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很美。” “你也是,第一眼就觉得很超脱。” 那天他们没有回城,就在竹楼里过夜。 托尼让段思宏重新尝到了那种甜蜜,他们到托尼朋友家聚会,去海边钓鱼,有时也泡在宾馆。段思宏每天到附近花市购回大抱的鲜花,连卫生间的马桶和浴缸都花丛锦簇,加上粉红色卫生纸筒,红色坡跟拖鞋,挂满三角裤肉丝袜的柠檬色晾衣架。他们躺在鲜花丛中,渴了饿了都无所谓,实在熬不下去就打电话叫“锤子”送客饭上来。 “锤子”是四川籍服务员,平时段思宏睡懒觉就把饭送到床头,日久结为朋友。有时三人聚餐,暖融融的烛光映亮酒瓶和菜肴,吃完了段思宏端上咖啡,聊乏了冲个澡接着来,“锤子”望着他湿漉漉的披肩发,丝绸睡衣下若隐若现的胴体,提议照相。托尼连称好主意,一把拉开窗帘,外面早是旭日东升。“锤子”让他们再亲密点,抢在他们脸贴脸的一瞬间揿下快门。取景框内,段思宏像一匹光彩夺目的锦缎。 txt小说上传分享
《轻轻的抚摸》第三十一章(3)
托尼天生了比他身上任何一个器官都佻达的双腿,擅长各种舞蹈,华尔兹响起的时候,出现的是身穿黑色晚装的绅士托尼;斗牛士音乐奏响时,是浑身铁钉皮带儿的牛仔托尼;而在忧郁的爵士乐里,一身休闲的托尼总是舞池里最抢眼的,脚下噼啪作响令所有人眼花缭乱。段思宏很快也入门,他喜欢托尼带着他不停地转,做出各种激荡人心的造型,累了就跳一种叫做两步的舞。 这种放纵生活引起一个人不满,段思宏光顾了贪欲根本没看出来。 这天,铁嘴找不到他,直奔歌舞厅,把他拉到一旁。当时他看托尼浑身都是花,根本听不进劝,两人吵起来。他指责铁嘴过多干预了他个人生活,铁嘴让他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扳着手指算了一圈,这才想起一晃仨月,过了试用期。铁嘴说台里对他的工作表现十分满意,已经决定聘用。他刚要激动,铁嘴又说:“但是!听清楚了,但是!外调传回的消息却出乎预料,原来你有那么多的事瞒着我,这太不应该了!”他傻那儿。铁嘴沉吟说:“真太不够意思了!” “我怕……你们这儿……。” “这是中国,我们这和你们那都姓共,同在蓝天下!” “那调动呢?” “套袖改袜子,没底儿。”托尼见段思宏老不过去,凑过来。铁嘴让他赶紧轰走。段思宏过去小声了几句,托尼悻悻地离开。“你呀,太让我失望了。”铁嘴想抽烟,却找不着火儿。 “真对不起……”他哭丧脸,与身上亮丽舞装极不配。 连着几天,客房里的鲜花没人换,成了干花。见调动的事总没动静,段思宏找铁嘴,人已经没影,手机也关了。跟着,台里主管人事的干部请他吃饭。喝酒时候,这位同志一直拿眼光打量他,就差说出“你真有精神病吗”。 “这件事一点儿改变的可能性都没有吗?”段思宏试探。 “对不起,我是跑腿的,上面让我干什么,我只能从命。” “我想知道,我们那儿是怎么跟你说的。” “你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叫我来吃饭,我就带嘴来了。” “铁嘴在台里吗?” “在呀,刚才我还碰见。” “他怎么说?” “他没对你说么?” 段思宏全都明白。第二天宾馆通知退房,住下去也可以,但要自费。他知道这就是逐客令了,临离开前到铁嘴家告别。 “哟,大只弟有事吗?快屋里坐。”铁嘴媳妇双手撑门框呈大字堵住门; 往里让他。他说找铁嘴。铁嘴媳妇说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感觉铁嘴就在房间里,十分困迫。后来很长时间; 他都在为失去这样一位挚友而伤心。 眼瞅着天黑,他还没有栖身之处,托尼开车过来,把他接到一处居民楼。这个三单###式住宅里还住着两男一女,托尼给他们做了介绍,三个人都是做盗版图书生意的。很快段思宏发现; 托尼与他们除了生意往来,还是圈里瘾君子。 托尼并不在这里住,有空才过来陪段思宏,在段思宏追问下,他承认已有家室,目前正闹离婚。“如果你是为了我这样做,那就不必!”段思宏说。 “请原谅; 我是怕失去你……”托尼抱住他。 段思宏一脸厌恶:“你是不该骗我,但我劝你别离不是为这个,你恋我这我相信,因为我是个男人,可我是要做女人的,懂吗?你没有必要离开一个女人,再跑到另一个女人这里。” “我是真心实意,管他男女呢!” “我在乎!” 段思宏一刻也不愿多呆。托尼流泪求他住下,那两男一女也过来劝,好歹说服他等号到别的房子再搬出去。
《轻轻的抚摸》第三十二章(1)
