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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完颜康、吴王、徒单衡,再行叮嘱。太子此时方问他为何一定要徒单衡,完颜康道:“脸熟。”吴王失笑,旋即抿嘴,摆正了表情。完颜康低声道:“不能再让李遵顼这么下去了,咱们不为西夏,也要为着自己。我想,到了陕西,不管是不是立时开战,抽个空,率数十精骑,直扑兴庆府,救出李德任。阿衡便暂时代我看一下军中事。”
太子道:“噤声!才说你长大了,你又淘气了!如何能以身犯险?你……我教你的东西都喂了谁了?谁个教你这样做的啦?”他没好意思说,你爹就是喜欢搞阴谋,才显得不大气,你能不能不要跟他学?
完颜康没有说自己武功大进之事,反而小声说:“西夏不好打,这是你也说的。要是好打,我宁愿提兵打过去。现在除非兵行险着,否则……难道要陪着这个疯子耗尽精兵吗?”
太子听到“耗尽精兵”四个字,打了个寒战,低声道:“纵你能接来李德任,一个敌国扶植起来的太子,兴庆府只怕不会认,李德任的名声,也要毁掉。这样的人,坐不稳江山,更会激怒夏国上下。”
完颜康道:“也不是扶植,李德任为人不错,我与他熟,也不忍心他落到这样的田地。接出来,安静养着,等李遵顼死了……”
徒单衡心头一动,对太子道:“殿下,臣看这样可以。”吴王想了一想,道:“只是办起来有些难。”完颜康道:“我也不是将宝押到这一件事情上,还是要以战促和的。”四人头碰头,又商议许久,完颜康讨要了唐括铉同往:“我师父可信,往来送信再稳妥也没有的了。”
直商议到深夜,方才散去。完颜康却被太子留在东宫暂住,次日一起早朝。早朝也是匆匆,重要的事情并不能争吵解决。完颜康的任命是早就有意向的,内里也不能说没有纥石烈执中作梗,金主也有怪这些对夏温和派。纥石烈执中说的好,让你们去试试夏人的蛮横,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几乎所有人都是担心着完颜康的,年纪是一,几乎没有经验是二,直面敌国、地方险恶是三,节气不对是四。冬天到了,所有困难都要翻倍。投降的宋兵,从宋金边境迁到中都附近,再迁行往西,能不能带好?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完颜康却是欣然领命的,给的兵再没斗志,好歹也是兵,好歹也有地盘。只要保证了供给,平安到了地头,压抑感便会少许多。再说,还有“友军”。完颜康带着唐括铉、徒单衡等人,一点犹豫也没有,便踏上了西进的征途。
唐括铉很是担忧,日夜不离他,唯恐他有什么万一。徒单衡虽也心事重重,却是胆大,还取笑完颜康:“这么大老远,你还带着你的宝贝马?给西夏人看到了,岂不是要气死?”完颜康道:“李安全和罗氏送的,他们已经气死了。”徒单衡大笑。
笑毕,又低声问:“这些降兵,可信吗?你提拔的那个校尉,我怎么看他不像好人呐?”就魏三那长相,十个人里得有九个九对他天然不信任的。完颜康道:“你看他不像好人,然而当初他能聚起数百人率先归降,凭他形容猥琐能办得到吗?我看了他一路了,与他一道的人,是真心服他,并非受谁之命由他牵头诈降。”
徒单衡道:“那便罢了。只是这些精壮汉子,背井离乡,长途辗转,一个弄不好,就要溃散的。”完颜康道:“这倒不用怕的。”
徒单衡先是不解其意,他庶务虽熟,行军一行比完颜康还要手生。才到陕西住下,大雪便至,令他忙碌了起来,又是讨要房舍,又要讨要柴草帐篷。大雪虽然讨厌,正因冬天,西夏也没有出战,倒给了勇义军喘息的机会。
及到了新划分的勇义军辖内,正是与夏交界处,完颜康先时走过的地方。此地在夏、金边境,常被战火,精壮损失颇多。也就是说,男少而女多。完颜康并没有做别的事情,只允他们在本地娶妻而已。
没有什么,比家庭更能让人安心的了。尤其是对灰心的人来说,安了家,他们就能燃起一点希望,有牵绊才不容易走极端。为了防止有家室拖累,先杀老婆再造反的人,毕竟是少数。
徒单衡也不得不佩服地一挑大拇指:“行啊,小王爷。”
完颜康的行辕比起中都颇为简陋,新设的衙署,又是战地也无法讲究。内里陈设倒是有不少中都带过来的,一铺陈,也算舒适。将笔掷到桌上,稳稳地架在了笔搁上,完颜康道:“不能掉以轻心,须防着强娶抢亲,又或者争婚等事。还有仭兀堑墓└荒芸丝哿恕!
