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想到那安心养胎背后暗藏的禁足意味,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毕竟只是禁足,不出来就不出来吧,好歹她还在自己宫里,好歹在承乾宫里还没人敢让她不痛快。
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她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想想以后的日子,别说跟皇上来个美好的偶遇了,就是请,只怕也没机会把皇上请到她那里坐坐了。
这才是她今日最大的损失!
那个宜妃,不过牺牲了几个奴才,便让皇上对她呵护备至。偏她又是摔又是跪的,也没见皇上对她关心半句!
一想到宜妃的奴才,她似猛然清醒了般,倏然抬起眼眸。到底是谁想要害她?宜妃一味和稀泥,她确信眼前这群女人中一定有人是那幕后黑手。就算不是主谋,至少也是同伙儿。否则那块滑倒她的石子儿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只可惜皇上不听她的,不同意给她们搜身,平白的放过了那个谋害皇嗣的罪人。她们还敢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她冷哼一声,别让她知道幕后下手的人是谁,否则她一定会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后悔!
她高昂着头,旁若无人的朝外走,经过那群哭天喊地的促使奴才时,忍不住啐了一口。亏他们还对宜妃感恩戴德,那个管事的太监不过给了他们几两银子,许了他们一个好去处,他们便忘了是谁将他们推出去的了。
宜妃收买人心的手段还真是高啊。只可惜不过是几个粗使太监,便是再抬举,还能上天不成?
她连后宫那群女人都没放在眼里,又岂会在乎他们的目光!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宜妃娘娘还要歇息呢,吵着娘娘,你们吃罪得起?散了散了,都赶紧散了吧。”赫舍里氏上前劝退这群犹自不忿的女人。
宜妃清理门户的目的达到了,这群人临走还是感恩戴德,一脸不舍的模样儿,真是多亏了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纳喇氏呢。
而她赫舍里氏,今日的收获也不赖。虽然只是修整翊坤宫,可好歹也算对宫务沾上了边儿。方才她又替宜妃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就冲她今日出手相助的情分,日后宜妃也会对她更加信任。
她比这些女人更懂得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只是在赫舍里氏一族暧昧不明的态度下,她能倚仗的东西不多。这权力可是一个好东西,能多抓一分便是一分吧。等噶布拉的小女进了宫,这权力可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只可惜她的肚子如今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若能赶在噶布拉的小女进宫之前生下个阿哥,那她就不必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了。
虽然她也没指望赫舍里氏一族会因为孩子转而支持她,可到底她也算照料保成有功,身边儿再有个亲生的孩子傍身,想来赫舍里氏过河拆桥也不会做的那么惹眼。
如今宜妃毕竟是有孕,就算皇上再怎么宠爱,也不能日日守在延禧宫,后宫众人的机会平白的多了几分。
有她今日的情意在,想来宜妃也会在皇上面前多多提拔她的。她得抓紧这个好机会,若能真的怀上个孩子,那才是一辈子的依仗呢。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想来承乾宫里又有热闹瞧了。她冷冷地遥望着承乾宫的方向,可惜这回任纳喇氏使尽浑身解数,也休想再将皇上拉到她的宫里。
只是如今她也无心去瞧承乾宫的热闹。翊坤宫的事刻不容缓,宜妃既然把这么好的机会放到了她的手里,她可不能辜负了宜妃的期望才是。
其实她冷眼瞧着,比起翊坤宫,皇上更想给宜妃的是位份。毕竟在这后宫里,身份地位才是硬道理。
皇上早就不耐烦丽妃跟宜妃平起平坐了,更遑论丽妃手中还死攥着宫务不松手,这在皇上眼里根本就是无法忍耐的事。
只可惜太皇太后那边儿不答应,毕竟后宫中还未有过甫一怀孕便晋封的先例。要是照这个例子,那马佳氏是不是该晋封?纳喇氏封不封?
“还是沉稳些,莫要心急,待宜妃生了阿哥,再来晋封,双喜临门,岂不更好!”
想想今日自家眼线从慈宁宫里传来的消息,她就忍不住冷笑。生了阿哥就晋封,这个就有先例了?大阿哥如今都四岁了,那拉氏不还是个庶妃吗?
宜妃到底是不同的,不提郭络罗氏一族的支持,就是她的父兄,也不容小觑。孝庄之所以反对的那么没底气,也是因为这个吧。
☆、第147章 捏着鼻子认栽
僖嫔也算是心明眼亮的人物了,只是今日却是看走了眼。如今后宫最热闹的地方可不是承乾宫,是慈宁宫!
