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问:“你睡不着?”
他的声音由于困倦,平添了几分沙哑,似湖底的浪沙,轻柔婉转,在温顺的湖波下飘荡。
“嗯,吵到苏老师了?”白心有点歉意,不知该如何说明自身的情况。她只是过于紧张了,大脑紧绷着,就驱散了那点睡意。
“没有,我也没睡着。”
苏牧不再仰睡,他侧头,单臂抵在耳后,面朝白心的方向。
他问:“是因为和我睡,才睡不着吗?”
他的问题总是这样犀利,一击即中。但白心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如果说是呢?又是为什么?总得有个道理说出来,总不能是过于兴奋,或者过于紧张吧?
一种侧面说明了她暗恋苏牧;另一种委婉表达了她不放心苏牧,把他当禽…兽,哪种都吃力不讨好,她没必要自讨苦吃。
“你是在害怕我对你动手动脚?”苏牧又问。
“……”白心尴尬地沉默了。
苏牧突然坐起来,他的一双眼在月光下,亮的惊人,似含着炭火,悄然蔓延,烫上了白心裸…露在外的肌肤。
“苏老师?”白心有点不安地问。
苏牧一言不发,只盯着她,目光灼灼,令人不安。
白心探出手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下意识动作是什么,是想推开他,还是想用手挡住他那令人不安的眼睛。
可就在这时,苏牧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虽不重,却让她着实惊讶了一下,险些低呼出口。
白心的脸骤然升温,她能感觉到苏牧的五指在她的腕骨上留恋不去,播撒下一点又一点的体温,态度缠绵而暧昧。
不过片刻,苏牧就松开了她,又翻身躺了下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
“我已经动完了,现在你可以放心睡了。”他说完这句话,就往左边侧躺,背对着白心。
白心摸不清他的意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他的余温尚存,还有一点薄荷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近在咫尺。
她呼了一口气,示意自己别矫情了。一闭上眼,就因为太累了,陷入了黑甜。
可能是因为最近一直奔波,所以白心觉浅,很难熟睡。
等她醒来的时候,才早上四点,夜雾刚刚散去,窗外还是蓝茫茫的一片,星月高悬。
白心起身,发现床侧是空的,苏牧不知去哪里了。
她也没多想,既然睡不着就不如早起准备,还能化个淡妆。
等到她完成全部,捏住一管粉色口红缓缓沿唇线上色时,苏牧从屋外走入。
他早就醒了,连衣服都换好了,唯独没穿鞋,赤脚从走道外来到了房间内。
白心不解,问他:“苏老师怎么不穿鞋?”
“我在验证我的假设。”
“假设?”白心抿了抿唇瓣,将那淡色晕染开。
“你知道狗能见鬼的说法吗?”
“知道,我小时候住在古镇里。外婆他们比较迷信,一旦小孩出现了某种奇特的状况,不止是去医院,还会私底下做一些法事,譬如拉狗来叫魂。”
“那么,你相信那个房间,还有这里一家三口的灵魂吗?”
“我……不相信,”白心犹豫,“但是昨天的状况,确实很奇怪。我没有发现任何能刺激狗发狂的气味以及事物。”
“我发现了。”苏牧下了定论。
“你?”白心好奇地追问,“究竟是什么?”
“按照逻辑上说,狗狂吠必然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而我们却毫无察觉。”苏牧顿了顿,继续解释,“按照狗发狂前和发狂后,我们能确定,问题出在进门的那一瞬间。”
“对,没错。”
“而我们和狗唯一的区别就是,它是脚掌直接触地,而我们穿着鞋。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地上有什么东西。”
“譬如针之类的?”
“那些太容易暴露了,你还记得那块破旧的电热毯吗?”
“我记得。”
“电热毯里面接了电,外面的铁网格有细微的电,人穿着鞋无法感应,而狗则会被电到,所以吃痛狂吠。我刚才也去验证了一下,真的有点疼。”
白心无语了,这个人还真是什么都敢尝试,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苏牧换了鞋,和白心在房间里待到了早上七点,这才下楼吃早餐。
早餐是节目组在小店里买来的豆浆和各种馅料的包子,白心挑了两个酸菜豆腐的,刚下嘴咬上一口,就有汁液从里头溢出,味道很好。
她吃饱喝足了,开始听从节目组的安排,寻找提示卡。
他们来到了那一间房间门前,由叶青提问:“大家觉得这个屋里究竟有没有鬼呢?”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接话,不管有没有,提示卡都是要搜的。
叶青笑眯眯,又说:“还是说,已经有人破解了这个狗吠的谜底?”
