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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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抚摸-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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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马萍的影子。宋幼铭转来一个儿童自闭症,希望她做出一个漂亮的案例。小孩五岁,名叫笃笃,长着一个垩白的大额头,表情呆滞,看上去极不情愿来这里。  “告诉阿姨,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不管她怎样逗引,他都缄口不语。通过交谈,施小茹得知笃笃父母都是本市名望,父亲是一家跨国制药公司董事长,政协委员,对于晚年得子分珍爱,他们向她讲述了笃笃的成长史和家庭史。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大人交谈的时候孩子悄悄溜出门。  笃笃父亲说儿子四岁了还不会讲话,母亲看见别人家孩子又说又唱心如刀剜,经常背着孩子打自己耳光,翻来覆去一句话:自孩子生下来就没幸福过!施小茹翻阅了厚厚一大摞在全国各地治疗的病例,诊断结果五花八门。  笃笃来到楼道,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翻倒桌子,把候诊椅子推下楼梯,看着它马一样奔跑; 又对卫生间门上标志发生兴趣,大摇大摆走进女卫生间。很快里面传出尖叫,冲出一位边系裙扣边逃窜的妇女。孩子不为所动,拧开水龙头,看着水灌满池子漾到地面,悄悄钻进每一条门缝。一扇扇门打开,探出脑袋; 孩子看着惊慌失措的大人自鸣得意。抱怨声中施小茹一把抱起浑身湿透的孩子,不管孩子怎样推搔。宋幼铭看在眼里,知道她在这方面有着超乎这里所有人的心理素质和经验。
《轻轻的抚摸》第十五章(2)
下午,施小茹没有预约咨客。她觉得既然有了马萍地址可以写封信,避免一次次地当面拒绝。她刚摊开纸笔,就有电话打进来,通知有她上临时咨案。五分钟后,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女孩搂着表格出现在门口。瞬间,她们对视。  “你好马萍。”她心里喊,平静地问候。  “你好施姐。”马萍四下打量,一屁股坐椅子上,问:“我是该坐这吧?”  “随便。”施小茹给她倒一杯水。  “没想到我会来吧?”  “你说错了,我一直在等着你。相信你会出现。”  “不会吧?”  “也许你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里。这是我们的原则,从不强迫谁勉强谁,只有你想通了,愿意了,我们才能在心灵上达到沟通。” 施小茹说这话时心想,刚才还写信给她呢。  “有一点你不会料到,”马萍递上表格说。“我并不是为了你找我那件事,那事已经过去,而是别的,这个人你也认识。”  “是吗?”施小茹看见咨询内容一栏填的又是爱情问题。“没关系,我们接待各种各样的心理困惑。”  马萍叹一口气,低头摆弄衣角开始诉说。在这短短几个月里,马萍的爱情果子成熟得这样迅速,而且膨胀到爆裂的程度,这是施小茹所始料不及的。她渐渐看到故事另一面,就是段思宏一次次咨询从未透露过的内容,她忽然感到:这个曾经使她敬佩的人是个危机人物。  段思宏深深伤害了马萍,这一点源源不断的眼泪可以证明。她每擦湿一块纸巾就在手里揉成个小球,很快周围就像一块乒乓球训练场地,而抽屉里的纸已经用完。她让马萍稍等,到隔壁去借。  宋幼铭正在清洁自动饮水器,听完施小茹简短汇报顿时惊喜,走失咨客是常事,想不到施小茹又把人给捡回来。他取了一大卷卫生纸问够不够:“让她使劲哭,哭个痛快。”  施小茹回到房间,马萍已经不再哭,站在窗口望着外面。  她们站着对话。马萍坚持爱是她个人的事,跟家庭没关系,如果因为她的爱一个家庭破裂,说明这家基础本来就不好。施小茹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触及对方敏感点。马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段思宏被抵毁成全国第一伪君子,还要告上作人质量法庭,恣肆够了,施小茹就递上纸,马萍在脸上胡撸,道:“姐,你是天下第一好人!我一直欠你的……”施小茹想劝劝她,可已经过了咨询时限。  马萍立刻变色,说:“什么意思,是不是撵我走了?”  施小茹解释下边还约了别的咨客。  马萍冷笑,说:“不就是要钱吗?我有钱!你等着我再去买一个钟!”  施小茹刚要拦,人已经风风火火下了楼。宋幼铭闻讯过来,生怕马萍作出失控举动,等了一会儿没见马萍的影,寻下楼去。