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这才点头应允。
也亏得应允了,一路上倒确实省了自己不少事,这一路我们尽量潜行,但免不了偶尔还是会和官兵远远打个照面,战事休了,山腰附近有很多四处搜查警戒的流动哨,呼喝询问起来,都是走在前面的两个女寨兵粗着嗓子作答,茫茫雨雾中一时竟也难辨真假,总能顺利蒙混过去。
可其后,进展就稍滞后了些。
官军驻扎的大本营前戒备甚严,而放眼望去,高高低低的军帐更是连绵成片,若不知轻重混进去,很容易在寻路时露出马脚,我同铁珊瑚双双换了个眼色,明白不能走正门,便从隐蔽处迂回绕到大营一侧,欲从侧面寻隙而入。
这倒比想象中的容易些,毕竟是临时驻扎,何况连日来他们损伤也不小,在远离战场的一面人手戒备显然就松懈许多,寻到个清静无人的偏僻处,我们得以顺利钻入了进去。
然而,太清静了也有弊端,接下来却陷入了漫长等待,等待着能抓到一个为我们引路的“舌头”——若不如此,盲目穿梭于敌营间,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可等来等去,或者此处当真过于偏僻了,竟不见一个官兵经过,偶尔踱过来了两拨巡视的,却都是小队编制,人数太多不方便动手。
“啧,拖拖拉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再过一阵子,铁珊瑚屏不住了,偷偷在草丛里移到我身边,气急败坏道:“我不管,下次就算来得还是一队人,我也照样动手不误,只要在他们呼救之前全杀光就好了!”
“要留一个活口。”我严谨纠正道,她没好气的抹着脸上雨水翻一个白眼,秀气的面颊上又多了几道泥痕。
或者真是天遂人愿,再不一会儿,雨中倒现出了一道孤影,从隐约到清晰,正踏着水花快步往这个方向而来,瞧那衣着应该是个低级军士,铁珊瑚见猎心喜,低语道:“我去收拾!”说罢一猫腰就窜了出去,我想再观望一下已是来不及了,只得赶紧跟上好替她把风。
前脚刚出去,那边已经短兵相接上了,本以为区区一个官兵还不是手到擒来,哪想铁珊瑚从暗处跃出的一招锁肩,竟然被对方脑后有眼似的蓦地弯腰躲过了!紧跟着反手还了一掌,看架势赫然是个练家子!
这一急非同小可,一击不成,只需要嚷嚷一嗓子,就立即能使我们满盘皆输!
这点大家心里都有数,铁珊瑚顿时变了颜色,拔腰间玉箫挺臂就点,我也跳过来加入战局举掌欲拍,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见袭来的玉箫,不避不让,却脱口而出一声:“阿瑚!”叫得铁珊瑚当即一个踉跄,脚下一滑,生生跌坐在了泥水里。
“阿瑚你不要紧吧!怎么如此不小心?”见人跌倒,那人赶紧伸手出扶,刚弯下腰,却被地上的女孩一声不响的拍落了头上圆笠帽,笠帽落地,一头青丝随即散开,果然是和我们一样的女儿身,只是先前雨大,又过于急切,竟没有瞧出来。
而铁珊瑚更是红了眼眶,天下间会这样叫她的人,本就没有几个。
“你傻得么?砍绳索砍脚下的就好了啊!你砍头顶的做什么?赔上自己很好玩么!”
