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现今如日中天的地位,三品以下官员可不敢有丝毫冒犯,顶多询问一下,他派名弟子随口应答便可打发了,不用担心事迹败露。
可如今是摄政玉的亲信柳云风在查。那家伙是只认王爷不认官,他可不管对方的品秩有多高,对朝廷贡献有几分,即使小皇帝信任有加也照搜不误,一句「皇命难为」就打得他头也抬不起来。
「你搬金藏银的时候可不嫌这些俗物麻烦,怎麽才出了点小事就急得跳脚,是不是要王爷多送你几箱金元宝才能封住你的口?」哈鲁心中冷嘲。不就是要钱嘛,说得冠星堂皇。
一听到又有黄金,中年道长当下呵呵笑。「王爷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了,那後谢……呵呵……老夫贪财了,千万别忘了。」
哈鲁轻蔑地哼道:「你这会该担忧的是,是谁把邀凤公主遇刺的事告知了摄政玉,那群亲兵我是派人检视过,应是杀得一个也不剩,可难保有漏网之鱼,拖着重伤身体上京……」
那绝对不是小事一件,对北蛮大军的影响可小可大。
「或许不是兵卒,而是公主坠崖未死?」中年道长的眼皮一跳,有不太好的预感。当时他该派弟子亲下崖底查看,以防万一。
「人摔下万丈高崖哪有生还的可能性,早就粉身碎骨了,不过小心为上,你最好派几个人去查探查探,也许她真命大捡回一命,正打算面见你们的小皇帝。」要是两国真签署条约,对北蛮南攻之行大为不利。
中年道长忧心地一皱眉。「若真如此该怎麽办?」
哈鲁摸抚大光头一圈,狠厉大笑道:「那就捉了她当人质,好来威胁凤瑶国擒凤女王,让她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北蛮人向来兵不厌诈,使个不入流的阴招又算得了什麽,只要能攻得敌人溃不成军、毫无招架之力便可以,重要的是最後的胜利属於谁。
为了并吞两国他们准备了十年,康明帝在世时便已开始储粮,驯养马匹和铸造兵器,他们缺的不是战力,而是富饶的土地及取之不竭的矿产,他们草原上的子民要以武力取得天下。
为此,绝对不能轻易让凤瑶国和腾龙国联合!
这些时日以来,墨尽日与凤栖岚两人虽然渐渐习惯互换的日子,但还是想尽早换回来,只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仍然没用,又担心对方会出什麽差错,只好吃睡在一起,走到哪里也是两个人同行,根本无法甩下另一方。
不过,乔灏的安排就是明显的别有用意了。
莲香楼後院有间特意隔开的小楼,楼的四周以砖墙围住,形成独立的院落,院中植满四季花卉,楼中却只有一个房间,楼下是花厅和小厨房,而楼上是卧房,一张大床躺上三、四个大人不成问题,翻来滚去也不见得能碰着人,但是……
「我能不能不要洗?」凤栖岚困窘的瞪着房中大得出奇的浴捅。她是很想沐浴没错,但她现在用的是男人躯体,拒绝那麽多日,今日还是避不过吗?
浴桶好端端地搁在正中央,男人女人的衣服摆在浴桶旁的小几,另一个镶珠珊瑚雕花小几上摆了一壶酒,三碟糕点围着酒壶摆放。
稍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乔灏用心良苦,为了他家小墨子师兄的终身着想,他可是用了不少伎俩。
墨尽日一扬眉,「非常时期行非常事,难道你想蓬首垢面会见我朝帝君。」他是乞丐头子,习惯了多日不漱洗的臭昧,但她习惯得了吗?皇室娇儿怕是容不得一身脏污。
「我……」以前一日三沐是常有的事,现在也差不多忍到极限她低下头,眼中的挣紮可见一斑。「你找块布把眼睛蒙起来,不该看的不许看。」
「何必这麽麻烦,我有更好的方式。」他忽地心生捉弄人的心思,嘴角扬起坏笑,却装得若无其事地走近。
「什麽方式……啊!你干麽推我……」她尖叫一声往後跌落,溅起水花无数。
收回推人的手,墨尽日除鞋褪袜,将乳白衣衫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随即提起玉足跨入浴桶。「这不是简单多了,省得你在一旁扭扭捏捏」
「你想淹死我……」水性不佳的凤栖岚连喝了好几口水,她惊魂未定,头冒出水面喘气。
「不到腰身的高度掩不死你。」倒是他这具身躯稍嫌矮了一些,真要蹲坐就要灭顶了。
「你……」凤栖岚白了脸,气急败坏地想起身大骂,却发现……「你对我做了什麽,为何我不能动了?」
「点穴。」若想让两人都能好好地洗一次澡,不让她动才是解决之道。
「点穴?」她又急又气,大骂他无耻。
一股笑意涌上喉间,墨尽日难得好心情的解着眼前男人的衣物。「原以为你这身体不中用,没想到我日日练习本门的内功心法,居然还练出颇为象样的内息。」
到底谁无耻了,他真想问一句,明明解衣宽带的是「女人」,与他有何干系。
「我自幼习武强身,宫中强身健体的灵丹也服了不少,虽然功夫没你好,可带兵打仗还派得上用场。」作战靠战术,她游刃有余。
「你带兵打仗?」他深感怀疑。
「少瞧不起女人,凤瑶国都能由女王继位了,有个女将军也不算什麽,强敌犯境,女子也能保家卫国,那是我的国家、我的子民,我誓死也要保护他们。」无国哪有家,无民不成国,她唯一能做的是让凤瑶国不亡,永保安康。
听着她慷慨陈词,帮自己原来身躯洗澡的墨尽日不禁沉默。她的护国之心让他想起了当年的灭门之祸。
曾经墨家人也有满腔热血,誓为国家战死沙场,但……君臣之义敌不过皇家亲情,墨家满门成了代罪羔芋。
他的思绪脱离了现实,一下子忘记身在何处,直到觉得水凉了,才回过神来,看着凤栖岚也一脸恍惚,才叫了她一声。
「公主,你还在发什麽呆,水快凉了,还不起身穿衣。」吓傻了不成?
