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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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霓裳-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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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此地居住三年,雪崩什么也并非第一次出现,这里两边危峰兀立,比谷底寒上许多,冬季积了厚雪,入春则雪融松动,以至于每年解冻之时,都会有山石和冰雪杂在一道滚滚而下,运气不好时,山口就会被上面塌下来的山石雪泥所封。

这现象自己熟悉,寨兵们和铁穆二人自然更不会陌生,按理说应该早该见机行事,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才对,可越是奔走,心中不安却越是明显,已是脱离了直觉范畴,渐渐成一个鲜明的预感,绝对出了什么事的预感。

或者对有些命定线索,脑中虽不曾清晰记忆,但关键时刻,却还是会于潜意识中作祟。

这预感,不多久,果然被证实了。

这次雪崩在别处也引发了几次小崩塌,为了尽快赶到,自己未走正道,而是避开正面的塌陷之处,施展轻功径直下了山壁往下面赶,一路赶一路张望,看是否有大队人马被堵在路上的迹象,却在奔至第二道隘口时瞧见了那边雪地之上,有十余寨兵正在奋然搏杀,和她们交手的是六七名健汉,虽是身着官兵服,观其身手却非普通官兵可比,那些女寨兵虽是训练有素,却敌不住男子勇武,已有几人血洒皑皑白雪之上。

眼见情势危急,所幸随身兵刃尚在腰中,即刻拔剑在手,疾逾流星飞下幽谷加入战局,也不恋战,只效仿练儿那般专挑对手的关节要穴刺,刺伤一个就换下一个,这些官兵身手虽好,但猝不及防,一晃眼受伤倒地,立即被交手的女寨兵抢上乱刃砍死。

“为何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待到战局初定,也顾不得地上满是血污泥泞,拉过一名寨兵就追问道,这时候其他人也靠了过来,七嘴八舌道:“广元一战我们大胜归来,谁知刚刚走到山口第一道盘谷,竟中了埋伏,打乱石丛中涌出数十官兵,个个身手骁勇,领头的三个人更是高手,混战中大家都打散了,大部分姐妹退入了两边深山老林避敌,我们几个是姐妹们派出来想回山寨求援的,谁知半路又遇到了敌人,多得竹姐姐相救!”

“那铁珊瑚和穆九娘呢?没和你们在一起?”若说求援,这两人论身手该是首当其选,此刻不见她们,心中便觉大大不妙,果然,就听有寨兵道:“当时太乱,穆头领不知道,但铁头领好似一开始就想回寨求援,我看她一边让我们散开躲避,一边抢了一匹马往山谷里冲,对方领头的也当时就追了上去,对了,我还听他们嚷嚷道什么擒贼擒王,不愁引不出玉罗刹什么的……”

“……知道了。”紧迫感取代了其余情绪,是以此刻自己竟不觉得吃惊或担忧,只是略一思忖,旋即点头吩咐道:“前面雪崩封了山口,你们也不必再冒险赶路,回去林中告诉藏匿的姐妹们,寨主已知事情有异,会遣人挖开封路接应你们的,这之前好好隐藏行踪就是,千万不可贸然行动!”

那些寨兵自然抱拳称是,我也不顾得多说,转身要走,想一想又回头问道:“那官兵的领头三人是什么样?是不是有一名干瘦老头,还有一名身材高大,身着官服?”

“嗯!”就见有人点头道:“正是,不过一共是有两名老头的,一个有点跛足,还有一个拿着拂尘当兵器,我看得清清楚楚!”

点点头,再没时间多说什么,甚至连兵器也来不及擦拭入鞘,就这么握剑在手,掠起身形,拼全力疾掠轻驰,往回路赶去,这一次不再走绝壁捷径,而是按入山正道一路搜索前行,心中暗暗有些后悔,按寨兵所言,这一路过来,自己必然是错过了什么才对。

寨兵口中那三个领头的,无疑正是慕容冲,金独异和应修阳。铁珊瑚被他们三人追击,只怕是凶多吉少,而一旦她被追上,无论是不屈战死还是失手被擒,都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这对练儿而言,定然也是无形伤害。

此刻再来回想,这雪崩发生的如此之巧,只怕也不是单纯偶然,或是铁珊瑚在逃跑中冒险使出的退敌之计也不一定,只盼这计策当真起了作用,莫要白费她一番功夫才好!

脑子思考,脚下不停,好在滚落的积雪对自己而言不算太大障碍,遇道路被阻,只消攀登峭壁绕过就是,不过这般越往高处走,雪也就越厚,只是刚刚崩塌过,所以并不平整,到处都是大块的雪团白堆,看着不似雪地,倒像是在遍布白霜的嶙峋怪石间行走。

就在此时,风中隐隐送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微微一怔,驻足分辨,认出了方位,不敢大意,小心靠近了往一处山坡下望去,坡下雪景与这边一般无二,只是那雪团白堆之间,果是赫然多了几道深色人影!伏身观察之下,其中既有自己料到的,也有自己未料到的人物。

那雪谷中人,分作两拨,相对而立,人多的一拨共有四名,站着的仨人正是之前所想的三个对手,而那第四个身影则被拦腰挟在慕容冲手中,一动不动,长发散乱,虽然从这个角度看得不甚清楚,但观其身形衣着,却正是铁珊瑚无疑!