段思宏暂无生计,只好跟着做盗版书,同时寻找再就业机会,反正不能这样回老家,按照那位人事干部的说法,他已经被原单位革除公职。 他每天要做的就是从互联网上扒下来有看点的热门消息,配上图片,用的全是莫须有的出版社名称,至于在哪印刷他从不过问,只关心他那份分成。他曾在街上看到亲手编撰的刊物,名称都是瞎编的,什么“两美金斩断留洋博士手足情”,“清晨河浜浮起一具女尸”。有时候图省事,找些港台杂志捡里边新鲜刺激的拼凑一盘,还经常热销。没事他们也一块儿去洗洗头唱唱歌打打保龄球。一次在桑拿房,他抽了几口托尼手里的烟,开始没觉得什么,之后精神十足。托尼告诉他烟里下了料,还给了他一包解闷。“量很小,不会成瘾的。”托尼说。 这天他正在一家叫做西沙风情的形象设计屋享受,托尼闯进来,告诉他千万别再回去,家已经被警察抄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露西会不会被警察带走,托尼说只好碰运气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露面。 当晚他就住在托尼家客厅,托尼妻子是一个高额头的小个子广西女人,说一口大舌头话,做了一大碗牛腩米线,看不出他们有婚姻裂痕。他们有个三岁的儿子,两人都上班的时候段思宏就跟孩子玩,教他背唐诗,孩子把唐诗口语成广东话现代版。他偷偷去过住的地方,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挂鸟架的地方空着。他和托尼分头托了警署的人打听露西下落,回音说拘留所里确实传出怪叫,不知是不是露西,有时候囚犯也会发出类似动物的叫声。 这段日子,托尼除了上班就是替段思宏找工作,但适合他这个年纪和专业的很少。段思宏能感觉出托尼忙乎的另一层意思。有时他根据网上信息自己上街,还真让他撞上一回合适的,是一家生产电动按摩器的小公司,制作了一条电视广告,画面倒是挺有趣,只是广告语配上去不理想,结果段思宏凭借着金话筒证书试了一把,甜美的少女声音当场征服商家,大胡子导演留下通讯地址,说好以后有活儿再找他。 他领到酬金先买了一袋黄金龙芒果,心情轻松。“以前怎么这么傻呢?放了皇帝不作,偏作三孙子!”他对自己说。街上绕够了,回到托尼家,老远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唤:“早晨好!”这声音在楼区回荡,他神经一下子绷紧,芒果撒了一地。冲上楼看见托尼儿子正蹲在地上拿筷子逗露西,他一把推开孩子,搂住露西,露西拼命扇打翅膀发出哀鸣,羽毛沾满血污,脚趾打断,露出乌黑的骨头茬。 “你爸呢?”段思宏找了一圈,问。 孩子哭哭啼啼说到警察局送赎金去了。他不敢耽搁,带上露西到附近一家宠物医院。医生诊断内脏器官严重损伤。他眼泪流下来,问:“还有救吗?”医生说难讲。经过缝合包扎,露西变成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 晚上,段思宏拿打工的酬金在托尼家饭桌上加了几个菜,又开了瓶米酒,庆祝露西荣归,大人孩子都喝得醉醺醺。托尼说; 幸亏一位在警署干刑侦的老乡; 幸亏老乡四处打听摸到线索; 幸亏老乡的朋友正好处理非法盗版案子,幸亏他及时赶到,抢在锅里水沸之前,当时办案人员已经决定将露西烹制成一道“白斩雏凤”。 半夜,段思宏就守着露西睡。恍惚间,睁开眼; 托尼手指压在嘴唇做出一个不要出声手势。他说这样不好,万一让太太发现可了不得。托尼小声说她喝醉了。两个人身子都是滚热的,只有舌尖儿沁凉。“我得好好报答你救出露西。”段思宏头枕着托尼结实的胳膊说。 “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愿做。”托尼点燃烟,你一口我一口传递。 忽然眼前灯光大亮,托尼妻子先是尖叫,跟着冲上来扯起段思宏连抓带搔,托尼爬起来,嘴里娘呀奶地求,这女人一把抽过去,两口子撕打的时候,段思宏带上露西溜出门。 过了一天,他跟托尼约好见面。托尼裹着绷带一瘸一拐,法拉利钥匙已经被没收。他们在一家四星级宾馆前厅坐下,这里既有空调享受又有喝免费矿泉水。他跟托尼提出分手。托尼伤心地哭了,说他跟老婆是离定了,如果他再离开,那可就真是死老婆丧儿,孤家寡人一个。他说他不愿意再这样下去,托尼哭得更伤心,答应帮他去找新的住所并赠一笔钱,但他拒绝。 分手后,他每天带上金话筒证书四出求职。岛上的夏天,既使夜晚燠热也不减,鱼全浮在海面,一片鳞光。金话筒证书塑料皮被汗泡成东北大拉皮式的淡粉色。 他终于在一家叫康乃馨婚庆礼仪公司的地方找到了份司仪工作,经理提出一系列“不准”:平时不准吃葱蒜香菜避免口臭,不准穿得太休闲也不能穿的太高雅要给客户一种亲近感,说话不准露牙不准不带笑,咳嗽放屁吐痰不准当着公共场合等。段思宏庆幸没有一样“不准”能跟自己行为对上号。 