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啸啸点了点头,只听李彦继续说道:“通敌信函虽没搜到,但将相府翻了个底朝天以后,自然发现了左相积年以来搜刮的民脂民膏,更是坐实了收受贿赂,腐朽荒淫的罪名。”
马啸啸听罢不禁想起,当日她与李彦一同去参加相爷婚礼,那头一桌上坐着的花红柳绿,又是一点头,心道左相果真是对爱情绝望了啊。
李彦见她神色委实蹊跷,状似一脸悲戚,他却全然不知所为何事,于是问道:“你为何神色如此古怪?”
马啸啸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李彦的脸,竖起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高深莫测道:“你……不会懂。”
李彦当然不懂此刻马啸啸满心满怀的虐恋情深,也喝了一口茶,思量片刻,问道:“那依你所见,你认为那递信的有心人会是何人?”
马啸啸听罢想了想,觉得谁都有可能,左相多年无道,肯定树敌无数,又想鲜卑人许是记着旧愁,也有可能。思量间,抬头却见李彦眸中一抹怒色,脸上风云变幻,于是她心下一震,犹疑地开口问道:“你认为是府上那位?”
李彦听罢,一声冷哼,却不否认。
马啸啸忙问:“为什么?”
李彦不答反问,“你认为是为何?”
马啸啸仔细思考,周宁麒和左相本是沆瀣一气,如若周宁麒要除左相,必是为了……一念至此,马啸啸惊呼出声,“镇天玉。”
李彦点头道:“正是。”
马啸啸立马想到她的狗尾巴草,却又一细想,狐疑道:“既然是皇帝派人搜查,那自然先得到玉的是皇上,他周宁麒能得什么好?”
李彦却道:“镇天玉乃是先皇御赐之物,皇帝岂可违逆,必会归还镇天府。”
马啸啸不以为然,“他若不给,谁敢逼他?且说他若不想让人知道,亦非难事,为何白白放虎归山?”
李彦听罢,正色道:“先皇圣牌立于宗祠庙堂,皇帝年年跪拜,若心生忤逆,何以立于宗祠之上,且说治国在于立法,有法不遵,更是无颜天下。”
马啸啸只得又问:“那你的意思就是,皇帝过几日便会将玉送回来?”
李彦点头,“只是不知假借何名目为之罢了,如今镇天府已被削去大半江南事务,在皇帝看来,倒比原先看着舒心不少。”
“那为何周宁麒原先不送信,却要等到被削去大半势力以后才动手。”
李彦低头细想了想,却苦笑道:“我自问向来不知他心思,至于他如何得到鲜卑人那封信也甚为古怪。”
马啸啸不禁点头附和,先前见镇天府失势,周宁麒不为所动,有时也怀疑他不过虚有其名,却未见恨厉。如今才知他自有一番准备。
当下,她也没了言语。
李彦却开口道:“如今看来,前些时日在醉乡楼的几个鲜卑人与他大抵脱不了干系,而府中书房藏的那本用鲜卑文记载的白册子仿佛是一道关窍。”说着,定定看着马啸啸,“你若有机会,还需再探。”
马啸啸点头,心中已开始记挂着不久将要回府的那块印着狗尾巴草的镇天玉。
临走前,马啸啸却忽然想起一事,忙问李彦道:“你我最初在长巷里相遇之时,你手中本是没有镇天玉的?”
她之所以这般猜测是由于最初她给李彦看狗尾巴草画的时候,他没半分反映。
果然,李彦听罢点了点头,马啸啸又问:“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得到玉的?”
李彦却是飘然一笑,答道:“我自有高人助我。”摆明是不愿细说。
马啸啸也不待细问,匆匆回了镇天府,等待镇天玉归来。
可惜,马啸啸日等夜等,在镇天府堪堪等了大半月,不见玉的影子,也不见皇城派人来。
唯一等来的,仅是皇城传来的一件惊天消息,左相在都尉府中,趁侍卫不备,夺剑自刎。
那一日,马啸啸听绿意说罢,不禁四十五度角望天幽幽一叹,惊得绿意立马扭过她的肩膀,晃来晃去,嘴里急道:“马啸啸,你怎么了?马啸啸!”