孝庄阻拦明月晋封,的确是有些底气不足。只是宜妃如今的风头太过了,虽然她一向喜欢宜妃的大方爽利,可今日也只能硬着头皮阻拦。
宜妃家世已然不俗,宠爱更是这后宫里头的独一份儿,想来依着皇帝的意思,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一定要养在宜妃身边儿的了。
宜妃越是得宠,日后蒙古的机会便越小。为了蒙古,为了科尔沁,她不能让后宫出现一个绝对的强势人物。
制衡,一切还得想方设法去制衡啊。
延禧宫的动静儿传过来时,她还稍稍松了口气。皇帝不愧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宜妃便是再受宠,该牺牲她的时候儿,皇帝也不会手软。
只是还不等她笑出声儿来,太后便带着寿康宫一众太妃急匆匆找上门儿来了。
“好端端的,你们嚎的哪门子丧?”孝庄心中大为不悦,若非这些都是出身蒙古的“自家人”,她早就摔了手里的茶盏让她们滚蛋了。
她才刚刚有些高兴的事儿,她们就哭哭啼啼的找上门来,大好的日子真是晦气!
“好好儿的,你们这是做什么?谁惹了你们了?”若是她们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便是出身科尔沁,也休想从她这里得到个好脸儿!
太后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安插在延禧宫的人手,统统都被皇上撵出来了!”
“什么?”孝庄愕然。
她在后宫嫔妃宫里安插眼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毕竟她要为科尔沁的将来打算,对后宫主要的嫔妃,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的。
这事儿她跟皇帝虽说没有开诚布公的谈过,可双方也是心照不宣的。这么些年,他还从未收拾过她的人手,如今却将她的人从延禧宫撵了出来,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撵出来了多少?咱们慈宁宫的人也被撵出来了吗?”她询问地望向孝惠——如今唯一一个态度平静,既不哭哭啼啼,也不如丧考妣的人。
虽然她对孝惠的老实木讷看不过眼,可就这份儿气定神闲的态度,却是高出那群太妃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孝惠再怎么沉稳,也终究是无法给她带来什么好消息:“一个没剩,全撵出来了!”
她看看孝庄倏然变色的脸,想了想,终究还是补充上一句:“自从山杏儿折了之后,咱们在延禧宫里的眼线都只是些上不得台面儿的粗使奴才。如今因着纳喇氏的指证,皇帝总不能真的对那些嫔妃搜身吧,传了出去成了什么样子?末了还是宜妃识大体,将责任揽了过去,这才息事宁人。只是咱们的人也就保不住了。”
“纳喇氏,纳喇氏!”孝庄的额角青筋暴跳,狠狠拍打着宝座上的凤凰献瑞织金引枕,纳喇氏那个不安分的东西,平日里仗着肚子里那块肉,到处争风吃醋也就罢了,如今竟连她的人也动,她历经三朝,什么时候儿受过一个小小庶妃的气!
“太皇太后息怒,当时那个情景,除了牺牲宜妃宫里的粗使奴才,也实在是没有旁的法子了,想来宜妃和皇帝也不是故意要跟咱们为难。”孝惠对明月一向颇为喜爱,如今见孝庄震怒,想了想,还是要替她说两句。
“这个哀家都知道!”孝庄长叹一声,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就在方才她还为皇帝和宜妃的懂事识大体高兴呢,想不到人间处处有转折,这才一眨眼的工夫儿,她们就来告诉她,她的人手也都折进去了。
怨谁呢?宜妃?被一个小小的庶妃呛声儿,还折进了整宫的粗使奴才,无论怎么看,她也是个受害者。出了这样的事,她也算是颜面大损。如今就算是怨天怨地也怨不到宜妃的头上去啊!
怨皇帝?当时那个情景,他有的选择吗?只怕照他的心意,便是牺牲再多的人,也不怨宜妃是受委屈的那个吧!但凡有别的法子,他也不会让宜妃脸上难堪才是。
说来说去,只怨那个纳喇氏!
她就不信了,好端端的正殿前头,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儿,无缘无故哪里来的石头?偏偏这块石头还好巧不巧的滑倒了纳喇氏那个矫情的孕妇,世上哪来这么凑巧的事!
如果地上果真有石头也罢了,可事实证明,这纯粹是纳喇氏信口胡诌,若非是想掩饰她自己保护皇嗣不力,给自己的不慎找借口,便是故意想要栽赃陷害,只不知她的目标到底是谁罢了。
“传哀家的口谕,命纳喇氏给哀家抄三千份金刚经,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给哀家送来。”抄不完,就不用出来了。
孝惠低眉垂眼,余光瞧着地上的小太监打了个哆嗦,又愣了一会儿,见孝庄没有旁的吩咐,这才“嗻”的一声,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三千份啊,任谁听了,都得跟这个奴才一样的反应吧。
她早就知道凭着皇额娘的脾气,纳喇氏这回有得受了,却没想到她有孕在身也没阻止住太皇太后的重手。
若这纳喇氏够聪明,就以肚子里的孩子为先,抄经什么的只管慢慢来,保证孩子生下来前抄完就好。到时候儿孩子一落地,皇帝和太皇太后一高兴,谁还记得之前说过什么,罚过什么?
