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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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霓裳-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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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对不对,闯王之号是俺舅舅高迎祥,我在他手下做事,蒙兄弟们不弃,送了个诨号小闯王,这个可不能错认!”这男子连连摆手解释道,一句罢了,又对练儿道:“练女侠,蜀地乃天府粮仓,你此去情势大好,定要站稳根基,而我打算突围后也在川边建基业,秦岭连绵八百里,便是封山开荒也可养兵,到时候聚兵聚粮,再西出潼关而争豫楚,挥鞭北上扼有中原!到时候也要请你养精蓄锐,乘机而动,不知意下如何?”

眼前之人,字字句句,说得心头越发透凉,正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却被身后女子轻轻搂紧了腰,然后,听她郎声笑道:“帮忙自然是应该,但逐鹿中原就免了吧,我可没什么做女皇帝的雄心,我寻到部众之后,还是做自己的逍遥山大王去!”

因这一句,心,蓦地又落到了实处。

于是相笑而别,便随她纵马而去,一骑绝尘。

☆、伤



才出了延安府半日,如今就又返了回来,一去一返之间,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

只因为陪伴在身边的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回来的一路上都是练儿控马的,她其实并不很擅长此道,所以途中我提出来过两次交换驭缰,但但每每这时总会被瞥上一眼断然拒绝,也只得由了她去,好在马背上有了倚靠,感觉并不很颠簸,而心情更是安稳无比。

是的,纵使今日发生了许多事,遭遇了不可思议的人物,甚至身上还带着他人血迹,但在内心深处,却是连日来最安稳放松的一刻。

“到了。”当听到这句话时,几乎因为太心安而正有些昏昏欲睡之间。

振作精神抬起头,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地笑靥和清亮的眼眸,不过分别几个月,却感觉太过久违,视线无意识地多逗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向周遭。

这儿并不是车水马龙的闹市,只是一条小街道,相对清冷许多的感觉,却并不荒凉,路边干干净净的开了一家小客栈,里面没几个人,有店小二殷勤迎出来,练儿却话也不搭,径直扶我下了马就往里面去,仿佛自己家中一般。

若她这么做很奇怪,那店里人的反应就更是奇怪,周围的小二和掌柜都对此视若无睹,最多会意的点点头,我疑惑轻问道:“练儿?这是……”而她笑着拉了我的手,一边上楼一边道:“这儿是王嘉胤那干人设的一个据点,我也是这次来寻他们消息才得知的,将来你若是有个什么事经过这城,就来此地,最是方便。”

说这话时,练儿正随手推开楼上角落一间的房门,吱呀一声响后,她却转头来看了看我,又摇首失笑道:“不对,将来你左右也不会再单独一人行动的了,不告诉你也无妨。”

听得此言,不禁会心莞尔,想来这次分离,于她于我,或几乎都成了一桩余悸未了的心病。

入了房中,有店小二上来惯例的奉上茶水,询问需求,此时已过了未时,窗外日头西跌,练儿吩咐道准备晚膳,我却半路插话请他先去烧些热水上来洗漱。

两边意见不一,那小二就偷眼瞄一旁少女脸色,却被练儿睨道:“瞧什么瞧?我的话要听,她的话也要听,先烧水上来再准备饭食,还发呆做甚?”待到那小二点头哈腰一溜小跑出去了,才又过来,撅嘴揶揄道:“就我们两个,你这么着紧收拾打扮做什么?饭也不吃,倒是想收拾好了给谁看么?”

这时正坐在桌边整理之被弄散的发丝,普通女子的心情自己自然也有,谁也不希望面对在乎的人时还狼狈不堪,听她调侃,就忍不住打趣回去道:“都说了就我们俩,除了给你还能给谁看?你自己倒是一身清爽,却忘了我这边难堪么,这又是血迹又是泥痕的,弄得林中相遇不相识,最后还要削去幅巾才好相认,再不收拾一下怎么行?你却非赖我什么打扮。”

偶尔逗逗她,也是经年累月习惯了的相处方式,所以自己说得轻车熟路没半点不适,讲完后自然也没多想什么,注意力依旧放在手中动作上,又摆弄了一会儿头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边竟没有回嘴。

这可不太寻常,她素来好胜心重,这次是怎么了?“练儿?”都来不及放下手,就这么别着腕,疑惑地回过头去,却见三步外那少女默默无言望了这边,微颦眉峰,轻咬下唇,全不见了刚才的谈笑自若,却好似怀揣了心事,欲言又止。

“练儿,怎么了?”赶紧草草束了发起身过去,握她双手询问,这世间有些人最不适合闷闷不乐的神色,眼前少女无疑就是如此,我宁愿见她生气发怒,也不希望见她郁郁。

“我当时确实没能认出你来……是我不好……”谁知道最后听见的却是这么一句。

比起坦率的道歉之举,更令人没想到是自己随口说的话她竟真往心里去了,“说什么呢?”我敛了笑容,赶紧道:“当时在场又是官兵又是强盗,还有一干番子异族,混迹其中本就不好认人的,何况我还是那种打扮,如今只是随口说说,逗趣两句,你怎么当真了?”

