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官保人虽坐下了,嘴里却还是止不住地嘟囔,“二哥就留下了明安明瑶这么两个骨血,就算不看孙儿孙女的面,只看在没了的二哥面上,额娘也不该这么狠心啊。大哥大嫂这事做得难堪,老太太糊涂,怎么二嫂和老四也不劝着些,虽说不是亲生,可二丫头好歹养在二嫂身边多年,就算是个猫儿狗儿也有感情了吧,怎么就由着额娘——”
“哼,为着四弟妹的事儿,老四可是跟额娘闹了好几场了,如今他哪里肯惹这种事,躲还来不及呢。至于二嫂,唉,也真叫人没法儿说了,她但凡有些刚性,这些年早搬出去了,还等今天呢。”富察氏摇头叹息,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便是这样了吧。
一提起四太太瓜尔佳氏,三官保更是来气。当年戴佳氏一意孤行,退掉了老四跟叶赫那拉家那位姑娘的婚事,转而求娶这位鳌拜同族的侄女儿。没想到这瓜尔佳氏嫁过来才一年多,鳌拜便倒了台。
四太太娘家虽然跟鳌拜同族,却已是出了五服,鳌拜倒台,对他们的影响并不是很大。可一向趋炎附势惯了的戴佳氏却似被猫咬了一般,整日看着瓜尔佳氏不顺眼,恨不得立时就让文殊保休了她。
此时瓜尔佳氏已经有了身孕,文殊保哪里肯无故休妻,明里暗里跟戴佳氏闹了几回,无论戴佳氏说什么,就是咬死了不松口。儿子是自个儿的好,更何况是她一向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小儿子,戴佳氏将所有的账都记在了瓜尔佳氏的头上,认定是她挑唆得他们母子不合,整日里对着瓜尔佳氏横挑鼻子竖挑眼,拼命找她的茬儿,如今京城老宅里,可是热闹得很呢。
☆、第38章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重活一世,明月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机,她以前从未想过未来,总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与其担心那个,还不如想想怎么挣钱,怎么将日子过得更好。
至于什么选秀,什么进宫,什么嫁人,她统统都没往心里去。虽然她从前世就很佩服康熙这个少年天子,可想想进宫后尔虞我诈的生活,便觉心里发憷。她不想每天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过日子,更不想失去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世上削尖了脑袋想往宫里挤的人多得是,不差她一个,这份美差还是留给那些想要攀龙附凤的女人吧。原本以为想进宫不易,不想进宫还不容易?到时候出个差错,穿错衣裳啦,行错礼仪啦,再不行,她就到御前舞剑,想来那康熙再怎么英明,也不会容忍一个女人整日在他卧榻旁舞刀弄剑吧,撂牌子可是妥妥的啦。
什么?这么做会坏了名声?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名声神马的于她都是浮云啊浮云,她可不是为了一个所谓的好名声就会心甘情愿牺牲自个儿一辈子幸福的人。
至于被撂了牌子回来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好亲事,好人家,她以前还真没放在心上。能找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人,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当然是再好不过,可她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剩女,都没能找个贴心人,到了古代男女连面都见不着的地方就能找到两情相悦的对象了?自穿越到如今,她见过的,除了父兄之外的男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她到哪里去找个能让她心甘情愿下嫁的人?
原以为就算嫁不出去也没什么,想来哥哥们也不会介意养她一辈子。更何况她也不是吃闲饭的,看她将家里打理得多好,简直就是一尊招财猫呢,哥哥们总不至于把她扫地出门吧。到时候就多多的赚钱,闲时养花种草,喂鱼遛猫,闷了就带人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反正那时候各地的危险分子也差不多被老康收拾完了,她正好看看四百年前的太平盛世。
如今现实给她来了当头一棒,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将她从自个儿幻想的逍遥日子中打醒。撂了牌子就能自由了吗?家里就能由着她在家中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吗?
梦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那样的骨感,到时候真被撂了牌子,生死未来便全攥在别人手里了。看看明瑶,虽是个庶女,可好歹也还是功勋之后,竟要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子做续弦,这么不要脸的事,老宅里那些人竟也做得出来!