徒单衡道:“这操心费力的样儿,你跟太子才是亲兄弟吧?”
完颜康但笑不语。
偏徒单衡话多:“这都安了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你还要他们求地垦荒屯田当农夫?还会有斗志吗?”
完颜康面上现出些哀凄的神色来:“阿衡,你错了,正是这样,才有斗志。因为……除了这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便一无所有了,死也要护着这里。”正如我一般。
徒单衡深吸一口气:“我常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没想到你这二年长进非凡呐!”
完颜康不接话:“走吧,巡营去。”长进你妹啊!快要累死了。之前还吐槽完颜承裕是平庸的歪瓜劣枣,现在轮到自己才发现,一时做到完颜承裕那个样子,并不难。坚持地做,能累死人。
徒单衡喃喃地道:“但愿西夏不要再生事,让大家伙儿缓过一口气。西夏才换了太子,正在动乱,若没有蒙古人从中撺掇,或许还能多太平些时日。怎么能牵制住蒙古人就好啦。”
完颜康道:“难,看这个势着,只怕他们要荡平内斗了。唉,快点来帮忙。”
两人直到天黑时分才回来,却接到完颜赛不那里的紧急军情:西夏人寇边,勇义军速速整军。完颜赛在陕西经营较久,消息比完颜康还要快些。
完颜康&徒单衡:……
完颜康:“乌鸦嘴。”
☆、第52章 小贱人
西夏会犯边,是金国朝廷早有心理准备的事情。李德任被废,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这位仁兄是因为反对李遵顼对金用兵的政策才被废的,背后的意思,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完颜康他们的判断也挺有理的,这个时候,冬天,在这地界儿,出兵?完颜康带队从中都一路只是迁徙,都觉得吃力。作为一个边将,完颜康现在也很有一些土匪思维了。金、夏两国,尤其是西夏,需要人口,必然要抢人,抢人也要抢得划算些不是?这会儿就算打赢了,抢了人口到西夏,也种不了地啊!没有产出,白养这几个月?或者这一回干脆一边抢一边杀人?浪费啊,这账不划算。
当然陕西也有些牧民,可以抢牛羊之类,然而只抢牛羊,明年再来一回抢人?是出兵两次。出一次兵的调度花费是多少,完颜康现在已经很明白了。即使出兵,也应该是小规模的,而不是让完颜赛不这么警惕。
完颜康一面将信递给徒单衡一面问:“李遵顼这是吃错药了吧?”
徒单衡恨恨地道:“吃不死他!”
完颜康皱眉道:“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勇义军心灰意懒,难有斗志,若不能大胜一场,只怕军心要散。”
原本,他过来就是打算好了的,冬天,西夏人打仗是不划算的,因此可能性极小。完颜康便趁此机会,亲自走一趟西夏,营救李德任,能够弄死李遵顼最好,扶个主和派上台来。此事非他亲去不可,即使他武功不高,另派高手襄助,他也得去。一来他与李德任相熟,二来他身份高,比较有说服力,能做一些主。换了别人,能否取信李德任都是两说呢。
入西夏的假身份、随从、一应的掩护道具都准备好了,咔,夏兵来了。
这又带来了另一个麻烦,勇义军新建,士气真是不提也罢。被俘投降,还是降了有世仇的敌国,那心理状态!为嘛调来西夏?真是怕这些人纠结得太久,真跟宋兵打,又倒戈,死也要倒戈——过不了心里忠孝的坎儿。可到了西边,也没什么斗志,弥漫着一股“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浓浓的行尸走肉的气氛。
这两天好些了,已经有几个人筹划着在这里娶媳妇儿了,完颜康跟徒单衡也送了几匹布、一些酒食做贺礼。好容易有一点鲜活气儿,特么要开战了!
夏兵真是添乱来的!
徒单衡道:“不管怎么样,先聚将!”
这将,也很坑爹。抽调的部分仭坎⒉缓芏啵琢煨找桑暄湛的芄豢吹贸隼矗越鸸奶认嗟钡匚⒚睿员尘胂缫财挠性鼓睢2还诮鸸缃窨雌鹄椿顾闱看螅⒉桓曳础G彝暄湛荡粝录刑趵恚欠嵌源恚头7置鳎擦钊诵姆S趾帕钛厦鳎缙凰埔话憬鹑恕
除此之外,人数更多的都是汉人。其中,新降的宋兵两个校尉。一个魏三,脑子倒挺灵活。另一个便是反水的头儿,叫宋奇,全然一副“有今天没明日”的求死模样。看起来敢打不要命,可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崩溃了。
情绪比较稳定的,是征发来的金国境内的汉军,但是战斗力并不能称为精锐。
真正能让完颜康比较放心的,还是先帝分给他的猛安人。听号令无异心,也不死气沉沉,然而……比较有战斗力的只有一小部分。猛安谋克废驰已久,唯有完颜康打过主意的胡里改路的猛安人还保持着凶猛。很不幸,完颜康名下的这批人,并非此自此处。能打的这一小部分,便是先前完颜康曾挑选训练过的了。
两人点完兵马,面面相觑。徒单衡骂了一句:“妈的!”