白心收到苏牧的眼神暗示,她上前一步,和他们解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musol派出来的小女友啊,有趣,实在是有趣。”叶青的眼神犹如一条毒蛇,虽姿态散漫,没有进攻的架势,但总觉得他话语间的语态很冷,比冰刃还要寒凉。
“首先,你在电热毯上下了手脚。当狗被你牵引进屋内时,它的脚爪触电,吃痛就会狂吠,再也不肯接近一步,而人穿着鞋,感受不到那一点电力,所以无法察觉。”
“有趣的推论,那么,我们再玩一个更有意思的,”他的笑意冷了三分,指挥节目组的人又带上一条狗,“那么这一次,我们把电热毯搬开,你再带着狗进去看看?如果这一次,狗还怕进屋,那可不是我的问题,是我舅舅显灵了!”
白心摸不清他的盘算,总觉得这个人古怪得紧。
她从工作人员手中牵过那只狗,又为了等一下不出差池,伸手给它闻闻味道,打消它的警惕心。
这只狗是黄毛的,毛色光滑,在灯下微微发亮。
它一直摇着尾巴,对白心十分亲近,还会发出依恋的哼哼声,乞求被摸头。
白心深吸一口气,她牵着狗往房间走近。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安的预感,那种第六感强烈,险些压垮她的神经。
没什么好担心的,苏牧都说了谜底,现在电热毯也被撤开了,一定没什么问题的。
她给自己加油鼓劲,迈出去的步伐很大,昂首跨步,平息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焦虑。
苏牧接口:“不如我来牵狗进去。”
叶青放声笑了,“原来大名鼎鼎的musol也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吗?不是都说了谜底,你的小女友还不信任你?还是说,你是在怕我?怕我暗中做什么手脚?musol怕我,真是有趣……”
白心摇摇头,示意不需要。
她想要自己进去,验证苏牧的推论。
她是百分之一百相信他的,她信任这个男人,也信任他所说的一切。
屋内的摆设还是一如昨晚那样,寻常到乏味的地步。
但白心总觉得这里十分阴冷,她抖了一下,牵着狗走入内部。
这时,那只温顺的黄毛大犬突然发狂了,它挣开白心的手,一路朝外狂奔,不肯进屋半寸。
在挣扎期间,黄毛狗还用尖锐的牙齿咬伤了白心的手腕,一时间,血流如注!
白心吃痛,疼得浑身都打着摆子。她的侧脸惨白如纸,受了伤,背抵在墙上,整个人犹如单薄微蜷的树叶,被狂风挂乱,毫无章法地乱飘乱窜。
她是真疼,眼前都有点发黑,耳边只听得叶青肆无忌惮的低笑声,一点点,挠在她的心上。
这个人……真是可怕。
一时间,全场的人都手忙脚乱了起来,有的在惧怕那个房间,有的在担忧白心的伤势。
唯有苏牧站在外围,他一言不发。
忽的,他揪住了叶青的衣领,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去,将他袭到墙根。
苏牧走近两步,抚了抚手背,居高临下低语:“你觉得很有趣,是吗?”
☆、第四十三集
第四十三集
叶青狼狈地跌坐在墙角,他的嘴角有深色的淤青,牙龈也出了血,由于面部的应激反应,他的眼眶很快就红上一圈,此时龇牙咧嘴,小声地嘶着气儿。
就伤势可见,苏牧下手极狠,根本就没半点保留。
“我看过你很多资料,”叶青站了起来,踉跄走两步,还是带着伪善的笑容,说,“你对于不感兴趣的事情,绝不会插手。而且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出手揍过人,我没想到,你的第一次居然给了我,真是荣幸啊,musol老师。”
“你想要我的第二次吗?”
苏牧抬眸,眸光如刀,闪现着泠然的锐气。
叶青的笑颜难得有一丝僵硬,那层催人作呕的假面也露出了一点破绽,即将褪下,不再蒙蔽世人。
他勾唇,开口:“苏老师,如果是你动手的话,第二次也很有趣。”
苏牧“哦”了一声,他没有半分犹豫之色,腿部绷直,臂弯借力,又朝叶青的脸颊击了一拳。
这一次,叶青还是没躲,撞到了鞋柜上。
他吐了口血沫,低低笑起来。他是兴奋的,只要能引起苏牧的重视,甚至是震怒,他都甘之如始。
很快的,苏牧被节目组的人拉开。他嫌恶地用纸巾擦了擦手背,像是碰到了什么致命的病菌,必须处理到完全无痕无残留,才能避免被感染。他将细白的一层表皮都搓红了,这才罢手。
白心被带去打了疫苗,就算狗没病毒,也要打了预防一下。
等她再次回来的时候,拍摄现场还是一如最开始那样混乱。
“怎么样,还疼吗?”苏牧难得放软了声音,贴着她的单薄的耳廓细语,震得她耳鼓酥麻,裹着一层软软的暖气。
白心摇摇头,有气无力回答:“缝了针了,已经不疼了。”
出了这种事情,祁连也不好办,她上前问:“白小姐,你还想参赛吗?还是说想要休息一下,让苏老师一个人寻找提示卡?”