若说这一局面令人揪心,那么和他们相对而峙的人,却是意外惊喜,虽说也算不得多么意外,因他的到来,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能撞在这关键时刻,在练儿未至之前,实在是最好不过的援兵。

“欺侮一名女子算什么英雄!”那岳鸣珂在风中仗剑而立,孤身面对三名敌手毫无惧色,只是目光时不时扫过被挟少女,显得担忧不已:“给我听好!你们若敢伤她一根毫发,今日我与你们三人同丧幽谷!”

很少见他这般不冷静,心中顿感不好,这般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只怕反而会令对手有恃无恐,借题发挥,果然,就见那边金老头嘿嘿一笑,道:“怎么样?你敢跨前半步,我就拧断这丫头的脖子!”而那慕容冲则道:“岳鸣珂,你乃朝廷钦犯!只要乖乖束手就擒,我们自然不会将这女子怎么样!”

瞧起来,这拨人看似一心,其实两种主意,一个想要利用珊瑚威逼岳鸣珂就范,一个却怕是想留珊瑚要挟练儿才是目的,却不知道这个情况可不可以利用起来……正伏在雪地偷偷思索之际,目光无意中往慕容冲他们身后一扫,却随即一怔,发现了点异样。

这三人无疑都是老江湖,许是警惕的本能,他们挟着铁珊瑚与岳鸣珂谈话时,身后靠着的是一座厚实高大的雪坡,这样做可防偷袭,保无后顾之忧……只是由我这角度望去,却能见到雪坡之后隐隐扬起些雪尘,似……似有人在挖掘什么……

心念一动,小心快速地绕行下来,打后面蹑手蹑脚靠近过去,走得近了,果然见到一处极小洞口,仿佛盗洞一般,只是这里是横置挖掘,正在不解之间,只见有人打里面探身来推出积雪,竟然是一张熟面孔!

“珊瑚在那里遇了凶险,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跳过去捉住她手,不敢惊动一坡之隔的敌人,只能压低声问道,被捉住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穆九娘,如今她满身满头是雪,几乎要令人认不出了。

穆九娘见我过来,先是一愣,而满面喜色,比了个噤声地动作,耳语道:“你来了,太好了,我一路追踪,就是见珊瑚凶险,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这雪堆不比泥土,十分松软易掘,他们在那边说话,我就在这边挖过去,到时候破雪而出,打个出其不意,才能抢下珊瑚保她安然啊!”

“要突袭,咱们就从这雪坡上打下去!挖洞做什么?”不能理解,所以这般建议,却见穆九娘摇摇头道:“我也想过,可你看这雪坡高大,雪堆都是下实上虚的,上层极其松软,一踩就落,只怕我们人没到,对方就会先察觉,那时候弄巧成拙,反而不好!”

她一气解释,似十分着急,说这里终于顿了顿,缓口气,又道:“我原还怕时间不够,他们那边说话,不知何时就会有变故,一直担心功亏一篑,如今你来了就好了,竹姑娘,求你去那边和他们说话,尽力拖延些时候,最好能令他们离这个位置再近些,好么?”

我捉着她手,见她手无寸铁,全凭十指运内力挖掘,虽然雪层并不难挖,但也已冻得红里泛白,不由皱了皱眉,握紧剑道:“那这样,你去前面,我来接替你挖!”却被她压了手道:“这活儿我会做,你不会,不是人人都会的,这还是我跑江湖时学得的,没想到用在今日……竹姑娘,这出其不意,只能是转移一瞬注意,最后靠得还是前面有高手见机接应,才能救下珊瑚,那岳鸣珂功夫虽俊,我……我却不很信得过,如今见你来,才算放下心来……”

这么说时,那沾染了霜雪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了安心微笑,道:“说真的,你人虽有点冷清,但对阿瑚一直很好,心也细,不瞒你说,我一直有注意到,竹姑娘你其实常常会为阿瑚操心,有什么冒风险之事也总免她去做,虽然不知原因,这一点,九娘自信还是不会看错的,今日珊瑚的命就真是拜托给你了,莫耽搁,快去!”



