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比喻而已,你那么敏感干嘛……徐秋,谁啊?”许怜霜倒是没把“徐秋”听成“许秋”,她对许秋的记忆虽然早已死亡,但却很清晰。她才不怕苏蔓的训斥,反驳说,“就算我是地又怎样,大地可是万物之母,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天又算什么,虚无缥缈的。”
“我可没说你是大地。”斗嘴是两人融洽的相处方式之一,“徐秋嘛,是我另一个好姐妹,但不巧她今天要回老家,没办法给你介绍,等她回来再说吧。”
“蔓蔓,你竟然背着我偷偷交新姐妹!”许怜霜急了,“我不管,无论我是天还是地,就算啥都不是,我至少是你苏蔓最好的姐妹,不能之一!”
苏蔓被许怜霜的较真逗乐了,只能安抚一下她,“好好好,许怜霜是苏蔓最好的姐妹,没有之一。”听到电话那边笑了,苏蔓才切回正题,“我是想跟你说,我要去安徽。”
下午五点。一直到帮苏蔓收拾好行李,许怜霜还在絮絮叨叨,“我说你脑子想什么呢!知道陆励成在老家就好了,那是他老家,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好担心的,还硬是要跑一趟。”
苏蔓从许怜霜整理得鼓鼓的行李箱里进行大筛选,对许怜霜的思维逻辑持怀疑态度,“又不是搬家,更不是度假,你给我装那么多衣服干嘛!”她竟然在箱子里发现了一套泳衣……瞬间石化,“我不是说了吗,他只是可能在老家,我要去确认一下。再说,我不跟他解释清楚那些话,他大概是不会回上海的。”
“那又怎样,爱回不回。”许怜霜看苏蔓这样折腾,心里不乐意。说完就被苏蔓蹬了一眼,赶紧转过话头,“我是说,上海这破地儿,不回也没什么啦!”
“我觉得国家应该把你发配边疆,你就不会说上海是破地方了。”
由于许怜霜还要回事务所加班,所以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别后,苏蔓只好打的去火车站。半路又回了一趟公司,拜托琳达接一下渌水豪庭项目的事务,就匆匆离开麦古。
苏蔓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向路边,一个男人忽然走进她的视线,静静地站在她前面不远,她放慢了脚步。刻骨铭心的感觉,那么熟悉,就像巨大的漩涡,一下子把她吸入记忆的海底。
她从短暂回忆里回过神,忽然想起一句似乎是高中时代读到的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十二章 感触
“好久不见。”宋翊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说。
“好久不见。”没有再多的言语,没有再多的表情,苏蔓客气地回应他。
宋翊愣了一下,有点悻悻,他往前走了两步,仿佛为了让苏蔓听得更清楚点,说:“我等你很久了。”
苏蔓微笑,情绪有点波澜,“有多久?”不等宋翊说话,又补上一句,“我也等了你很久。十三年。”就那么一句,她眼眶湿润了,不过她极力控制着,只是湿润而已。
“对不起。”宋翊表情没了笑容,多了一分沧桑。他犹豫了一下,分几步走到苏蔓身前,抱住苏蔓,说,“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失声了,就代表很痛苦,对吗?苏蔓苦笑。她自然下垂的双手抬起来,扣在宋翊腰上,摇摇头,“徐秋是个好女孩,她孤守着你,不求相爱,只为她爱,我自认做不到。你要好好待她。就当这是我也对不起你的最后拥别吧。”说完松开宋翊,往后退了一步。
“可我爱的是你。”宋翊已经泪流满面,全身微微颤抖。
苏蔓轻笑,一道泪水从脸颊滑落,她也不擦,“谢谢。”
“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宋翊咬咬牙,情绪有点激动了,“我可以跟徐秋离婚。”
啪——狠狠的一巴掌,苏蔓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手打她面前的这个人。她淌着泪,却绷着脸,语气冰冷绝情,说:“那我会恨你。”
苏蔓拉起行李箱走,与宋翊擦肩而过。这一刻,仿佛有秋风吹过,落叶铺满一路,整个世界都泛黄了。
火车在铁轨上疾速滑行。苏蔓蜷缩着身子坐在高级软卧包厢的床上,不能自己地抽泣。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得那么难受,明明已经习惯了没有宋翊的生活,可他一出现,依然能轻易地撂倒自己。
淡季出行的好处就是比较轻松,不需要抢票,不需要在狭窄的空间里挤来挤去,不需要呼吸着浑浊的室内空气……苏蔓住的是软卧是双人间,只不过旅客少,所以才能享受到单人单间的待遇。
她看着窗外,一幕幕近景掠过,瞬间被抛在很后面很后面;更远的是连绵不断的山,缓缓地后移,轮廓线如波浪高低起伏;再远就只剩下清一色的天空了,看不出动静;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最远,大概也就是这样的距离吧。
随着离上海越远,苏蔓的心不再为宋翊纠结。因为这趟车的旅程,离上海越远,就是离安徽越近。苏蔓拥抱着冷清的夜,一滴眼泪坠落,看车窗像荧幕一样,放映出一个男人的背影,真实,坚毅,落寞。陆励成,你在不在那里,等我好吗?
