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膛规律地起伏着，久久没有睁开眼。
【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他真的太喜欢勉强自己了。】
燕本来也学着夏目的样子阖上眼睛感受着周围风的声音，忽然心中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女性的声音，吓得她惊慌地在树枝上摇摇晃晃弄出不小的声响，夏目的眉头有些簇起，下一秒燕便感觉自己的周围被一股力量给稳住了身体，扒在树上朝树下望去。
“你是……”
【嘘——难得他睡得那么熟，心里默念就好。】
羽纱微笑着站在不远处竖起食指放在唇前。
【羽纱大人！非常对不起！！】
【……为什么？】
她面露不解。
【我……因为我的关系，占用了夏目大人的时间，还让他这么疲倦。】
【没关系啦，真的，没关系的。】
她忽然笑了，燕觉得她的笑容很美丽。
纤细的手指轻点在夏目的眉心，忽然扬起一阵细腻的风，飘拂过夏目和燕的脸颊。
【那么，过会儿见吧，小妖怪。】
他听见了歌声，置身花海。
那样缤纷绚丽的色彩，他从未看到过。
夏目循着歌声而去，终于在花的尽头看到了一曳衣角，急忙朝着它奔去，但是被地上隐蔽的藤蔓给绊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片衣袖转身消失在了重重花瓣叶片之后。
我，知道你……
夏目蓦然惊醒，坐在草地上。
“夏目大人，你终于醒了，睡了好久呢。”燕开心地飘在他的身边，面露愧疚，“如果不是夏目大人为了替我找那个人的话，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怔怔地望着前方，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开口：“燕，刚才，你有在唱歌吗？”
“诶？！并没有诶。”
夏目沉吟了一会儿，微笑着摸了摸燕的头：“是我多心了，回家吧。”
他认得那个歌唱的人，认得那个人的笑容，认得那个声音。
可是无论如何，那个人却无法在他的心中浮现。
妖神之舞
塔子阿姨按例整理客厅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支银色的发簪，悬挂着活动的小铃铛，稍微一摇晃便叮叮当当作响。小东西的制作十分精致，连塔子阿姨都不禁细细地观赏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
“这个是羽纱酱掉在这里的吧，真是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要好好放好啊……”
羽纱接过了发簪，重重地吁了口气。
“太好了！总算是找到了！不然今晚可就有大麻烦了！”
银狐闻声抬了抬脑袋，朝她翻了个白眼，“一定是你急着去吃饭才弄掉的啦，明明马上就要出发去南之森林了，给我小心点啦！”
“夏目，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南之森林？”羽纱直接无视了银狐，朝旁边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夏目问道，“你一直呆在那里做什么呢？”
夏目有些躲闪地避开羽纱投过来的目光，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抱歉，我还有点事……而且也不能把猫咪老师丢下。”
“有点事是指……燕的事情？”
夏目搭着门的把手没有回头，没有看见羽纱低垂着头嘴角抿得紧紧的表情。
“我会尽快过去的，所以……”
他毫不犹豫地踏出了房间。
羽纱不自觉抬起手想要拉住他离去的背影，可指尖空空如也。
“明明说好了的呢。”
“羽小姐。”，银狐化为人身从背后紧紧拥住了羽纱，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
腰腹间被一股细小的力道抗拒着，银沉默着顺从羽纱的意思后退了一步，像对待她小时候一样跪坐在了她的身后，俯首。
“羽小姐，起码请允许我为你上妆。”
就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为她做的一样。
她亦紧闭着唇，乖巧地任由银狐挑着她的下巴拿着青黛在眉眼处滑过，碾着朱砂的色泽点在她的唇瓣上，最后举起纤细的狼嚎小笔沾了沾颜色细心地在她的额心勾画着一个小巧的图案。她的眼神似望着面前的银狐，又似望着不可触及的远方。
在空气中手臂一滑便凭空悬浮着几层泛着光芒的单衣，银狐耐心地操控着妖力让羽衣一件件地成列在她的面前，抬起头，羽纱已经光着站在羽衣前啧啧地观赏着。
两行鼻血如瀑布而下。
“你在干什么呢，快过来帮我穿上，这些衣服我一个人可搞不定。”
