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她高兴一笑,回道:“我一看你手里的兵器就知道了,像这样的长直剑阿爸说是汉人才用的,我师父也有。”
费尽心思地拐人家来说话,不过就是为了听到这个。
话入正轨,我不敢大意,仍旧装作漫不经心道:“哦,小飞红巾也挺有见识的,居然还有个汉人师父。”如此说自然是想引她话头,不过小孩儿思维也不总是那么规矩,哈玛雅并未上钩,却仍盯了我手中宝剑,好奇道:“为什么你在剑身上缠了那么些布条?你是不是把它弄坏了?”
“当然不是。”见她老注意这把剑,就换了战略,顺水推舟道:“因为这是一把很厉害的剑,连剑鞘都泛着寒气,一般人拿不住它。我虽可以,但在寒冬里还是有些吃不消,所以才缠些布条方便拿,怎么样?这样的剑,你那师父可没有吧?”
被这么一试探,小姑娘就微微撅起嘴了,她原本就坐在我身边,如今却挪开一点距离,摇头不服道:“我不知道师父有没有,但若是师父拿这样的剑,才不会怕冷缠布条呢,她是最最厉害的,你虽然看起来也不错,但必定是不如她的……”
“哦?但我之前可听你族人说小飞红巾的师父好似是个老人家,老人家可是最怕畏寒了哦。”机不可失,抛出的这一句也正是自己最介意的一句。
到今天这一步,当然不认为命运会轻易出错,所以对这一句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一句话显然让女孩不开心起来,一开始她似不打算回答,闷头吃完手中的肉干,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凑过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不要相信,连我阿爸都还没见过我师父呢,怎么可以那样乱说她!”又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闷闷道:“可惜,师父自己不肯现身,又吩咐过不准我对任何人说她来历,否则……哼,她才不老……师父好看得很……”嘀咕到这里,倏地就闭嘴不说了。
知道她是自觉说漏了嘴,也因为这几个字放下了大半的心,于是会心一笑,摸摸小女孩的头道:“嗯,你真是你师父的好徒弟。不过没关系,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若不是别人眼花看错了,就是她故意扮作丑陋老人家的,其实你师父虽然白发,但面貌却是极美的,对不对?”
飞红巾捂住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那双亮晶晶睁圆了望过来的眼眸,已经明确地写了她的回答。
于是另一小半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不过显然,一切都还没结束。
打铁当趁热,对着那张明显写满了不可思议的小脸,我笑道:“你定然觉得好奇不解,不过我的确一眼就知道你是谁的徒弟,不仅知道,连她传授什么都知道。你刚开始学艺,定然是先学入门心法和那最基础的十式剑法,对不对?而今如你练得如何?她什么时候来查验?”
这么问其实着急了些,但此刻心情可想而知,这女孩独自在此用功许久,可见她那位师父并没有循循善诱的贴身指导,怕也和当初咱们那授业恩师一样,属于“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的教法,如此一来,就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碰面了。
不过这样的急切打听显然引发了对方的误会,小女孩忽面露警惕之色,睐了眼道:“你为什么这样熟我师父的事?师父说了,千里天山除了个北高峰的和尚,谁也不清楚她的底细,她也不想见任何人,你却专打听她做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瞧了这机警的孩子,心中颇替练儿欣慰,而要解释本也十分简单——我是你师父唯一的同门,也是你师父唯一的亲人——这样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转了一圈。
不愿意再杞人忧天,但有些顾虑,却总是挥之不去。
练儿当初舍我而去,除了一夜白头外再没有别的理由……而赴天山这大半年来打听到关于她的各种风闻,对其容貌也是形容不一,如今再和这孩子两相印证之下,发觉她果然是易容行事了……
她竟然会选择故意扮作丑陋老太婆,这一点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
当初自负自信,浑不在意世人眼光的练儿,如今是出于怎样的想法竟将自己故扮丑陋?实在不敢说,甚至不敢想,可显然,容貌上的变化带给她的刺激,似乎比原本设想中的还要来得更深。那么,若劫后余生的竹纤突然出现在这样的她眼前,究竟是会带来惊喜,亦或是……惶然?
她……有可能会避开我吗?会在看见,甚至听闻竹纤在寻找她时,就选择避开不见吗?