他接到的第一单生意就是主持一对青年男女婚礼,后来他听说这单生意过了好几位老资格司仪的手,谁都不愿接。现场才明白,原来新郎是盲人,而新娘是个聋子。他当时懵那儿,感觉到同行的目光都在盯住他。经过分析,他发现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如何让新人踩着《婚礼进行曲》走完一百米长红地毯站到台上,因为新娘根本听不见声音无从知道音乐响起,而新郎则很可能在音乐诱导下走离红地毯穿过厨房进入卫生间。很快他就想出办法,把原来的新人牵住红绣球并进,改为新郎挽住新娘胳膊,在瓦格纳奏响乐曲时新郎在新娘手心敲击节奏保持步调一致,新郎一旦走偏,新娘就用手腕把他勾回正道,看上去反比以往的设计更富于人情味。他应酬场面的能力绝非一般,所以本来看笑话的场面倒叫他张罗得妙笔生花,别致有趣。自然,老板对他更是另眼看待。
《轻轻的抚摸》第三十二章(2)
一个人时候他会怀念黎云和樱桃。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拨通了电话,黎云声音一传来,眼泪就止不住。黎云问他在哪里,他不肯说,黎云说施小茹四处找他,他嗤了一声。挂上电话,他用打卡方式汇给她们母女一笔钱。谁叫施小茹?现在他快忘记这个名字。 经大胡子导演介绍,他接了一份家教。雇主是一家经营汽车零配件的个体户老板,有个十七八岁儿子,整天不想继承父业,一门心思考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考过两趟,据说表演还凑合,总卡在台词这一关。老板相信经过开心大哥打造顽石也能变成金块儿。段思宏吃住都在这家的底楼,孩子天性活泼,不授课的时候他们一起摆弄各种牌子的汽车,借试车四处兜风。 这天他们又来到休斯顿,不想小家伙儿也是此地常客,吃喝玩乐比铁嘴花头更浓。经过那家夜总会门口,围了一群人在打架,走近认出正是那位新加坡著名报幕人与一男仕撕掳,女报幕夹中间又劝又拉,听上去为一个合同。男报幕三下两下甩掉国防绿皮,精着膀子挤出人群,扬长而去,丢下一男一女。段思宏听明白,气急败坏的男人就是老板,男女都是重金聘请来的,如今演出马上开始而男主角撒手而去,女的死活也要走,老板求爷爷告奶奶就差下跪。 段思宏上前打一个辑,自报山门,示金话筒证书,言称如不嫌弃,愿意救场。老板见来人干净精致,戴着首饰抽的坤烟,跟女报幕低语后,陪段思宏里边坐。段思宏让学生回家禀报一声,晚上留个门,别让狗咬了。 进经理室段思宏也不罗嗦,捡起那身国防绿套到身上,虽说肥了点儿,可时间紧迫顾不上那么多,精精神神敬了个举手礼,操广东话说:“尊敬的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外国友人港澳同胞,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今晚光临这里,与我们共度一个开心美好的难忘之夜……” “好好OK啦,果然远道的和尚会念经!”老板拿目光征询女的。 女人还有点儿不服气,扭捏道:“马摩逮啦!” 老板拍一下巴掌,就这么定,赶紧到后台化妆,场子里已经坐满。段思宏一遛小跑到后台,边往脸上涂脂抹粉边跟女搭挡对台词,心知这是一个机会,机会来了就不能让它溜走。 老板亲自督阵,走来走去像热锅上蚂蚁。前奏响起,拽了拽他袖子耳语,如能把场子救下来,愿付双份酬金。 段思宏振臂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翻上台,就再也不是下边的他,活脱一个千面佛,身边这位不过是个小丫环。他嘴上句句搞笑,手段件件淘彩,熟客生客都感到新鲜,叽叽喳喳,惊讶又请来高人。二次场一翻,老板已经忘记方才晾场子的沮丧,躲在幕后比谁乐得都欢。段思宏心里落下几滴辛酸泪; 想到昔日的辉煌; 今日的寄人篱下,想到露西跟着他颠沛流离,还有内心超乎常人的欲望,不禁叫板长叹…… 演出结束,老板一手牵一个上台谢幕。然后宴请海兴楼,趁女搭档不注意塞给他一个红包。他到卫生间数了数共一万块,手都抖了,忘了撒尿就走出卫生间。 老板笑容回归面部,邀请段思宏,如果不嫌弃薪金微薄白天可以来签个长久合同。女搭档也大哥长大哥短,小手时不时伸过来胡撸一下。段思宏只说自己有一份稳定工作,东家待他也不错,还把车行老板儿子描绘成跟班马仔。老板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只要能合作其它条件都好说,恨不得此刻就把人揣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