鼻子里塞着两陀纸巾的银狐乖乖地过去帮羽纱在腰间一层层地打结，忽然脸颊被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不由自主地蹭了蹭。
“谢谢你，银，一直呆在我身旁，但是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情。”
银狐留恋在腰带上的手颤抖了一下。
“你可以活得太久太久，等我变成了老巫婆的样子，你也不会想再留在我身边的啦……人和妖，是没有结果的啊。”
“可是我并不想离开您的身旁！请允许我一直、一直守护着您，永远不离开！”
已经整装待发的少女微笑着蹲下来轻轻拥抱跪倒在她面前的狐妖，额头相抵。
“不行！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她强硬地按住狐妖的额头，弹指之间在手心结印，一串串长而细小的字符围绕在狐妖的周围，渐渐往他的身体里面蹿，“我死去的那一天，就是你忘记我的那一天，然后你会带着全新的开始完成全新的、没有我的自己。”
那不就是，今天吗……
他和她的回忆，只能到今天为止了吗……
人类是何等残忍。
不仅仅是对自己身心痛苦的忽略，还是对于现实再完美不过的理解。
她从一开始就比谁都理解人的一生对于妖怪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所以她也比谁都不可能对妖怪动情。
被那个家族抚养大的孩子，都有着人类放大千万倍的残酷。
无论是对他们自己，还是对妖怪来说。
※
燕无法触及到她心心念念想要触碰到的人，于是夏目便决定去赢回那件能让妖怪短时间内变成人类的浴衣。
“可是这样的话就赶不上‘妖神之舞’了吧？”猫咪老师惬意地眯着眼睛在地上摊成一坨，一脸懒得动的样子，“而且啊！那只小妖怪不是已经满足了嘛，就让它去吧……”
夏目不赞同地瞪向它，“只是看见却无法传达自己的情感，根本不能算完成愿望吧。”
“羽纱那孩子，可是很期待今晚的噢，这样真的好吗？”
想起羽纱为了今晚的准备而累得脸色发白的日夜，夏目犹豫了，一咬牙，“走！快点赢的话一定能赶得上！”
“好，那就由我带你们过去吧。”
三篠说完，房间里蓦地产生了一阵紫色的烟雾，等烟雾散去后，房间里已空无一人。
燕扒在夏目房间的窗口外往里探头想要道谢，却一个人都没有，只好自己开窗钻了进来坐在一旁等着夏目回来。
妖怪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燕静静地坐在房间的角落，窗外的风景从下午阳光的灿烂到夕阳落日的橘黄。
然后到了天完全黑下来的夜晚，终于在淡淡的月光里，出现了夏目的身影。
少年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一脸疲倦，看到燕的时候还是温暖地微笑了下，朝她扬起了手中紧握到发皱的浴衣。
“看！这下你总算能向那个人去当面道谢了吧！”
“夏目大人……”额头写着“燕”字的白色纸张下坠下一串水珠，她用力抹了抹脸颊，“夏目大人对妖怪真的是太温柔了，谢谢您。”
她紧紧抱着能完成她心愿的浴衣，声音有些迟疑：“可是夏目大人为了我，不去见羽纱大人最后一面真的好吗？”
“最后一面？你在说什么呢？”
夏目心头一跳，身后的猫咪老师和三篠都沉默不语。
“夏目大人，难道羽纱大人的状况您一点都不清楚？！”燕惊得手中的浴衣掉落在地上，直接冲到了夏目的面前抓起了他的衣袖，“上次在树上见到羽纱大人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身上的妖力几乎已经要透支，‘妖神之舞’我还是听说过的，如果让她完成那个的话妖力会全部用尽的！！！”
“妖力用尽……会怎样……？”
“会死。”猫咪妖怪淡淡地开口，仿佛事不关己，“拥有妖力的人类本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天生的力量已经融进了生命里，如果妖力没了，自然也就无法再存活下去。”
“是的，羽纱小姐身上的妖力还有一部分是银狐给她的，不然早就撑不住了吧。”
“妖力，该怎么传递给别人？”
猫咪老师忽然猥琐地一笑，“当然是KISS就可以啦。”
难道那个时候……
忽然，三只妖怪不约而同同时朝一个方向望去，就连夏目都感受到了来自南方无法忽略的强大的气息。
“骗人！这个妖力的强度！”燕捂着嘴巴喊了出来。
“怎么办，夏目？”猫咪老师问道。
毫不迟疑地，夏目抓上了猫咪老师。
“去南之森林！”
※
在日光消失在地平面的那一刻，南边的森林里响起了不小的骚动。与被除妖师霸占了的北之森林不同，南之森林反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妖怪，各种稀奇古怪的品种在这里几乎都能找到。除了本来就栖息在这片森林的妖怪之外，还有一些妖怪慕名而来，可以说这晚的南之森林是妖怪的圣地，即使来了一篮子除妖师也不够他们杀的。
不过么，亲妖派的人类有时候也会偷偷地混进来。
比如这边某只身上长蜥蜴的老朋友除妖师先生正暗搓搓地躲在某棵树下朝着夜空中的月亮眺望着。
