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报数!”
“一、二、三……九!”
“诶?我们班不是四十四个人吗,怎么五九四十五个,多了一个啊?”在点名的教官是个小嘴,还不会说那些粗口的话,皮肤也不算很黑,让我觉得这个教官是个新兵蛋子。
“怎么回事?”班主任走过来问,我倒是发现我们班主任变了样子,好像变胖了。
可是也变化太多了吧,一天喝出的啤酒肚?
……
“我们查一下人啊,六班的,全体,立正——!”教官面对队列喊道。
我身体紧绷,刚刚做完立正的动作,脑海里回想起刚刚的话。
六班?
我不是七班的吗?
我这是跟着别的班走了,怪不得班主任变样了。
“报……报告。”我怯怯的把手举高。
“那位同学,你怎么了?”
“教官,我……我是七班的。”
身后的嘲笑声把我往路边的狭缝里推,我的脸憋得通红,灰溜溜的跑到后面的班。
14
“等依夏!你怎么回事啊,动员大会迟到,现在又走错班,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班主任在迎新时候的和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扭过头去,看马路上的落叶被风吹到远处。
“看哪里呢,看着我!”
他眼睛里跟我一样,眼屎都没有擦掉。
我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对我恶意满满的世界,开学的第二天,命运就给了我一份让我惊喜的见面礼。
命运女神还会继续跟我开着她喜欢的玩笑,直到她找到下一个值得戏弄的朋友。
不对,我应该积极一点不是?
这些人都是上帝派来考验我的傻×。
15
晚上给我爸打电话,他疲惫的声音带着些许温暖,我听到之后看到电话亭荧幕上印出了我微笑的脸。
“好闺女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不是军训吗?”
“爸,我……想回家。”当时说完,我鼻子一酸,我从来没有觉得爸爸的声音这么催泪过,于是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还好电话线够长。
“怎么了这是?”爸爸的声音有了些颜色。
我只在哭,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时候的我,大概觉得哭一定能解决很多问题。
“丫头想家了啊,爸爸也想你啊,我想着我那会儿上高中军训,还被教官把被子扔到走廊里呢,还有啊,被教官罚做俯卧撑两百个,那时候爸爸也想家啊……”
我就蹲着默默听着这个苍老慈祥的声音,渐渐把我心里的不快驱散,就像小孩子突然到手的玩具一样。
挂掉电话,鼻子还是抽着,一步一步在学校里走着。
十三中虽然不好,但是很大,学校里还有个湖,叫宴湖,旁边的告示牌。
禁止捕鱼、禁止下水。
为什么不禁止观赏?
这里的夜色很美,一轮不完整的月亮趴在钟楼顶上,它似乎也被白天我们的训话声吵累了,一边发着光,一边沉睡。
16
走着走着,我发现我好像在这个偌大的校园里迷了路。
周围不知道是教学楼还是办公楼都好陌生,白天我是认路的,一到晚上,这些楼都长一个样。
我慌了神,向左跑两步,不对,再向右跑两步。
“嘭”一声,我一屁股坐在坚硬无比的沥青路上,疼的眼睛里溢出两滴眼泪。
我连忙抬头,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
“同学,对不起,我刚刚……”他连忙蹲下来扶我起来。
他穿着跟我一样的军训服,手里拿着一个水杯,剩下的半杯水在月光和微弱的路灯光下有点晶莹,由于周围环境比较昏暗,我只看到眼前这个人高高瘦瘦,倒和我们班主任有一点神似。
“你什么你?!”我恶狠狠的冲他吼:“走路不长眼啊!”
这又是上帝派来考验我的吗?
17
我问清真相之后,眼睛瞪得很大,问那个不长眼的人:“你……你你你,你也是找不到宿舍了吗?”。
原来,这个人跟我遇到了同一件麻烦事,也是个不计路的路痴。
我们俩坐在路灯下的凳子上,孤男寡女。
他点点头,说:“这学校忒大了,东南西北都摸不着。”
我弯着腰笑了笑,笑他的傻样还有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对了,你叫什么?”他笑着转头问我,映着路灯灯光,我看到了他的脸,一撮很标致的斜刘海,单眼皮下面狭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等依夏。”我盘着腿在凳子上坐着。
“怎么了?”他问我。
我愣了两秒,明白了他为什么问我,给他解释,我的名字,等一下的等,依靠的依……
……
“我叫清茶,你好。”他向我伸出手,要跟我握手。
我礼貌地伸出手,笑着和他握了握手。
你好!