白心摇摇头,“不用了,我和苏老师一起找。”
苏牧不语,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他自有成算,她只需陪伴,无需担忧,所以博个全心全意信赖男友的二十四孝好女友名号,也不算亏。
白心看了房间里里外外,低声,与苏牧细语:“苏老师,你怎么看?为什么没了电热毯,狗还能叫?我不太明白这个事儿,你有什么发现吗?”
“陪我去外面看看书?”苏牧避而不答那问题,只没头没脑问出这句。
“看书?现在不找提示卡吗?不是紧急时刻吗?”
“不用找了,我知道在哪。”他点了下颚,一再确定这个事实。
好吧,信他。
白心跟着苏牧走出屋去,犹如脱轨的火车,一下子从井然有序的正轨中剥离,成了独立行事的外围人士。
摄影师也跟了出去,询问:“白小姐,是要在外拍摄?”
“我也不知道,跟着苏老师就好。”白心略带歉意。
“你的手给我看一下。”苏牧适时出声,打破了这样尴尬的气氛。
她伸出手,由着他肆无忌惮打量,犹如品茗名画,每一个细节都用指腹轻触,痒地让她蜷起指尖。
“好了吗?”白心问。
她不习惯这样被人盯着看,对方还是苏牧,总觉得他会从细节里发现什么,再而得出某种荒诞的结论。
譬如,“从你包扎的手法上,我可以看出,你在暗恋我,”又或者是“你包扎的有些紊乱,是因为想我,所以出神了吗?”
无论哪种,对白心来说,都是赤…裸…裸的污蔑。
她可不想被苏牧冤枉,特别是像这种事情。
不过由此可见,白心好像越来越了解苏牧了,甚至从他的一举一动都能推论出他将要说的话。
这样了解一个男人……好像真的是女友该做的事情。
但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又不是真的,就连日常的暧昧都糅合虚假。
所幸,苏牧只是看了两眼,就松开了她。
继而,他问:“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明一下吗?”
白心郑重其事点头,“我牵着狗进去,刚跨进门,那狗就突然挣开我的手,疯狂逃窜。”
“它很痛苦吗?”
“应该是的。”
苏牧用手轻擦嘴角,思索:“我知道了,进去吧。”
就这么进去了?
她还以为他还要看书呢。
“苏老师不练视力了?”
苏牧斜了她一眼,眼风锋利。
白心自觉说错话,赶紧闭嘴。
他是正儿八经的看书,绝不是练视力。
他们进了屋,其他人还未曾放弃搜索。
除了苏牧淡定自然,还有一个沈薄。他在和福山治子温文低语,距离是寻常待客的长度,不接近分毫,又不失亲昵,彬彬有礼。
苏牧说:“我已经知道了狗吠真相,以及提示卡的位置。”
话音刚落,他看了一眼叶青,对方笑得意味深长。
叶青迫不及待:“你说说看,我好感兴趣。”
苏牧垂眸,眼底带了轻蔑,他不语,只等主持人接话。
祁连作邀请状:“苏老师又有发现了?”
“嗯。”
苏牧这才动作,走到叶青面前,说:“拿出来。”
“要哪个?”
苏牧一针见血:“狗哨,还有提示卡。”
“不如你自己来摸?我坐着不动,你摸摸看,我藏在哪里。”
“三秒以后,我弃权。”
“好好好,我给。你可别走,你走了,我就失去太多乐趣了。”叶青犹如小孩一般埋怨嘀咕,可他的眼里却没半分童真。
苏牧又一次手捻提示卡,面朝众人。
他眼底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说来也怪,这个男人从未紧张过什么事情,是先天情绪欠缺,还是后天见惯了生死才养出的寂静眸光,谁也说不清楚。
只是,白心隐隐还记得,只有昨晚,他的眼神有所变化。
在握住她的手腕时,他眼里的光,燥热不堪。
思绪又飘远了,白心赶紧集中回精力,听苏牧接下来说的解释。
他说:“狗哨,又名超音波训狗哨,大家应该不陌生。它的频率是在5。4khz~12。8khz之间,这种信号产生器发出的频率,人耳一般是听不到的。而调高这个频率,可以让狗察觉不适,甚至是疯狂的状态。而叶先生在这里设置了两道关卡,很好的,蒙蔽了众人。”
l太太不解:“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