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扬眉,也指着自己:“我?”
徐之谦一脸“不是你还会有谁”的神情瞧着她。
北荣说:“原来徐之谦你也会有记恨的事情,我本以为你成天清心寡欲的就只会呆在药室里研究药物了。”
“你说这话就不中听了。”徐之谦捻着杯把,沉吟片刻才接着说:“若不是她,我还不会来呢。”
北荣问:“徐贤依?”
“唔。。。。”徐之谦有些头痛了:“早晚也得与她说个明白的,总不能一直搁在心里,这年年如此。。。。”
他斜睨着徐之谦:“撇下未婚妻去外面逍遥快活是懦夫的选择。”
阿华原以为这日子会平平淡淡地这么过下去的,可谁知道,就当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寒冰刺骨的外面,徐贤依打着浑身鲜血的狼狈样子回来了。
徐之谦给她疗好了伤痕,且有夫妻之实虽未坐满,但许会这过一段日子,徐之谦便得带着徐贤依回府里操办婚事了,眼下之急,也并未计较太多顾忌。
“如何了?”
徐之谦眼神闪了闪:“睡了,一直被狼群跟着落了很多伤口。”
阿华说:“疤痕落在女人身上可就不好看了。”
他敛敛笑意:“她不在意这些,我也不在意。”
阿华问他:“你这次可还会逃婚?徐姐等了你好久,我看她每天晚上都会瞧着外面发呆,她曾亲口对我说过‘我就盼着他回来了。’”
徐之谦的身形顿了顿:“我在外流浪这么多年,本以为她早已如同平常女子般改嫁从夫了,哪料到她如此固执。。。。我也是。。。。也是输的心服。”
他又接着开口:“等她好些了,我得与她谈谈。”
阿华天真地以为徐贤依的心事便就此搁下了,没料到这短短半个月后的早晨,再也没见到徐之谦的影子,徐贤依坐在廊子的木板上,苍白着脸仰望着刺眼的太阳,说:“他有他的事情,我也有我的私心,我们俩,就这样吧。”
阿华就算有千般不平,见到了徐贤依那样冷漠神色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过徐之谦这三个字。
“你说那徐之谦究竟逃去了哪里?我非要将他逮回来揍几拳头才好呢。”阿华摩擦着小拳头,站在北荣面前兴致勃勃地:“也不将话说清楚就这么走了。”
北荣搁下笔墨:“你过来。”
阿华坐在了他腿上,双臂懒懒的垂在他肩上,等着他的话。
“徐之谦。。。。。他这次去凶多吉少,若是坦明了心思,最终却落了个死,徐贤依她不就如同从天上掉进地狱的感觉么。。。。”
“徐医师难不成这是去打仗的,怎会如此危险?”
他抿着嘴笑:“官场权谋江湖异事,哪个他不通晓其中精华,多少人想要他的脑袋,徐贤依跟在他后面,后果可想而知。”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
“俩情投意合的人不能成天见面,不是很可惜?”
北荣摇摇头,笑着说“回屋睡吧。”
旁人不晓得的事情,徐贤依心里都看得一清二楚,徐之谦有他的自尊,不可能为了她一人而放弃这几年来苦苦拼下来的业绩,他就像一个贪欲兽一样,得到的越多想要就的越多,根本无法停歇。
某日徐贤依喝醉了酒,在正堂里大呼小叫的,小单害怕,就跑去找了阿华,等着他们俩回来的时候,徐贤依还在那里闹腾,家里的瓷瓶早已经被摔了个稀巴烂,浑身拙劣的酒气味儿:“徐之谦你这个混蛋!混蛋!”
几乎是大吼出来的,两人没见着徐贤依疯狂的样子,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小单指着徐贤依,问她:“阿华,这是师傅吗?”
阿华摸摸他的脑袋,不做声。
喝了酒,伤还未好,连夜便生了重伤风,阿华与小单二人照料她体温也未曾低下来,小单急了,红着眼:“都怪我,平时只顾着贪玩,不好好学医术。”
阿华说:“不怪你,这是她的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没办法。”
隔了夜,温才低了下去。
翌日清晨,徐贤依如同往常般冷着脸色去了药室,平淡的生活照旧,只是有些变了味道,小单比往常认真了许多,北荣回京的日子也近了。
“这些都是我开的药方。”徐贤依将单子递给她,阿华没接过去,摇摇头道:“我晓得自己的情况,光是吃这些,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还不如不喝呢。”
徐贤依蹙眉握着她的手说:“那日气息奄奄的你我都把你救回来了,怎地可以就这么轻易放弃呢,按这方子去抓药,虽有几种名贵的,但王爷府总归药种繁多,会寻到的。”徐贤依的手紧了紧:“人能活着不容易,别将生死看得太轻,好好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阿华垂着头,支支吾吾地:“。。。唔,晓得了。”
那日便随北荣提早回去了,因着皇宫里生了急变,皇帝终是要熬不过了,这些天人人皆是忧心忡忡的过日子,这天下换主,策立新体年号,政治朝纲变动,样样都得按着步子来。
亦如平常,北荣端着药给她:“在我面前喝了。”
阿华瞧了眼黑乎乎的汤汁没撒娇也没嘀咕,直接闭着眼仰头一饮而尽:“好苦!”
