
他看了看远处的两鹤一鹅,忍不住又失笑,继续道:“两位鹤道友服用了参须,也需时日炼化药性,催生新羽,不妨就先在此地再多留些日子吧。”
“也好。”练红尘也不客气,当即应下。
第119章 二道湾口一栋草屋立
两个月后;新羽覆于两鹤身;练红尘告辞离去,这次他把两只仙鹤都带走,林莫南的身边有黑鹅;不需要鹤小仙的保护了。
临行前;两鹤依依不舍,黑鹅是嘴贱,但不小气;黑货巢里的灵花灵草任它俩取用;这待遇可比在昆仑还好得多,这处洞天福地;是专属灵兽的洞天福地啊;这回走了;鬼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来。
黑鹅倒是没啥不舍,挥着翅膀跟它俩道别,嘎嘎笑道:“下回爷去昆仑看你们。”
贼眉贼眼贼心眼,可惜两鹤脑残,没看出来,欢欢喜喜地拍胸脯,道:“一言为定,到了昆仑,咱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要的就是这句话,黑鹅殷勤地将它们送出了百里外,回来就扒着林莫南的大腿,兴奋地建议:“哥,哥,我们去昆仑吧。”
“不认路。”林莫南哪里不知道它的小九九,没空理它,一口回绝。
“爷认识啊,跟逍遥老儿去过。”黑鹅欢声道。
林莫南瞥了它一眼,这次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了,连回黑货巢都能跑错,昆仑?它还记得在哪个方向吗?
“哥,你这是什么眼神……喂喂喂,爷真认路啊……不骗你……骗你爷是小狗……”
“这株是什么草?狐狸和老虎能吃吗?”林莫南打断它。
“擦,化龙草……鱼吃的,嘎嘎嘎,爷最爱吃鱼了,东面有个大湖,里面长着一种银龙灵鱼,肉可鲜啦,可是贼难抓,死老头就给爷找了几株化龙草,用来换银龙灵鱼……对了,哥,这株化龙草还有两三个月就成熟了,到时候爷用它换鱼给你吃……”
黑鹅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了,提到最爱吃的鱼,它顿时就把昆仑给忘到了九霄云外,活蹦乱跳地非要带林莫南去东面那个大湖去。
林莫南还在寻摸着灵花灵草,想采摘一些给仨毛团带回去,实在拗不过兴奋过度的黑鹅,只得由它了。黑鹅新羽长出,黑亮得在阳光下闪闪耀眼,只是它还算幼崽,体型不够大,林莫南只能站在它的背上,着实称不上舒服。
好在黑鹅飞起来的速度,足够快,没多会儿,它口中的大湖已经遥遥在望。
湖确实够大,从高处俯看,竟然一眼难望边际,湖中心上,零零散散地飘浮着几处岛屿,有大有小,水草丰茂,栖息着不少水禽,其中不乏灵兽,只是品级都不高,最多三品而已。
湖面吹来的风,也蕴含着浓郁的灵气,甚至浓郁程度比黑货巢也不差多少,完全可以当成另一处洞天福地。
竟然会有两处紧邻在一起的洞天福地,林莫南相当惊讶。要知道,催生洞天福地对灵气的需求是相当恐怖的,同一处地域里,绝对不可能有两个洞天福地,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灵气供应。
“哥,别惊讶,这湖不是洞天福地,灵气浓郁是因为湖里的银龙灵鱼,天生能吸收和释放灵气。”黑鹅仿佛知道他的解释,嘎嘎地解释着。
林莫南又是一惊,这不是跟自家的白毛团差不多,只是从这湖的面积来看,比白毛团强太多了。唔,银龙灵鱼……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黑鹅自己给起的名字的吧,应该是雪鳞鲤,典籍中确实曾经记载过这种灵兽,据说,这种灵兽得遇机缘便可化龙,甚至曾经有大能修士有幸看到过一只雪鳞鲤于风雨雷电中化龙而去,由此三千成仙道便又多了一个鱼龙变道,只是可惜,此道早已失传。
“黑鹅,你又来了……化龙草带来了?”
当黑鹅在一处湖心岛上落下时,湖面风乍起,浪翻涛涌,一个苍老的声音自水中缓缓传出。
林莫南神色一紧,雪鳞鲤和福厄狐一样,是七品灵兽,而灵兽开声,必须八品以上,这声音……难道是突破了自身界限的雪鳞鲤?
