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见证他所有的荣光与反击。
乔忍,你眼光真好。
4
次日下午,王安梓的车在一间高级会所前停下,乔忍跟着他走进去,很纳闷为什么他一直没透露这次要见的客户的身份。
进了雅间里,客户还没到,乔忍第一次来这种场所,也没见到服务生过来,想问些什么,见王安梓专心致志地在泡着茶,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怎么看着不像是来谈合作之类的呀,倒像是约了朋友出来聊聊天一样,她连等一下自己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王安梓注意到了她的不安,“放轻松点,可以不把这个当工作,私人的性质多一点。”
“……不是工作?那我——”
“哥!”乔忍还没说完,就被推门而入之人的声音打断了。
来人一身紫纱轻绸露肩长裙,臂弯里挽着纯白的法兰绒披肩,生得一张姣好面容,明丽而不艳俗,气质娴静。而且,还总感觉有点熟悉,在哪儿见过一样。
“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接风宴’啊?程哥哥怎么还没到?我还以为——”她说着说着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个人,便看向王安梓。
“这位是舍妹,王安黛。”王安梓洗完最后一个茶杯,简单给她们二人介绍,“这位是我工作上的助理,乔忍。”
原来是名模王安黛,难怪看着眼熟,只是一直不知道她是王氏集团的千金。乔忍站起来伸出手道:“王小姐,你好。”
王安黛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笑着说:“乔助理,你好。”
乔忍本想让开这个位置,让他们兄妹坐一起,却见王安黛在对面座位坐下。乔忍多少觉得有点尴尬,这应该算是家宴吧,有她什么事啊?
“哥,我听说程哥哥会在广州待一段时间,也可能不回北京了是吗?”王安黛一说到这个‘程哥哥’就难掩脸上的喜悦之情,连乔忍一个外人都可以轻易看出来。
“这你等一下亲自问他不就好了。”王安梓夹着一个茶杯放在乔忍面前。
王安黛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有人推门进来了,她立刻站起来,喜笑颜开道:“程哥哥!还以为你又要放我们鸽子呢!”
乔忍也抬眼看去,登时愣住了,视线凝在那人身上移不开。
程惜也看见了她,普普通通地扫过一眼,心里明显地升起一种类似不悦的感觉。她何时跟王安梓走得如此近了?他不动声色地掩下这种情感波动,只是唇角渐渐紧抿。
乔忍突然觉得极不自在,心里有熟悉的抽痛漫过。又是这种看陌生人的眼神,普通到让她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
“程惜,听说你上次受伤了,这段时间休养得怎样?”王安梓边倒着茶边问。
程惜还没答,王安黛就急着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哥你们又不告诉我!”说着还上上下下看了程惜一遍,脸上神情关怀之切、担忧之甚,隔着桌子都让乔忍觉得刺眼。
“小伤,无碍了。”程惜端起茶,修长手指的玉色堪堪盖过碧莹莹的茶杯本身。
“程哥哥,你这次在广州会住多久?还回北京吗?”王安黛想起什么,抿着唇轻轻笑,“虽然很怀念以前跟你在北京大院里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不过广州现在也不错。”
“还不确定。”程惜用眼角余光看了乔忍一眼,微不可查地皱起眉。
乔忍敛着眉目,捧着茶杯,插不上任何话。
程哥哥,北京大院,童年时光。
原来是青梅竹马。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里很酸,酸得想哭。
王安梓看她一直低着头在喝茶,眼神在她和程惜身上来回看了几次,然后转了转眼眸,对乔忍说:“小乔,这里的点心很不错。”
乔忍回神,放下茶杯,大大方方地夹了一块点心,职业式地笑着说:“谢谢副总,那我尝尝。”
副总?时时不忘提醒她是他的员工,不扭捏不谄媚。只是她刻意拉开的距离,却让王安梓不怎么满意。
王安黛饶有兴味地看着对面两人,总感觉自己哥哥对这个助理不太一样。
程惜没说什么,也没看向他们那边,长睫掩盖住的那双眸,却流转着无尽的寒光。
“程哥哥,我下周在上海有一场秀,你要不要来一起看?”王安黛的视线离开程惜身上不过三秒,又重新黏回去。
饶是乔忍有足够的修为来维持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的不卑不吭,心里却也时时难受着。程惜跟他们说着她完全不知道的事,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颓败不已。
这么喜欢有什么用?或许她从没见过他真正的样子。
知道青梅竹马的优势所在吗?那就是——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你永远无法参与;他们拥有的那部分独特记忆,你永远伸手难触;他们可以说足够了解,你永远只能说仅凭眼缘。
程惜,我是多余的吗?我怎样才能走进你的生命里?
