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思索,没有回答,就听他苦笑道,“可是,如果在这三年之内,你爱上了别人,我……我就放手。”
我蓦然抬头,依旧没有回应。徐阳的眸光深沉似海,却只有死水微澜,我突然有些心疼这个阳光一样的男人。我一直以为,所有的好人都应该得到好报,所有的付出都应该得到回报,便是现实生活并非如此,我们也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努力不辜负任何一个真心,努力不辜负任何一场青春。可是苏晴那么好,霍明远辜负了她。徐阳这么好,而我……
从来他带给我的只有快乐,而我给他的回报,却只是这样一个近乎缥缈而无理的约定。
徐阳张口,声音里透着无奈与自嘲,“难道,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我定定地将他望着,终于不再逃避,“徐阳,我会努力,努力爱上你……”
我一直告诉自己,爱上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徐阳他这么好,这么好这么好,要爱上他应该易如反掌才是。就算是我对自己没信心,也该对他有信心。不过是时间问题,仅此而已。
那年冬天有些干,除了林溪出差回来那日下了一场初雪,直至年尾也没有再没见过一片雪花。明媚的冬阳慷慨淋漓地照射在大地上,将世间万物都附上了一层暖意。
我喜欢雪天,却畏惧寒冷。以失去扬扬大雪下的银装素裹为代价,得到这样一个温暖非常的冬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做人,总该学会知足。
年尾的时候,大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除夕前日,我正在店里认真核算账目,不期然竟遇上了霍明远和陈晓曦。他们显然没想到我会在店里,更没想到我是店主。彼时陈晓曦手里正拿着一串紫砂串珠,显然是看好了想付账的样子,只是一看到柜台那边坐的是我,顿时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像不知道那串珠子要往哪里放才好。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突然与他们相遇,不过意外归意外,却也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挺直了身子,努力笑里不藏刀,轻声细语地向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虽然回应着,她却分明不如我这么自在,脸上的讪笑竟都透着股难堪,我看到她纤长的手指正在下意识地拨弄手里的串珠,像是在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似的。她问我,“你最近……还好吗?”
“谢谢挂念,我很好,”我客气得笑笑,看看她,又看了一眼霍明远,突然忍不住嗤笑一声,“看你们的样子,我就不用问你们的近况了吧?”
“这串珠子多少钱?”她面色一僵,终于维持不下去,开始直奔主题。
“这哪能让你出钱啊?”我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脸上依旧是亘古不变的微笑,“喜欢就拿走吧!我送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她脸一红,伸手扯扯霍明远的衣袖。
“陈小姐说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级笑话一般,我那一直保持得十分完美的得体微笑瞬时破功,唇畔的笑容愈发璀璨,眼里的光芒却愈发讽刺。我站起身来,双手按在桌子上撑着身子,凑近了陈晓曦道,“当初大活人都好意思抢,今天白送给你了你还不敢要?”
“程一一,”霍明远终于有了反应,不再板着一张脸装傻充愣当雕塑,只听他开口,语气颇是无奈,又带着些乞求的味道,“你适可而止吧!”
我笑笑,没说话,他俩愣了半晌,离开了。
“等等,”在他们出门前,我冷声开口,“把你们的东西拿走。”
他们顿了一顿,没有回头。
小优她们见状赶紧给我倒了杯水,口里直说着,“一一姐,你喝杯水,消消气。”
“为他们这种人生气多不值得啊!”念念附和。
他们这种人……“你认识他们?”我惊诧道。
“不认识,”念念摇摇头,转而哼哼,“但他们这个样子,一看就不像好人。”
我不由笑出声来。又见小优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道,“一一姐,看不出来啊,生气的时候挺御姐的嘛!杀伤力很强啊。”
“老虎不发威的时候,通常都会被当成病猫,”我顿了一顿,突然坐下,笑着推推她们,“好了,都围着我干什么?快去忙去吧,今日最后一天,盘点好了就发工资,大家回家过年!”
念念和小优的脸上顿时就笑容满面,我浅浅喝了一口茶,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突然就笑了。我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赞同苏晴当初的选择。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再也不用忍受这些是非了。连我看到了都有这么大的反应,更何况她呢?这个美丽的女子,这个历经人世辛酸的女子,实在不该承受这么多的苦难与折磨。
就让她在那边生根发芽,重新开始,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吧!
