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跨进了这间她跨过无数次的店铺。
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剧烈地跳动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刚跑完长跑的原因。
绕过屏风,里面的人见是她俱是惊讶,半是因着她人的出现,半是因着她的蓬头垢面,
“马公子?”一个侍者试探性地叫唤了一声。
马啸啸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眼睛把这屋内寻了个遍。
人呢?
“墨先生呢?”她毫不遮掩,张口就问。
“墨先生还没回来。”
什么?马啸啸有些生气,“你别扯了,我刚看见他走进来了。”
侍者脸色未变,开口说道:“那人不是您要找的人,他只是店里的客人。”
马啸啸当然不信,“那你把这位客人请出来,我有话同他讲。”
“这……恐怕……”侍者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你请是不请?”马啸啸一横,粗声粗气的问。
侍者摇摇头。
她再也顾不得了,抬脚就想往里冲。
众人起纷纷挡在她的面前,她用手使劲拨,本想仗着蛮力,谁料有人轻轻一拂,将她推离半步。
马啸啸一顿,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会功夫。她那打架本事看来是无用武之地了。
既然这样不行,马啸啸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了嗓子叫唤:
“墨先生,马啸啸有事要问你!有事要问你!有事要问你!问你……问你……问你……”
店里的人一时没反映过来,便由着她叫唤了一小会儿。
紧接着,就有人上前制止了她。
“马公子,这里真没有你要找的人,您还是请回吧。”
“我不!今天他不出来,我就不走了。”
马啸啸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十足的流氓相。
既然打不过,我就等着。
她一脸的奸邪相,实在不堪入目。试问一品轩的人,如何能让墨子昂见她。
现下,因为一品轩的人大多是墨子昂的家仆,总有书香门第的书卷气,一时也不知哪这流氓怎么办。
时间过了半个时辰,马啸啸依旧如一滩难泥一样窝在一品轩大厅的中间,今天他们的生意看来是没法做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已有人来劝,马啸啸动也不动,誓要将地板坐穿。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已没人来劝,马啸啸略略挪动了一下屁股,换了一个姿势。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马啸啸屁股已有些痛。
……
店铺关门了,她被关在了里面。
没有人理她。
她早该想到店里有后门,也早该想到那墨先生早走了。
可惜,她现在被锁在了里面。
唉……反正也习惯了,马啸啸随便挑了张摇椅,坐上去,以绝好的睡功,进入了不怎么甜蜜的梦乡。
梦里一大片一大片的狗尾巴草,她欣喜若狂,伸手触摸,却像泡影遥不可及。
黎明前是最冷的时候,马啸啸一抖,猛然惊醒,室内还是一片昏暗,她往角落里缩了缩,又闭上了眼睛。
隐隐约约听到了点点动静,马啸啸立即竖起了耳朵,眼睛半睁成了一条线,见有身影慢慢靠近,停在了她的面前,隐约听见轻声的叹气声,她看见那人弯下腰来,似乎是在打量她。
马啸啸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道:“现在你跑不掉了。”
他眼里闪了一下,胳膊轻松地离了她的钳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虽然没带面纱,但是室内的亮度仍不足以看清他的脸,马啸啸只觉得那双眼看着她,如此平静。
他脸上微微动了动,却还是看不清表情。
他始终没有做声,马啸啸一动,那躺椅摇摇晃晃,她便神经质地跳了起来,急急问道:“你是谁?”虽然她猜到了,但还是要证实一下。
“子昂。”他的声音温润有礼,听上去如同一阵春风,莫名使人产生好感。
“墨先生?”马啸啸越发急切。
顿了好一会儿,只听他缓缓地说道:“在下不姓墨。”平淡地像是一滩死水。
马啸啸心中一滞,搞错人了?不可能!
她如今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摆了摆手,说道:“管你姓不姓墨,那不重要了,我只想问你知不知道狗尾巴草?”
对面那人身影像是一震,马啸啸心中一喜,却听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不重要了……”
这人根本没抓到重点啊,马啸啸烦躁地又提高了声:“我是问你知不知道狗尾巴草?”
那人转过眼定定地看着她,好象根本没听进去她刚刚说的话。
“狗……尾……巴……草……是……一……种……草……”她一字一顿地又说开了。
那人脸上又好象微微动了动,像是微笑。
“姑娘可否把它描摹下来?”
“好,好,等我找一找。”马啸啸也顾不得思索他这“姑娘”的称呼了,一时间翻遍了所有的衣兜,找出了那张皱巴巴的画纸。
“就是这个。”她展开画纸,递到了子昂面前。
“你等等……”他拿着画纸转了身,不知从哪里摸索出一支蜡烛,屋里有了些亮光。
他把纸摊在桌上,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她:“你找我这么久,就是为了找它?”