起身穿衣……一股呼息从背後吹到耳边,凤栖岚原本在思忖: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取得腾龙国皇帝信任?颤了一下回过神,她下意识转头想叫身後的墨尽日别再闹她了,她不是全无脸气的软柿子,惹恼了她也会怒火狂喷。
蓦地,她错愕了,僵硬的身子居然能动了。
「你解了我的穴?」
「洗完了不解穴,还留你喝一杯吗?或者你也想帮『自己』梳洗一番。」他扬看唇,自带调侃。
「我帮你洗头,其他你看着办。」她已顾不得羞耻了,如今这情况由不得她做主。
不是他洗就是她洗,她别无选择,但他自己洗,至少碰触软馥身子的是洁哲柔黄,她会暂时忘记里面装的是男子魂体。
他挑起眉。「这麽好商量?」
凤栖岚幽幽地吐了一口气,苦笑,「再怎麽说,我现在用的是男人的身体,我可不想让自己太难受。」
在莲香楼虽然安全,可这种身子互换的情形一直没改变,加上凤栖岚有要事在身,也不免心焦。但墨尽日也没好过到哪去,因为凤栖岚的身子来了月信,让他更加体会到身为女子的不便。
他躺在铺着缎面浅绣青竹锦被的大床上,忍受着身体的不适,而听着凤栖岚叙说初期时的疼痛、母亲的心疼,让墨尽日想起幼时的自己,他亲眼目睹墨家满门被斩首示众,身为墨家唯一存活的子孙却不能出面收屍、持香祭拜,连墨家人的身分也不得泄露,只能跟看乞丐师父东奔西跑,过着有家归不得的颠沛生活。
不能报仇是最大的痛苦,只要他是腾龙玉朝子民,他便无法亲手刺杀坐在龙椅上的九五至尊,因为那就落实了墨家人谋逆造反的叛国罪名。
「……凤瑶皇后很疼你。」她的确是受到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没人敢轻侮。
「嗯,我母后很美、很温柔,是个十分善良的女人,她笑起来像温润的月光,可是……她的善良害死了她。」凤栖岚眼神黯然。
「口夷?她死了?」他记得凤瑶国有个文兰太后,至今仍在宫中养老。
「我父皇有个妃子,是周贵妃,她相信周贵妃不会害她,亲自端了养胎的汤药到夏吟宫,也就是周贵妃的寝宫,但那一夜周贵妃滑胎了,是个已成形的男胎,父皇震怒之余听信周贵妃的馋言,认定母后在汤药里动手脚,命母后脱去凤袍,在众目睽睽下,趴在皇后寝宫外长凳上,掀裙重打其腰腹一百杖,母后没撑过去,七十六杖时断气。」可人死了还是打足一百杖,斑斑血迹红了她和皇姊的眼。
那时她与皇姊下重誓,定要坐上凤瑶国最高位,替合冤而死的母后讨回公道,让周氏一族为母后陪葬。
所以皇姊一登上王位,做的第一件是不顾重臣的阻止,下令车裂周贵妃,并将九族全数诛灭,送到乱葬岗。且以後来照顾她们至亲的文兰妃,奉为太后。
「凤栖岚,我开始同情你了。」
「同情我的遭遇?」望着华丽床帷垂挂的流苏,她眸中了无温暖地泛起一抹微折椅。
「同情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娇贵的公主身分并不是只有好处,人都要保护自己,你不能妄想拥有所有美好的事物,有所得必有所失,你太贪心了。」她的可怜处在於太多怨恨。
「墨尽日,我真恨你。」点出她不敢面对的事实,母后的死她也有责任,她们傻在太天真,以为没人敢加害一个皇后。
「彼此彼此,我也不见得多喜欢你。」要不是她,他怎会落得这种地步。
并肩躺在床上的凤栖岚和墨尽日互瞪一眼,沉默不语,却在同一刻轻笑出声,烛火摇曳的黑夜里,两人的心似乎贴近了些,也同时打开了心门,让对方的身影溜进心间。
红烛滴泪,蜡炬渐短,轻揉腹部为其减轻不适的大掌力道渐渐变轻了,越来越慢了,微弱的断声渐起,飘出松木香气的黑发与柔亮青丝交缠。
睁着眼的墨尽日轻骂了一声笨公主,柔自小手悄然地覆上大手,轻握。
黑暗中,他唇角扬起无奈和心疼的浅浅弧度,笑得无声。
第八章
「……请给我川蔺三钱,白芍四钱,当归四钱,熟地五钱,拘祀三钱……啊!黄蕾、党参和伏等、肉桂也给我一些,再包半斤红枣,一点甘拿……」记得大厨说要这些,还有缺什麽吗?