完颜康道:“得想想办法。”
徒单衡十分光棍,居然一点也不硬扛,对完颜康道:“该示弱就示弱,对完颜赛不说,你是新丁,请他作个示范好了。”完颜康居然点头:“不错不错,总不好咱们打着,让他看着。”
两人说完,又互相嫌弃地看了一眼,鄙视地道:“不要脸!”
然后两人就真的照着不要脸的办法做了,聚将,点兵,将成亲的几十号人放了假,令宋奇带着他那一部人马看家。其他人整装。自己却去信给完颜赛不,表示:兄弟我初来乍到,又是个未成年,究竟怎么打“唯兄马首是瞻”。
完颜赛不风中凌乱了,他就没见过这么怂的货!本来么,大家都是亲戚,你年纪又小,我就照顾照顾你好了。你能不能不要抢我的话?!难怪我一直混得不够开,原来是因为我太要脸!
腹诽也就到此为止了,得打叠起精神来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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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康与完颜赛不并不互相统属,所谓“唯兄马首是瞻”,也不能带了自己的人马去给完颜赛不当下手。真敢干出这种事儿来,完颜康怀疑一起掉节操的徒单衡会头一个跳出来掐死自己。
完颜赛不也没那个胆子越界指挥完颜康做这做那,敢这样干了,准得被朝廷怀疑。然而如果坐视完颜康失利,别人不讲,赵王是一定会记恨的。完颜赛不苦逼得一比,还得苦哈哈地想办法。来个名将,能做的也只有自己抢先顶上。
于是,打着互相配合的旗号,完颜赛不给完颜康去了安排:我先顶上,你好歹也打个策应,好不好?
此举正合完颜康之意,斗志么,一点一点打出来的,先打个小胜,鼓点士气再讲。也点兵,自己领猛安人做前锋,仭婧笱股希壕虢当诹揭怼P芯步嵴螅闵⒊夂睿醋磐暄杖桓幕岷系氐惚枷ァ
这样的安排不得不失,既没有让人觉得不安,也没有令人眼前一亮。完颜康的心却是不太安宁的。除了自己的名下的猛安人,其他部分他都不是很放心。并非怀疑,而是担心。人一过万,满山满谷,这许多人之前并未打过配合,完颜康很担心溃散。
出乎意料的,这几部分一路行来都还跟得上,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完颜康不免惊讶,又唤了魏三等人过来问话。魏三便显出他的机灵来了,躬身笑道:“我们行军,并不怕吃苦,最怕看不到头。路有尽头,人心没底。跟着您,我们心里没底,看您安排,却是有底的,我们心里也就安稳了。”
他这一说,耶律阿旺坐在马扎上也略动了一动,心道,这个降人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完颜康此时可不能再说谦虚过头的话了,微一笑道:“那便好。西夏疲弊,只要我军不失手,此战便不会有误。”
这个判断也得到了部将们的认同。耶律阿旺所部仭蔷簧僬秸蟮模世钌睿惭杆僮隽艘桓雠卸希赫飧龀す偎淙荒暧祝共⒉缓矗晕业纫菜愎健G铱此蛲暾庖徽倘绾吻牍Π才拧
完颜康一颗心放到肚里,骑上那匹极其风骚的金马,自己也打扮得花枝招展,银亮亮的铠甲内着大红锦袍,纵马扬鞭,生恐别人不知。这般表现,与他行军路上仔细周到的安排又大为不同。
行到接近西夏的地方,魏三小心翼翼地约了耶律阿旺:“耶律将军,您看节帅这个样子大约是有什么成算的,然而此地的地势并不好,咱们……是不是去请示一下?”完颜康相中的地方并不好,很容易被人包围吃掉。耶律阿旺想了一下,用有点生硬的汉语道:“行。”
两人结伴去寻完颜康,完颜康正笑吟吟地在帐口等着他们。伸手将一块黑色的厚布掀开,露出一只木马。样子像极了他那匹金疙瘩,还是正在低头吃草的金疙瘩,还特么上了金漆!
耶律阿旺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往脑头上冲,魏三却小心翼翼地问:“节帅,这是?”
完颜康得意地问:“像吗?”
“啊?啊,像、像的。”魏三犹豫着怎么开口。
耶律阿旺却忍不住问道:“节帅这是何意?”
完颜康道:“此处容易被打埋伏,若我在此,夏人以为我年幼不懂军事,包围攻打也未可知。唉,人不如马啊,他们未必认得我,要是将大旗与此物放在这里……”魏三如果有来世,大约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