可要是这纳喇氏再耍小聪明,让人逮到这三千份经文里的猫腻,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
“还有给宜妃的赏赐,苏茉儿,你去库房里再挑几样好东西,宜妃的赏赐比着之前准备的,再多添两成儿。”
她的人手都折进去了,可她却没法儿将这件事跟宜妃扯上半点儿干系。如今更得捏着鼻子,再多多的给宜妃赏赐,以奖她的宽宏大度识大体。毕竟在皇帝的眼里,宜妃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
自个儿这个太皇太后,刚刚阻了她的青云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要是再没点儿表示,难保皇帝心里不生嫌隙,也显得她一个做祖母的太小家子气。
孝惠轻轻抬头,脸上竟难得的带了点儿笑模样儿:“别的倒还罢了,记得皇额娘库房里还有好些高丽进贡的织花细布,皇额娘白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都找出来,一发儿的赏了那个丫头吧。”
“高丽细布?要那个何用?”孝庄微微一怔,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那高丽进贡的细布虽是摸着手感细腻,织花也还稀罕,可到底瞧着太寡淡了些,平日里也就拿来做两身儿贴身小衣还罢了,就算做了外头穿的大衣裳,穿上跟平民村妇似的,谁穿这个?
“宜妃那孩子,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是这细布做孩子的衣裳最好,今儿一早就打发奴才去我那里,把我库房里的细布都搬了个干净。既然皇额娘要赏她,我觉得如今赏什么都不如这个更让她高兴了。”
“真是孩子气,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想着做孩子的小衣裳儿了。只是一个小孩子家,能用多少细布?你赏她两匹也就够了,多了又有何用?总不能她自个儿穿吧!”孝庄摇摇头,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儿,但凡人上了年纪,一说起儿孙,没有不欢喜的。
见她脸色终于和缓了,孝惠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就怕皇额娘把气都积在心里,末了再迁怒到宜妃和皇帝身上去。
“这可真叫皇额娘给猜着了,那丫头还真是打着个假公济私的主意呢。”她抬手轻掩唇角,眉眼弯弯地看着孝庄,“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丫头被逼急了,这才说了实话。说是怕有了身孕,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要让奴才给赶制些软底鞋,又嫌绫罗绸缎太过奢靡,穿在脚上未免糟蹋了,这才要多多的寻细布呢。”
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
恍若一颗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孝庄抬手轻揉酸胀的额角,她就说今日的事儿有些难解呢,原来原因竟是这样的简单。
旁人怀了身孕,就算依然依照宫规穿着花盆地儿,可到底都小心谨慎的紧。譬如那马佳氏,自从有了身孕,简直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非必须的请安,连宫门都不出半步。
也就纳喇氏这个不安分的,怀了身孕还到处争风吃醋,没有一刻安静。穿着花盆地儿走路本就不甚稳当,偏她还要卖弄精神,走路一步三摇,她不摔倒谁摔倒!
“宜妃是什么时候儿去你那里讨细布的?”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孝惠,倒不是怀疑孝惠的用心,担心她会欺骗自己,而是这事儿实在重大,直接关系到今日之事的真相,她希望对今天的事,有一个更真实,更准确的判断。
☆、第148章 木偶娃娃
“是今儿早上啊,寅正时分就去了。”见孝庄反应激烈,孝惠一时有些惴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让皇额娘有了这么大的反应,“额娘知道的,今儿并不是例行请安的日子,更何况寅正时分,我也是刚刚起身,就算请安也太早了些。那丫头说明了来意,似乎也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什么似的,在那里等着奴才们翻库房的时候儿,还顺便在我那里蹭了一顿早膳呢。”
寅正时分?那就是众人去道喜之前的事儿了。她心里长叹一声,难道真是自己太多疑了?如果宜妃是事后做的这件事,她一定会怀疑她的用心,继而怀疑今日延禧宫的事是否真如之前所想,一切都是纳喇氏在兴风作浪,毕竟宜妃此举怎么瞧都像是事后为自己描补开脱。
可宜妃一大早就去慈仁宫讨细布,并说了什么“花盆地儿穿着不稳当”的话,那就大大不同了。
宜妃也不是神仙,她也不会算到纳喇氏会在她的宫里摔倒。不管纳喇氏再怎么狡辩,地上没有石子儿就是没有石子儿。
若这事儿真是宜妃一手策划的,就算她能算准了,让那颗该死的石子儿好巧不巧的出现在纳喇氏那个孕妇的脚下,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