正值下班,楼道里没什么人,清洁工在用拖把擦洗地面,散发了一股好闻的药水味。他们四下寻摸,都说没看见,大门口外也没有,施小茹对小径喊了一嗓子,惊起一群麻雀飞出竹林。宋幼铭劝她别灰心,人和人之间总是在捉迷藏。  “我是怕她想不开呵。”  “她要是想不开你也没办法,咱们毕竟不是红十字会救援组织。”  朗利打来电话,约她参加朋友的一个宴会。她刚要走,一个声音吓她一跳,以为是幻觉,回过头,看见暮色里站着马萍。“你怎么……还没走?”  “我没地方可去。”  “那你吃饭了吗?”  “我没钱了。”  “是吗?”施小茹本想带她一起去赴晚宴,但一想到她的精神状态,又怕搅了饭局。只好说:“你需要多少钱?”  “我不需要钱。我想再和你呆呆。”  施小茹犹豫,但一听说她的钱都在寻找段思宏时花光,又被感动,带她上车。朗利在电话那头听说她临时变动,直咂巴嘴,说好要给她介绍几位社会名流呢。马萍坐在车上还不停地拨打手机找一个人,这个人千方百计地躲避,但不是段思宏,施小菩大概能猜出这人是谁。  车停在一家以适应女性胃口而扬名的茶楼。当隔间里只剩下她俩的时候,马萍变得不再那样焦躁,施小茹稍加引导,她就开始倒出心里话,这时她们倒像是坐在咨询室里了。竹纱灯罩投下柔和的灯光,施小茹在倾听,一动不动,仿佛任何细微的动作都可能打断马萍,使她刚刚舒展的心绪畏缩。  “对不起,强迫你听这些陈年往事。” 茶倌来续茶,马萍停下,脸转向窗外。  “我很愿意听。”  “你在敷衍,谁愿意听这些乏味的事。”马萍笑的凄楚。“本来这些话是想说给另一个人听的,看来缘份不到。” 她大概热了,摘下棒球帽扇了几下,丢在一边再没有戴上。  后来她们离开茶馆,施小茹在一家宾馆开了房间,马萍死活不同意她走,施小茹担心扭着她会发生意外,只好打电话跟母亲说值班不回家了。这天晚上,在施小茹开导下,她同意建立心理咨询关系。  第二天一早,施小茹送她到长途汽车站,买了张车票,又带上些零花,两个人约好定时在网上见面。在检票口,施小茹为她正了正棒球帽,叮嘱路上小心。
《轻轻的抚摸》第十六章(1)
这段时间段思宏单位里顺心,回家如意,樱桃去上学,就穿上自己设计的旗袍在屋里晃来晃去。“有完没完了?”黎云对他这种穿了脱脱了穿露出不悦。  “什么时候比赛开始,什么时候画句号。”  他跑遍全城也没有买到合适的女鞋。于是坐火车到上海,终于在一家特型服装店买到了四十二码的,不过款式偏老,售货员告诉他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库存。他又坐飞机到温州,请个体鞋商按照杂志上的样子定做了细高跟、酒杯跟、斜搭襻式诸款。黎云不明白他哪来这么大邪劲。他板起脸,表示最看不惯就是做事马虎,必须永无止境地追求艺术效果才能摸到法国设计大师的门槛。黎云想想也在理,有时也会逼着他戴上假发穿上样服,修修这改改那。  “你还别说,打后面看就是一摩登女郎。”  段思宏春心荡漾; 意犹未尽,托人从古董行买来清代的金丝线,在领口袖边又挑又绣。黎云半夜醒来,见他仍孜孜不倦,不免心疼,端上夜宵。段思宏还从没这样酣畅淋漓地享受过女儿国快乐,连着几天他向台里请了假,一头扎进女红世界。  这天,他穿上旗袍,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柔情浮动,目光迷惑,嘴唇性感地微微张和,这不就是行为艺术表演的那个年轻人吗!幻影与真实相互交叠,他意识迷茫,忽然觉得自己长得一点不比他(她)差,他(她)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瞬间决定:就穿着它上街!  他这样走出门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门锁在身后“咔哒”一声,楼道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他,半天他就这样站着,不敢往前迈步,正左顾右盼,电梯里走下两位邻居,看都没看他就进了自己家门。他差点叫出声,如果连她们都没认出他,相信这外表已经符合社会上判定男女的标准!他壮着胆子揿下电梯键。  这一回他又成功了,电梯里人立刻侧身腾出位置表示对女仕尊重。以前可不这样,他必须花费点力气挤进去。电梯工还礼貌地问他到几层,他模仿陕西女人回答,为的是让他们认为“她”是外来人口。在电梯金属墙壁上,他看见自己夹在人群中,那是一种全新的刺激。  他迈着挺拔步子走出电梯,高跟鞋在身后留下一串哒哒声,楼道的风吹拂旗袍下摆,还有脖颈上的纱巾,他感到自己就是柳丝临着春风摆动,又激动又害怕,然后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一下子占到了小区的中央大道上。门口保安向他敬了一个举手礼,,他礼貌地微微收了一下下颌,更增强了信心。  他捡着人行道的格子路开始闲逛,往常他觉得路面挺好的,既美观又防滑,今天穿了高跟鞋走上去别有一番滋味,这是做女人才会有的独特体味,他想向人大递交一份市民意见书,让他们为走路的女人着想,同时想这是个很好的细节,可以在女性生活节目里大加发挥。