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次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双手都被层层纱布包扎了起来,根本无法用力,于是只是无奈的笑笑,“大哥,不用这么夸张吧?”
杨慕初靠过来,口中道:“夸张?能保条小命你就不错了,现在是在医院,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阿次白他一眼,“在家里还不是要听你的?”
“那是,”杨慕初回答的理所当然,“谁让我是你大哥。”
“不和你吵架,扶我一把,我要起来。”阿次在挣扎着要起身,杨慕初闻言却是脸色一黯,起身按住他,说道:“还是别起来了,你现在是病人,应该好好躺着。”
阿次不理,口中说道:“我可没那娇贵的习惯,当兵的时候,这点小伤算什么,除非是腿断了,否则谁敢躺在床上——”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大哥,然后伸手去摸自己的腿。杨慕初见状连忙按住他,柔声道:“阿次,乖乖躺好——”
阿次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哥,我的腿——为什么会没有知觉?”
杨慕初安抚道:“没事,阿次,你刚做完手术,麻药都没退呢,别怕。等一会麻药退了,有你疼的时候。”
阿次不太相信的看着他,问道:“真的?”
“嗯!”杨慕初使劲点头,“我有必要骗你嘛,你乖乖躺着别动,不然伤口愈合不好,留下难看的疤痕,你可别哭鼻子。”
阿次被他逗笑,“我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吗?”
“好吧,你是英雄。”杨慕初站起身,说道:“睡了一天,你也饿了,我出去看有什么好吃的,你乖乖躺着别动啊。”
“好,谢谢大哥。”
阿次目送着大哥出门去,这才收了笑容,试探着慢慢伸出手去碰触自己的双腿。
门外杨慕初倚在墙上,仰头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使劲揉了揉脸,换上平时的神态大踏步走了出去。
却说李士群自从那天过后便一直不敢出门,但私心里却又是极不愿承认自己是害怕的,他在自家公馆的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还是没胆走出门去,而是叫过仆人来附耳吩咐了一番。过了一会,就见一身材和他差不多的人穿上他常穿的外套,提着公文包走出门去。李士群便站在自家的二楼瞧着,看那人顺利的出了家门,拐个弯来到热闹的大街上,也一直都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上来打砸,他心下还在生疑,难不成杨慕初改性子了?
他刚冒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嘲笑,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突兀的响起在大街上,将李士群吓得一震,立即再看那仆人,早已身中数弹横尸街头!李士群看着那刺目的鲜血,吓得差点瘫软在地。但是回过神来他便使劲捏紧了拳头,杨慕初,你竟然真敢来狠的!
李士群一时是又气又恼,恨恨的将面前的花盆都踹倒在地,感觉这股火还没有发泄出来。但是突然间,他又像想起了什么来似得,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把些个仆人吓得,自家主人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仆人怎么看他李士群全然不理,只觉得心下痛快至极,杨慕初,你之所以这般迫不及待,岂不是正告诉我,你弟弟他,没救了?哈哈哈哈,李士群仰天长笑,能让杨慕初难受,他损失点又算什么。更何况,此时的局势,且看他杨慕初又能嚣张到几时?
春和医院,院长室。
刘阿四进来向杨慕初汇报情况,“老板,按照您的吩咐,兄弟们轮班在李士群家门口守着,只要他敢出门便立即乱枪射死。”
“嗯,继续守着,出来一个给我干掉一个。”
“老板,您怎么会知道出来的都不是李士群本人呢?”
“就他那点胆量?哼!”杨慕初冷哼,脸上是明显的鄙视。
“老板,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我潜进去直接做掉他!”
“做掉他?”杨慕初摆手,“简单的死,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最后四个字杨慕初是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强如刘阿四都差点承受不了他扑面的杀气,不禁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然后再不说话,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杨慕初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就见阿次整个人跌倒在床下,正在挣扎着起身,当下顾不得其他,旋风般的冲过去将人抱回床上去,仔细查看了膝盖处的绷带并没有血迹,这才抬起头一脸怒容的瞪着阿次,说道:“不是让你乖乖躺着的么?乱动什么?不想要你的腿了!”
阿次抿紧了唇,咬咬牙,问道:“大哥,你告诉我实话,我的腿——还有没有救?”
杨慕初一愣,“你在想些什么?”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说道:“你不会以为你的腿废了吧?”
“不是吗?”