“不苦能好?”他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
他起身朝外面走去。
“你去哪?”
转头瞧着床上面色忧郁的阿华,于是他又给折了回去,坐在床头给她拢拢头发:“去趟宫里,一会儿就回来。”
阿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眼睛唯唯地瞧着他道:“那你早些回来,我等你。”
今晚上阿华心里就有股不好的念头,直到瞧见院子外那些奴婢小厮的吵闹声,她的心才彻底沉了下去。
☆、chapter6 记忆
一介丫鬟怎么可能进得了宫,又没个通行牌,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急躁躁地就是没法子安静下来,于是阿华决定。
坐下来喝茶静观其变。
外面的吵闹声消了些,她捣鼓捣鼓的心脏也渐渐平稳了些,猛地灌了大口茶水进了喉咙,阿华忽然觉得鼻子间两股温热的东西流下去,手一擦,才惊了些,流鼻血了?
徐贤依告诉过她,脑子败坏的期初,鼻子会流血,再然后。。。。。阿华没敢听下去。
阿华示意自己要镇定,毕竟这往后遭罪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个夜里,她做了个很长久的梦,是在梵音国的那短暂的日子,看起来遥远却显得很近。阿华想:原来她自个就是孟庭华呀,想起前些日子还吃自己的醋来着,现在想想,也怪纳闷的。
醒过来的时候还未天明,阴沉沉的天际看起来又要下雨似的,她挑开门走出去,由于自个的记忆终于找回来了,功夫自然也会找回来了,轻功飞了上屋顶,依旧望着皇宫那处火光一片的天际。
阿华想,自个这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了就怕北荣又开始说教自己,还是别去了,那老皇帝多半快了,眼下策新帝一事,也不知谁会当立,阿华倒是不希望北荣当皇帝的,当皇帝还得劳心劳力的,那多费劲啊,还不如做个农夫天天下地干活来得自在。
只可惜这些均是她一人所想。
阿华依旧没止住自己的脚步,轻功侧身望天上轻轻一跳,人如自然行走,只过了半会儿,她便轻然翻过高耸的城墙,瞧了眼皇帝的住处。。。。。那里御林军可真不是一般的多。
守卫森严地,就连只苍蝇想飞进去也是不可能的呀,阿华寻了处隐蔽的地儿藏了起来,眼下就只想找着北荣那人了。
结果半天没找着肚子倒是饿了起来,在那里发声抗议,阿华摸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寻思着御厨房在哪呢。
她人在周围找了一圈,终于被她闻见了肉的气味,揭了红波瓦片才见里面根本无人看守,这就放心了些,一溜身地便钻了进去。
彼时蹭了点酱肉和水果才好受些,摸摸满足的肚子,吭哧吭哧地在厨间里踱着步子,她不着急找到北荣,那混小子阴险得紧,别人不在他手里吃亏已经是万福了,阿华掰开指头算了算,自己这是第几次栽在他手里了呢,两只手还数不过来,脑袋也晕乎乎的,恰逢此时有人进来了,她赶紧地翻身上去了横梁,掩了身子。
瞧见清了来人,阿华才挑挑眉:来得倒真是时候,这下也不用费力去寻了。
安平确实饿了,一整晚上都没得食过膳食,皇帝驾崩,按定律是禁止进食的,娘亲心疼她,让她过来填填肚子。
哪料到进的第一口肉,就被忽然跳下来的阿华吓了一跳,阿华捂住她的嘴:“安姑娘,我是孟庭华。”
安平见着孟庭华她人的时候,微微露着惊奇之色:“当真是你。”
安平露着笑,却冰似的冷:“如今连你也来了皇宫,真是大胆。。。。北荣爷没事,同众臣聚在方宝殿内呢。”她斜睨着阿华,仔细端倪着:“我从未料到自己会输,哪样我不比你好?北荣却偏偏看上了你。。。。哼,倒真是讽刺!”
