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着,没什么不好。”
“当然,在去年真正见到纪秋馥之后,我就彻底歇了这个心思。后来你来接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应该是真的……很纯粹地相信过你吧?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没学会做人要单纯些,该发现的问题,慢慢还是发现了。”
“什么问题?”利亚低下头去,半晌,只问了这么一句。
纪千羽稍稍眯起眼睛,淡淡地说:“问题有很多,比如你好像知道得很多,有不少东西都是温斯特家族教不了你的。又比如说你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惊慌失措过,也毫不计较个人的得失,被萨拉千方百计明里暗里的刁难,还是过得不错。不过最大的问题在于,你那完全中立的管家父亲,怎么会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一直放任自己的儿子旗帜鲜明的亲近我呢?”
“所以你父亲也是纪秋馥的人,或者说,最开始只有他一个。他很忠心,暗里不动声色地保护着我,明里让自己的儿子光明正大的跟着我。我这么多年在家里过得虽然不如意,但也没像个真正的灰姑娘那样任人□□,应该有你们不小的原因在里面。”
“从这点上说……”纪千羽看着利亚,极轻极淡地笑着,“无论你效忠于谁,我都要真心实意地对你说一声谢谢。”
“大小姐,别这么对我……”利亚狼狈地低下头,纪千羽坐得颇为随意,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他在纪千羽面前从未这么无地自容过,这是一种保护,但何尝不是一种欺骗,纪千羽是那么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这种欺骗,又何尝不是将她的自傲与自尊上用力踩得粉碎?
他无法抬起头来,却又听见纪千羽继续问他:“这是我在南亚走的第三个国家,也是南亚最大的国家。如果在这里依然没有收获,我只能离开这里,去欧洲碰碰运气了。所以我们马上要见的那个水晶矿供应商,是你们安排的人吗?”
“不……”利亚僵硬地低着头,半晌,慢慢地说,“……不算是。他手上掌握着一条很优秀的水晶矿脉,本来就是要和人做生意的,只不过是恰好和馥姨有些交情,如果你去和他谈合作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
纪千羽点了点头,视线望向窗外渐低渐稀的枪声,没有说话。
利亚等得心焦,屏气凝神地抬头悄悄看了眼纪千羽的侧脸,声音低低地问:“那大小姐……你会拒绝吗?”
“为什么拒绝?”纪千羽勾了下唇角,神情看不出喜怒,“有生意能谈下来,挺好,签合同利索一些的话,还能早点回奥地利,多看几天遇风的排练。”
“那……”利亚踟蹰半晌,咬着牙继续问,“你要不要……见馥姨一面?”
问完这句话后,利亚立刻低下了头。他垂着眼,感觉到纪千羽的视线移过来,在他身上停了很久。不同于纪千羽以往的任何一次凝视,这一次她的视线中没有任何温度,让利亚的心像是被浸没在冰冷的水中一般,不断下沉。
不知道过了多,纪千羽的声音终于响起。
“去,为什么不去?”她饶有兴味地问,声音里甚至带着些许笑意。
“我这人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知恩图报。既然她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甚至走时留的后手让我受益这么多年,那我如果不去跟她说声谢谢,岂不是简直没有良心?”
利亚猛地抬头看她,一瞬间眼神似悲似哀,裹挟着深深的痛惜与郁色,神情复杂无比。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说任何话,车外的枪声终于止住,他在下一秒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了下去,仿佛忙着料理现场,实则完全不敢面对纪千羽,对视一眼都觉得呼吸艰难。
喧嚣声刚停,也不知道现在下去安不安全。纪千羽的手不自觉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做,只是耸耸肩,看向伊莉丝时抬头扶额,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来。
“让你见笑了,姑姑。”她叹着气说,神情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尴尬。伊莉丝不言不语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一向严肃的五官柔和下来,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在纪千羽的吃惊中低声开口,安慰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辛苦你了。”