曾经以为绝无可能,曾经以为相见必然是双双感动欣喜迫不及待的,但当一点一滴的消息积累起后,反而不得不考虑起了这可能性,心中最清楚不过,练儿的性子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
天涯茫茫,好不容易找了一根可靠的线索,我不想,也冒不起任何风险。
这样一个念头,说来长当时短,其实不过是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面对眼前仍是警惕不已的小女孩,笑容不改,转了一圈的话却最终变成了:“我专打听她,自然是要找她,传说她走遍天山南北找人打架,遇不到对手就叹什么余生无趣,其实,我才是那个能让她的余生……变得更有趣些的高手。”
其实这也不算说谎,不过落在别人耳中容易有另一层意思而已。
“你是想挑战我师父?”小飞红巾果然就听岔了这层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她眼中的警惕反倒没有之前重了:“那也不错,阿爸说,正大光明的挑战是英雄所为!但你当真是高手么?我师父可厉害了,她一剑就能将飘落的叶子正正好分出两半!”
“那你这弟子要不要先验证一下?”我抱剑打趣道:“你大可用你师父教你的来攻我,我对她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信不信我不但能坐在这里不移动半分,而且能将你的招数一一报出名来。”
“好啊,你不准耍赖!”
大约是觉得这话太小觑了自己,飞红巾果然噘着嘴儿一下跳起来,想一想又问:“那你出不出剑?”见这边含笑摇头,也就正气凛然一挥手道:“你不出剑,那我也不欺负你。”说罢顺手捡起了地上一根枯木枝,撅断旁枝末节后掂量了掂量,然后满意点点头,掐了个剑诀,道:“我来了哦!先说好,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准到我阿爸那儿去告状!”
终归是几岁稚子,其实四野外早有护卫在向这边不住打量,或者看架势是觉得我们在玩闹,于是又将头缩了回去,这些她似乎并没注意到,我也唯有笑道:“放心,若你父亲知道了,非但不是我告状,而且我还保证替你求情,使他不生你的气……还有,你这起手式做的大了一点,你师父没说清么?曲膝提步,要似提非提才最妙。”
女孩儿面色一僵,想来真是被我说中了,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动作,咬咬唇道:“看招!”便蓦地合身攻了上来。
其实这么逗她,自然也存了目的,当下就朗声一笑:“来得好。”顺手拨开了她的第一招,道:“不错,这白虹射日是直袭玄机穴的,你倒是很准。”那树枝被一拨,稍趔趄了一下,又打右边反挑上来欲刺右肩,却被我坐着一侧身让了过去,继续评道:“可惜,这招彩线斜飘却弱了,挑得太急,反而不够飘忽。”再看飞红巾顺势一跳,掠到背后想反劈,更是早料到她要使什么,也不回头,随手就将宝剑往后背一横挡住肩胛,就听啪啪两声,果然攻势悉数落在了剑鞘之上,自己便摇头道:“这式飞鸟没林本该连人带剑凌空下击,你才修行,跳不了那么高也情有可原,这本不是基础剑式里用来练手的,你师父也真教的随心所欲……还是你自己偷记的?”
这般一边招架一边点评,十来招转眼即过。这十来招有些她使得利落,有些却连徒有其形都算不上,说起来小姑娘才入门月余,这进展已算极可贵了,但心中还是隐隐失望,最后索性伸手钳了那树枝将一切打住,道:“好了,再攻下去,也不过是重复刚刚招数……偷记下的不算,那十招里你也只算练熟了四招,练俊了两招,你师父什么时候再来指点你?”
武器被擒,小飞红巾显得有些气馁,这时候她倒全无敌意了,只是松手抱膝坐下,抹汗道:“之前我还想努力练快些,如今看来还是师父厉害……师父她说等我将这些都练好了她再来看我。你要是早来就好了,师父几天前刚走,她要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对手,没准就愿意多留些日子了……”
“你师父几天前刚走?她去哪个方向?有没有说过接下来要做什么?”心骤跳,和当初的处处碰壁相比,这次可算是极近一次擦肩而过,由不得自己不急!