将杯子放下,我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墙上的钟表,突然便跳了起来。已经十点了,今日徐阳要回老家,我说好了要去送他的。
本来想着临别之前,总要给他留一个美好的印象,至少也要化个美美的妆,以显示出我对他的重视。可是看眼下的情况,以我自己那三流的化妆水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估计只能画出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小丑来,还不如素面朝天好。
年前哪里都是人满为患,机场更是摩肩擦踵。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原本还想凭着自己一己之力迅速找到徐阳的定位,不料到了机场之后,竟然感觉所有的人都长得一个样子,饶是徐阳再怎么长得光彩夺目、引人注意,我也没看到他的影子来。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走,我只好拿出手机来,给他打了个电话。
一边讲着电话,一边继续在人群之中穿梭。直至我看到一个面上带笑的俊美侧影,这才把手机放下,欢天喜地地喊了一声,“徐阳——”。
机场人声嘈杂,为了让他听到我的声音,我特地亮出了平时在幼儿园里维持秩序时的程一一式金嗓门。那声音极大,且极具穿透力,周围竟然有人被我吓到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将我望着。我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歉意与羞愧表现出来,徐阳却已经回过头来,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
他一身黑色简约长款大衣,愈发显得整个人挺拔俊秀。走路的时候仿佛足下生风,脸上的笑容并不是十分灿烂,却是十足的温暖。
“一一。”他在我面前站定,就这样轻轻地唤我。我抬头看他,等他继续开口,却见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笑望着我,除了一声“一一”,再没有说只言片语。
气氛略微有些奇怪,我看了看手表,笑着叮嘱他,“路上小心。”
他眉目带笑,只略微点了点头,便突然一把揽过我的肩。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满满的都是笑意,“走!”
我跟着他抬步上前,看着周围如潮的人流,笑着跟他吐槽这拥挤的交通。我的话还没有讲几句,他却突然出声将我打断,“一一。”
“嗯?”我侧过脸来,抬眼往他。
他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男一女正在对面站着,女子眉眼清秀,气质端庄,男子气势凌然,却也眉目带笑。
的确是郎才女貌。
可是这世界上这样的郎才女貌并不罕见,徐阳却为什么……我的疑惑还没有表现出来,便已经有了答案。徐阳揽在我的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目光轻轻巧巧一转,便落在了我身上。我看到他眼中带着些忐忑的笑意,“一一,这是大姐和姐夫。”
大姐……姐夫?!
我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被见了家长的感觉,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但是事发突然,倒也没有之前那么多的想法,只是笑着朝着他们点头问了好。女子抬起步子,正笑意盈盈地朝我靠近,我的怀里就多了一团东西。
小东西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围着厚实实的围巾,大半个脸都被那个猪头图案的卡通口罩给盖了个严实。她从我怀里抬起头来,也许是因为包得太过严实的缘故,愈发显得那一双漆黑的瞳孔光彩熠熠。“一一姐!”
我不得不承认,我其实是个脸盲,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灼灼的小女孩,我是怎么都没认出她是谁来。我的学生都还小,我任教时间也没有几年,便是以前教过的孩子也不可能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可是除了我自己的学生,我实在不记得我还曾经跟哪个小孩这么熟络过。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她把口罩摘了我好看个清楚,便听到对面略带嗔怪的呵责声响起,“宁宁!”
声音刚落,我怀里的小东西便松了手,将自己脸上的口罩一摘,眨巴着眼睛看我,“一一姐不不记得我了?我是宁宁啊!”
“宁宁?”我这才想起,徐阳曾不只一次跟我提过,他的大姐有一个女儿,小名叫做宁宁,就是那次骑自行车撞到我的那个小丫头。
他说他这个外甥女出了名的淘气,我却总不相信,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乖巧的很。每到这个时候,徐阳就会笑着将我望着,意味深长地说,“以后你们多相处相处,就知道了。”
现下第二次见面,我倒是没觉出来有多淘气,只是觉得有些……嗯,自来熟。
我看着那张圆乎乎的脸,突然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笑道,“原来是你啊。怎么样,现在自行车学会了吗?”
她得意都将脸撇向一边,笑着哼道,“早学会了,小小的自行车难道还能难得到我?!”