“不是。”她却摇摇头,正色道:“我当时确实没能第一眼认出你来,这是我不好,不过,最后削去幅巾,却并非是因吃不准不敢相认的关系……你……”

不明就里,所以静待她说完,可练儿讲到这里却不讲了,只是抬眼看着我,又慢慢轻蹙起眉,回到了刚刚欲言又止的态度,明眸中流露出些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吸一口气,正想要追问,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却是那店小二去而复返,送热水来了。

不得不开门令他进来,在与旁人说话时,练儿的神色已恢复如常,正是平时那种直爽而傲然的言行举止,勾了一丝微笑,见不到半点异样。

这倒不像是掩饰,反而像情绪一阵风般来得快去得也快,颇符合她的作风。

最后也不明白所以然,唯有不了了之先去收拾自己,幸而房中有屏风隔开,倒也不会太尴尬,背后有伤,沐浴当然是不可为的,洗好脸,就只能以布巾拭净身子了事,这些时日都是这么将就下来的也习惯了,尽快弄妥当,披了单衣转身出来,却见练儿在桌边翻弄我的包袱行李。

那个小包袱里本来就没什么,何况翻弄的人是她,所以并不用急,只是边撩颈间湿发边好奇问道:“做什么呢?”这时她正好翻出了包袱中的几贴伤药,拿在手里嗅上一嗅,才好整以暇瞥了一眼过来,道:“擦好了?擦好了就去那边床上躺下,我要看一看你的伤。”

自从被她轻拍一掌察觉背上伤势开始,就知此事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惦记上了,我迟疑一下,下意识推托道:“不用快吧,还是先缓一缓,你不是急着用饭么?”

“饭食哪儿那么容易准备好,这个档口足够了。”练儿俏眼一翻手一摆,过来拉人道:“你越是推,就越是说明心虚,我倒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快快。”

她一迭声地催,也再不好推诿了,认命的坐在床边,终究有些不自在,还是面朝里挪了挪身,背对她解开衣襟,一层层去掉身上白净的绑带,露出包扎下的脊背,再想拧臂去够最底的一块药贴时,却倏地被轻轻按住了手。

“都说了你躺下,这么反着去够也不嫌别扭,我来。”练儿动作轻,声音也轻,轻到令人为之一怔,因为很少有机会听到她这么轻柔说话,一怔神的功夫,就有手臂环到了腰间,腹上一收,肩再被轻轻一推,就不由自主的被放倒了下去。

即使是这样的放倒动作,练儿也做得很轻柔,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小心轻放”四个字,想笑,却笑不出来。

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发慌,这种感觉也是久违的了。

罢了,随她去吧。

伏在枕衾上,抱着听凭处置的心态,一言不发地闭起了眼,只盼着早些过去,却等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背脊的肌肤被另一个温热触上。

练儿的体温一如既往略高于常人,甚至连手指也是如此,因此触碰的感觉也尤其明显,最开始并没有直去揭那一处伤药,偏在周围逗留了少顷,指腹于背间的徘徊清晰可辨,我暗暗皱了一下眉,不知她要干嘛,只得继续放空了思绪一动不动。

这般徘徊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药贴被慢慢揭开,伤口应该已愈合,但多少还有些血水,所以每次拿开时必然有些牵扯患处,这种程度的感觉自己换药时早已习惯,眼下却不知是不习惯呢还是别的什么,竟因这点痛楚而身不由己微颤了一下。

真是没用……觉得不该在练儿面前显得如此窝囊,有些懊恼的将头埋入了枕衾中,闷声掩饰道:“你还是快些吧,慢了有点……不自在。”

身后没有回答,但顿了顿后,果然换做了干净利落地“刷”一下将药贴揭了下来。

这次倒抑制住了颤抖,只是埋在枕衾中吸了一口气。

因伤在背上的缘故,那一患处自己始终是无法瞧见的,一路匆匆,医馆大夫又多是男子,更不方便,所以究竟伤成怎么一副模样?一直不得而知,如今给练儿查看,自己未尝没有好奇之心,等了一会儿还听不到身后动静,就忍不住侧头问道:“如何,大约也差不多结疤了吧?练儿你看着附近有没有发红或……”

倏地闭起了嘴,这句话无法说完整,因为感觉到有柔软的掌心直接覆上伤处,背脊一僵,不知是因为痛痒,还是因为那掌心的温度。

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覆在伤口之上的触感轻飘飘若有若无,掌心的热却惹得患处微疼微痒实在有些磨人,我忍了少顷,还是耐不住出声道:“练儿?”或是因为这一声唤,那温度又倏忽离开,失去了影踪。

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明就里,她这是要做什么?说是验伤,却一不说话二不上药,忍不住按住半解衣襟,单手撑起,正要起身转头一看究竟之时,眼前却闪过一道耀目的寒光!