马啸啸猛点头。
子昂想不明白这个姑娘哪里来的毅力,日日来寻她,还追着他的马车跑了那么远,还一身男子的打扮,或者,这对她真的很重要。
马啸啸盯着子昂,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期望着他在见到狗尾巴草时露出熟悉的神情。可惜,没有,他一直就这么看着,模样很是平静。
不过,他长的是这样的好看。恩,比李彦还要好看,马啸啸在心里立马下了结论。
“从未见过。”他的四个字把马啸啸的期望戳个粉碎。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她的表情痛的那么真切,仿佛天塌下了一般,让子昂有些不忍。
“他日有幸见得,子昂必定告知姑娘。”
“真的?”马啸啸瞬间变了脸色,“你说还是有可能见到?”
“天下之大,在下未曾见闻,一切皆是机缘,倘若姑娘真与之有缘,必定能见到。”
这不是废话嘛,要那缘分都等到她一把年纪,韶华不在,她还回去干嘛啊……马啸啸皱了皱眉头,嘴里哼出了不屑的冷音,眼睛斜睨了子昂一眼,一脸你在说废话的样子。
子昂没有料到她竟是这样反映,不知为何低笑了一声,反正她的言行也是令人难以预料。
他突然想起某个清晨,他好象是在哪里见过她的,但是,他没有开口问。人来人往,本就平常,他自己其实早就不信了机缘,却每每如此劝导旁人,他面上渐渐敛去了笑意,转头看了看窗外将明的天色。
顺着他的目光,马啸啸蓦然发现这一日她又是白白浪费了……
长叹一声,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外面仓皇的天色,心里的泪早已是涌上千般万般,她不该,她不该,撵了狗尾巴草,唉……往事不堪回首。
子昂站在她的身后,见马啸啸摇摇晃晃,口里还念念有词。正准备退回后院,却见眼前人影双手并用攀上了窗沿,一跃而出,转眼不见了踪影。
他愣了半秒,走了过去,看见那个摇晃的身影,只轻笑便关上了窗户。
等到马啸啸在市镇里晃了两三个时辰,回到贾府的时候,已是午膳时间,贾超见到她的时候,口里直呼“观世音菩萨”,
“马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快,跟我去内堂吧,今儿个一早李公子就回来了,听说你一夜未归……就……”
“打住!”马啸啸不耐烦地打断了贾超,目光对上他的焦躁,只一眼就转身快步往内堂的方向走,听见身后贾超大声地对着门房叫喊:“去叫他们都别找吧,马公子回来了。”
看来,李彦有急事……马啸啸一路走着,脑子里盘旋着各种奇怪的年头,她似乎觉得李彦越来越陌生,或者,从来就没有熟悉过。
推开门,李彦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看见她的时候,嘴唇紧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你倒是清闲。”他说话的时候竟然还带着笑意。
马啸啸扬了扬头,拍拍屁股,坐在他对面直直看着他。“李彦,你有事瞞我。”那么多勾心斗角电视剧,打小不是白看的。
李彦挑眉,“何以见得?”
“如姬人呐?”
李彦没说话,只是笑。
“我们那么多钱去哪里了?你买那么多护卫做什么?”马啸啸顿了顿,“您可千万别告诉我这里头有个狗血的报仇计划。”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极为复杂。
李彦笑了笑,只说:“有好处自不会少了你的。”
马啸啸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莫名吃了亏,索性不说话。
李彦起身,拿过书架上的木盒放在圆桌上。
马啸啸好奇地看着他,莫非这就是价值连城的传家宝……
李彦笑得云淡风轻,打开盒盖,拿出一枚玉佩,对马啸啸说道:“这个……给你。”
马啸啸飞快地接过,紧握着那个血红色的玉佩,仔细一看,里面牵绕着的红丝充满肃杀之气。她心道,这要是能揣回去,她岂不赚大发了……马啸啸咧嘴笑,喜不自禁。
“咳咳……不过……”好在,她还有理智,抬头定定地看着李彦问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你再细看这玉佩……”他好笑地看着她。
马啸啸低头细看,翻过玉佩,摸到一个古怪的形状,她的手指轻轻颤动,几乎不敢相信。
“这形状……这形状……”不就是她的狗尾巴草么……
“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急得马啸啸一跃而起,说着便跳到了李彦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相救的狗尾巴草
“不急,不急……”李彦稳住马啸啸的肩膀,将她按回木凳,微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马啸啸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这表情,这表情,分明就是在算计她。她不服气地瞪圆了眼睛看回去,来吧,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小爷不惧!