接下来他们说了些什么,乔忍已经完全没注意听了,她只是在自顾自的胡思乱想中,越绕越难受,越难受越不自在,全程坐立不安。
5
从会所出来,程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他的投资基金会,召集了几位高层,开了个简明扼要的会议。明天起,禾日投资基金会正式终止与王氏投资集团的合作,实行自己的投资战略。
终止合作,也是今天下午在会所里跟王安梓所谈之事。只是程惜把原定在下周才宣布的消息给提前宣布了。
因为他实在觉得慢,也害怕她的喜欢会灭。
那句“小乔”像魔音一样,侵蚀着他原本就压抑许久的心。真真是刺耳至极。
另一边,晚上回去后,乔忍没什么心情做其他事,坐在电脑前漫无目的地刷着网页。
一条关于王氏投资集团旗下的方兴科技公司近来股价大涨的新闻引起她的注意,即使现在她自己在王氏集团里工作,也不清楚它的资产有多雄厚,只感觉它旗下的几间公司都像超值股一样,源源不断地敛聚着财富。
王安梓今日的举动终于让乔忍多少觉出点不对劲来了,他跟自己妹妹和好朋友之间的聊天小聚,带上她一个工作助理做什么?过程中也周到细心,避免她的不自在。而且全程都没谈到任何有关工作的事,当然,也不排除乔忍听漏了。
还有当初她被王氏集团直接录用一事,怎么那么巧就成了他的助理?
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乔忍向来心思敏感。之后的几天,都避免跟他有再进一步的熟悉,维持在客气、鲜明的上司与下属关系。
上海那边,程博空每天听着手下人传来关于黑焰堂的最新情况,渐渐地生出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情怀来。
黑道上的风云日日都变幻不停,堂口组织这种存在,在道上向来隐蔽,其势力也难以被捉摸。
当年程利来没有利用身在政府的职位便利去对付黑焰堂,而是选择动用了程家在道上的力量。所以才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被陷入困境,遭遇变故。
这些年,程博空一直没有追查到当年那个反咬一口的心腹,也可能只是程利来的一个普通手下。
他就知道程家跟黑焰堂的恩怨没那么容易落幕,所以一直在暗中培植人手;但他没想到,他们找上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程惜。
一开始程博空还担心程惜没那么快进入状态,但近些天,听着手下报上来的消息,他越来越觉得,程惜把他父亲没有顾及到的漏洞,全都找齐了,并且补上了。
虽然至今为止程惜也没有和黑焰堂发生正面冲突,但他却在细微之处击溃敌手。让人以其成员的身份潜入,截取他们的每一笔交易信息,以各种凑巧的方式透露给警局,暗中堵住他们的逃路……还在他们内部适时地煽风点火,瓦解本来就松散的组织。这些种种,全都不是道上惯用的手段,却又处处正中要害。
而且直到现在,表面上呈现出来的,全是政府与黑焰堂的镇压与反镇压。程惜一面未露,只在暗中杀伐决断、拨弄棋局。
做每件事都不止一种方法,有的人拘泥于最初拿到的剧本,有的人可以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门路。
程博空承认,程惜不是没办法跟他父亲走同一条路,而是不愿意和他父亲走同一条路。他身上亦正亦邪、纵横四海的气场,丝毫不比他父亲弱。
但程博空始终猜不透,程惜留在广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不像是那种随心所欲、毫无计划的人。
6
自从上次会所喝茶之后,乔忍心里苦闷逼仄,已经好几天没有刻意绕到程惜住宅处了。但到底忍不住挂念,心酸的、挠心挠肺的挂念。
晚上,眼看着时针已经转到九了,她也早就收拾好了包包,可是王安梓还没走,她只得在座位上继续等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乔忍快睡着了。
“小乔,”王安梓敲了敲她的桌面,看她的鼻尖都快触到桌面了,他哼笑一声,“我走了,别说没告诉你。”
站在她桌前等了一下,见她没什么反应,似乎睡得很沉。王安梓稍稍弯下腰,近距离看,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在灯下闪着光,眼角眉梢的小小骄傲也被隐藏起来,没有平日那般恣意朝气,倒显得很是恬淡静雅。
王安梓的呼吸逐渐加重,不由自主地靠得越来越近,只差一掌之距,再进一步就是温软芳泽。
乔忍却在这时候突然支撑不住,整个脑袋往桌面沉下去,脑门磕到桌面发出响亮的一声“咚”。
王安梓立刻直起身,收起脸上的迷蒙情动,神色严肃地看着她。
“嘶——”乔忍揉着脑门抬起头,看见王安梓,急忙说,“副总好,你、你是下班了吗?”