他就这样摇晃走过一条街,在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又在邮局买了邮票,这样做主要是想试试近距离接触中人们会不会识破,结果每一次都叫他欢喜若狂。他故意找一个警察问路,警察给他敬了一个礼,他还以略带惊讶地微笑。他很想上一趟公共厕所,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  这真是一种美好的感觉——一个人可以用另一种面目出现在公共场合,放心大胆地跨越另一性别的界限,自己以前怎么就连想都没想过呢。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太空人,超乎于所有凡人之外,没有什么法定的性别领域可以阻止他涉入。沉浸在遐想中,他不知不觉也不知道走到哪儿,等他想起来看表,已经临近女儿放学,站在远离自家的另一个区。他赶紧拦了一辆的跳上去。路上,司机隔一会儿就扭头打量打量他,一脸狐疑地问:“对不起,您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说呢?”  “说不准,”车在红灯处停下来,司机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以后说。“说您是女的吧,声儿像男的。说您是男的吧,可分明又是个女的。”  “这就对了。”他嘴上说,心里紧张得直蹦。  司机半天没明白过来,嘀咕一声:“您真幽默。”  他心里说,这可不是幽默,这是玩命呢。车停到楼下。他跳下车就跑,完全忘了淑女步姿,他必须赶在家里人回来之前到家,不然就将真实再现著名童话剧《灰姑娘》里的第三场戏。他进家门,吓得露西在栏圈上嗷嗷扑腾,直到看清是主人才安静。  “你好?”  “你好。”  段思宏看见家里只他一个,才泥样瘫在那儿,马上又跳出来,因为门锁在转动,女儿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样?”他扮成模特姿势。  “讨厌!”女儿看都没看他。  转眼到了服装节开幕的日子。  参赛作品分为全国五大区巡展。临行前,黎云回了一趟娘家,有些话她必须在丈夫不在场的时候说。二老问她最近日子过得好不好,她说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别人有的都有了,别人没有的也有了。老两口听得出来话音。她拜托二老常去看看孩子,逢段思宏上夜班就把孩子接过来住。两位老人自然满口答应。最后她让他们注意丈夫是不是和别的女人私下来往。话虽轻描淡写,老人知道这是所有话里最重要的。  黎云一走,段思宏就好像雀儿飞出笼子,再没有什么顾忌。女儿不在的日子他就把白鲜带回家,听听音乐聊聊天,有时候白鲜就吃睡在这里。尽管有章阿姨警告,女朋友抱怨,但白鲜全放在次要位置。几天前段思宏还打了报告,准备提前给他转正。
《轻轻的抚摸》第十六章(2)
这天轮到段思宏休息在家,他中午起来就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等着白鲜来到。  “早晨好!”露西问候,拶开两翅希望他过来。  “你好。”他喂了些食给它。三年前,一箱箱出生在澳大利亚南部雨林中的鲑色鹦鹉被剪去翅膀、胶布封住嘴,藏在远洋货轮的底舱越过赤道偷运进中国,在内地的花鸟市场上以每只三千人民币的价格出售,但很快就被中国政府查禁。就是在这短暂的间隙,段思宏出于某种心理需要结识了它们中的露西,带它回家。  “来客了。”  “是吗?”  家里剩他一个人时,他们相依为伴,翻过来调过去就是录放机教的那几句话。  “吃了吗?”  “吃了。你吃了吗?”  “吃了。难吃死了。”  “活该!”  “活该!”  他选了一盘大提琴独奏曲播放,检查了一遍冰箱里的饮料和水果,窗帘拉成半掩状态,归拢归拢这里,归拢归拢那里。多少年来,他还没为一个约会这样坐卧不宁,包括他与黎云谈恋爱。门铃响——  白鲜今天特地穿了一身白色休闲服白凉鞋,清清爽爽,画上走下来一般。两个人礼节式拥抱。段思宏手指在鼻尖前捻动,嗅了嗅说:“黑人牌香水?很时髦,好!”  “模仿阶段,让您见笑。”白鲜进门换拖鞋,听见露西问候,走上朝阳台。他今天特地给它带来一包新鲜葵花籽,段思宏说过,天凉了,鸟食一些油脂农作物羽毛会发亮。  “早晨好。”  “下午好。”  段思宏过来,敲敲栏圈示意露西要懂礼貌。“这鸟真逗,明明下午,却问早晨好。”  “是我教它的。”  “干吗?”  “我每天醒来都是午后,而这时正是我的早晨,没有谁向我问候,只有它。”  白鲜有些感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逗着玩呢。”  “鹦鹉学舌,这就是它的悲剧。”  段思宏轻轻地抚摸着露西光洁的羽毛,然后掸掉手心上皮屑儿,请白鲜到客厅里坐。“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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