说罢,似是又想到了当初撞到我的事,原来的得意之相便顿时销声匿迹,只偷偷抬眼敲了敲一旁的徐阳,仿佛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女子斥责之声打断。
女子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笑道,“一一啊,宁宁这丫头淘气,你别见怪。”
我看着宁宁在一旁嘟着嘴一脸不服的样子,不觉忍俊不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不会啊,我就喜欢这样的小孩子,多可爱。”
不过一起聊了片刻,登机时间便到了,徐阳的姐姐握着我的手,掌心十分温暖,她的双眸中柔光闪闪,叮嘱道,“一一啊,等我们过完年回来,有空一定要到家里玩儿啊。”
徐阳在一旁笑着没出声,我只好点点头,对他们笑笑,说了声,“嗯,好啊。”
宁宁却在这时突然冲到我跟前,神秘兮兮地朝着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蹲下一点。她的气息很轻,我只觉得耳朵痒的厉害。
“一一姐,你可一定要来啊,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却已然一溜烟跑开了。可是我除了上次被她撞到在地之外,与她再没有什么交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有什么东西要让我看,而且还要如此偷偷摸摸的。
那个时候我想,小孩子的世界与我们成人的世界到底不同,也许她只是喜欢这样神秘兮兮地故弄玄虚,我根本不必在意。
所以我根本没有想到,多日以后,自己竟然会从宁宁的手中看到那些东西,那些……不知道到底是该属于我还是属于他的东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想必多年以后,一切又会有更大的不同。
除夕夜里,我们和往常一样,跟林溪一家一起包了饺子,围在一起吃了团圆饭,而后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唠嗑。
我向来撑不过十二点,早早地便哈欠连天,回房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看到徐阳给我发的短信,凌晨零点,分毫不差。
我想,我还是没有学会好好地爱人,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我没有想起任何人,没有想到,其实身为我的“男朋友”徐阳,也需要我的思念、也需要我的关心。
就如平安夜那日,我一夜好梦,他却彻夜未眠。所谓“多情却被无情恼”,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极为羞愧与自责。我顾不得穿衣服,急忙给徐阳回了个“新年快乐”过去。待就穿好衣服走到了门口,又觉得这样好像没有为人“女朋友”的样子,于是赶紧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一响,我便笑道,“新年快乐啊,徐阳!”
然后就听爸爸笑道,“果然女孩儿外向,这年都还没给爸爸拜呢,就先拜给男朋友了。”
吓得我一下子就把电话给挂断了。我不好意思地跳了一下脚,娇嗔一声,“爸!”
就见爸爸侧身一让,笑道,“好了,大懒虫,赶紧出来吧,林溪都来拜年了!你快去洗漱一下,瞧这头发,跟鸡毛掸子似的。”
我不好意思地缕缕头发,抬眼看到林溪长身玉立,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那脸色,有着我看不懂的阴鸷。
“新年快乐啊!”气氛有些小诡异,我赶紧笑笑打破尴尬。
却见林溪呆立着,眸光中的阴鸷稍退,幽深却丝毫不减。半晌,他才开口道,“新年快乐。”
剧情发展不合常态,我拧着眉头看他良久,还是忍不住摊手到他面前,“红包呢?”
他的脸上这才漾出一抹笑来,伸手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红包来,笑着放进我掌心,“给你,财迷!”
于是我心满意足地作揖道谢,准备去洗漱。
却听到林溪蓦然开口,“好好收着,不知道还能再给几年了。”
我转身看他,“一辈子的啊!小时候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每年都要给我包红包的。怎么,你反悔了?林溪你也太小气了,一年一个红包才花你多少钱啊,再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溪打断我的话,定定地看了我半晌,这才笑着道,“那就还是小时候的约定,每年的这个时候,我给你发红包。”
旧岁年尾日日晴天,新年年头却下了好大的雪。我在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努力把它画得眉眼弯弯,然后给它围上厚厚的围巾。
下午路过的时候,却发现,雪人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写了三个字——“程一一”。
看那字迹,不用猜,肯定是林溪。
于是我跑去找林溪理论,大过年的,我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婉,“你怎么能在我的雪人身上乱写呢?”
“练字。”林溪手里拿着飞镖,正一个接一个的射出去。他的动作十分潇洒,桃花眼微微一眯,分明是专注的模样,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我耐下性子,好言相待,“林溪啊,你就算想练字,也犯不着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