明珍的例子告诉她,自己的幸福必须靠自己去争取。明瑶的命运告诉她,自己的未来必须攥在自己的手里。
一定要嫁人,否则别说老宅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要急得上吊跳井,就是自家阿玛额娘和哥哥们也得愁白了头发,对她实行强制措施。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她改变不了。
他们会很用心地替她挑一个他们眼中的“好男人”,欢欢喜喜将她送进那个一眼就能看见坟墓的地方。然后,她便像这个时代的所有女人一样,跟婆婆斗,跟小姑斗,跟家里家外那些莺莺燕燕们斗,什么时候那个“好男人”寿终正寝了,她也便算熬出头,不用再斗了,可以安安稳稳的在家里做老封君,等着儿孙们众星捧月般孝敬着她,而她也离那黄泉路不远了。
就算这样,还得是她没有被别的女人斗倒,能福大命大造化大的熬过身边那个“好男人”才行。若是一个不慎挂了,那可就连享受黄昏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天上看着那个“好男人”左拥右抱,享尽艳福,一天好日子也别想过。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她费尽心机,就为了在古代过上这样的“幸福”生活?
她前世见惯了各种轰轰烈烈的所谓“爱情”,对在古代寻找一生一世一双人早已绝望,既然白马王子只是传说,那就让他永远留在传说里好了。既然嫁给谁都不免三妻四妾的处境,都要跟一群女人争丈夫,那进不进宫又有什么区别?
明月一连几天都有些恹恹,只在家人面前强撑着装出一副笑脸,难得能跟哥哥们待几天,她不想让他们担心。可一回到屋里,她便懒懒地趴在榻上,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苏常寿已经派人来送过三次信了,她都懒得出去。如今眼看着再不去一趟,他就该跟着老康的圣驾返京了,她这才打起精神来,换上一身男装出了门。
这苏常寿也不知发的什么疯,放着她叫人给他安排好的客栈不住,硬是又住到了当初他和长安在深山老林里躲藏着的小木屋。
莫不是忆苦思甜?明月在心底调侃,如今故地重游,感触良多吧,虽然老康没有处置鳌拜,也不能如他所想,将戴佳氏父子杀了替他姐姐报仇,可好歹老康也保住了他的性命,让他还能活着再到此地一游,他就得知足,不是吗?
“你就自己一个人住这儿?”明月打理着眼前的小木屋,比两年前更显破旧了,想想也是,这里人迹罕至,平日里又没人照料,不破败才怪呢。
苏常寿长胖了些,也高了,一看到她就两眼发亮,“我还以为这趟白来了,准备明天就收拾东西回京呢,你怎么了,这么些日子都不出来。”
记挂着京城里的情况,她懒得跟他寒暄,“少扯这些没用的吧,快给我看看京城里的生意怎么样了。”
听她不接他的话茬儿,他微微有些失落,不过随即便正了正脸色,“我做事,你放心,这是账本儿,我誊抄了一份,你拿着慢慢看,还有些细节,我也写在后头了,有什么安排,你让伙计们给我捎个信儿就是。”
听他这么一说,明月便发觉他还有别的事要说,将手中的账本儿复又包了起来,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明月,我们相识也有好几年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停,打住!”明月急忙一拍桌子打断他的话,什么叫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什么叫青梅竹马,这人还真会脑补,只怕在他的心里,落难公子蒙小姐出手相救,便是这小姐对他有意了吧,他想以身相许来谢恩,她还不屑收呢。
这两天哥哥们跟她讲京城里的趣事时,还提起过苏常寿,虽然只是在说起如玉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可也让她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苏常寿,眼前这个跟她说着从小的情分,青梅竹马的感情的人,已经有了一屋子的通房丫头,其中两个还有了身孕,他眼看就要当爹了,还来跟她说什么情分?
他的行为,别说是她这个穿越人士了,就是在大清本地土著眼里,也够不堪的了。虽说大户人家都会在少爷们成年的时候给他们挑两个长得漂亮些的通房丫头,可那不过是为了教导他们成人,跟前世里的婚前性教育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时候直接上真人,身体力行教导一番,省得他们成了亲对着娇滴滴,一样两眼一抹黑的新娘子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这些通房丫头,在正室进门之前通常都会被打发出去,这也是为了表示对正室的尊敬体面,因此这些通房丫头都是不能有身孕的,要是在正室进门之前就生下了孩子,那未来的正室心里还不得膈应死。
听说如今满京城有闺女的人家都恨不能绕着叶赫那拉氏的府门走,就怕一不小心叫他们给惦记上了,但凡是心疼闺女的人家,谁肯把女儿嫁给这个不成体统,不知礼仪的苏常寿呢。
“听说你就要当阿玛了,我还没恭喜你呢,今日天色不早,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这么远的山路,还真不太安全呢。”明月跟他打了声哈哈,转身就往外走。
苏常寿急了,他好容易见着她的面,连话都没好好说几句,她就要回去了?他费尽心机才跟她见上一面,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今天不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以后可再难找这样的机会了。
“妹妹等等!”他心里一急,一声“妹妹”冲口而出,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明月拉下脸来,“苏大人慎言,我跟如玉是姐妹,以这一层关系而论,我还得喊你一声舅舅,这妹妹二字,实在是不敢当。”
“你可是为了那两个有身孕的丫头?你放心,等孩子一生下来,我一定撵她们出去,这些都是额娘被之前的事吓怕了,一定要急着抱孙子,这才放在房里的,等我回去就把她们都撵了——”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大人若是以后有了孩子,不方便照应生意,我会另外派人去接手,大人只管放心地陪着令慈含饴弄孙就好,若没有别的事,明月就先走一步了。”
苏夫人想拿着苏常寿当种马,那是他们的事,平白无故扯上她,那可就是可恨了。他们以为她远在盛京便不知道他的风流韵事,便会两眼一抹黑地一头撞进去了?做梦!