杨慕初没有回答,却是逼近他问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阿次目光闪烁、不敢看他,撇过头回道:“没有,我只不过是担心——”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杨慕初直起身说道:“全上海最好的医生都在外面,就是死人我也能给他救活了!”杨慕初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隐隐透着某种决然。
阿次悚然抬头看着他,久久未语。
是夜,杨家。
杨慕初一身疲惫的回到家,一下子便瘫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什么形象都不顾了。
孙谦遣退了仆人,走过来汇报道:“大少爷,今天白天南京有打过电话来。”
杨慕初闻言抬起了头,皱眉道:“南京?”
“是的,应该是陈部长。”
杨慕初使劲揉了揉额头,闷声说道:“好的,一会我回过去。”
孙谦应了声,便不再打扰,躬身退了出去。
杨慕初皱眉想了想,隐约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拿起电话打了回去。
“接陈公馆。”
好一会电话那头才传来声音,“阿初?”
“是,陈部长。”
“听说令弟受伤了?怎么样了?”
“谢部长关心,舍弟经过手术,应该已无大碍。”
“哦,那就好。阿初,想必我打这通电话的意思你也能猜到几分。虽然凶手应当严惩,但是毕竟他现在身份特殊,罢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动怒
杨慕初眼神一凛,却没有说什么,静待着对方说下去,就听电话那头叹息一声,接着道:“为抗日,委员长与汪兆铭再次合作,汪兆铭现任国防副主席,地位仅次于委员长,而李士群又是汪兆铭的宠臣。不管怎么说,你在上海闹的动静还是太大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开枪扫射,让政府置身何处?你要明白,凭汪兆铭现在的地位,我也不好为你说话。所以劝你一句,收手吧。”
陈立夫知道依杨慕初的性子必不会甘心,于是又加了一句,“待南京迁都重庆,汪兆铭势必离开,到那时候,天高皇帝远,你再报复也不迟。”
放下电话,杨慕初窝在沙发里,面色阴沉不定。汪兆铭、李士群,还有其背后撑腰的日本人,他紧紧捏了捏拳头,暗骂,杜旅宁那个家伙怎么还没有把汪兆铭搞下去,不是早就给了他证据了吗?军统这一帮吃干饭的家伙,还真是没用!
1937年8月9日,驻上海日本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率士兵斋藤要藏,驾军用汽车强行冲击虹桥中国军用机场,被机场卫兵击毙。事件发生后,中国上海当局当即与日方交涉,要求以外交方式解决。但日军无理要求中国军队撤离上海、拆除军事设施,同时,向上海增派军队。8月13日,日军便以租界和停泊在黄浦江中的日舰为基地,对上海发动了大规模进攻。上海中国驻军奋起抵抗,在上海和全国人民的支持下,开始了历时3个月之久的淞沪会战。
杨家花园。
风尘仆仆的杨慕初一进家门,便看见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的阿次,而在他面前摆着的是一桌子的报纸、文件和各色资料,阿次就坐在那里,忙碌不堪。
杨慕初面色不太好看,两步走过去,问道:“谁让你下来的?”
阿次头也未抬的继续埋首资料,只是口中回道:“大哥,让我帮一下忙,闲着也是闲着。”
杨慕初一把拽过他手上正在写写画画的本子,扫了一眼,然后道:“你现在是病人,好好休息就成,这些事情,我会安排人去做。”杨慕初说着瞪了眼一旁候着的孙谦,孙谦回了个无奈的眼神,二少爷决定的事情,谁能阻止,难不成他还能把人绑回床上去?
阿次见大哥抽走了本子,不禁急了,抬起头道:“大哥,别闹!我刚有点思绪,还给我!”
杨慕初将本子背到身后去,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我说了,回房间去!”
阿次动手去抢,却一着急差点从轮椅上跌下来,孙谦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杨慕初刚才也是一急,但此刻见他没事,便站着不动,不过脸色又黑了几分,沉声道:“你若是不想要你的腿了,尽管折腾。”
“大哥!”阿次换了恳求的语气,“大哥,现在外面兵荒马乱,战火已经蔓延到家门口了,我怎么可能还躺在床上无动于衷?若不是腿伤——”阿次突然顿住不说了,然后又是无奈又是着急的恳求道:“大哥,你给我吧。”
杨慕初却是弯下身,逼近他,接着他的话说道:“若不是腿伤,你早就冲到前线去了,是吧?”
阿次转头不看他,表情却是默认了。若是他现在好好的,何至于被困在家里动弹不得!他杨慕次是一个军人,若是连家园都不能保护,他羞愧难当!
