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孩子是不会看情形的,江二夫人带来的女儿江若梅见江若雪的衣服比她的漂亮,发饰比她的精致,连手中的刺绣都比她学得要好,再见娘亲正对着她生气,她不假思索的扑了上去对着若雪又抓又打。
云府的下人大惊,立即将撒泼的女孩从小小姐身上拉开,但江若雪身上已经被她抓出了伤痕。
江若雪的伤不重,只在江若梅突然扑过来时被针扎到了小手,脖颈上被江若梅抓了两道小口子,此事却令云家老爷夫人和云殊柔大为震怒。
好一个江家二夫人!过往是看在若寒和雪儿都是姓江的份上,他们不计较,如今看来她倒是得寸近尺了。
一个吩咐,玄明立即派人将江二夫人和江家大小姐给绑了,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云殊柔抱着乖巧的小女儿,亲自将被绑了的江二夫人和哭闹不休的江若梅送回江府,那是自从云殊柔怒离江家之后第一次再踏进那扇门。
江守义被这情形吓了一跳,而云殊柔则当着他的面沉着脸开口:“二夫人多次把我云府别院当成自家花园来逛,把我云家的衣饰古玩当成自家的带走,我本是懒得和她计较的。反正我云家家大业大,不缺那点东西,不过施舍点小玩意罢了,不必那么小器。但是她在我云家伤我女儿,这我是万万忍不得的!今天她们母女,我是完完整整的给绑了来,若是再有下回,身上会不会缺只手或少只腿的,我可就不会保证了……”
云殊柔自离开江家就一直随着爹爹在处理生意上的事,处事的手腕自是比当闺女时硬了许多,话中气势连在朝为官的江守义也难以抵挡,只能呆呆着看着原配发妻在江家立下威信。
此番云殊柔不仅达成了恫吓的目的,还等于召告天下,江家大夫人与江大人可不只是夫妻不合,而是早已完全决裂,只差外人皆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断了名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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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雪儿吗?怎么不进来?”
江若雪抬眼看去,一个鬓上添霜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厅里看着他,随着他话一出口,厅中其他人的视线也都转向她。
她定了定神,优雅的迈进厅里。
“爹。”语气并不热络。没有感情,那就只剩下表面的和平了。
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天下间不是的父母可多了去了,道德感过强的人才会强压着别人要求以孝为先……她敬爱父母长辈,那是因为他们值得她敬爱,若是不值得的,何必为难了自己呢?
“李少爷也来了,还不快给李少爷见礼!”江守义殷勤地吩咐道。
李圣棋的父亲目前可是当朝的一品大臣,权势正中,不管怎样也不能让这场婚事生变。
姓、李、的……江若雪一咬牙,耐着性子朝向端坐在另一边的锦衣男子,微曲膝,“李少爷。”
这人的长相也算是个人模人样的,难怪能骗得少女芳心。
只听一个透着轻浮的嗓音回道:“雪儿以前不是都喊我圣棋哥吗?今天怎么这么生疏?”
江若雪扯唇一笑,没有回答。那是因为江若雪把你当良人看,如今证明你是个不良的,还喊什么喊?
“雪儿妹妹想必是害羞了。”另一个矫揉造作的嗓音响起。
唉,真不想看到这个人。江若雪暗暗闭了闭眼,才轻掀眼皮,瞟了一眼说话的人——果然又穿的一身艳丽的江若梅。
见江若雪似乎不把当她放在眼里,江若梅怒火中烧。
明明就是她先喜欢上圣棋哥哥的,结果父亲却说李家订下的是江家的嫡女,就连圣棋哥哥在见了江若雪那个死丫头之后,也喜欢上江若雪。
江若雪有她生得美吗?她又凭什么占去嫡女的位置?她明明就是江家的大小姐,为什么好处却都让这个江若雪得了去?
她不会放弃的!
瞧,圣棋哥哥再喜欢她,不也是先瞧上了别的女人收了妾?
她一定要把圣棋哥哥抢过来,等她成了圣棋哥哥的正妻,那个狐媚的小妾她自然有办法收拾了她,哼!
江若雪岂会瞧不出江若梅眼中的熊熊妒火?
唉,不管是哪个时空,绝大部分的女人永远都在扮演着弱者的角色。争风吃醋,暗藏心机,勾心斗角的,争个你死我活又怎样呢?还不是一群女人成就了一个男人的“后宫”?少了一个,下一个还会来……容易犯贱是不是女人的天性?正因如此才会让男人更加的不在乎女人啊……
江若梅方才说她害羞?她又有什么好害羞的?