马啸啸望着绿意只能无语。
又过半月,马啸啸心中千呼万唤的皇城来人终是到了镇天府,而皇帝派人而来赫然打着的旗号却是慰问平阳公主。
马啸啸才恍然记起镇天府院里竟然还住着平阳。
然而,即使是皇城来人那天,马啸啸也决计不愿打破绝不接近平阳所居宅院的誓言,只匍匐在隔壁院落树冠遮掩下的屋顶悄悄窥探。
皇帝虽将平阳流放南苑多年,可眼下戏也是做足了。赏赐的东西由小厮们托盘举着,足足站了两排,绫罗绸缎,胭脂粉黛,应有尽有。
马啸啸一动不动,定睛细看,却看不出镇天玉身在何处,待到众人散尽。马啸啸才见周宁麒的贴身小厮德福鬼鬼祟祟地捧了一个四方的小蓝匣子跑出院去。
见状,马啸啸心中大喜,连忙跃下屋顶,偷偷尾随而去,只见那德福七拐八拐果然进了周宁麒书房,又回身小心翼翼掩上了房门,想来周宁麒定在屋中。
马啸啸眼见镇天玉已经回府,胸中又冉冉升起无限希望,恨不得即刻偷得玉来,仔细琢磨,好生研究。眼下人却只能瞬也不瞬地躲在暗处,观察书房动静。等着等着,却又转念一想,李彦曾说天下只有周宁麒能解镇天玉之谜,她就算拿到玉又能如何,顿时又有些丧气,心道这王爷阴阳怪气,能把秘密向她据实以告么。
心中更是颓丧几分,马啸啸眼见玉归,踌躇满志,眼下却只能一筹莫展。
是夜,平朗无风的春夜却一反常态地刮起了阵阵妖风,云雾缭绕,不见月明。
马啸啸守夜前细细关好了窗户,躺在外间静静等待太君入睡。
待到时机成熟,马啸啸复又走回内间,又“借”了太君的钥匙。
一路急急奔往书房,她虽心知周宁麒不大可能将镇天玉留在书房,但马啸啸仍旧不死心地决心一探。
忽地一阵风起,马啸啸隔着遥遥一段距离,便见书房前廊新挂着的几只红灯笼,随风摇曳,几团红光在夜色中尤为妖娆。
风渐停,马啸啸人也走近了些,却见书房旁侧倏忽之间飞出几块细小物件,耳边便听得“噗噗”几声连响,几只红灯笼霎时便被打灭了,书房前复又一团漆黑。
马啸啸心中大惊,连忙闪身躲到近旁树后,只见一道黑色身影窜了出来,在书房门前停了一阵,许是弄不开锁,又跳转方向飞身往墙内跳去。
马啸啸在原地等了一阵,见无人再来,便壮着胆子往书房行去。
孰料,她刚拿了钥匙开门,肩膀却被人重重一扳,双手不觉往后一垂,便被人一手钳住,嘴巴被另一手紧紧捂住。
只听身后传来一句低语:“开门进去,你若想跑,我便杀了你。”吓得马啸啸毛骨悚然。
她赶紧乖觉地点了点头,用半侧身子轻轻撞开了房门。
“现在慢慢走进去。”
马啸啸依言而行。
房中更是一片漆黑,背后那人不知什么身法,房门被他用脚轻轻合上,没有一丝声响。
马啸啸人还立着,双手被箍得死紧,只听身后人说道:“你若说上半句话,我便杀了你。”
说罢,便松开了马啸啸的嘴,马啸啸非常自觉地一句话也不说,却听身后一阵动作,似乎松开了她的手,马啸啸心中还不及放松,却感觉双手被绳索拴了起来,打结的时候,勒得死紧,疼得马啸啸龇牙咧嘴。
绑好了马啸啸,那人猛地一推,马啸啸人便往一侧跌去,撞在墙上。
气得她怒目回视,却啥也看不见,也不敢开口说话。
马啸啸觉得自己若是真说了话,那人杀她是不会有半刻犹豫的,只得找准墙脚蹲了下去。双手在背后悄无声息地翻转而动。
片刻之后,那人手中打出火折子打了一簇小小火苗,马啸啸适才看清了他的面目,自然是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蹲到书桌下,扣起那块青砖。
马啸啸心下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
却见那人摸索了半晌也没有摸索出半件东西出来,马啸啸放下心来,看来今夜镇天玉实不在此。
那人复又放回青砖,人也站了起来,往外走去,马啸啸心里一慌,忙也跟着站了起来,心想,若是那人不杀她却要把她关在书房,明天周宁麒也会杀了她啊。
那人也不回头,开了门却伸手去拿锁头钥匙,马啸啸心下大惊,这钥匙是要再还给太君的呀,若是钥匙不见了,太君起疑,她照样不好交待啊。
思及此,马啸啸再顾不得许多,右手狠命从已然有些松动的束缚绳索中脱将出来,却仍旧磨得她手腕火辣辣般地巨痛,伸手便要去取钥匙,那蒙面人也是一惊,却转身避开,看着马啸啸脱开绳索,一声冷笑,便摸出腰间短刀朝她砍来。
马啸啸连忙避开,人一激灵,也摸出腰间短刀,作势要挡。她心中打鼓,没有一点底气,却仍旧强作气势。
孰料,那人一见马啸啸手中红玉短刀,眼中闪出一抹异色,却也不再来攻,掉转身子就要往外走。
可马啸啸一心想要钥匙,哪里肯让他走,拼尽一身蛮力,人便扑了过去,那人闪身避过,却被马啸啸抓住衣袖,“呲”一声裂帛之声,竟被她蛮横地扯下了半截袖子。