杨慕初也知他的想法,于是点了点他的腿,说道:“你知道为保你这条腿我费了多大的劲?你的膝盖本来就有旧伤,再来一次,你这辈子就坐在这轮椅上,甭想起来了!”
“大哥,我知道你——”
“你不知道!”杨慕初站直身子喘了口粗气,这才说道:“爱国之心、人皆有之,可是你也要学会量力而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该做什么样的事情,而不是头脑一热、冲动妄为。”杨慕初说着将手中的本子扔到桌子上,然后说道:“我可以允许你参与救国抗日的这些事情,但是仅止于这间屋子而已,你有任何计划、发现任何线索,都可以找人帮你把信送出去,但是你,不准踏出家门半步!”
杨慕初说完便不再搭理他,转身上楼去了。
阿次怔了半响,然后才一言不发的拿起本子,继续埋头资料。
楼上书房。
杨慕初坐在椅子里使劲揉了揉眉头,好半天才睁开眼,对一直候着的刘阿四吩咐道:“派几个兄弟给阿次,就让他们一切听从阿次吩咐吧,除了出门,其余都听他的,不必向我汇报了。”
“是,老板。”
“另外,愿意去前线的,组织的怎么样了?”
“大部分都是自愿的,也有小部分是听到老板要发安家费用,才来的。”
“行,通过我们组织,总比他们自己去送死强。装备就给最好的,安家费用也先发下去,到时候你派个可靠的人,将他们送到闸北谢团长那,听从谢团长统一指挥。”杨慕初用手指敲着桌面思考着,说道:“过几天我会再通过商会动员一下商界的募捐,到时候——”杨慕初又揉了揉眉头,“到时候再说吧。”
这种局势,杨慕初心知肚明,日军打进来是迟早的事情,他也只能够,尽力而为吧。本来父亲还发电报让他带着阿次尽快去国外,可是因为阿次的腿伤耽搁下了,这样一来,他们势必就要留在上海,将来——他是该重新做一下规划了。
如此过了几天,前线的战局愈演愈烈,上海的地下也是暗流汹涌,各方势力趁机而动,杨慕初忙碌不堪,根本无暇再顾及阿次。这天,正当他去商会谈完事情,却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阿次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被送到了春和医院。杨慕初没等听完电话便飞也似的冲到春和医院,夏跃春正在急诊室等着他。
“阿初,拖不得了,阿次的腿伤得立即动手术。”
杨慕初顾不得和他说话,仔仔细细的查看阿次的伤势,阿次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竟是生生的疼晕过去了。
杨慕初神情很是着急,“马上准备手术!”
等在手术室门口,杨慕初有些冷静下来了,他揉着眉头深思,突然转身问道:“阿次是怎么摔下来的?”
刘阿四愣了愣,然后才不确定的回道:“说是不小心——”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他太了解老板了,这语气中明显是带着怀疑呢,但是家里早就干干净净全都是自己人,还会有谁故意害二少爷不成?
没听到满意的回答,杨慕初直接命令道:“给我立即查,仔仔细细的查!”
“是!”刘阿四转身要走,杨慕初不知又想到什么,叫道:“回来!”
“老板,还有事?”
杨慕初斟酌了半响,说道:“先把阿次身边的人唤来,仔细盘问,看阿次最近都和谁接触过,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老板,您怀疑什么?”
杨慕初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愿是我想错了。”
见老板这表情,刘阿四不敢再问,退了一步,转身出去了。杨慕初看着手术室的红灯,目光深邃,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好不容易等手术结束,阿次被送去病房,杨慕初这回却并未急着过去,而是拦住了夏跃春。夏跃春以为他是担心阿次,于是安慰道:“阿初,放心吧,还是上回那位最好的骨科专家亲自给做的手术,完全没有问题。”
杨慕初却说:“我不担心。”他定定的看着夏跃春,问道:“我想知道,关于阿次腿伤的事情,你有没有告诉过他?”
“阿初,你什么意思?”
杨慕初面色很严肃,“我说,关于他的腿伤,我希望用最温和的办法,当然花费的时间会很长,但是我是真正的为他好,帮他彻底去除病根,这是一个机会,我说过——”
夏跃春截口道:“你说过,谁都不允许告诉阿次,不是吗?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吗?”
“跃春,我有理由怀疑,因为这件事只有你跟我知道!”
夏跃春看着他,“你以为我会为了让阿次尽快好起来,让他尽快回归我们的组织,所以我才告诉他还有快速让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