「这位爷儿,是给夫人补身的吧!我们店里还有老山参,炖鸡熬汤最适合。」笑容满面的掌柜极力推荐上等补品,就怕客人不识货。
「什麽爷儿,我是女……喔!我尚未成亲,哪来的夫人,是买给我家妹子进补的。」凤栖岚一时忘了她现在是男儿身,差点脱口说自己是女人。
「哎呀,爷儿的妹子好福气,你闻闻这味儿,全是刚进的新货,我们店里是童叟无欺,绝不多赚你一文钱。」
她稍微考虑了一下,没多犹豫地付钱。「分起三份包起来,老山参我也要了,别贪我银子,算便宜点。」她身上银子可不多。
虽然乔灏以摄政玉身分塞给她几张银票,但她觉得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因此悉数退回,只接受莲香楼的款待和这一处栖身之所。
而她的银子来源是她本身腕上配戴的红玉手镯,以及价值连城的红宝石额饰,她请莲香楼掌柜代为典当,换取银两。
银子除了拿来买一些养颤美容的东西,她还想买点药材为墨尽日补补身子,所以她在未告知的情况下偷偷跑出莲香楼,她想以她目前的样子,那群黑衣人应该不会注意她才是,毕竟他们要找的人是邀凤公主,而非一个大男人。
离开药浦她去了趟市集,在外头转了半天才回莲香楼。
而一直待在房内的墨尽日看她持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房,便觉得奇怪,见她拿了个火炉、瓷瓮一副要煮食的架式,更觉摸不着头脑,看了好半晌,他终於忍不住问了——
「我能问一声你在干什麽吗?」懒懒的嗓音轻扬,带着一丝特别的娇柔和轻软的腔调。
美人卧榻,赏心悦目,但是里头装的是男人魂魄。
「我咳、咳、你别管,一边待着。」可恶,都是烟,这火为什麽这麽难升呐,火石一打就该烧旺了,她却怎麽也点不着,还好几次笨拙地敲到手。
墨尽日百般无聊地托看腮,懒洋洋地横了一眼,「可是这烟憧得我难受,你确定你没有烧房子的打算。」
「谁烧……咳咳……咳!你没看见我在升火吗?」她就不信升不起来,多试几次总会成功。
「恕我眼拙,我只看到乌烟弥慢,火在哪里?」难道他要成仙了,在烟雾中缓缓往上飘?
凤栖岚咳了好几声,捂着嘴巴闷声道:「我正在升。
「你知道很快就天黑了。」他瞟了眼窗外。等她把火点看了,太阳也西落了,星星一闪一闪地照看她的拙样。
「……你可以少说点风凉话吗?为子孙积点德。」他那张嘴能不能别那麽刻薄啊,说出来的话真会气死人。
他冷嗤,「这辈子还没过完,顾不到後代子孙。」
升不起火又有个人在旁边冷语嘲弄,加上这具身体易怒,凤栖岚难免有些不痛快。「你行你来升呀!我点高香让你早登琼瑶殿。与瑶池仙子同享仙乐。」
「求人的语气是咒人死吗?」他摇着头,对她不示弱的态度感到不以为然。有求於人就要低声下气,而非趾高气扬。
下了榻,他信步走来,衣袍翩然,长发只插了一支白玉钗,足下是翠竹成林的软缎雪靴,倒真有几分仙子的风姿。
她噘着嘴,模样有令人惊惊的娇媚,「本来就很难嘛!你看我手都打肿了,这火还是不合作,只冒烟不起火。」
看到被她养得白哲不少却微肿的大手,他为之失笑,「没见过比你更拙更笨的升火丫头。」
「喂!你干麽骂人,我笨手笨脚还不是为了你」她堂堂一个公主,几时做过这种粗活。
「为了我?」他怔悼。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我只是一时好奇的想学做一些菜,偷师莲香楼的大厨。」怕被他无情的舌剑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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