马啸啸眼见事不宜迟,又伸手去抢他手中钥匙,右手捉刀,便要去砍,那人往左轻巧闪开,马啸啸脸上一抹奸笑,左手却不知何时伸到对方左侧,抓住他的手腕。
马啸啸不禁得意,小爷多年恶霸实战经验,不是尔等懂的。
那人见手腕被擒,反手便要挣脱,马啸啸捉他不住,便使出多年来的斗殴杀手锏,蜷起手掌,用指甲顺着他手背划出三道雪路子,那人猛然吃痛,眉头也皱了起来,便要出刀来攻。
马啸啸猛地出脚,踩住对方脚掌,毗邻小脚趾方位,听那人倒抽一口凉气,马啸啸趁势屈身,用手肘撞击腹下三寸,那人立时退后一步。马啸啸便以短刀作势,伸手去扯钥匙,那人却死死不放,马啸啸情急之下猛咬对方手腕一口,钥匙终于脱手。
马啸啸见状,立马拾起钥匙,赶紧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了。
等马啸啸跑回栖梧院,已是大汗淋漓,连连喘气。
作者有话要说:
☆、赛马的狗尾巴草
春末夏初,后山马场一派旌旗招展,数百军士身批铠甲,手持长弓,一字排开。
太君身着金茶色交领深衣,坐在新近搭建的木台之上,一面含笑,一面侧头对身旁的周宁麒说道:“今年赛马会看来倒像颇用了些心思,这入选的军士们的胸甲、背甲和披膊大多是新制的,个个看着都是身手矫健,能从众多军士中脱颖而出想来必是不俗。”
周宁麒闻言点了点头,太君又望了一眼不远处排列的军士队伍,问道:“我看,队伍最打头红巾裹头那位,模样倒是颇为英武,不知是何人?”
周宁麒看了一眼,笑答道:“太君好眼力,此人正是肖陆肖都统,在军中颇有声望,一张长弓在手便无人可挡,据说亦能像昔日那楚国人一般百步穿杨,站在百步之外,亦能射中杨柳叶子,百发百中。”
太君满意地笑了笑。
因着春日回暖,马场又是日头当照,马啸啸便被安排举着一把轻罗小扇时而在旁给太君扇风。
听到二人对话,马啸啸停住了悄悄打了一半的呵欠,也不禁望了场中肖陆一眼,果见他手握长弓,烈烈日头下,背后剑囊泛着银色幽光。
她看了片刻便掉回了视线。隔了一会儿,却听小厮来报,说是李卿到了。
马啸啸再往看台下一望,便见李彦也是一身骑射装束,脚下一双革靴,走上台来。
拜道:“李彦拜见王爷,太君。”
太君摆手叫起,说道:“难得李卿也来了,今日这身装束,看来莫非也是要上场一试身手?”
李彦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同是一身骑射装束的周宁麒,笑答道:“既然前日王爷开口让李彦来,李彦虽不善骑射,却也不得不来献丑了。”
周宁麒听罢也是一笑,“李卿何须自谦,本王素来听闻李卿善骑射,精通武艺,兴许今日便可一举夺魁。”
李彦笑道:“微臣惶恐。王爷麾下,历来猛将如云,李彦雕虫小技,岂可与之比肩。”
太君听罢,目光在两人间一番来回,却是笑道:“今日赛马会一比策马,二比射箭,皆不论品级,公平一战,二位若不嫌老身拂了兴致,我此际便有一言,队首那位肖都统在我看来倒是极有可能夺魁的人选。”
其余二人皆是点了点头。
李彦落座后,太君侧头细细看了他一眼,许是策马而来,见他额上有些汗珠,便开口对马啸啸道:“丫头,你也旁处站站,让王爷和李卿也扇扇风。”
马啸啸答了声“是”,便往李彦身旁挪了挪,背对着太君和周宁麒,猛扇了两下扇子,以解心头之恨。
那日夜探书房,那黑衣蒙面人见了李彦给他的短刀便不再来攻,马啸啸料想必是与他有瓜葛之人。这眼看着都过了大半月之久,她的手腕却还是淤青着,今日见了李彦,马啸啸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李彦被扇子狂猛地扇了两下,又因刚才策马而来,汗流浃背,不禁打了个喷嚏,转过头,眼里却是含笑,开口道:“谢谢姑娘,在下不用姑娘打扇,烦请姑娘去伺候太君罢。”
马啸啸犹不解恨,却只得拿着小扇悻悻地回了太君身旁。
午时一到,便听台下战鼓隆隆作响,击鼓的军士臂力惊人,马啸啸只觉等了许久,那鼓声才渐渐消停。场中众军士好整以暇,齐齐朝台上跪拜,动作整齐划一,场上只听“哗”一声甲胄声响。
周宁麒随即起身,朗声道:“今日赛马会按照旧例仍比骑射二术,台下众将均由各营选拔而来,皆为军中良才,今日齐聚于此,但求公平一战,夺魁者赏赐黄金百两,晋为副将,统领十营。”
马啸啸只听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声“谢王爷恩典。”响彻云霄。她不觉也对这赛马会心生几分敬畏。
第一轮,便是比赛马,十人一组,按指定线路绕后山一周,终点线上摆了一斛沙漏,先达者将沙漏颠倒,便算胜出。
肖陆身在第一组,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