“我不知道啊……师父不说闲话的,我也没有亲眼见她走。”可惜眼前女孩却是一脸无辜,见我焦急,她眨了眨眼,又安慰道:“不过你不要着急,就住在我们这儿好了,师父有说过我练好这些起码要三月余,所以想来三月后她便会回来一趟的,到时候你就可以找她比武了,她一定很高兴的,师父最爱打架了……”
“三个月……”仿佛咀嚼般,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三个月,三个月算什么?比起披星戴月的辛苦寻找,比起跋山涉水的大半年头,有吃有住舒舒服服地等待上区区三个月光阴真正是什么也不算,只不过……
默然抱剑沉吟了许久,内心煎熬着反复权衡不定,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听身边女孩儿倏地啃哧打了个喷嚏才惊醒过来,抬眼就见她正揉小鼻子。
这时候吹过草原的夜风已凉了许多,附近没有篝火,这孩子又刚刚出了一身汗……自然不想唐努的宝贝闺女,某人的宝贝徒弟因自己染上风寒,便起身伸手抱她,笑道:“对了,咱们先回帐篷吧?天都这么黑了,你阿爸想来也该担心他的小公主了。”
和儿时就倨傲的练儿不同,或者是觉得熟人没关系,小哈玛雅十分乖顺地任我抱了起来,只嘴上打了个唿哨,那匹枣红小马就自觉跟在后头亦步亦趋而来。
“对了,你还没说,会在这儿住三个月等我师父么?”快走近人烟聚集处时,她搂了我脖子这么问道。
而这个时候,心中也终于做好了权衡取舍。
“不会。”轻捏了怀里孩子的鼻子,勾唇道:“我还有事,会在三个月后赶回来……当然,万一你师父提前来了,你也尽可以告诉她,就说有个对她门派武功了如指掌的女人想寻她比武打架,可惜觉得枯等太无趣,就先往天山以北的一座冰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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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湖畔
…
一月半后,天山以北。
在这一带已徘徊了近十日,所得的路线图再精确无误,到此也就戛然而止了。所谓的一座冰峰,原本在峰峦叠嶂的连绵山脉就不是那么容易分辨清楚,更何况山峰本身也是复杂多变有壑有谷的深幽之地。
所以迄今为止,甚至都搞不清自己此时置身的山峰,是否就是唐努口中的冰峰。
好在对这情况多少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并不特别焦虑,最无措的阶段已经过去,此番能有所获当然最好,即使不行,心中也还有另一个揣得满满的希望和奔头。
离开时候特意交代过唐努,除了让他放心女儿拜师的事外,就是要其保守口风,莫让哈玛雅得知了我的真实来历和身份……然后,就相信一旦时机合适,这小小徒弟,一定会成功让她那位了不起的师父对某个汉人女子提起好奇吧。
在苦苦寻了她大半年后,若有机会反过来被她寻一寻看,想想何尝不是趣事。
途中再是艰辛困难,每每只要这么一想,就能自得其乐。
说是路途艰辛,其实得分是什么。开春之后,即使积雪终年不化的山峰上,气候也不再那么恶劣多变,更不如严冬奇寒彻骨,这一点还是称心的。不过此地山势正如之前听闻的那样,崎岖陡峭极为难行,所以人烟最少,中途很难遇上山民换得补给,就更不能舍弃驮马辎重,所以跋涉十分缓慢。
这天又瞧中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准备攀上去,正行到山腰,突然远远望见对面向阳的青草坡上似有一间低矮石屋,心中就是一阵欣喜。上次遇到离群独居的人家已是五六天前,要知道有了人家户,不但能歇脚,能打听,更有甚者还能寄住两日暂时撇下驮马负累,轻身去打探周围地貌,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当然令人高兴。
所以这一回,也不假思索地改变了行程计划,径直就牵马往那一处山坡而去。
不多时走得近了,渐听到喧哗之声,凝神一瞧,却是几个少年在那边一株雪岭云杉下抱成团打架。山民素来大胆彪悍,后代当然也自幼勇猛,小孩打个架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做为陌生人没什么立场去干涉,料也闹不了多久,所以就停在岩石后远远旁观起来,打算等他们闹够了再上前打听。
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并不是年轻人闹着玩,而更像是一场欺负。欺负人的两名少年明显人高马大些,皆是一身喇嘛打扮,看动作像模像样的甚至有几分武学基础。他们正与一名瘦皮猴般的男孩动手,占了稳稳上风,若不是为图戏耍取乐,怕早已经将对方揍得起不来了。
那瘦皮猴般的男孩遭戏耍挨打,当然满面不服,他虽屡被揍得东倒西歪,但总能叫嚷着爬起反复冲上去,一双又圆又大的眼中全是怒火与不屈。
他的话我听不懂,却能听懂那年轻喇嘛冷笑道:“我们那么远来,你说什么还没凑够?没凑够就活该挨揍!被咱们师兄弟揍已经算轻的了,若我们师父来,一巴掌就去你半条命!告诉你阿爸辛老五,贡品一个也不能少,否则我们连他一起揍!”
听了这话,那男孩神色愈发愤恨,猛然弯下腰,双足一跃,埋头就冲了过去!那年轻的喇嘛毫不在意地伸手欲推,岂料竟没推动,被那孩子蛮牛般连手带人一头顶得往后跌去,后背咚地撞在云杉树干上,五官顿时扭曲在一起。
见有效,男孩卯足劲就又是一顶,可惜这次那年长些的喇嘛却抢在前手疾眼快一把将同门拉开,令他一头落空径直撞上了树!这作为比打人更阴损,本以为那瘦皮猴般的男孩这次定要头破血流了,谁知只见枝摇叶动,他却没事人般,既不叫疼也没流血,只是摇摇头,一转身又蛮牛般顶了过去!
还来不及对此惊奇,那边两个喇嘛早就心头火起了,尤其年轻那个无意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