第二天一大早,火车到站,苏蔓本想叫海涛来接一下的,不过转念想想,要是自己有他的电话号码那还亲自过来干嘛?忍不住骂自己笨,同时后悔上次没问海涛的电话号码。
不过好在她能认路,辗转几回,终于到了陆励成老家。奶奶正在门口摘菜,抬头一见苏蔓,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擦擦手迎过来,亲切地招呼起来,“这不是蔓蔓吗?哎哟,你怎么来之前也不事先说一声,好让涛子接你去啊!瞧你给折腾的!”
当奶奶怜爱地替苏蔓整理一下衣服的领子,苏蔓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心里的委屈就想倾诉,不过泪水却先了一步,蒙在眼睛上。她忍了忍情绪,问,“奶奶,陆励成在家吗?”
奶奶这才发现,苏蔓是一个人来的,“哎呀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成子已经好些时候没回来了,他不在上海吗?”
苏蔓一听,再也控制不了眼泪,流得满面湿尽……
怕奶奶担心,苏蔓转过身去迅速擦眼泪,结果再回头时泪水已经重新滑落。
“蔓蔓别哭。”奶奶一见苏蔓成了泪人,心急又心疼,连忙把她拉过来,各坐一个小板凳,帮她擦擦眼泪,问,“告诉奶奶怎么了?那孩子和你吵架了不是?”
苏蔓内疚极了,抿着嘴,泪流得很凶,把头埋在奶奶的怀里,无能为力地自责,“奶奶对不起,我找不到他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啊……”
奶奶已经年逾古稀,当然比苏蔓看得开,知道苏蔓现在需要释放,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哭个够。苏蔓的哭泣就是这样,再怎么恸切,也不会有哭声,只是静静地猛地落泪。奶奶知道,连哭泣都压抑着,这才更是辛苦。
奶奶把苏蔓带回自己屋里。陆励成的嫂子和涛子见到苏蔓,很惊喜,不过发现她不太对,因此也没敢做声。奶奶和苏蔓坐在床上,依然抱着她,等她哭累了,才开口,说起自己的故事。
“奶奶这一生走下来,总共有过两个爱人,一个是初恋,一个呢,是成子爷爷。记得和初恋在一起的时候,共产党还在打鬼子,我和他呢,就准备一起参加八路军,可是他被选去了,我没有。部队里是要女兵的,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我和他分散了,从此天各一方,但他常常写信回来,告诉我部队里的各种趣事,说终于见到毛主席了,说终于晋级了,还捎了许多军功徽章回来。我看到他的字和东西,就像看到他一样。”
“三年后,八路军进行战略转移,经过了这里。我看到了当初选兵的指导员,他认得我,说我是个幸福的人,我问怎么说,他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当初拒绝我参军的原因,就是我的初恋他不愿意让我去受更多的苦,苦苦求指导员不能要我。我听了很感动,同时也很生气,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一起去面对所有。”
“指导员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爱的方式都不同,一个人,他再爱你,也只能给你他给得了的。指导员还说,他是为了成全这份爱,才同意我那初恋的。那种年代,我的初恋既然给不了我坚定厮守的幸福,那他就只能给我不受苦的幸运。当晚我哭了,生平第一次哭,而且哭得很厉害,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等他回来,嫁给他。抗战到了收尾的时候,一部分士兵已经可以卸甲归田了,他也准备回来了,可是……”
奶奶说到这,终于停顿了一下。苏蔓能猜到些什么,显然,奶奶到现在还不能完全释怀那份痛苦。她抹掉那滑入皱纹里的浅浅泪痕,继续说:“可是为了让我有机会接触一下军服和枪支,弥补当年没能共同参军的遗憾,他不肯脱掉扔了,而是一直穿戴着,最终在安徽的边界,被一支溃散撤退的日军当做中国军人击毙了……我爱他,一直到现在,我还是爱他。可后来,我爱上了另一个人,并且嫁给了他,他就是成子爷爷。”
简述完了,她摸摸苏蔓的头,说:“奶奶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人并不是只能爱定某一个人,甚至可以同时爱两个,但最终你只能选其中一个;你选的人,不会是你最爱的人,你最爱的,都是留给时光的,因为只有时光过了,你才会知道,你选择的人并不是你最爱的人;最后就是,没有谁会永远等着谁。”
苏蔓点点头,继续听长辈说话,“奶奶是过来人,知道你对成子是什么样的。”奶奶停下笑了笑,再补充,“你不用担心,成子这孩子很独立,无论他在哪,他都不会让自己受苦的。蔓蔓,如果你不小心丢了什么,如果,你丢失的真的属于你,那么总会回来的,可能会兜兜转转,可能会起起伏伏,但其实你从未失去过。”
☆、第十三章 无果
“可是,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苏蔓听了奶奶的爱情,受益匪浅,眼泪已经风干。只是她还年轻,究竟无法做到像奶奶那样淡定,心伤还有些残留。
这次奶奶就笑出声了,握住苏蔓的手,说:“误会终究是误会,总会被解开的。”
“但我还是要找他啊。”苏蔓有点倔,她就是想明明白白说清楚。
“那是当然咯!”奶奶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成子那是我最疼爱的孙子,你不把他找回来,我跟你急。”
苏蔓点点头,她明白,奶奶这样说是为了不让她松懈,同时也是迁就一下她的性子。她好怀念亲人,就揽住奶奶的手臂,像孩子一样撒娇:“奶奶,您真好。”
“那就嫁过来咯!”奶奶哈哈笑起来,半玩笑道,“怎么样?奶奶可是最会疼人了。”
“好啊,我嫁给奶奶,嘻嘻。”苏蔓也是个人精,哪有那么好套。
“嘿呀,奶奶才不敢要你呢,回头你那个陆励成把奶奶赶出家门怎么办!”
