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大声的说出来:我不是疑犯,我是警察!
多少次,在梦里,在现实,面对警察,面对法官,面对子君,面对黄Sir,他想要开口,却始终不能——因为他是个卧底,一个要把真正身份彻底忘记的卧底。
陈永仁变得越来越暴力,就像一个真正的古惑仔,渐渐融入他的角色。
这一次是傻强自己撞到枪口上的。
那天陈永仁刚刚入狱,他就碰到了傻强。
九一年那个改变了他的人生的夜晚,当时还是学警的他去参加叶Sir生日晚宴前,正好碰到傻强在偷车。把傻强揍了一顿,就送到了陆Sir的手上。
彼时的陈永仁没有想太多,谁晓得几年后,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再一次相遇?
现在的陈永仁,不再是学警,不再是良好市民,跟傻强一样,是个进了监狱的罪犯。
身边围绕着几个手下,傻强看着陈永仁,笑得格外的嚣张。
可惜没多久,他便再也笑不出了。
一会儿的功夫,狱警来查房的时候,傻强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了出去,陈永仁脸上满是伤痕,双手抱头,一瘸一拐的蹲在监狱门口。
陈永仁“单挑王”的绰号,这些年一直都没落下。
凌晨,他躺在床上,望着乌突突的天花板,他的失眠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总是这样辗转反侧,很少有一觉到天明的时刻,尽管头痛,但是至少很警醒。
陈永仁从来不敢吃安眠的药物,他总是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他不希望自己某一天睡醒,见到的却是一起做事的古惑仔,挥起西瓜刀来劈向自己。
他脑子里总是放着很多事,白天还不怎么样,到了寂静的夜晚,总是会像是走马灯似的,一一在眼前浮现,哪怕,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的。
彪佬的犯罪证据,已经交给了黄Sir,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行动。如果要行动,他大概还要跟着一起走私一批车辆。
白天时看到的女友,不知道她怎么样,会头晕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按照自己跟黄Sir的约定,过一段时间是否真的能全身而退?
傻强是韩琛的手下,等他好了,来找自己报仇时会不会被韩琛注意到。韩琛这个人,以前在屯门,之后来了尖沙咀跟着倪家。
倪家……
陈永仁记得他曾经问过黄Sir,会选自己做卧底,是不是因为他是倪永孝的弟弟。
黄Sir当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有需要,他会不会亲手抓自己的兄弟。
那时的陈永仁,给了黄Sir一个肯定的回答。
然而假如此时再问一次这个问题,陈永仁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会给出同一个答案。
短短几年,他跟那些人共同相处,让他了解了很多事。那些人并不全都是好人,也并不全都是坏人,很多时候仅仅是因为是“一群人”。
就像是一个邪教一样,他们在不停地被洗脑和给自己洗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在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钱,上位,女人,大哥的赞赏,有义气,好兄弟。
那些话事人运用着那些理念,就像是吸血的蚂蝗,在不经意间爬到你的身上,悄悄的吸了你的血,等到你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已吃饱喝足的消失。
倪永孝,他只见过几次,无法判断出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抓了倪永孝,一定还会有下一个倪永孝。
就像是曾经的倪坤,现在被他的儿子所代替。
那么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把倪永孝抓了进来,究竟有什么意义?
没几日,已经不需要住医护室的傻强被转移了回来,可能是被陈永仁的战斗力惊吓到了,他很老实的躺下了,没再做其他动作。
只不过,半夜的时候,上铺的陈永仁听到了他鬼哭狼嚎的哭声。
原来,傻强的父亲这一天去世了,他想要出去祭拜,但是本人在服刑期间,理所当然的被拒绝。陈永仁走过去安慰他,傻强抱着他的肩膀,泣不成声。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让走在独木桥上的陈永仁更加停滞不前。
就在陈永仁这一次服刑期满前五天的时候,有人来探监。
他本以为是之前他拜托温子君去替傻强祭拜父亲女友回来的反馈,然而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个个子不高,眼睛不大,五官很平整,神情有些木然的男人。
这个人陈永仁认识,道上的人都管他叫三叔,他是倪坤的弟弟,也真的是陈永仁的三叔。
“倪先生叫我来看看你。”三叔开门见山。
这个“倪先生”,显然不再是倪坤,而是改朝换代的倪永孝。
陈永仁觉得有些可笑:“我跟他不是很熟。”
既然不熟,有什么好看的?