情绪激动之下,这女孩什么也不顾,脱口就是一番问责之词,这些话我想她大约已经憋了半日了,如今宣泄出来倒也不奇怪,好在激动之余还记得压下嗓子低吼,总算没有昏头。
那穆九娘见到铁珊瑚低泣,有些慌张起来,先还解释道拣高处断是以策万全,后来索性也不解释了,直接道当时慌了手脚是自己不好云云,好哄那铁珊瑚宽心……
雨雾中见如此温馨一幕,虽然时机不对,但自己还是选择给她们一点时间,只在一旁默默不语等待,眼前所见,心中的一处柔软不经意间被触及,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来,不觉会心笑了笑,只是,无论发生什么,练儿怕是决然不会哭的就是了。
当然,虽可以给她们些时间叙旧宣泄,但这时间断不可过长,铁珊瑚想来也明白,过了一会儿就自己收了泪水,拉着穆九娘过来汇合,在树丛底下长话短说,原来当时九娘虽暂时一口气摔得闭了过去,但不久就缓回来了,因见官兵没有立即报复,也就按捺了下来,待到被押解到收监俘虏之所,才寻了个机会挣脱束缚,偷偷溜了出来。
“我是想出来探探路,找一条好的撤退渠道,才一路摸索到了这里。”最后那穆九娘道:“那个大帐里还押着十多个人,我正愁独木难支,没想到就见了你们,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怎么?你认为我们会抛下你不管么?”铁珊瑚不悦道,直到穆九娘握她手轻拍了拍,才又回嗔作喜。
我也顾不得对这两人的小动作如何感觉,只着急追问道:“只有十多个人么?被俘的寨中女兵全在那里了?”按理说不仅于此才对,却见穆九娘黯然点头,道:“是的,被俘虏来的只有那些了,若有伤得重些的或是……损了容貌的……总之官兵看不上眼的那些,根本没被押解进来,直接在大营外就被……唉……”
随着她的一声低叹,两名同行的女兵俱都露出了悲愤神色。
只是无论心情如何,眼下局势已明朗起来,这次误打误撞的巧遇接通了关键点,接下的动作自然顺风顺水,有穆九娘引路,也不必冒险抓什么活口了,借雨雾之利,我们一行悄无声息的在军营中穿行,很快找到了那顶囚人的大帐,避开帐前看守,由穆九娘偷偷割开的缝隙钻了进去。
这道缝隙在帐篷靠后位置,由被俘女喽兵用身子挡住才未被发现,她们定然已盼得望眼欲穿,此时见我们进来,虽然手足被绑动弹不得,一个个眼中仍满是透出了惊喜之色。
并不想惊动外面守卫,所以比出噤声的动作,轻手轻脚帮她们逐一解开束缚,仅残存十多人虽然可惜,但不可否认也因此方便了许多,除了有几身军服可以假扮外,自己与铁穆二人俱有不错身手,悄然携人来去几趟应该不是问题才对。
本是如此笃定的,哪里知道有横生枝节。
“大管事,求你们救救大管事!”在对女喽兵们讲解离去之法时,有几名女子如此轻声哀求道,眼中满是泪花。
自己听得一怔,才注意到人群中确实没有那人,而穆九娘更着急的看了看左右,焦虑道:“怎么回事?我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在么,怎么一回来就不见了?”
“您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不知道是参将还是千总的官儿来,对姐妹们……对姐妹们出言不逊,尽说些那,那种话……”女兵们含泪解释道:“因唯恐背后的逃生处暴露,纵然那些污秽话再难听,姐妹们也都,都忍辱负重了,可唯有大管事……”
“大管事性子烈,忍不下去,当场就顶撞了回去,谁知道那个畜生……那个畜生军官竟不以为怒,反倒大笑道就……就好这种女人,说要尝尝味道,当场便将大管事提走了!”
有说得快的抢口道完,然后人群齐刷刷默然跪了一地,那冬笋性子虽有些刚愎,但凡事身先士卒,又是一心为山寨着想,所以看得出还是很得人心,而对她,我个人虽并不喜欢,但想到一个女子可能面对……面对的那种遭遇,自问也做不到若无其事置之不理,唯有吸一口气,答应管下了这桩事情。
由此兵分两路,毕竟大头要紧,铁穆二人还是负责按计划救俘虏们离开,而我去寻那军官所在,看能不能及时救冬笋于危难,若是这边悉数转移完了,还没有打草惊蛇,那就在之前进来的草丛附近等候我回来,若是不小心打草惊蛇了,就各种彻底分头行事,回深山中的聚集地再碰头。
“记住,无论是哪方暴露,一旦见兵营乱了,我不会回头找你们,你们也不可回头找我,各自保住自己才是要紧!”
这是我们分别前的最后一句话。
话分两头,且不管那边顺利与否,独自行动对我而言,反而是更无须担心太多才对,顺手擒下那囚帐前看守的兵士,之前来提人的军官姓甚名谁所居帐篷如何行走辨识就俱都明了,之后将俘虏交给女喽兵们处置,我便自顾自的展开身形,掠了出去。
一路按那兵士交代的路线而行,倒也算顺利,渐渐地看守巡逻愈严,军帐也愈高大华丽,想来是入了军官所驻扎的区域,到了大致方位,正要再打算擒个人来问时,就顺耳听到了两名守卫的对话声。
“娘地!说得是擒下来大家一起享用,谁知还是当官儿的吃肉,咱们却连渣都捞不着!还得在外头吹风淋雨给人家守着!真是苦命……”
“嘘,小声些,抱怨啥?你这熊样还想吃新鲜的啊?本来就是上头玩完再轮得到咱们,等着吧,等里头腻了没准咱兄弟就有汤喝了,你再抱怨下去,小心汤没捞着,还得小命不保!”