☆、要不你把我另一只脚也穿一下吧
18
巧合的是,眼前这个家伙做完自我介绍之后,跟我说,他是高一七班的。
天呐,同班同学!
“我们得想办法回去,老这么坐着不是办法。”他起身,看着我,依旧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
我也站起来,点点头,抬头看着他问:“怎么回去?”
“找呗。”
我们不知道在学校里逗了几个圈子,更不知道说了几个“我们原路返回,再找找”。
最后,终于在这个陌生的校园里找到了那座迷失的宿舍楼,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可是看看手表,指针指着十一点半。
宿舍大门紧闭,上面隐隐约约写着几个字:别进来了。
“怎么办?”我看着清茶。
他挠挠后脑勺,嘴角扬起一丝困难的弧度。
“我在外头陪你过夜吧。”
我听到这句话之后,反应剧烈,连忙后退两步,怀抱住自己,跟他说:“你要是敢乱来,我现在就喊。”
“哎呀,你想什么呢,反正我们也回不去了,去操场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晚上的风还是挺凉的,让我有些发抖。
忽然头顶扔过来一件军训服外套,上头还有一点汗味。
“穿上吧,我不冷。”
我看看他,上身只有一件军绿色的小背心,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还有点小感动,不过那时候真是大胆,大半夜的,就这样跟个男生在外面瞎逛。
“谢谢……”
我跟着这个只穿着一件军绿色小背心的人来到了操场,躲在一个墙角睡了。
19
“清茶,等依夏!”班主任把我们两个叫到了队伍外面,冲着我们大喊:“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去哪了,去干什么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大黑眼眶子!还有,你看看你们俩穿的是什么!”
“老师……”我们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同学们一个个都笑的直不起腰。
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只记得我还是穿着清茶那比我大几号的衣服,差不多到我的膝盖了,而他,依旧是那军绿色的背心,他有点小肌肉,皮肤还蛮白的。
我俩被罚去操场跑圈,别提那时候的委屈劲儿了。
21
军训的时候最期待的就是下雨,因为只要下雨,就不用顶着大太阳站军姿踢正步。
那时候的一场雨就是上帝最大的恩赐。
可是,上帝只恩赐了我们一天,当听到教官把哨子一吹,用大喇叭喊道:“全体同学,到各班教室观赏电影!”
带着欢呼声,我们冲进教室。
“同学们安静,你们先自己找个位子坐下,我们再讨论看什么电影。”班主任在讲台上,用他那浑厚的声音命令道。
我灰溜溜的跑到了倒数第二排坐下。
从小学开始,倒数第二排一定是专门给我准备的,也许是巧合吧。
但是我喜欢这个位置,最后一排显得太渣,倒数第二排就很少让人注意,上课能做点小动作什么的。
正当我坐下,板凳还没坐热,身边就坐了一个人。
“等依夏,我坐这里吧。”那个声音很熟,是我不至于一下子就忘记的。
却很容易沉没在嘈杂的人海中。
“是你啊。”眼前的清茶额头上有几滴汗珠,他面带微笑。
而我却笑不起来,眼前这个家伙,前几天是刚跟我在外面“过夜”的人,虽说没发生什么事,但是让我很尴尬。
“哦……哦哦,你坐下吧。”无论如何,我也要表现得友好一点。
……
嘿,你看他俩是不是好上了?这刚开学就成了!
说不准呢,听说人家都出去过夜了呢。
……
局外人的话永远是这样,他们毫不知情,却有颠倒是非的能力。
我抬头看看清茶,他也在看着我,好像那晚见面时候说的:怎么是你。
是啊,怎么是我?
