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回合,就知对方身手怕是在自己之上,也无心惊讶,回手荡剑,拼全力祭出了第二式!对方似乎并未想到会遭遇这般突袭,有些忙乱,却不慌张,一边抬手接招一边压低声道:“姑娘,等等姑娘,在下并非有意……莫要误会,请听在下一言……”我却无心搭理他,突袭之下尚且如此,再容喘息后果不堪设想,有什么话,还是待将他制住之后再问不迟!
抱定这心思,抖手已出了数剑,剑式是一式比一式狠辣,原想自己能力虽在其之下,但师父所创剑法却是鬼神难测,又是黑夜之中,绝不至于不济,谁知道那人竟一一接住,非但毫发无损,还好似看出什么,隐约“咦”了一声,突然沉声道:“且慢动手,你是……竹纤姑娘?”
听闻这个姓名被明确叫出,这才倏地收了手,却还是不敢大意,仗剑跳出圈外,保持了一定距离,疑惑地看了那道模糊黑影,试探道:“……你是?”
当时屋中暗色沉沉,再怎么凝目细看也瞧不出个究竟,还是那黑影自己抱拳道:“姑娘忘了么?在下与姑娘师承同脉,当年在华山上还曾有数面之缘,姓岳名……”
“岳鸣珂?”不待他说完,自己先叫出了这个名字,没错了,经这一提醒,脑中已忆起了这个声音,而且,能在黑暗中接下师父所创剑法者,确实也只有懂得其中奥妙的才行。
“正是区区不才,四年前一别,不想竟在此重逢,竹纤姑娘可别来无恙?”那黑影又抱拳拱了拱手,虽看不清表情,但声音中已是爽朗带笑。
此时眼中已适应很多,借了窗外微弱余光,黑暗里的细节也渐渐清晰起来,这男子着了一身黑衣,看五官轮廓似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但却平添了许多狼狈,虽然面容带笑,可脸上还隐约带有道道血污,衣衫似乎也有破损。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弄得……”正开口想问个究竟,窗外却又是风声响动,倏然又跳进来了一道纤细身影,人未站稳,剑已出鞘道:“竹姑娘,刚刚是什么声音?怎么了?你没事吧!”却正是穆九娘无疑。
她快,那岳鸣珂反应更快,几乎在入窗一霎就已见他出手了,却不用提醒,一听见对方说的话,又立即停了下来,站在几步开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这时穆九娘才瞧见有这么一人,赶紧警惕转身,却也没先动手。
“没事,放心。”怕她不知轻重,先不管那男子如何,只顾着回答道:“如你所见是有一不速之客,不过机缘巧合,倒算是一故人,他并无恶意,来,我与你们引荐一下,这位是……”
话到这里,才发现这么说下去很有些不妥,顿了顿,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却也只有硬着头皮道:“这位是……唔,也不知道你们是否相识,这位是……练儿寨中的一位穆姓朋友,而这位是岳……岳鸣珂岳兄。”
果不其然,提到这个名字时,即使黑暗之中,也明显瞧见九娘怔愣了一下,倒是男子很自在,当即抱拳行礼口称幸会,显然彼此是从未打过照面的,就算打过照面,时隔数年,这岳鸣珂又心中坦荡,不记得也是正常,倒是九娘……
生平第一次,有些暗悔自己行事莽撞,考虑不周,但一时也想不出还能怎样应对。
好在穆九娘也非泛泛之辈,仲怔少顷之后,很快恢复了脸色,只是还有些心神不稳,先道:“哦,岳大侠,是早有耳闻,可真是巧啊,原来你们倒熟……真是天下之大……”讲了些不知所云的,又似想起什么,笑道:“这是怎么了,有朋自远方来,怎么还这般黑灯瞎火地,待我来……”说着就摸出火石似乎要去桌边,却被岳鸣珂一把拦住。
“且慢,万万不可。”他伸手拦下穆九娘,道:“虽说是他乡遇故人,但实不相瞒,在下不能久待,外面有一帮走狗正对我穷追不舍,之前冒昧潜入,也是为了避祸,不过此地只能是暂避,我这就要告辞了,否则牵连二位,更过意不去。”
“咦?是什么人那么能耐,竟能令岳兄你如此狼狈?”不禁讶然,倒忘了其他,此人身手不消多说,若有什么是他也对付不了的,只怕……
“唉,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男子长叹一声,却不敢大意,仍是压低了声道:“那帮家伙,名曰朝廷卫士,实则阉党鹰犬!若我能全力一战,倒也不畏,却无奈如今身负重任,不能拼死,只得寻隙逃走,可他们也真厉害,一直紧追不舍,我逃到广元,他们也追到广元,如今趁着天黑,我绕了几个圈子想出南城,半路为避行踪才躲了进来,谁想倒有意外重逢,竹纤姑娘你既在此,却怎么不见玉罗刹?你们分道扬镳了么?”