☆、雪中箫



快去,是当时穆九娘对我说的最后两个字,然后她就一把推开我,一头又钻回了那个狭小的雪洞,专心做她觉得此刻最应该做的事。

打量了那洞口最后一眼,我也只得默然站起,转身迈步,去做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事。

人命是平等的,但在不同人眼中性命必然是不平等的,远近亲疏,情谊不同,分量必有不同,若要我选,或者这世上我只愿意为了两个人去舍生忘死,其余的,则只能视情况而定。

而铁穆二人,虽不是心中最重,却也绝不是泛泛之交,她们很可能是此世自己唯一能冠以朋友二字的人选了。

朋友者,当知难而进,全力而为。

雪坡那边还在对峙着,两拨人互不相让,气氛僵持着仿佛绷到极限随时一触即发,我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雪地上嘎吱嘎吱地脚步声早给众人提了醒,饶是如此,在这等情况下,见到有人负着手不紧不慢地打雪坡一侧绕行而来露了面,还是令在场者面上都显出了惊讶神色。

既然光明正大露了面,底气自然是再足没有了,这个方向走出来,离慕容冲一干人倒比离岳鸣珂近,索性就径直向他们走过去,对方看在眼前,不知虚实,反而不好妄动,集体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回过神,那金独异脸色一变,喝道:“别再靠近!再靠近我们可不客气了!”边说边抢到慕容冲身边,指如弯钩,往他所挟女孩的脖子上一搭!

顿了顿脚步,缓了许多,却还是不彻底停下,一边慢吞吞仿佛漫不经心般往前迈着,一边盯了那站在当中的男人,摇头道:“慕容冲,你真让我失望,此刻你的这般行径,简直比当初做绿林强盗时还不如呢……”

那人却毫无愧色,昂首答道:“你也让我好生失望啊,姑娘,我原还希望只是一场误会,没想到你却出现在这里,看来真是和这朝廷钦犯有瓜葛了,姑娘,我劝你一句,帮助钦犯就是与朝廷为敌,与朝廷为敌就是与大内卫士为敌,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虽然满面自负,却也十分小心,一边说话,一边往后移,我这边缓缓迈前一步,他那边就缓缓退后一步,总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他退,金独异和应修阳这两个老头也都下意识跟着退,瞧着他们离雪坡还有几步空隙,就扯了唇角勾出哂然轻笑,一边仍是缓步迫近,一边嗤鼻道:“大内卫士?哦,了不起,是比山贼听着义正词严多了,可堂堂大内卫士,如今却擒了一个昏迷不醒地女子做人质,这岂是正派所为?”

这次那慕容冲总算显出了一点尴尬,但很快正色道:“这女的率人攻打县衙,本就有罪,我擒她也不算擒错,何况如今我已非江湖中人,什么正派邪派,与我无关,我是兵,兵者诡道,天经地义。”

“慕容冲!够了,你和她说那么多干嘛?”那金独异在旁满脸不耐烦道:“她再过来,咱们就没得退了!还要小心那边岳鸣珂也乘机作祟!”

他一声叫,那慕容冲受了提醒,也立即道:“姑娘,请止步!我是不想与你动手,但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们就真要对你不客气了!”话音未落,旁边应修阳踏上两步,手中拂尘就是威胁般一扬。

眼见这伙人已经彻底回过了神,自己自然也不会硬来,何况目的已然达到,于是笑了笑,慢慢后退几步,蓦地转身两个起落,与他们拉开距离,站到岳鸣珂身边去,摆出一副要并肩迎敌的架势。

可此刻真正要做地却不是迎敌,而是一个拖字诀。

“竹姑娘,此事凶险,你其实不必……”那岳鸣珂见我落在身边,仍是握剑迎风,身形不动,却皱眉如是道,自己手一摆打断他,答道:“无须多说,我不知你有多看重铁珊瑚,又与她是何关系,却知道她是铁老爷子的女儿,练霓裳的干妹妹,我自己也叫她一声妹子,没有什么‘不必’可言。”

嘴里说着话,心里真正想的却不是这些,拖字诀,如何拖?又怎么能与岳鸣珂通气,告诉他要拖,为什么要拖?对方三人俱是耳聪目明的高手,这点距离说远不远,讲话就算听不见,我也怕口型露了馅,更不好背对敌人开口或递眼色,那样一看就是有问题的。

脑中念头飞转,那边却已经耐不住,因人出现而一时中断的对话又再开启,自己想拖,对方却显然是不想的,岳鸣珂武功高强,这三人合力擒他非一时半刻能解决,如今又加上了我这援军,虽分量不算太够,但毕竟此地离明月峡太近,我能出现,另一个煞星自然也是随时可能出现的,这层道理是个人就能想通,那三人交换了个眼色,金独异就大叫道:“我不管你们来多少人,打什么鬼主意,如今这铁珊瑚在我们手中,就算玉罗刹来了也是一样!岳鸣珂,你速速束手就擒!还有那贱丫头,你对这里熟,乖乖领一条好路送大爷们出山去!若敢耍半点手腕,我定叫她死于非命!”

平白无故被人辱骂,心中说半点没火气是假,但如今关键时刻自然不能自乱阵脚,泰然看他一眼,见这人一只脚只是虚虚点地,重心似有些不稳,心中了然,当即笑道:“哟,金老头,怎么?脚踝不舒服么?还真是辛苦你了,之前道观逃命时,那一式懒驴滚坡可用得真妙,如今又要拖着新鲜出炉的伤口来翻山越岭,有些吃不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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