一阵妖风吹过，除妖师先生抖了三抖。
“名取周一先生。”那是在他耳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名取周一僵硬地打着哈哈回过了身，看见来人眼前一亮，竖起一根大拇指，“哟！羽纱酱！今天的装扮很是NICE！”
和服纯白的里衣外是一层层半透明泛着光芒的单衣，仿佛带有深邃的颜色和光彩。单衣的衣摆和袖口上是层叠垂坠的羽毛，因是从某种特殊的妖怪的身上取来的，远远看去让人不禁以为是某种丰满的翅膀。头顶、手臂、脖子上都戴着精致的银饰品，上面流转的正气防止心怀不轨的妖怪袭击。再加上狐妖所画的红妆，让一向自恋的名取周一口出赞赏也并非谬赞。
“你还真是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呢，周一哥哥。”羽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小嘴一别。
“安心啦，不会把那个人引过来的。”名取周一带着怀念地揉了揉羽纱的头，忽然眼神一凝，“羽纱，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只是妖力使用过度了而已。”
“你的身上可是有‘生命之源’的啊，怎么可能会没有妖力……”
说着，森林中间敲锣打鼓地路过了一批以头戴超级大珍珠为首，后跟着一排随从的海蚌一族。
“……”
羽纱眼看名取周一的脸色黑的可以滴水，赶紧打岔道：“周一哥哥知道夏目贵志吧？”
“嘛，姑且算朋友吧。”
“以后，可不可以帮忙看着点他？”羽纱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可是最近一直住在他家里啊。”
“夏木家……一个房间？”
“嗯，一个房间。”
刚想阻止羽纱说出什么惊悚话的银狐倒地不起。
“那——个——臭——小——子——！！！”
名取周一从怀里掏出了无数张符，嘴角抽搐。
羽纱一把把他手里的符咒全部塞回了怀里，“名取周一！你是想被这里的妖怪吃掉吗！”
打闹了好一阵，两人才心平气和地对视起来。
“过会儿不管怎么样，周一哥哥可不能乱来，毕竟这里对你们来说……并不安全。”
名取周一随意地应了一声，推了推眼镜，“你失去‘生命之源’的事情，那个人应该还不知道，而且这应该和夏目有关吧。”
“不能说毫无关联，毕竟在遇上夏目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嘛。”她微笑着，仿佛那失去的庞大妖力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但是我并不后悔。”
名取周一定定地在她脸上扫了好几眼，才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也改变了不少啊，羽纱酱，不过我认为这样的你才更像真正的你。”
黑夜逐渐变得更加深沉，几乎将一切光明笼罩而去，羽纱抬头观望了下，和银狐相视点点头。
【时间到了。】
森林间安静沉淀了下来，羽纱的周身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妖力的帮助下缓缓升到了显眼的空中。
南方的森林嫌少被人类踏足，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古老而带有韵味，树木的屏障在离地面数十米的地方盘踞，下方自是一片天地。
感受到那股光芒的妖怪们纷纷朝她那里聚拢，自觉地在她的下空周围围成一个圈，琴女抚琴一下，音波似海面汹涌而去。
那并非人类的靡靡之音，而是充斥着妖力，以仙琴为工具合二为一而形成的、妖怪的动人音乐。
能够与之匹敌的，只有同样以妖力的消耗为代价，代表着人妖美学最高基准的‘妖神之舞’而已。
随着音乐的推进，羽纱已经坚持到了午夜，她身上的光亮也从一开始的莹莹之火变得刺眼，几乎照亮了大半个森林，以人类的眼睛已经很难再接受这种强度的光亮，一早便有准备的名取周一从容地戴上墨镜，看着周围都仰视着羽纱的舞姿而忘我的妖怪们勾起了嘴角。
毕竟这可是那个家族自古以来的最高杰作之一。
即使道不相为谋，名取周一也不得不承认羽纱的‘妖神之舞’确实是已经超出了人类常理，模糊了人妖界限的美。
可是，愈加到‘妖神之舞’的后期，需要耗费的妖力也更加的多，而且这也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凭借刚才他在她身上所感应到的妖力，要完成它果然很勉强。
“羽纱，你会怎么办？”名取周一自言自语地呢喃，忽然瞥见一个黑点迅速地靠近她去，不管刚才羽纱给他的警告大喊出声，“羽纱！！小心！！！”
妖力的大消耗已经让羽纱的额头冒出冷汗，却感觉到身后银狐熟悉的妖力正在往她这里冲过来。
她身上的光芒太过强烈，以至于罩过了地面上栩栩生辉的阵法，在地底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