“不……”略一踌躇,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只不过这个“实”中平添了许多模棱两可:“她就在广元附近,我们今夜是分头办事而已……”然后一笑,转开话题道:“若给她知道岳兄就在这里,怕又要等不及来寻你打架了。”
那岳鸣珂不疑有他,也是一笑,却不接话,只是闪到窗边谨慎地看了看外面,而后回身道:“时不我待,在下真要走了,他们若打着朝廷旗号搜查起客栈来,怕要牵连了你们。”说着再一抱拳,道:“若见到玉罗刹,烦请代为转告,就说岳鸣珂身有一物,事关社稷,若今夜我难以按计划行事,那必想法托付与她,届时还望她以大义为重,切莫推辞才是。”
一席话讲完,但见他推开窗棂,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飘身而去,宛若翩翩飞鸟,很快融入了黑夜。
凭窗而眺,稍稍迟疑,心中冒出了些念头,却不知道该不该去做。
此时就听身后之人出声道:“竹姑娘……莫非,你想去助岳大侠一臂之力?”
转头看她,这时穆九娘已摇起火折,点着了桌子上灯盏,油捻初燃,摇曳着忽明忽暗,映得那张美貌的脸也有些阴晴不定,令人摸不清深浅。
“怎么会……”既捉摸不定,只得先求稳妥,自己微微一笑,答道:“且不论此人功夫足与练儿并肩,远在我之上,我能助他什么?就说今夜山寨有大事在即,出不得半点差池,我俩责任在身,也是不能分心的。”
那穆九娘闻言,却低眉勾了勾唇角,道:“所谓责任在身,不过是些小事,你之前也对珊瑚讲过,那些事根本犯不了多少风险,有什么不能分心的?”说完一句,她忽地抬起头来,毫不顾忌地对上了目光道:“其实,无论竹姑娘你心中怎么想,要不要帮那姓岳的,权当是我拜托好了,拜托你去助他安然离开广元,此人武功虽高,却看得出来并不熟悉当地,你去引引路,也省得他乱绕圈子。”
她这番话,简直比岳鸣珂的出现还要令人意想不到,与之默然对视了一会儿,我啜了口桌上凉茶,清一清嗓子,道:“恕我直言,九娘你为何要这么做?此人与珊瑚妹子之间……我不信你心中没有芥蒂,大家相处几年了,明人不讲暗话,若你说不介意,只怕连练儿也瞒不过的。”
“确实……”穆九娘也不反驳,自嘲一笑,又低下头道:“我这人,其实小气得紧,谁要多看了自己心中之人几眼,想不介意也难,就如同今日竹姑娘你担心珊瑚,存心叫她回去送信,我就能明白,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否则,今夜没准就是珊瑚她睡在这间房中……”
说到这里,她终于几不可见地颦了颦眉,仿佛忍耐了一下,幽幽叹一口气,才继续道:“你说明人不讲暗话,我也不怕挑明,之所以想请你助他,也不算什么好心,只是想……想他快些离开,再过不久练寨主就该率人来了,珊瑚必然跟随,若任他在城中乱转,只怕到时……珊瑚虽对此人无男女之情,却存有情义,我实在不想见这两人相逢,只可惜轻功不济,唯有请竹姑娘出马,你说我善妒也罢什么也罢,总之,还望成全。”说罢拱手弯腰,深深作了一揖。
到了这个份上,也再没有什么好讲得了,心中倒是有几分佩服起穆九娘来,转了转手中杯盏,饮尽最后一口茶,就搁下杯子点点头,道:“其实你顾虑岳鸣珂,我又何尝不顾虑追他的那帮人,今夜大事,倾寨而出,这一帮朝廷高手若届时还在城内,只怕变数太大……也罢,我赶去送他一程也好,若不能及时赶回,烦你对练儿说一声。”
既心意已定,当下不再迟疑,好在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推窗探首,外头依然万物俱寂,一撩衣摆,翻身而出之际,最后回头看了屋中穆九娘一眼,沉声道:“善妒也罢什么也罢,你的这番心情,竹纤或者比你以为得……还要更明白些,所以,放心。”
言毕再不耽搁,融入沉沉夜幕,往那男子消失的方向全力而去。
要追上那岳鸣珂应该不难,因他之前也说了想出南城,又只不过是刚离去一会儿,论轻功造诣,自己不会输他太多。
要帮他,其实还有另一层不好说的私心,练儿虽与岳鸣珂不对盘,但实则心中视之为好对手,知他有难,必会出手相助,连岳鸣珂也不好应付的一群对手,又是朝廷中人,这趟浑水,并不想让她搅进去。
若论起自私,自己比那穆九娘其实也不遑多让。
只是当时心中还是有些不解,即使怕牵连我们扯上麻烦,但既然行踪败露,在外寻个地方好好躲藏起来也不是不行,为何他非要执意在今夜出南门而去?