心中一紧,几乎本能要跳起来,却被人动弹不得地压住了身。

虽是压制到人动弹不得,但那动作还是很轻。

蛮横的压制,轻柔的动作,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就是被这把剑伤到的吧?”练儿的说话声很近,几乎和那道快要贴在脸颊边的寒光一样近,也几乎和那道寒光一样泛着冰冷。

从意识到是她在这么做开始,自己就消去了不必要的抵抗,满腹疑惑的侧头凝神一看,却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贴在颊边的光,是一把短剑的光芒,而剑身上熟悉的饰纹明明白白昭示着它的来历,这不是从小属于自己的那把短剑还能是什么?

“练儿!你是怎么得到……”急切的想回头询问,却还是不能如愿,她不让我起身,我不和她挣扎,此消彼长,胜负很是明显。

“问其余问题之前,你最好先回答问题!”

自己趴伏在床衾之上,她却更在自己之上,总算还记得微微撑起上半身避免压迫伤口,这动作并非嬉戏,也不是亲昵,只是单纯为了压制住人便于审问,因为此时,身后那道声音正蕴了极明显的怒意,冷笑道:“你倒是告诉我,和官兵交战,却怎么会被自己随身的剑,伤成这副模样!”

☆、我的



碍于桀骜的天性使然,练儿常有咄咄逼人之举,但这一套很少用在我身上。

只是这一次,却仿佛是来真的了。

无论是毫无掩饰的怒形于色,还是气势汹汹的语气,乃至于不由分说的桎梏和面颊边冰冷的短剑,都给人一种在逼供威胁的错觉,然而,相对这份气势,她却并没弄痛我,背上的患处和被桎梏的身体,都没有半点不适。

熟知对方脾气,所以最初的惊讶过去后,就索性彻底放松了由得她压,一只手垫在枕衾上寻了个惬意的姿势侧头伏好,微笑道:“练儿怎么如此确定我是被自己的剑所伤的呢?”

即使侧头说话,却也瞧不见身后的人,视线只能刚好触及那短剑,森森的剑身,血槽中依稀还残余了些黑红,不知属于何人。

这把剑已在不知不觉间沾染过了各种的血。

“还想蒙混过关么?你总爱这样!”比起自己的放松,反而更容易感觉到咫尺之内的情绪波动,即使看不见也很容易想象得出她柳眉一竖的模样:“你被何种利器重创,谁个用剑的行家识不出来?官兵们没那种兵器,寨中女兵更是我一手教出来的,里里外外用短剑的只得你一人,何况创面大小完全与这把剑一致,你少想顾左右而言其他!今日若不说清楚,就不放你起身!”

她说得愤然,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叹了一声大意,之前还想解释成普通的刀伤箭创,却竟然忘了练儿是个剑术大家,伤口是何种兵器所致怎么能轻易骗得过去,而她能得到这把遗失了的短剑更是令人意想不到,这把剑我自小不离身,她比谁都清楚,如今再要解释才真是麻烦。

可能的话,并不太想告知她事情的真相,倒不是为了那个捅刀子的人,以德报怨这种事自己是没那个觉悟的,只不过一来此事也算是彻底过去了,二来……那毕竟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人之一。

信任之心被辜负是什么滋味,自己再清楚不过,何况高傲如玉罗刹,那滋味还是能免则免吧。

只是眼下这般局面,却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如愿以偿。

脑中思绪繁乱,就难免陷入了片刻沉默,这沉默看在练儿眼中或者别有一番意味,令她不放心了,就更是压低了几分&身子,气道:“不准想,你定是在想如何哄我才好,可我如今已然不小,才不会再吃你那不老实地一套!”

这番气冲冲的话就在耳边上,虽然说得是气势十足,但呼吸触到肌肤有些痒痒的,反而令人想笑,我缩了缩肩,苦笑道:“不是哄,当时情况很复杂,甚至可以说乱七八糟的,练儿你总得容我整理一下头绪啊。”

“不必整理,你只是要告诉我名字就好。”耳边声音毫不迟疑道:“能够拿你的剑伤了你背心的人,那个名字,我想必是知道的!别想推卸,你若不愿意谁能得到这把剑?论身手定军山里谁也夺不了它,无论是官兵,还是,山寨中人!”

一直以来,常常在意料不到的时刻领教到练儿的聪慧,这次也是如此,我知她起了疑心,却未料到她已经想到这么透彻坚定,一句牙缝里蹦出的山寨中人,几乎可算是已经定了案,就等呈堂证供指出具体元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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