“知不知道城南最大的一处相府?”
马啸啸摇头,等着下文。
“明日相爷纳妾,你我一同前去庆贺。”
马啸啸点头,手里禁握着玉佩,抬眼看着他。
李彦站在她面前,长身玉立,含笑缓缓说道:“这玉佩的来历,我自会告知你,来日方长,性命无忧再说。”
说罢,起身出了门,步步走得轻缓,仿佛是说,你能奈我何。
马啸啸咬牙切齿,小人!
相爷爱美,人尽皆知。
吃饭的时候,马啸啸偶尔抬眼,在人群的簇拥中搜寻那坨花白的胡子。相爷、相爷,当真是岁数奔了爷爷去了。
马啸啸眼风扫过最豪华的大桌,个个妖娆华丽,男男女女,细皮嫩肉,相爷的牙口着实好得不得了。
每每此时,马啸啸更觉察出李彦的心狠手辣。新娘子低眉顺目地坐在桌前,眼下金色的贴花远远望过去像一滴明晃晃的泪。她偶尔抬眼望着的都是这个位置。
马啸啸扭头看了一眼李彦,他神色如常地同旁坐攀谈,全然不顾射向他的何等哀怨的目光。
如姬啊如姬,只怪你错付芳心。
说到底,都是李彦的棋子。
过了不久,相爷差来一奴仆,道:“李公子,相爷唤你去厅里说话。”
李彦放下竹著,有礼地点头应道:“有劳了。”说罢,起身。
走了半步,停了下来。“对了,这位便是在下同相爷提到过的马公子……”
奴仆会意地点头,道:“那马公子也随小的过去吧……”
马啸啸不知道李彦葫芦里卖什么药。抓过桌上的绢丝胡乱擦了擦嘴,起身一个响亮的饱嗝,对奴仆开口道:“你带路吧……”
左相府里名贵的东西不少,晃得马啸啸心乱如麻。
上座的相爷呷了一口茶,做好了开场白的经典动作,微拂了绣衫,清嗓道:“李彦。”
马啸啸竖起耳朵,却没了下文。
等了半晌,才听见相爷又缓缓地开口说:“都尉府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明日墨家会派人迎你入宫,你仅把钱粮米款查收之后,便可直接入库。”
李彦躬身微一欠身道:“相爷抬爱。沂州的欠款只怕还得由相府经手。晚辈入了都尉府,只怕顾不全这局。”
“沂州么……”老相爷抚着额,踌躇了片刻,点了点头。
马啸啸在心里不屑地冷哼,这收钱的事怎么就便宜了他们,这肥差,还个个装得道貌岸然。
李彦四处刮来这么些钱,他究竟意欲为何。
马啸啸正思索间,只觉身后有人揣了她脚一下,不知是什么力度,竟让她笔直地跪了下去。
“相爷,在下还有一事。”只听李彦的声音响在头顶。
“哦?”相爷抬起投来,目光饶有趣味地停留在马啸啸身上。
心道这般看着我作甚,马啸啸撇了头,心念道好歹现在还是男的,转念又一想,不好,相爷男女通吃,只怕荤素不忌啊,于是怨恨地抬起头瞪着李彦,他要是敢……奶奶也不是吃葱长大的。
李彦笑望了她一眼,这一眼应该是让人如沐春风,可惜马啸啸只觉得假惺惺,她有不好的预感,并且不好得很明显。
“禀告相爷,在下实不敢相瞒,所跪的这位公子,乃是镇天府的二公子,周宁衍。”
什么?马啸啸瞪大了眼。连同座上的老狐狸也不禁一动。
“来人啊,把这两人推出去。”话音未落,只见屋里忽地闪出若干黑影。
“在下句句属实。”说话间,李彦也跪了下去。相爷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却也没说话。
围在一圈黑影之中,马啸啸觉得拉风却极扯淡,这台词都不让对,她到底怎么演啊。
“周兄,相爷深明大义,能够祝你一臂之力。何不将镇天玉拿出来,好证明你的身份。”李彦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马啸啸一个激灵,想起昨日他递与她的那块玉。是的,圈套好了,她也钻了。
眼下,看见黑影朝他靠近,搜身还得了,只得咬牙将玉拿了出来。
那一抹血红在白日亦十分刺眼,她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背后的纹路,任由左相将玉夺了过去。
“你真是周宁衍?”
马啸啸木然不动。
左相抚着玉佩,终于长叹一声:“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