罢了,只要能顺利送他离开,这所有问题,也算是事不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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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观
…
广元城说大不大,却和许多蜀山之镇一样,房屋顺地势有高有低,大街小巷交织其中,如一张错综复杂地大网,陌生人来无头苍蝇般乱走一气,很容易就会迷了方向,何况还是在这般月暗星微地阴沉夜色下。
赶了一阵路,四周围始终是静悄悄鬼影也见不到半只,本以为寻那岳鸣珂或比想象中要更费些功夫,谁知道再出了一条街道,却赫然见前方巷子拐角处火光四起,喧嚣中夹杂了铁器撞击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格外刺耳。
这时已猜到个大概,却不敢贸然上前,纵身上房,蹑手蹑脚踩了屋檐,迂回到了拐角那户人家的院子里,藏于墙角树丛间悄悄探出头一看,果然印证了心中所想。
墙那头几步开外的街道上,有数十名官兵高举了许多火把,照得周围亮堂堂地,他们围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而圈中心正有几个人在交手,明眼人一眼就可知那是生死交锋,刀光剑闪,辗转腾挪,每一式都透着凶险。
这动手的几个,其中一人不消说,正是那岳鸣珂,他此时一把宝剑在手,舞得是寒光闪闪,泼水不进,却也占不了什么优势,绕着他走马灯般围攻地是四名男子,一个虎背熊腰着了一身官服,另有一老一少,这三个瞧着俱是眼生,唯独那第四人自己倒是认得他,这名使拂尘的干瘦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玉女峰上摆阵算计练儿的首脑,名字我都记得,唤做应修阳。
这一个通敌的奸贼,在江湖中的名声都已臭了,朝廷官兵却还在和他沆瀣一气,甚至联手对付一名真正忧国忧民的志士,这世道,果然是淆乱颠倒得很。
微微摇头,却也顾不得感慨什么,如今局面,岳鸣珂显然已暴露行踪,自己出面帮他脱困虽说未尝不可,但敌众我寡,硬打硬拼绝对上上之策,看眼前情形,这人再坚持个一时半会儿也不是什么问题,还是乘这闲暇好好想一想,看有没有什么取巧的法子才是。
动着脑筋,在院中左右茫然环顾了一圈,这一家人应该算相对富庶,院落不小,房舍也大,厢房偏房一应俱全,当目光扫过偏房一角的灶屋所在时,脑子蓦地灵机一动,过去推了推门,发现落锁了,就走窗而入。
灶屋中的摆设算不得多,却是柴米油盐一应俱全,在这闹饥荒的广元也算丰盈有余,掂量了掂量那半桶米,复又放下,转而提起那小半袋面粉,想了想,再混了大半罐蜀地家家必备的辣椒面和花椒粉进去,不敢多耽搁,放下腰中碎银权作抵偿,一猫腰又回到了树上。
一来一去不过少许功夫,墙外街道上战况依旧,自己在树上举了臂蓄势待发半天,终于看准一绝好机会,在五人错身分开瞬间,喝了一声,抖手就扬出漫天白纷纷一片!
这五位高手闻声下意识抬头,被漫天白粉兜头洒了个正着,风势一起,连外圈官兵也有不少中招,迷眼地迷眼,咳嗽地咳嗽,剩下的捂了口鼻纷纷大骂,都道是哪个混蛋出这下三滥的无耻手法,我哪里管他们那么多,趁这一霎接连打灭几个火把,屏气一纵而入,扯了那岳鸣珂就往黑暗中轻身提气而去。
要说这岳鸣珂也真算个人物,自己刚刚虽是帮忙,可他混在人群中难免当场遭池鱼之殃,此时只见其一只手捂着双目,怕也是迷了眼的,什么也瞧不见,却仍敢一声不吭任人扯了跑,而且一路亦步亦趋不落后半步,这等胆量与信任,自己就怕是没有的。
不敢轻易停下,一气七拐八绕奔出很远,估摸着也该差不多了,这才寻了个僻静角落停下,刚喘上一喘,还来不及说话,身边男子先抱拳开口道:“多谢出手相救,竹纤姑娘是吧?”
心中大诧,不禁问道:“岳兄怎知道是我?”就见他哈哈一笑,闭了眼道:“这世间轻功如此出众的年轻女子本就不多,广元附近怕是只有两人,不过其中那玉罗刹性傲,怕是宁死也不屑使出如此……变通之法的。”
听他解释得头头是道,又回想之前官兵的叫骂,这时才觉得好笑,要是给练儿知道这一幕,不知会气成什么样,而师父若还活着,只怕是要将这不肖弟子逐出师门了吧。
笑了几声,却也不敢大意,见不到追兵,就先寻了一处井给岳鸣珂洗净双目去了狼狈,再对他道明了来意,此人倒也不推诿,于是自己领了他一改之前凌空而行的做法,遁在黑暗中穿大街走小巷,偶尔翻墙过户,一次次避开沿街搜查的对手,耗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子时中刻的梆子声中顺利越过南城城墙,抵达了广元城外。
出了城,对岳鸣珂而言便是蛟龙归海,只要遁入莽莽山林就应该不会再被轻易搜获,本以为事情到此便大功告成,孰料他却请我引路去近郊一处名叫清虚观的地方,此处倒也不远,自己自然也不好推辞。
之前一味紧张避敌,也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