纪千羽被伊莉丝按在肩上,无数复杂的情绪堆积在心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引爆,她却没有哭也没有叫,没有倾诉也没有苦楚。
甚至没有一丝动容,甚至没有一丝动摇。她眼底带着浓浓的疲惫之色,却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她慢慢抬手抱住伊莉丝,良久后,低低说了一声。
“……谢谢。”
和纪秋馥的见面,在纪千羽和水晶供应商谈完合同之后。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一项生意能够这么顺利的谈好,除了利亚的巧舌如簧与商业素质过硬之外,纪秋馥的面子占了绝大部分因素。能和她这个军/火商扯上关系的人,背景多半也并不简单,这对纪千羽来说大概是件好事,起码在这个混乱的国度里,不用太过担心自己货物的安全。
不过她们的见面拖到这之后,却并不是纪千羽的原因。纪秋馥三天前尚在H市陪老公孩子,一天时间交代日常运作,一天时间在天空中长途跋涉,最后一天昏天黑地睡了一觉,将时差倒好。第四天两人见面的时候,纪秋馥依然和上次见面一样容色出众光彩照人,岁月对她实在太过厚待,几乎不在身上留下光阴的风霜。
纪千羽凝视着坐在她对面的优雅女人,以完全陌生的态度去打量,将上一次见面的印象与脑海中残存的情绪通通放到一边。纪秋馥无疑很美,这是种侵略性极强,会让旁人黯淡无光的美丽,一如她的性格,强势而不给其他人留下任何余地。
这是个极其厉害,极其有本事的女人。她获得过卡尔的真心,失去过家族的依仗,经历过失败的婚姻,厮杀过生死的血拼。而现在,犹如风云过尽,尘埃落定,她经历过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同时,也有本事把一份现世安稳紧紧攥在手心。
纪千羽扪心自问,只能说自愧不如。
她们这一次的见面,依然是在一家咖啡厅里,气氛倒是比上次要好上很多。伊莉丝和利亚都没有跟来,纪秋馥倒是带了一些人过来,看装束就是前几天救下她们三人的那一派,恭敬地朝纪秋馥点头弯腰,在她的指挥下分散到咖啡厅的各个位置,多方面确保两个人的安全。纪秋馥端起面前咖啡喝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单手托腮,眸光流转,看着纪千羽,礼貌含蓄地微笑了一下。
“被那个小杂种暗算到差点没命,你和上次见面相比,可没什么大长进。”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纪千羽垂着眸,漫不经心搅了搅咖啡,心平气和地耸了耸肩,“我心里还是下意识倾向用光明正大的手段,遇事想不到往人命的方向琢磨,手段还是不够狠。不过我现在有在乎的东西,比较怕因果报应,所以应该以后也不会拿这方面当进攻的手段,你说我没长进,或是烂泥扶不上墙,都没什么问题。”
“哦呦。”纪秋馥轻轻咋舌,放下咖啡杯看了她两眼,饶有兴致地稍稍扬起了眉,“成熟了不少嘛。”
“承你吉言。”纪千羽淡淡地笑了一下算作回应,来时有满腹的话想说,现在却有种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纪千羽在心里无声自嘲,沉静地抬头看向她。
“有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方便的话,能给我一个真实的答案吗?”
纪秋馥皱了皱鼻子,微笑着朝她眨了眨眼:“你问,我看心情回答。”
“也行。”纪千羽笑笑,没有因为她的回答产生半点波澜,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第一个问题,让温斯特家族的大管家死心塌地为你所用几十年,比拴住一个爱你的男人的心,还要难吗?”
“你这个问题可太犀利了,直戳人伤疤,我有点不太想答。”纪秋馥笑得很慵懒,嘴上这么抱怨,神情上却没有流露出被冒犯或是生气的样子。她姿态慵懒地抬起指甲,垂着眸轻描淡写地吹了吹,做出个思考的表情。
“对于你或是我来说,爱这个词意味着很多东西。比如付出、誓言、依靠,或是忠贞。但对于有的人来说,爱这个词,仅仅是种情绪而已。他可以喜,可以悲,可以爱,也可以恨。并不意味着承诺,也不意味着枷锁。打个比方,我能得到很多男人的心,但能让心为我而跳的男人并不多。我曾经以为卡尔是那个男人,但他并不是,仅此而已。”
“这么些年来,他是不是对萨拉和路加都客客气气,不冷不热?”纪秋馥含笑问。纪千羽想想卡尔对路加的态度,默默点了点头。纪秋馥笑得花枝乱颤,朝纪千羽悠然地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你相信吗?就他现在这一副要把家交给你的态度看,这么多年下来,他还爱着我呢。”
一个人可以一边爱着发妻,一边婚内出轨别的女人,甚至生下私生子吗?纪千羽定定地看着纪秋馥,没有说话。纪秋馥慵懒地眯起晕染风情的凤眼,玩味地点了点自己的唇瓣。
“不过你要是问我,为什么我在时他背叛了我,我离开时却对我念念不忘的话,那就要涉及到我临走时留给他的礼物了。”
“什么礼物?”纪千羽看着她,不受控制地开口。
纪秋馥弯着唇角,悠悠地反问她:“你恨路加是因为他破坏了你原本幸福的生活,但你知道路加为什么那么恨你吗?”