“嗯,你也可以下班了。”王安梓说完就走向专用电梯,心里不悦,感觉方才的自己像初经人事的毛头青年。
一个小他十来岁的小姑娘,居然让他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想想就荒谬。
乔忍坐在那里看着他进了电梯,才狠狠地皱起眉头,拿起包包离开。
刚刚他叫“小乔”的时候,她就清醒了,但为了避免跟他有任何多余的交谈或者一起乘电梯,所以才继续闭着眼睛装睡。他靠近时,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让她差点没起身推开他。
真是件令人倒尽胃口的事,乔忍心想。
下了公交车,不知不觉地又绕到程惜那间住宅处,站在他院门对面的那棵榆树下,仰头看着他二楼的灯光。
如果他能出来一下就好了,她全部的彷徨都将遁地而逃。
如果他能看她一眼就好了,她所有的不安都会随烟消散。
她保证。
但是如果你永不回应,我也会一直坚持下去。
一直站在你心房外,敲门,等待;敲门,再等待;再敲门,永远等待。
我保证。
7
每次在树下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然后再走路回家。这里到她家小区,只隔了两条街道,走出六号路口、拐进七号路口就是了。
乔忍把包包随意搭在肩上,边低着头走边踢着树叶,这里房子不少,但多半是独立住宅,没有成片成片的小区,所以街道上人也不多。程惜真会挑地段。
以前高中时一直找不到他住宅,那时还想挨家挨户去问呢。乔忍想到这个就开始笑,尔后瞥见街道对面的两个人。
即使隔着一条街,即使街灯不那么明亮,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王安黛和……程惜。
王安黛巧笑倩兮地走在程惜旁边,正跟他说着什么。她的手,挽在他臂弯处;那个人,笑着没有拒绝。
一如这世上所有的天崩地裂那样,乔忍感觉自己一瞬间坍塌在原地。
原来她什么都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是。
王安黛看见街边橱窗里的精致糖果,不知跟程惜说了什么,开心地掩着唇笑,然后拉着他进了糖果店。
高贵名模,优雅精英,璧人一双,青梅竹马。
乔忍看着他对她说话,墨色双眸里亮着一片星,那样好看,那样温柔。全是自己没有见过的模样。
视线模糊了,胸口疼,真他妈疼。
乔忍蹲下来,一手捂住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一次在十四岁,一次在二十四岁。
相隔十年,际遇、情感、时光、选择、他人……全都不是罪魁祸首,她知道,是她自身罪孽深重。
不管之前程惜推开她多少次,她所承受的疼都可以因为再见到他容颜而减轻,甚至不见。但这一次,现实在昭告着,即使乔忍追到生命尽头,都永不可能得他回头看见她——如果他已经心有所属,情有所归。
眼眶里的泪暂时流干了之后,乔忍看见他们挽着手走出糖果店,她试图站起来,但是腿已经麻了;她把头埋在双臂与膝盖之间。
再抬起头时,她看不见他们了,她看不见整个世界了,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模糊着,眼泪一直在往上涌。
乔忍想起大二时林奎奎问她的话。
“乔乔,你为什么一定非程惜不可啊?”
“因为我一直忘不了他。”
“我是说,你也可以试着在大学里谈一个男朋友,试试看嘛,说不定不是程惜也可以。”
“奎奎,他是程惜,他对我的意义,不是男朋友可以替代的。”
“那什么人可以替代啊?”
“无可替代。”
“那要是你一直都找不到他呢?”
“那就一直找。或者再也不找,然后孤独终老。”
“匪夷所思。”
“奎奎,你试过……奔赴在绝望与死亡边缘,被人中途救下的感觉吗?如果你试过,那救你的人,就是你的全世界,就是你的‘程惜’。”
…………
在街边一直蹲着,乔忍怀疑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腿麻了,心也麻了。
乔母来电话时,已经是十一点,乔忍木然地切断了来电,然后站起来扶着街灯杆站了很久,期间又切断了母亲的几个来电,才回家去。
还没拿出钥匙,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乔母看见她站在门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死小孩,你上哪去啦?打电话也敢不接!”
乔忍没忍住,身子一歪靠在母亲身上,沙哑着声音说:“我那时说不出话,就给你挂了。”
乔母看着她这样子,