“还差两个月才成熟,老鱼王你急什么……”黑鹅撇撇嘴,“今天爷带哥来认认门,以后我哥来了,你不许欺负他……”
“你还有哥?”
湖水翻滚得越发汹涌,数息后,一只硕大如小山的银白色鲤鱼头从湖底浮了上来,两眼如巨锣,将林莫南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金鹏仙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人类儿子?”
林莫南顿时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鱼头是够大的,但脑壳里面装的全部是水吧,他哪里看上去像金鹏仙的儿子。
黑鹅扇扇翅膀,嘎嘎大笑,道:“错了,我们是同道兄弟,不是血脉兄弟,老鱼王,初次见我哥,见面礼呢?”
“他都有金鹏羽了,还来讹老夫,黑鹅你这臭小子,越大越不地道。”雪鳞鲤王没好气道。
黑鹅瞪着眼睛,道:“老鱼王你还是这么小气,死老头给的是死老头给的,你给的是你给的,你跟死老头又不是一家子,能算一块儿吗?你沾了黑货巢的光,吸纳了大量的灵气,为什么还迟迟不能化龙而去?就是因为你小气,没有一颗真龙之心,怎么能化龙。”
雪鳞鲤王顿时气煞,骂道:“老夫沾了毛的光,你这臭小子吃了老夫那么多子孙,老夫不过是吸纳点从黑货巢泄出来的灵气,啊呸,这事儿不能提,说多了老夫心疼……罢了罢了,老夫跟你一个小毛崽子计较什么,这样,老夫这里有一颗鱼目……不白给,前些日子,二道湾那边来了个人类修士,抓了老夫不少子孙,你们去把那个家伙赶走,这颗鱼目就给你们了。”
“什么?居然有人敢抢爷的嘴边食……哥,咱们走,揍死他丫的!”
黑鹅大怒,翅膀抡出道道疾风。
林莫南直到现在都没插得上话,就让黑鹅拖着在大湖上疾飞,须臾,便看到下方的湖岸,向里打了两个弯,不用说,那就是雪鳞鲤王口中的两道湾了。那地方果然有修士出没,因为就在岸边,伫立着一间明显是搭建了没多久的草屋。
草屋前面挖了个火塘,上面架了口锅,锅里腾着热气,雪白的鱼汤翻滚中散逸出浓郁的鱼香。
“啊啊啊啊,气煞爷了,那是爷的鱼……是爷的……”
黑鹅眼都红了,一个急冲收翅,一头扎进了锅里。林莫南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去管它,逍遥散人煮了它三百年都没把它煮熟,这口锅还差得远呢。
草屋里面没有动静,不知那个修士往何处去了,轻轻抚着草屋的门柱,林莫南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惆怅。
此生,他最心安之地,就是三间草屋,只是葛欢死后,草屋也塌了,唯一还拥有的,就是被他藏在心湖里的那一尾“葛欢”活鱼。
这一刻,“葛欢”摇头摆尾,欢腾拍打着水花,溅起心湖中道道涟漪。
“这是……”
林莫南的手一紧,死死抓住了草屋的门柱,五指几乎深深地陷入其中。面具下,他的表情惊骇莫名,这草屋内,竟然隐隐约约……有葛欢的气息。
这不可能!
第120章 此间少年风华堪绝代
是错觉。
闭上双眼,逍遥道意在心间弥漫;心湖渐渐恢复了平静;林莫南的心情也随之平复,再睁眼时;已是死水无波。
轻轻抚着门柱上被他抓出来的痕迹,他微微一叹,也许;只是被这栋似曾相识的草屋勾起了他对葛欢的思念而已。葛欢已然道消,纵使魂魄轮回;再世为人;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葛欢;怎么可能还会有他的气息存在。他缓缓收回手,却见草屋在风中摇晃了几下,随即轰然倒塌。
林莫南张口结舌,坏了,刚才心绪不稳,体内气息不小心外泄,这草屋只是临时搭建,毫无根基,自然承受不住,风一吹就垮了。
如果此间主人突然回来……
“这位道友,不知在下的草屋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以致你要毁屋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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