“见的多了,就熟了。”三叔笑了笑,仿佛对某些事很有自信。
陈永仁垂着眼帘:“是吗?”
“这次是我,下次等你出狱,就是倪先生来欢迎你,”三叔顿了顿,语气平和的道:“大家始终都是一家人,替别人打工,还是替自己打工,你自己慢慢考虑。”
说完,三叔挂掉电话,神情从面带着笑容恢复到面无表情,走了,他只是来打个前哨,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要看倪永孝和陈永仁这对亲兄弟。
陈永仁盯着手里的电话出神,在狱警的催促下起身,回到了原本的号间。
五天的时间,足够他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黄Sir。
如果说了,他的卧底期限大概会无限期延长。
如果不说,出了狱,来找他的就是倪永孝。
五天,只有五天。
自从九一年不得不选择做卧底之后,这是陈永仁警察生涯中的第二次重大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写到做爸爸,作者有罪。
and……本章的三观仅代表剧中人物,不代表作者本人,我们是生在新China,长在红旗下的一代四有青年,黑·社会是不对的,他们是应该被抓起来的,作者不想因为传播啥啥被警察叔叔抓走啊,所以你们这些萌妹子都必须保持正确的三观,我们要崇尚love&peace,有问题就找警察叔叔,谢谢。
☆、028 孩子
这一天陈永仁出狱,温子君来接他。
陈永仁走出来的时候,见到女友,有些惊讶。照常来说,陈永仁入狱的次数很多,但是温子君一般都是下了班在家里等着,来到监狱接人,还真是少有。
他觉得有点稀奇。
温子君今天休假,所以她没有穿OL装,而是一身长裙,脚下一双平底鞋,画了个简单的妆容,清清淡淡,纯净的看起来就像是学校里的大学生。
“今天怎么来了?”陈永仁很疑惑。
双手背在后面,温子君笑眯眯的看着男朋友,一副很神秘的模样。
“我今天是来发糖的。”
“发糖?”陈永仁挑了挑眉。
“把手伸出来。”温子君要求。
尽管不清楚女朋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陈永仁还是伸出了手。
温子君低头,望着眼前的那只手。
要说陈永仁的手,那真是漂亮的不像人手,皮肤白皙,没有明显的毛孔,手指修长,指甲圆润。上中学的时候每次陈永仁打篮球,就会招得无数小姑娘飞扑过来,一是因为陈永仁的脸,二是因为他的手。打起球来时,凸显出的骨节,张力,看起来足够让手控们如痴如醉。
虽然一起拖过很多次手,但自己一个女人居然连手都比不过男友,也真是一大悲剧。
“喏。”嫉妒的温子君把身后的东西放到陈永仁手上。
陈永仁很是莫名,在女朋友的注视下,打开那张叠起来的纸。
那张纸是个化验单,上面有中文也有英文。
浏览着上面的文字,陈永仁怔了一秒钟。
当在头脑中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猛然抬起头,呆愣般的望向温子君。
两人的眼神相接触,温子君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真的?”陈永仁问。
“真的。”温子君答。
“我要做爸爸了?”陈永仁再问。
“你要做爸爸了。”温子君再答。
一刹那,一直走在黑暗中的陈永仁,仿佛见到了来自天堂的一抹亮光。
或许是太过喜出望外,又或者是太开心了,反正温子君看着陈永仁,大庭广众之下就像被人定了格似的,脸上有着止不住的笑容。
以至于两个人手拉着手回家的时候,陈永仁都还没恢复过来。
“喂。”温子君喊他。
“……”陈永仁微笑。
“喂!”温子君又喊了一次。
“……”陈永仁微笑。
“……喂!?”温子君哭笑不得:“你再不停下来人家以为你嗑了药再把你抓进去关怎么办?”