22
清茶这两天好像上火,他额头上有几个“青春痘”藏在刘海下面。
我可能还没到年纪,可能没有那年纪。
“哎,等依夏,我觉得《冲出亚马逊》这片太个人英雄主义了,我推荐你看看……%#¥%#¥”他滔滔不绝的向我灌输着一些影视作品,我苦笑着。
脑海里还是刚刚走过去那两个人的话,像一把铁锤一样重重地敲打着我的心房,像一杯下了毒的咖啡。
“你……你怎么了?”我缓过神来的时候,看到清茶拿手在我脸前晃着。
“没什么”我转过头去,不再回他的话,也不再看荧幕上的电影。
23
其实我永远不明白“多嘴多舌”这个词为什么会有,还确确实实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了,我真想做时光机回到历史课本上的农耕社会,自己种一块田,自给自足,没人管我,也没人和我比较。甚至我会跟我妈说,将来毕业了,我一定要自己开个小门头,自由安逸,想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开门,哪怕是小卖部我也认了。
然后养条金毛狗……
这种念头被我妈一票否决,她期望的是,以后我能找个安定的工作,每个月拿着稳定的工资,交着养老保险。我被这种编织未来的狗血镜头□□了不止一次两次,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我:带着一副高度眼睛看着《人民晚报》,喝着茶叶水,没事了就起身伸个懒腰,然后浇浇花。
真他妈的狗血。
“孩子还这么小,你就别跟她灌输这些,让她自己发展……”我爸始终是站在我这边的。
“那可不行,没听见你闺女要去开小卖部吗,这像话吗?”
不像话!
每当我拿我爸当挡箭牌的时候,我就会挽着我爸的胳膊跟我妈说:这可是我上辈子的情人呢!
我倒是喜欢我妈拿着汤勺,端着菜盘那副拿我没办法的模样。
24
我这个人,喜欢作(一声)是一码事,但是我体质应该是算差的,之前初中的时候,班里组织个什么爬山啊,远足啊,我从来都是拜托我爸给我请假。
“哎,刘老师啊,今天等依夏有点感冒啊,去不了啊。”
“刘老师啊,我是等依夏的家长,她今天三姑结婚,请个假啊。”
……
等依夏到底有几个姑姑啊?
我说这些,就是为了给我军训晕倒,还有踢正步磨得脚底起泡找个借口。
站军姿晕倒还好是“后仰”,如果直接往前趴,我鼻梁本来就不挺,可不得把鼻子压平了。
25
中午十二点的钟声一响,宣告着我们一上午的训练正式结束,这个声音可能是近期我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了即使没有伴奏,也让人听着很踏实。
“你怎么了,等依夏?”队伍解散后,我感觉脚底火辣辣的疼,而前面的清茶看我不走,回头问我。
“我……我脚疼。”我一脸难堪。
“脚疼?没事吧!来来来,先去那边台阶坐下。”
他抬着我的胳膊,我也很配合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能感觉到他硬邦邦的肱二头肌。
他把我扶到教学楼侧面的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本书,因为一只手拿着水杯和衣服,另一只手扶着我。
“是不是踢正步踢的啊?”他坐在我旁边,问我。
我也没掩饰我这脆弱的小身板,点点头。
他反倒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你啊,就是太认真,你看我,踢一上午没啥事,你别使劲砸地啊……”
“我在第一排啊,不使劲砸地就要跑圈!”我冲他气愤地喊道。
他又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挠挠后脑勺。
“也是,你在第一排。”说着,他俯身去拿我的脚。
我连忙躲开,指着他问:“你……你干嘛?”
“我能干嘛啊,给你看脚啊。”他继续着他的动作。
不算暧昧,但是似乎两个人很熟的感觉。
“崴,你……”
“你什么你,哪只脚?”他回头问我。
我想了会儿,一脸无奈。
“右脚。你可别占我便宜啊,要不我……”
我还没说完,鞋带就被解开,袜子也被脱了下来扔在一边。
“你……脚底起了个大水泡。”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有那么大!
26
“那怎么办?”我腿一蹬,差点把清茶闪到楼梯下面。
“你等着啊,在这别动,我马上回来。”他起身,把旁边那本用嘴叼过的书扔给我,说:“解解闷。”
说完,就小跑离开了。
我的鞋袜放在一边,幸好周围没人。
看着那个一边奔跑,一边变小,最后消失在一个拐角的男孩,心里竟然有种很舒服的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再看看扔在我怀里的那本书,书的一角还有一排牙印,是本《阿衰》。
这家伙,也喜欢看漫画呢。
27
“哎呀呀,痒痒痒痒痒!”
清茶买了些药水和绷带。
“忍着,马上好了,我还没嫌你脚臭呢。”他抱着我的脚,一边擦药一边忍受着我的挣扎。
“你瞎说,我的脚不臭!”我一抬脚,踢到了他的鼻子。
我连忙道歉,他没说啥,笑笑,继续涂药。
清茶额头上的汗水让他的刘海成了一缕缕的,好像刚洗了一样。
涂好药水之后,他又用绷带缠了几圈。
“好了,你别动,我给你把鞋穿上啊。”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叫你别动你就别动,你怎么这么较劲呢,我这好人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