☆、第39章 论皇帝的正确死法
明月心里有气,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她一路上不停地鞭打着身下的骏马,两侧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闪着,倏忽而过。
突然——
“什么人?”
“呀!”
“住手!”
几声惊呼中,一支长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不偏不倚地冲着她飞了过来,前方树丛中跃起两个矫捷的身影,直直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
明月身上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不及想这些人的来历身份,身子向下一伏,狠狠一扯缰绳,马儿吃痛,长嘶一声,身子灵敏地向旁边一闪,那箭羽堪堪擦着她的衣角插在了一旁的树上。
“好身手!”来人赞了一声,几个起跃落在了她的马前,“没伤着吧,快下来压压惊。”
“驴师傅,咱俩是不是上辈子有仇啊?你可别跟我说你不是故意的,随手射一箭都能冲着人飞过来,换了别人,便是有意想要人命都射不了这么准吧。”明月一脸阴郁地看着长安,这人还真是跟她命里犯冲,若不是她身手够快,又有空间稍稍控制了一下箭的方向,只怕她这会儿已经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了吧。
“驴师傅?哈——”旁边想起一个抑制不住地笑声,明月恨恨地转过头去,俊眼修眉,鼻梁英挺,眼角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痘印儿,竟然也是熟人——
“佟康?”她有些惊讶,这人怎么到这里来了?再看看身旁涨得一脸通红的长安,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之前出于好奇,曾跟两个哥哥提起过康熙,两个哥哥似乎在忌惮着什么,推说皇上的事不能瞎议论,什么都不肯说。可之后,两人又假装无意地提起佟康,也不肯大大方方说明白,只说他不是一般人,叫她在他面前一定要小心。
长安是老康的暗卫,眼前这化名佟康的人是谁,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她深吸一口气,反正他没说自个儿是谁,所谓不知者不罪,她不必怕他。再看看他手里拿着的弓箭,只怕方才那一箭还真不是长安干的,不过,是谁说的,替主子背黑锅也是做奴才的本分来着?反正如今有愧的怎么算也不是她,她更没必要心虚什么。
“对不住妹妹了,一时失手,还好妹妹身手好,否则今天真是闯了大祸了。”佟康倒也光棍儿,一点儿也没有要长安替他背书的意思。
只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允许他叫她“妹妹”了?她方才被苏常寿叫了几声妹妹,那身上的小米粒儿还没下去呢,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喊她妹妹的,她跟他很熟吗?
“呃,这个嘛,如果你不喜欢,我不叫就是了。”佟康眼睛闪了闪,心里暗暗庆幸,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把郭洛罗家那两个小子和富察家那三个小子一起撵到皇陵那边儿保护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了,否则今天难免要穿帮。(你已经穿帮了好吧,大哥!)
宫里那些规规矩矩,娇娇弱弱的美人儿已经够多了,每天被她们围在中间打眉眼官司,他早就腻歪了,如今难得有一个英姿飒爽的爽利小——美人儿,他可不想她也变得跟那些女人一样,动辄请罪,整日里对他耍心眼儿,一点儿真性情都没了。
为这个,他之前还特意给那几个小子叮嘱过,谁都不许把他化名佟康的事说话出去,否则就按欺君论处。那几个小子虽然鲁莽,却也都是办事牢靠的,更何况,他们又不知道他在打他们妹妹的主意,想来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在外头乱说。
“这荒山野岭的,妹妹怎么到这儿来了?”他自然而然地上前牵起她的马,转眼就把之前许诺不再叫她“妹妹”的话忘在了脑后,“这林子里野兽多,妹妹还是要小心些才是,来,跟我们走吧,兴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