第十六章
下一秒,江若雪便知道江若梅为什么会说她害羞了。
“过不久等雪儿妹妹及了笄就将嫁与我,会害羞也是正常的。”那李家少爷一脸施恩的模样,自大得令人想狠揍他一顿。
江若雪顿时有种晴天遇霹雳的感觉。
她僵硬的将目光移向母亲和哥哥的方向,只见他们都面色不豫,看来是某人又依仗生父的身份擅自作主了。
“雪儿,来。”云殊柔朝着女儿招招手。
“娘。”江若雪乖顺地靠过去,让母亲握住她的手。
“有什么话要说吗?”云殊柔目光柔和却又坚定的看向女儿。
她看到那个李圣棋放肆的视线在雪儿和江若梅两个人的身上流连,想也知道他打的是什么坏主意。
不就是想要娶个嫡女身份的正妻,再娶来庶女作妾,而自己坐拥各色美人尽享齐人之福吗?这个官家公子哥,年纪不大,心却够贪的了。
他只要别来染指她的宝贝女儿,她倒是乐得向江守义讨来早该去讨的那一纸休书,让他将他的二夫人扶了正,江若梅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女了?
而现下,她只想听女儿的心声。
江若雪不着痕迹的捏了捏母亲的掌心,云殊柔微微一愣,只见女儿朝着她神秘一笑,抬头看向江守义道:“爹想必是不知,雪儿日前曾身染重疾,这几天才刚能下得了床,大夫说过,一年之内雪儿宜静养,不宜多有所动……”顿了顿,她美眸一转,一脸遗憾的看向李圣棋,“李少爷,据大夫所言,雪儿这身子,短时间之内是不宜行新婚大礼的,怕是必须要延误佳期了。”
这一席谎言,她面不改色的说出口。总归娘亲和哥哥是不会拆穿她的。事实上她这几个月来在母亲和哥哥还有远在月落城的外公外婆的悉心调养下,身子比从前已大有起色,再加上心中不再郁结,要身体完全恢复到健康状态也是指日可待了。
一旁的云殊柔和江若寒都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她几眼。雪儿撒谎?这倒是件奇事。
江若雪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她是很替原主人爱惜这个美名的,所以当众拒婚这种事她就不做了。
不过多一点时间就多一分转机,一年的时间,变数会有多大?呵,大到不可想象。
江若梅听江若雪这样一说,登时眉开眼笑,还不忘落井下石,佯装可惜道:“妹妹向来体弱,此前又生重病,要延了婚事,如此怎能担当李家少夫人之责?这下可让圣棋哥哥怎么好向伯伯伯母交待呢?”
她刻意展现自己和李家人的亲昵。事实上,她也确实常常去李家讨好李家的两老,只盼着有日能进了李家的门。
云殊柔和江若寒同时皱起眉头,江若雪则是轻轻敛下眉眼,遮住笑痕。
这个江若梅空有骄纵的性情,却是个不明事理的。
再怎样,现下与李家有婚约的是她江若雪,就算她是个起不来床的药罐子,只要婚约还在,李家也是要将她娶来当正妻的。
像江若梅这样的,就算是跟李圣棋交好、对李家两老讨好,顶多也就是日后能被迎进门作妾,想取而代之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这番说辞,除了会令江守义难堪,令李圣棋尴尬之外,也没有别的效果了。
“梅儿,你给我闭嘴!”瞧,江大人果然生气了。
他转向江若雪,“雪儿,你也真是的,这李大人已准备请人去看良辰吉日,这亲事怎能由你说延便延呢?”
他与这女儿向来不亲,最疼爱的自是自幼养在身边的大女儿,如今大女儿早说想要嫁给李世侄,李大人也曾私下允诺过他,等雪儿嫁过去,便允许李世侄将梅儿迎进门,纵不是正妻之位,也会待她以平妻之礼。可现下若雪儿不先嫁,梅儿这庶姐怎好先进门?
“爹,姐姐,雪儿也是情非得已,如非雪儿体弱多病,又怎敢为难了李少爷和李家伯父伯母?”江若雪适时的摆出一副受虐的小媳妇模样,面露忧伤,“大夫原话如此,爹执意要女儿早嫁,难不成是要看着女儿死吗?”
这话说得重了,江守义僵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圆话。
江若雪也没期待能引出这名义上的父亲的父爱来,这么多年江若雪都是父爱缺失着过的,此刻她也只是想给他点难堪,解解气罢了。
李圣棋出来打圆场,“江世叔莫动气,既然雪儿妹妹身有不适,那么圣棋自然会向家父禀明原因,婚事可以慢慢来。”反正他家中已有美妾伺候,江若雪美则美矣,但年纪还小,少了股媚劲儿,反正迟早是自己的人,不必急于一时。
“这……”江守义可不想夜长梦多,对女儿曾病重的事连问都不问,只想着计较婚事能不能顺利。
云殊柔和江若寒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利欲熏心的人,对这个人早已经是心灰意冷了。
“多谢李少爷体谅。”江若雪落落大方的致谢,阻去了江守义还想争辩些什么的话语。
“李世侄今日难得来一回,雪儿你陪李世侄去花园走走。”江守义命令道。
“爹!”