“那我跟着您一起浪迹天涯,再也不回来了。”
“呵呵呵,奶奶的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不知不觉就聊到下午,苏蔓心情很好,趁奶奶午休睡着了,单独出去散个步。她走了很多条路,欣赏了许多风景,跟每一个行人打招呼。仿佛身在陆励成的生命里,看他从小到大地成长一遍。
她又走到了上次和陆励成一起坐过的那座小桥,记忆里的画面,一幕幕重现:她醉醺醺的,意识里只有一丝清醒,靠在陆励成肩上,感觉很踏实,很安心。她想告诉陆励成,她知道他的心。但她的脑子很乱,组织不出任何语言,所以她吻了他,吮吸着他好浓烈的爱意,几乎无法自拔……
苏蔓停止回忆,她想不起来为什么,当时她会在和陆励成亲吻之后尴尬离开,甚至到她酒醒,连这一段缠绵也是零碎的。可再回到这里,一切都仿佛还是昨天,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她现在竟然能感受到当时的切身的热烈。她不敢再想。
天色渐晚,她慢慢回到陆励成老家,海涛刚好从花卉种植园回来,看见苏蔓,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小舅妈,你去哪了?”
“没,到处走走。”苏蔓笑笑,已经不像早上那样令人担忧了,“你的花卉大业做得怎么样了?”
“这得谢谢小舅妈的金点子了,现在好多外地的人都想向我投资呢!”海涛十分得意,开始浮想联翩,“哎,小舅妈,等你和小舅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在婚礼上摆很多很多盆景,然后你就花仙子一样从万紫千红中奔向小舅……”
“涛子,该洗手吃饭了,快点!”屋里传来陆励成嫂子的声音。
“知道了!吃个饭而已,就知道催!”未来的蓝图设想被打断,海涛明显不乐意。
苏蔓听他自己在那里嘟囔,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什么呢你,没礼貌。”
海涛才不介意呢,回头笑着拍拍自己,对苏蔓说,“小舅妈,记住,到时候一定要用自家人的花哦!”
说话间苏蔓已经走在他前面进去了,“开饭喽!”
“蔓蔓,你给奶奶一个人夹了那么多菜,奶奶吃不完,你们也不够吃呀!”吃饭时候,苏蔓一个劲地给奶奶夹菜,奶奶终于忍不住诉苦了,嫂子和涛子暗地里偷笑。
苏蔓倒不害羞,说:“桌上的都给涛子他们好了,奶奶吃不完的我来吃。”本来应该说到陆励成嫂子的,可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姥姥,小舅不在家,当然是小舅妈给您尽孝啦!”海涛嘴里塞得很满,说话不清不楚的,但把大家都逗乐了。
吃过饭苏蔓就要走了,虽然她也很舍不得,陆励成的家人对她那么好,就像她自己的亲人一样,但一天找不到陆励成,她就一天不得心安。
“小舅妈,急着回去干嘛,多住几天啦!”海涛自然想让苏蔓留下,和苏蔓打好关系,以后被陆励成欺压的时候好多个撑腰的,苏蔓那可是最强大的靠山。想到这他心里就乐。再说他还想从苏蔓那里多挖点良谋妙计呢。而陆励成的嫂子也一边附和着希望苏蔓在这多玩几天。
反倒是奶奶没有太挽留,海涛他们不知道,但她明白苏蔓心里急,说:“好了涛子和嫂子,蔓蔓有事,以后她会多来的。涛子,送蔓蔓去车站吧。”
苏蔓最舍不得奶奶了,上前抱抱她,说:“奶奶您放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