他们不必再小心了,因为他们已经小命不保了。
接住两具倒下的身子,仿佛接住的是两具沙袋,心中不悲不惧,波澜不惊,为防暴露径直将这两具死物拖进了大帐之中,这是一顶很不错的军帐,很宽大,大到中间能悬一道垂帘将之分成内外帐,帐中陈设也一应俱全。
撂下尸体时不巧撞到了椅脚,于是内帐有男声警觉道:“什么人!”垂帘间隐隐约约一道高大身影,我二话不说窜上去,将随身短剑隔着垂帘送进了对方身体。
连一声闷哼都没有,一切就干净利落的结束了。
挑开垂帘,脚下是一个陌生男子,双目圆瞪死不瞑目,对此自己没有半分负罪感,只因他半身赤&裸,只着了一条松垮垮的中裤,连腰带都未系。
内帐比外帐小许多,只有几样小家具和一张床,此时床上有一名女子,口中被堵,手足分别被缚于四角,身上……不着片缕。
是千钧一发,还是……迟了?
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也没时间思考,我迳自几步奔过去,道:“你没事吧……”话一出口又觉得没什么用,索性不再说话,解了她口中之物,再去解绑着她四肢的麻绳。
这麻绳又粗又紧,入肉三分,很难立即解得开,我用力扯了两下,干脆改用手中短剑去割,却因麻绳贴肌肤太近,也不是马上能爽快割断的,这需要一个过程,而过程中没人说话,内帐气氛十分尴尬,她定定盯着我,眼中没有神采。
虽然都是女子,但将心比心,想也是没谁愿意别人见到自己赤身裸体这一幕的,所以快速割断绑着她手的绳子后,我将短剑交给了对方,道:“我在外帐把风,剩下的你自己来,衣服就取这军官的来穿就好,其余姐妹已差不多逃离,我们动作也快才行!”见她一副愣神模样,又催促了句:“听懂了没有!”
这回她终于点了点头,而我也放心的撤出了这里,到外面吁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这话原是自己想问的,但终究没能问出口,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活着就该好好的活下去,越是活得坎坷,就越该珍惜自身。
但这个道理,却不是别人能教的,所以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
无所事事的等待令人心情焦躁,虽然时间过去的并不多,但我仍觉得耽搁了太久,正想回身再催时,却见那冬笋终于走了出来,宽大的军服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或者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只穿了素色的两件,外面仍然套得是自身有些破烂的衣服,连鞋也未穿。
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好怨她什么,何况她的脚踝处被勒的皮开肉绽,也确实不好穿鞋,想了一想,就蹲下了身子,背对她道:“走,我负你出去,眼下外面在下雨,守备路线我也大致清楚了,相信能安然无恙脱身的,快!”
背对着等待,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身后有人站定,我等候着必然到来的负重一刻,谁知等到的,却是脑后风声响起!
连惊讶也来不及,本能的闪避,后背却仍然感觉了金属刺入肌理时坚硬的冷。
往前一跌,那硬冷又蓦地抽离了,随之一起涌出的是身体中的热,滚热。
回过头,眼前被高高举起的是自己的短剑,而高举短剑的是自己刚刚救下的人,这个名叫冬笋的女人,脸上神色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扭曲,她瞪圆了眼,疾言厉色道:“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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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难
…
我,讨厌被伤害。
讨厌遭到预算之外的伤害,讨厌背后突如其来的伤害。
讨厌伤害,所以自出生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愿行错半点事,不想信错半个人,不牵扯进太复杂的人际关系,不付出过太多不必要的感情,做什么之前再三估量,总优先考虑最糟糕的结果,希望有所准备,再困难的局面前也不会大惊大悸。
可即使都如此了,都做到这一步了,终究却还是防不胜防,只因有些人有些事,太过匪夷所思!
疯子!脑中掠过了一个词。
“你去死!”眼前女人叫嚷着挥剑刺下,剑身上的赤红刺激着神经,如果再受伤的话就当真一切都完了!抱着这念头拼力转动身体,总算堪堪避让开这一击,剑尖扎在泥里的石头上发出叮地一声响。
一击失败,只见对方收不住势头一头撞来,别靠近!本能的防御起脚,结结实实一脚踹上去,对方总算是跌跌撞撞后退倒地了,可自己却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踉跄几步,勉强扶住一旁桌椅支撑身体,后背的剧痛几乎就要使人晕厥,我知道那里有血在涌出,知道被刺得很深很严重,但具体究竟多深多严重却完全不清楚,生理的疼痛加上心理的恐惧令人快要透不过气来,咬牙喘息,狠狠回顾,却还是禁不住要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不可理喻,再没有比刚刚发生的一切更不可理喻的事了!
难道她真的疯了么?
自己惊诧莫名,可对方却显然不是这么认为,那个名叫冬笋的女人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头发散乱狼狈不堪,手中却还紧紧握着染血的短剑,逼视过来的目光满是恶意。
“你该死的,你早应该死的!”她的眼几乎泛红起来,神色凶狠,不像是存心要回答我的质问,口中却自顾自叫嚷道:“没有你就好了,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发生!没有你的话寨主她就会一直留在寨中,寨主在的话又怎会发生这么多事?这点官兵根本不用放在眼里!山寨不会被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