“因为他应该从踏入温斯特家之前就知道,你是温斯特家族的小公主,而他……不过是个小杂种啊。”
纪千羽呼吸微窒,皱起眉看了她半晌:“哪种意义上的小杂种?”
纪秋馥回看她,柔柔地笑了。
“这就要问他的母亲萨拉了。我给萨拉留的那份礼物,她应该……印象深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辣鸡卡尔(……
☆、第73章 73 夜莺
纪千羽呼吸起伏,皱着眉定定地看了纪秋馥好一会儿,在她悠然的视线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和纪秋馥谈话,实在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带住情绪和节奏,问不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倒在其次,这种被动的感觉实在让人无比难受。纪千羽闭上眼睛,将刚才的对话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睁开眼睛,朝纪秋馥摇了摇头。
“你是个很厉害的女人,这毋庸置疑。但是如果说卡尔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儿子,恕我无法相信,那是我的父亲,我很了解他。”纪千羽双手交叉,平稳地搁在桌上,看向纪秋馥时稍稍歪了下头,姿态十分坦然,“我无意质疑你,不过这个说法实在太过荒谬,请你谅解。”
“你有多了解他?比我还要了解吗?”纪秋馥玩味勾唇,看了纪千羽两眼,含笑道:“既然你问到这里,那我就不得不提一句我给萨拉留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了。”
“是亲子鉴定书。”纪秋馥浅浅地笑着,稍稍眯起漂亮的眸子,眼中隐约有暗光闪过,“两份。”
纪千羽眉一扬,已然明白纪秋馥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卡尔之所以这么些年培养着又厌恶着路加,想必是因为纪秋馥准备的这两份亲子鉴定书,结果是不一样的。
“别那么看着我,好像突然发现我是那种故事里的终极反派BOSS一样。当然,或许我的确是,不过故事和生活的区别就是,反派也可能是有自己莫大的苦衷,而正派的智商又达不到能灭掉反派的高度。”在纪千羽深深的注视中,纪秋馥漫不经心地笑了,低眸晃着咖啡杯,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你要清楚,如果萨拉真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我这份礼物也发挥不出应有的价值。卡尔这些年肯定查到了不少东西,大概也秘密检查了许多次。不过即使之后的结果全部一致,也消除不了一个多疑的人心中的疑虑。更何况之后的结果应该也有所差错——我的老朋友们看到这两个名字,说不定也会帮我一把。”
她说话时的语气轻描淡写,离开了温斯特家族十几年,依然是笼罩在家族上空一道浓郁的阴霾。纪千羽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母亲,一时百感交集。
“第二个问题,”她垂下眸子,沉默半晌后缓缓地问,“你既然有这种本事,当年为什么没带我一起走?既然将老管家和利亚安插在我身边,那么是否代表这些年,你其实也曾经关注过我?”
纪秋馥抬头看她,眼中芒泽刹那间锐利无比。而纪千羽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波澜不惊,心平气和,仿佛在看着一个交情不深的陌生人,眼中也毫无冰封之下的暗潮汹涌。
“和上次相比,你现在跟我说话,已经很理智而平静了。”纪秋馥缓缓地说,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看着她不答反问。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的呢?一个委屈的女儿?又带着什么样的情绪呢?被隐瞒的愤怒?以为自己张牙舞爪了二十年,突然发现其实到现在过得不错都是因为有人撑腰?”
“算不上。”纪千羽淡淡一哂,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强势且惯于掌控全局的人,对不在掌握中的事情不太满意而已。”
不是愤怒委屈,不出于母女亲情。
纪秋馥仔细注视着她的表情,像是在衡量她这话的真假一般,最终露出个浅浅的酒窝来。
“那就好。”她点点头,神情略微恍惚一瞬,笑容中终于带了些许淡淡的遗憾与自嘲。
“当年我是想带着你走的,但是没有办法。萨拉在确定有带着路加入主温斯特家族的可能之后,用了一些药……让卡尔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我做亲子鉴定书的事时不知道这点,知道这一点后就明白,卡尔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两个孩子了,其中一个的血统还说不清楚。所以他严防死守,绝不可能放你走。我无奈之下,只能曲折了一些别的方法。”
“康尼是萨拉在温斯特家族的眼线,我走的时候把他弄下了台,换了新管家和他儿子来照应你。温斯特是个大家族,我在国内插手的余地很小,但也算是动用了各种关系来护你长大,再婚前其实我去偷偷看过你一次。你当时还在上小学,放学时有家里的车来接,我也就远远地看了一眼,没让你看到我。”
那再婚之后呢?纪千羽看着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