阿华手拖着下巴,认真地问她:“请问方宝殿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
临走时阿华扔给了她一只鸡腿,摆摆手说:“二姑娘还没食膳吧,这是最后一只腿儿了,我给好不容易剩下的,本想给景荣吃的,看你这么饿。。。。。我走了啊。”
于是她按这原路上了屋顶。
安平这才想起来北荣对自己说得一番话:她虽如你嘴里说得平庸,但她在我心底,却很耀眼。
嘴里所说的“她”自然是阿华。
安平就算有千百个不愿,但见着北荣眼里那隐隐一丝笑意之时,仅存的那一点希望也早已消失殆尽。
安平想:哦,原来他爱的是她呀。哦,原来自己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啊。
原来一厢情愿的那个人,居然还是自己。
但她还是想试试,试试若没了那个孟庭华,北荣会不会只看着自己了,就算是被当成替代品,那也是不错的。
方宝殿无人出声打破沉寂,北荣坐在最西边的角落里,手里把弄着一枚黑棋,半合着眼沉寐。
他测算的一点也没错,按这先皇遗诏,将要继承北沙大统四海七州的,确实是二王爷无疑,但可惜了。。。。。北荣嘴角敛着笑。
那叔子北廉,恐怕再也沉不了住气要发动宫变了。
果真不出所料,北廉大开宫门,带着十几支御林军统尉齐齐包住了宫廷上下,朝廷官员一律关押个其殿内,无论谩骂如何难听诅咒怎样恶毒,也未曾有人搭理他们。
各个皇室的王爷公主们亦被关押在湿冷冷的牢房里,半声也发不出,说起来那将要继承先皇衣钵的二王爷,被直接闯进来的北廉砍了头,血光四溅,就近的几个皇子被溅了一脸。然而这其中唯一逃过牢刑的,只有七王爷北荣。
北荣依旧坐在桌案旁弄着黑子,瞧着对面脸色阴沉的北廉,嘴角漫起一丝冷笑:“如今您已是皇帝了,怎地还如此愁眉苦脸的。”
“这一切。。。。。果真如你所说。”
“瞎猜的。”
“没人会猜的如此准确,除了你。”
北荣嘴角缓了下来,依旧淡淡道:“皇上您这可是说笑了。”
北廉真想着再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手打断,只见北荣冷着脸色站起身来:“容臣去接一个人。”
北廉起初没怎么在意,直到那七爷从一根大柱子后面揪出了位女子,七爷的脸色也是相当愠怒的,北廉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至少在人前,未曾如此。
阿华躲在柱子后面都能被他逮着个现形,只能惊讶景荣那眼力是有多好了,本想撩开胆子与他说翻道理的,直到触上他那双冷到人发抖的眼神,乖乖闭了嘴。
北荣瞧着她没出声,只是侧头对着北廉说了声:“守了一夜是累了,臣先行回府。”
北廉轻笑了声,望着尴尬不安的那名女子一眼,摆摆手道:“回吧。”
阿华不是傻子,自然晓得北荣生得是哪门子气,这一路上车里寂静无声的她着实压抑得紧,手指头搅动着衣角就快被她戳出个洞来了。
偷偷瞄了他一眼,见北荣脸色依旧冷淡地瞧着帘子外面,她耸下脑袋,看来这北荣生得气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
屁股往他那处又挪了挪几分,正欲开口说话呢,马车却突地停了下去,阿华一个不及时差点给翻了下去,亏得北荣眼疾手快,将她抱得死死地。
阿华抬眼看着他,依旧是淡淡的眼眸,没半点杂尘。
北荣:“你呆在里面。”
“好。”阿华不晓得外面此刻是什么情况,但既然人家七爷发话了自己也只有遵照他的意思了,毕竟刚不久前,他又被自己气着了,她可不想再火上浇点花油了。
“北荣哥哥。”
原来是安平啊,阿华蹙着眉,立马贴到帘子那里尖耳细听。安平大体都只是说了些贴心的话,北荣淡淡回应,可近在马车里的阿华却是急得挠板了。
“北荣哥,家父现在邀你一人去府邸商议要事呢。。。。。若是您没什么事儿,就和我一到过去吧。”
阿华没听见北荣的声儿,却听得安平笑嘻嘻的声音:“那可真是太好了,走吧。”
阿华心里仿佛是酸坛似的那么委屈。
北荣叮嘱车夫:“将夫人好生送回王府。”
阿华这心才暖了些,夫人夫人,听着还真挺顺耳的。
午间的太阳很大,刺得人眼恍恍惚惚地,阿华躺在躺椅上嘴里叼着根干草,双臂撑着后脑闭着眼舒服地勾着唇角。。。。。。自从记起过去的事情后,阿华就愈发没有那娇弱的样子了。。。
“阿华。”
阿华当即立断地睁开眼睛起身瞧着他,脑子又恍惚了阵子,喃喃:“。。。。。问月?”
始终不敢相信那起初的小个子仓央问月,如今居然会长的如此伟岸俊杰,月白色广袖锦袍绣着金色复杂纹路,浅色的眼睛永远是刷亮刷亮的样子,微微露着笑,也不同以往那般玩闹了。
阿华笑了笑:“这四年不见了,倒是长俊了不少,还挺有财的,穿得如此正式已经是个翩翩公子了啊。。。。”
一旁的近身侍女低声叱责:“简直大胆,月公子的名讳岂容你这人能随意叫唤的嘛!”
阿华冥冥之中早就猜到这仓央问月的身份不简单了,公子?。。。。倒是适合他。她微微笑了一笑:“我且听你慢慢讲了。”
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