江若雪还没回答,反倒引起了江若梅的不满。
“是。”江若雪顺从道,“园中的花开得正好,不如雪儿带姐姐与李少爷一起来玩赏一番?”
“好啊!”江若梅兴高采烈的点头。
“这……”江守义面色犹豫。他本意是想让雪儿趁机与李世侄多多培养一下感情的,说不定雪儿就愿意早些出嫁了。
“两位请。”江若雪瞧都没瞧生父一眼,径自把李圣棋和江若梅请出了门。
见女儿一离开,云殊柔也没了耐心再陪着江守义耗下去,“府中还有事务要忙,江大人自便吧。”
“夫人!”江守义望着发妻的背影,忍不住喊着。
他们多年来都没有好好说上话了。对这个发妻,江守义的感情是复杂的。
年轻时云家的财势吸引了他,但云殊柔也确实是个美丽可人的女子,嫁给他之后也是个贤妻良母的典范。但他身在官场,应酬又多,怎么可能不惹半点风尘?一次醉酒,就沾上了那方入清楼身子尚清白的妩媚女子,他想既然错已铸成,悔也于是无补,更何况新鲜的女人也是娇艳柔媚,那媚劲儿,正是家中清雅娴静的发妻所没有的,所以便一头栽进新欢的柔情中去了。
他原想着,男人嘛,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虽然娶妻之时他曾在岳父岳母面前发誓一生只爱妻子一人,但情到浓时的誓言,总会在心有他顾时变得模糊,他已给了云殊柔正妻之名,纵然日后会有三妻四妾,她依然是江家的主母,所以对于这些小插曲,谁会这么较真呢?
他没有料到,妻子骨子里的性情竟是如此的刚烈。在发现他的不忠之后,她竟是木然地看了新妾和她怀中的小女儿许久,然后一语不发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江家,自此再也不肯回来……
云殊柔已走到厅口,对江守义的喊声充耳不闻。
她方踏出厅门,一直守在厅外的玄明就立即迎了上来,将她的身形挡在身后,目光一凝,直直地射向江守义——
“江大人,您家两位夫人今日并未随同到云府。”他目光锐利,语带讥诮,让江守义不由得缩了缩身。
“你……”这个男人不过是个小小的护卫,竟然敢冒犯他!
“请便吧,告辞了。”玄明这辈子最讨厌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玄叔!”江若寒喊住玄明,他可不想在这里跟这个不亲的亲爹干瞪眼啊!
见江若寒脸上求救的神色,玄明勾唇而笑,“寒儿,去练习昨天我新教你的拳法。”
“是!”江若寒兴冲冲地跟着玄明走了。
厅内,江守义又气又尴尬的呆坐在原地。而云家家仆,则根本当这里没有客人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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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棋哥,你瞧……”
才走到花园处,江若梅已经挽着李圣棋的手臂吱吱喳喳的说了一路,江若雪忍耐着噪音,将两人带进云家的小花园。
“咳、咳、咳……”只见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姐?”身旁的春儿赶紧过来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江若雪虚弱的靠在春儿身上,“姐姐,咳、咳……李少爷,雪儿的身子一直没有大好,咳……方才是怕爹爹担心,才一直……咳……一直忍着,雪儿现下……咳……怕是没办法陪两位游园赏花了……”
“哎呀,妹妹,你既然还病着,就赶快回房去歇着吧,圣棋哥哥有我陪着就行了。对不对,圣棋哥哥?”江若梅撒娇的看向李圣棋。
艳丽的少女投怀送抱,李圣棋自然是非常享受,于是便对一直咳个不停的江若雪道:“今日雪儿妹妹就回房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江若雪低下头,掩住得逞的笑意,“多谢姐姐,多谢李少爷,雪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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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好不容易送走了不速之客之后,云殊柔拉着女儿重新坐好。
“雪儿,你在想什么?”她弄不清女儿的想法。
“是啊,雪儿,如果不想嫁你就直接说嘛,说不定江大人还很开心你把他心目中的佳婿让给他大女儿呢。”江若寒只有在与江守义面对面时才会勉勉强强的喊一声“爹”,平时说起来都是毫不客气的称亲爹为“江大人”,要不就是“老头子”。
江若雪微微一笑,对着母亲坦白道:“娘,雪儿确实不想嫁。”
这是江若雪第一次正面说出肯定的想法,让云殊柔面上一喜。
“但是雪儿觉得与爹爹硬碰硬不是个好办法,娘毕竟还是名义上的江家大夫人,女儿不想伤了娘的颜面。”
云殊柔疼爱的摸摸她的头,感动于女儿竟然这般贴心。
“娘从来不在乎什么颜面的。”从十四年前她惊世骇俗的举动就可以想见了。
云殊柔目露担忧的看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