“好,不笑。”陈永仁抿唇,停止了微笑,嘴角却难以抑制的上扬。
“……”温子君抚额。
老实说,陈永仁会高兴成这样,这是温子君没有想到的。她知道陈永仁可能会很开心,但是没想到会这样开心。毕竟他们这时候的处境,有孩子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看着陈永仁脸上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温子君又有种说不出的欣慰。
阿仁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做事时也总是低下头,闷不吭声,从前的时候在她的面前可能多说几句。然而这几年,温子君发现,陈永仁流露出真实情绪的时刻越来越少了。
总是那一张脸孔,有时就连温子君也很难说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孩子的事能让他那种狂躁不安的情绪平复下来,也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其他的……温子君捂着自己的小腹。
既然成为了父母,总要有能保护这孩子安全生存在这世界上的能力。
——
九五年,一个多事之秋。
“几个月了?”Mary扶着大腹便便的温子君,扶着她在真皮沙发上坐下。
温子君笑了笑,扶着后腰,直着身子:“七个月了。”
这是温子君进入倪家做事以来,第一次跟Mary见面。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见我。”Mary的头发散开,跟以前的盘发相比,更添成熟女人的韵味。
“为什么我不回来见你?”温子君问:“我们是朋友。”
Mary嗤笑,美人就是美人,就连嗤笑也格外的美:“朋友都分好多种,我们从来都不是可以睡在一起,把背后交给对方的朋友。”
“无论怎样,你救过我。”温子君自认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听了温子君的话,Mary欲言又止,痴痴地望了温子君一眼,然后道:“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当年的事,就算没有我,你一样可以自己回家。”
但是那个时间的夜晚,就不知道温子君没清醒过来时会不会被哪个闲逛的古惑仔给带走了。这是个事实,她们两个人都清楚。
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的温子君看看四周:“琛哥呢?”
“跟你老公一样,去帮倪家做事了。”Mary习惯性的想点烟,但是一转眼看到了温子君的肚子,又放下了手里的香烟。
知道她说的是陈永仁,温子君提醒:“陈永仁还不是我老公。”
闻言,Mary嫣然一笑:“你们两个真是有意思,你可以为了他进倪家,但是踏上倪家这条船,又不肯跟他结婚。孩子都有了,难道你还想嫁别人?”
温子君当然不可能说她等着陈永仁求婚的时候,接到的是陈永仁跟了他二哥的消息。再往后陈永仁想要求婚的时候,听到的是温子君跟了他二哥的消息。
于是怒火丛生的两个人就把这茬给略过去了。
一切都等到尘埃落定再说。
“可能真命天子在未来的某个地方等着我呢。”温子君笑道。
Mary也笑:“以前说要给你介绍男朋友你都拒绝。”
“你现在再介绍我一定不拒绝。”气死陈永仁那头倔驴。
Mary想起那个从前总是跟在她身后的青年,这些年阿琛总是跟建明交换情报,听说建明已经快要升警司了,她勾了勾唇:“再说吧。”
两人再聊了一会儿,温子君就回了家,从她怀孕的消息曝了出来之后,妈妈就一副如果不回家她就是不孝女的模样,黄Sir也赞同,陈永仁更支持,于是温子君只好搬回了黄Sir家,每天接受着各种汤汤水水的喂养,还有几点钟以前必须回家的门禁。
Mary从阳台上看着温子君自己打了一辆车,慢慢的挪动着身子进了车里,跟着那辆出租车就在茫茫车海中徜徉而去。
低下头,点上一根香烟,放进嘴里,缓缓的吐出一个烟圈。
孩子啊……
Mary从来没想过要孩子,因为她知道,一个女人,哪怕是再坚定,有了孩子之后,也会发生变化。她不喜欢变化,也不想要变化,她只想要阿琛好,这就够了。
哪怕她或许会为了这个付出沉重的代价。
☆、029 棋手
七月十日的晚上,温子君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说,倪先生要我去警局,”温子君抬头,揉了揉模糊的眼睛,再细细的望向墙上的时钟,上面的时针刚好停在十一的位置,她皱了皱眉:“现在?”
电话那一头说了些什么,温子君思索了一下,道:“好,我即刻出门。”
她回了房间,脱掉睡衣,重新换了一件衣服。
妈妈在一旁关心道:“你这么晚了还出去?”
“老板有事找我,”温子君脚上蹬着平底鞋,侧头望了一眼主卧:“uncle没回来?”
“他跟你一样,早前接了个电话,急急忙忙就赶出门了。”
温子君的心,“咯噔”一声。
“我没事,楼下有车接我,可能晚回来,你早点睡吧。”
三两下的收拾好自己,温子君扶着腰,迈着步子出了门。
在楼下等着的,的确是每次接送温子君的车子,就连司机也同样是一直接送她的那个司机,明明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是温子君总是觉得今天晚上的夜,似乎特别的黑暗。
进了车里,司机开始开车,引擎开始启动,温子君却止不住的走神。
到了倪家这个地步,律师一向是必需品。但是温子君这个级别,确实在够不上倪家的需要——她毕竟太过年轻,根本就没有机会认识太多人。
做律师,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